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地说,童星星在我们班不算个品德兼优的好孩子。不客气地说,童星星在我们这个安静好学的班,是个标准的不爱学习的坏孩子。
因为怕他影响我们这些积极向上的好孩子,所以老师特意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排,且左右两茫茫——全班只有他一个人坐最后一排,惹得他天天下课唯一的游戏就是拼命逮住同学愤怒地诉苦。这孩子跟谁学不好啊?没事儿学什么怨妇啊!他道:
“风水轮流转啊!今年轮到我坐最后一排,真是火背(指运气不好),最后一排啊同志,连范都都,都,都不坐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虽然通风畅快,也可以依靠为某些耐热能力不够强的朋友开门通风,来赚取一些小费,但对有严重“多动症”倾向的童星星来说,这里没有人烟,与世隔绝,孤独难耐,独孤求败,没人唠嗑。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成为焦点,无疑给他的生产和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
音乐课考试的时候,他终于排除万难,成为了一周一度的“焦点人物”。
情况是这样的:音乐老师要指定一组同学先考试,按竖排的顺序,每个人挨个唱歌。鉴于三个原因,谁都不希望老师的玉指指向自己所在的竖排。
原因之一:我们班同学没有一个像我一样看得开的,我每次都是以“早死早超生”的战略方针,指导自己奔向战争的最前沿。他们则能躲就躲,能退就退,能闪就闪,正如我们家楼上的女人所骂:完全是一只缩头乌龟。
原因之二:在同龄人面前唱歌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有失尊严。若是你的嗓音离“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还有差距,那你千万不要展露你那“美妙”的歌喉,否则台下一定会传来阵阵欢快的窃笑声。
原因之三:同学们的声带发育普遍不完善,大致分为“破公鹅嗓子”和“张口不出声”两种类型。在没有听我们优美歌声之前,音乐老师曾兴致勃勃地要在我们班组建一个“小黄莺合唱团”,听完我们唱歌之后,音乐老师就对此事绝口不提了。
恢复了正常的叙述顺序之后,该说那音乐老师的金手指了,话说老师的那只“大力金刚少林食指”在教室的8个竖排之间凌空左右移动,大家都很紧张地看着那根手指,生怕落到了自己头上。有人只要看见手指有向自己所在的竖排扫荡的趋势,便立刻低头作捡笔状,这叫什么精神?这叫“明知躲不过还要躲”的精神。
在这个紧要关头最得意的就是童星星了,因为他的位置不明确,不属于任何竖排,也就是说属于任何竖排。
只见他搬着他的桌子,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而移动变化。这只是达到他的野心——惹人注意的第一步。他先招呼自己的好朋友来观赏自己创造的奇观:
“都往我这儿看!”
再让朋友叫朋友的朋友来观赏……依此类推,总之沿用的就是搞传销老鼠会的办法。
我也曾欣赏过童星星创造的“幽默”。只见他把桌子高举过头顶,横着走路,俏脸一红(劲儿使的太大了)死盯着老师的手指,表情让我想起了打游击战时的样子。
后来由于童星星开发的这个“举桌搬家”的项目大受欢迎,为了增加它的可看性和喜剧性,童星星又对这个动作做了一些改进。例如:以一种由螃蟹开发,痞子叔叔流传,四小天鹅发扬光大的步伐——“花步”运行;破相演出,让自己的眼睛逐渐变成对眼……
忽然,音乐老师大叫一声:
“童星星!”
他立刻停住了花步,无辜地看着音乐老师,那双眨巴着的会说话的眼睛分明在说:我没犯事。音乐老师又在一片寂静中说:
“你愿不愿意当音乐课?”
童星星朝四周看了看,又用手指头对准自己,张大的嘴巴,说:“我?”
音乐老师妩媚地点了点头。童星星在满堂掌声中,像答应求婚一样羞涩地点了点头。
经过我的分析,音乐老师任命童星星有两个方面的理由:一是童星星长得白白胖胖,鼻孔朝天,耳朵招风,挺招人稀罕的。二是老师总喜欢把纪律不好的同学任命为一个小官,老师认为拿一个官职压住他们,不仅可以安抚他的情绪,他还会因为当了官而严格要求自己,从而重新作人。
当童星星用“花步”转移到了自己所在的那一组,大家的反应马上就变了——就是因为音乐老师对他的喜爱,大家生怕老师一稀罕他,手指头一定格,就指到了童星星,也就是自己所在的竖排。
——大家纷纷斥责童星星这不顾他人安危的行为:
“走开走开,不要害我们组遭殃,拜托你移到别的组好不好?!”
也有很多曾经和童星星结下解不开的疙瘩的人,趁机在嘈杂的骂声中搅和道:
“还钱!还钱!还钱!……”
童星星这一切刻意惹人注意的举动,都只因为他太寂寞了,没有人道的寂寞,身旁别说温香软体了,就连可以听他说话的痰盂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