谭莉说,完成按摩后,她就离开了,这时陈容如还没走,硬是留在了屋子里。但陈容如究竟留了多久,又在屋里做了什么,她也不能肯定,因为后来经理把她叫去了别的房间,有其他客人需要按摩。而她所说的其他经过,基本与陈容如一致,即在按摩期间,没发生什么异常。
谭莉出去前,小吴朝方峥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队长,你不打算闻闻她的香水味吗?”
方峥瞪了他一眼,嫌弃地说:“不用了,她用什么香水?”
像谭莉的这种身材长相,压根不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
于是陈容如又被叫了回来,方峥晾了她好一会儿才问:“听说案发当晚你在包间里多留了一会儿,你独自留下来……做了什么?”
陈容如的脸皮和小腿肚一起颤抖个不停,声音也跟着变了调:“我只是留下来要了点小费,只留了五分钟就走了!这个案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方峥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陈容如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手机,翻出一个转账记录:“这就是我讨的小费,是有证据的。”
手机屏幕上是50元的转账记录,发生时间在晚上10点02分,确实是赵立给她转的。
“让我按摩的那个男的在一开始就和我说,让我结束的时候留一下,要给我小费。”陈容如坦白道,“他们只给我钱,不给谭姐,总是不大好的,于是让我单独留一会儿,就是这样而已。”
方峥转头看向徐扬,询问他的看法。徐扬似乎在想心事,脸色有些郁郁,但他立刻缓过神来,神色如常地对方峥说:“我觉得陈小姐没有撒谎,她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陈容如立刻大大地点头:“对,对,对!”
方峥斜眼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徐扬:“你给我分析分析。”
徐扬点了点头:“陈小姐和谭小姐都是康体的正式员工,不论康体背地里是否有做一些不正当的生意,在表面上,它就是一家正规经营的公司,是不会允许员工私底下做□□生意的。”
陈容如惊讶地啊了一声:“你们是怀疑我卖|淫啊?我绝对不是这种人,我家里还有老公孩子呢!”
“嗯……”徐扬的声音具有安抚的效果,“从陈小姐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来看,在这方面,她没有撒谎。”
方峥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在哪个方面撒谎了?”
徐扬微微一笑:“我不知道,或许她和你一样有怀疑的对象,但是她不想说。”
方峥有些莫名,此时不知应该继续追问徐扬,还是逼问陈容如,他觉得两人应该都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肯告诉他,最终他挥了挥手,让陈容如出去了。
等陈容如走了,方峥有些赌气地说:“如果陈小姐完全没有嫌疑,为什么谭大妈要特地举报她呢!”
“这是一种投射,一种常见的心理防御机制。”徐扬解释道,“个体为了保护自己的内心不受伤害,会将自己的情绪、想法、行为特征转移到别人的身上,这些转移过去的东西往往是不被社会主流所认同的,或是自己难以接受的东西。”
方峥品位了一番,得出结论:“所以想出卖□□是谭莉,不是陈容如。”
徐扬不置可否,过了会儿,他问:“现在你有新的怀疑对象了吗?”
方峥想了想,说:“两名死者都是黑帮的人,这就比较难办,如果从仇杀的角度……他们的仇人太多,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但徐扬摇了摇头说:“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
方峥思考了会儿,觉得徐扬说的有道理:“要在陌生的场所杀人,要避开所有人进房间杀人,还要逃走,不被人留下印象,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如果凶手就是这里的员工,那就好办了,他可以随时进入房间而不被怀疑,并且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甚至对客人的喜好很熟悉——两名死者都是这里的熟客。”
徐扬的声音清和动听:“贩毒组织直到最后才发现有动静,也有了解释。”
“什么意思?”
“进行毒品交易的时候,一定会有人站在门口打探情况,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就会终止交易。但在同一楼面发生了杀人案,贩毒组织的人却没有发现,那是因为……”
方峥恍然大悟:“因为发现尸体没有引起轩然大波!”
从发现尸体的员工,到浴场的经理,他们进了房间,又出了房间,都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反而十分平静,好似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一样,默认了这样的结局。就像陈容如在问询中表现的那样,她不一定知道实情,却在心里有了怀疑的象,因这种怀疑而感到惊慌,却又不愿说出这种怀疑……他们都装聋作哑,包庇着那位凶手。
方峥推开大门,双手插着口袋上了楼,敲开经理室的大门,说:“麻烦尽快把案发当晚所有在职的人员名单整理出来,这些人,我要一个一个地问。”
经理睁目结舌,颤抖着手抓起电话,开始找人。
当天晚上上班的员工一共有二十六人,其中有八人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楼,从头到尾出现在监控里,其余十八人有作案嫌疑。其中有些人这天没来上班,被经理紧急招了回来。方峥将十八人一一叫进房间接受询问,问的问题不多,问题也很简单,不到三个小时就完成了整个问询。
回警局后,小吴捧着十八份口供愁眉苦脸,不知该从那份资料开始入手。但实际的探案工作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因为探案的线索不仅只有这叠厚厚的资料。方峥直接将取得的口供抛在一边,让他着手调查这十八人与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并不是他们每个人都与两名死者有仇。而徐扬在问询的最后,也给他们点名了重点怀疑对象。
徐扬说:“有两个人明显撒谎了,语言与神情动作不一致。他们是杂工王正勇,和清洁工许燕妃。”
两天后,方峥带队去康体洗浴中心逮捕了王正勇和许燕妃,他们涉嫌谋杀了吴凯和赵立。
经调查,王正勇和许燕妃是一对夫妻。洗浴中心为了节省社保方面的开支,会招聘退休人员进行返聘,王正勇是在三年前经朋友介绍入职的,做一些杂工的工作,从为顾客端茶送水,到更换一枚电灯泡,什么都做。过了一年,他将他的老婆许燕妃引荐给经理,谋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两人是夫妻,在一个单位工作,都很勤快肯干,待人热情友好,这儿的员工都很喜欢他们。
但在一年前,两人的生活遭到巨变,他们唯一的儿子王轶盛突然死了。王轶盛是个老实人,一直遵纪守法,连红灯都不曾闯过一次,却被人打死了。
他只是和一个朋友一起吃夜宵,朋友和邻桌的客人吵了几句,他去劝架,就被莫名其妙地打了,被酒瓶、被桌子、被椅子、被路边的石头,被各种东西一起,活活给打死了。王正勇和许燕妃去警局认尸的时候,发现儿子尸体惨不忍睹,丑陋到让他们都觉得陌生。过了好久,他们才接受现实。
但打死人的两个人逃了,他们吃饭的大排档没有监控,什么证据也没有留下。
尽管警方一直追查,却始终没有找到凶手。
直到三个月前,康体的工作人员陈容如给吴凯和赵立按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两人的对话,他们说几个月前他们在大排档打死了一个年轻人,根本不用负责,他们说的作案细节与王氏夫妇从儿子朋友口里听到的案发惊人的一致。他们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笑得很得意。
陈容如犹豫了许久,还是将这桩事情告诉了王正勇夫妇,不出她的意料,这对夫妇很愤怒。经过半年时光的洗礼,他们的悲伤已经褪去,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极端愤怒的情绪,寻找凶手几乎成了他们两人生命的唯一支撑。
陈容如很怕他们会做出什么冲动而不计后果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表情写着这样的打算,但他们终究什么都没有做,仍是勤勤恳恳地上班,只是没了以往的笑容。当陈容如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时候,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吴凯和赵立死了,就死在他们的工作场所。
当方峥找到王正勇和许燕妃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很坦然,好像不会再有任何事情会让他们着急一般。王正勇并没有急于否认他的所作所为,而是有些得瑟,又有些怨恨地问道:“包间里没有监控,你们有证据证明我们杀人吗?”
证据是有的。经过尸检,法医并未在两名死者的身体里发现安眠药成分,却发现了乙|醚成分。短期内大量吸入乙|醚的话,是可以让人陷入昏迷的。
在王正勇的电脑里查到了大量查询乙|醚资料的查询记录,警方根据这些记录,在一个私人网页上找到了他采购乙|醚试剂的购买记录。这种试剂不该存在于洗浴中心,也不在市场上流通,故该购买记录成为了他犯罪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