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凉薄

寿阳公主是陛下第一个女儿,深受陛下宠爱,如今要成婚,昭武帝极为重视,不止在赐婚圣旨颁布那日大赦天下,更是派人重新修缮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公主府。

“我从长安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镇国公府邸的下人在准备红绸,说是成亲那日,十里红妆从南到北。”李钦差说着,感叹道:“只可惜,长安不知道有多少倾慕公主的世家子要哭了。”

一旁的江淮只感觉冷汗都要下来了,寿阳公主要成婚了,他们远在荆州竟然拿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忍不住去看肖檐,却见肖檐站在原地,依旧没什么表情,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我眼下便要启程回长安,江大人,你随我一起回吧。”李大人说着,看向江淮,“陛下念江大人有功,虽然没有升任,但是却赏赐了很多东西,就等你回长安接旨呢。”

江淮抬起头,犹豫道:“眼下便走吗,你初来荆州,不多留几日吗?”

“不必了。”李大人说:“长安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呢,江大人可是要收拾细软,若是需要收拾,我便多等些时间。”

闻言江淮沉默了,他下意识地转身,却发现薛凝并没有出来。他并没有什么细软,来的时候是半夜,一切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医馆,没有去府衙,更没有置办什么东西,只有几件衣服也不值得拿,用过丢掉就是。

此次来荆州,来的匆忙,回的更是匆忙,趁着夜色而来,冒着烈日而归。江淮翻身上马去看肖檐,却见他仿佛老僧入定,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要为他送行的意思。

调转缰绳,江淮扬鞭,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到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大人!”

他立即转身,却见薛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天气炎热,她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惊讶地看着他问:“江大人要回长安了吗,阿檐呢,也要回去了吗?”

江淮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不回长安。”肖檐出声,声音沙哑,一直没有抬头,盯着手中的文书。

“薛姑娘,这段时日,承蒙你照顾。”江淮拱手,心下戚然。薛凝与长安世家女不同,正是因为不同,他才在这段时间被她吸引,甚至心动。只是这心动犹秋风过镜,不值一提。

薛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对江淮道:“江大人你等一下。”

江淮喉结滚动,说了声好。

薛凝连忙小跑进去,不一会儿又拿着一堆东西出来,她将手上的药包递过去,对他道:“路上炎热,里面是一些消暑的药,你和这位大人回长安的路上可以用到。”

说着,她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低声道:“这是我选出来的最好的荆芥草,若是有机会,你帮我送给寿阳公主,就说是阿檐为她准备的,虽然不值钱,但是长安很难买到。”

听到寿阳公主,江淮犹豫,最后还是伸手要接过她手上的纸包,道:“我尽量。”

“李大人!”肖檐突然抬眸,“寿阳公主的婚期是在什么时候?”

薛凝动作一顿,瞪大眼睛,手上的纸包一个不稳落在了地上。密密麻麻的荆芥草洒落在地,江淮身下的马匹嗅了嗅,张嘴咀嚼了起来。

畜生不会知道这些东西不是给他准备的,只要是落下眼前,便会以为是自己的食物,不由分说地囫囵入腹。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李大人扫过这几个人,没有多问,拱手道:“肖大人健忘,三日之后便是婚期,我已经说过了。”

荆州距长安千里,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走了七天才从长安到荆州,然寿阳公主大婚就在三日后,便是现在赶回去都来不及。

闻言肖檐点点头,捏紧手上的文书,缓缓转身进了医馆。他并未看任何人,仿佛周身皆是虚无,天地间唯剩自己。

“肖兄。”江淮忍不住开口:“此番回长安,你可有要给公主带的话?”

朝廷命官无诏不得随意回长安,此次任职,肖檐若是想再回长安怕是难了。肖檐虽然为人高傲,但这次在荆州对他也算照顾,他不介意为他带句话。

肖檐脚步不停,仿佛没听到一般,孤身向里走去。

他这样的态度江淮早已习惯了,于是收回目光,未再看薛凝,对李大人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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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医馆今日早早歇了业,门前的灯笼也被熄灭,里面偶尔能传出孩子的啼哭声。

薛凝煮了些米粥喂给孩子,哄着他睡着之后,方才去书房寻人。

书房并未点灯,月光倾泻而下照进屋子里,将桌子上未点的烛台照出影子。

“阿檐。”薛凝拿出火折子点上烛台,状似无意的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你的太守府?”

太守府邸距离这里很远,肖檐既然已经是太守,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肖檐未出声,颓然的看着手中的文书,就连呼吸都很轻,如果不是薛凝精通医术,几乎要以为眼前是个死人。

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里,薛凝连忙上前为他把脉,确定一切正常方才松了口气。她2从来没有见过肖檐这样,他一直都是很

从容的一个人,小时候被年白术用藤条抽打都能笑着与她说话,从来不会像现在一样,坐在那里连个人气都没有。

“阿檐。”薛凝斟酌道:“你是因为寿阳公主要成亲的事情才如此吗?”

肖檐没说话,撑在桌案上的手却爆出青筋,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薛凝看到心惊肉跳,她不知道肖檐到底是什么心情才能将自己隐忍到如此地步,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若是喜欢便去找她吧。”薛凝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天方夜谭,长安千里,并非是一句话遍能到达的。

“来不及了。”肖檐扯了扯嘴角,“她要成亲了。”

“阿姐,她曾问我要不要做她的驸马,我拒绝了。”肖檐声音沙哑,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我将她当成我的青云梯,从未觉得我会喜欢她。我生性凉薄,从未将什么事情真正放在心上。哪怕说出拒绝之言之时心如刀绞,也觉得早晚会放下,但是真的失去她的时候,为什么这样难受?”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颓废,看得薛凝呼吸一窒。

她初见他时是十年前,那时候肖檐不过是骨瘦如柴的少年,遇见他的时候,她正随爹爹上山采药,没想到在山腰遇到了他们。

那时候年白竹周身溃烂的躺在草席上,马上就要死了。肖檐跪在一旁看着因为痛苦哀嚎不已的年白竹,神情平静,就好像在等着母亲离世,然后亲手安葬了她。

父亲认出了年白竹的身份,那是荆州城内很有名的青楼女,容貌虽不是最盛的,却精通琴棋书画,有传闻年轻时是长安世家女,因为家道中落才沦落为青楼妓。

翠屏楼的女子向来眼高于顶,年白竹更是其中翘楚,以高傲闻名于荆州城,当时在城内红极一时,大多数人都认识她。

如今年白竹得了脏病,翠屏楼的老鸨嫌治起来麻烦,便让人将她裹进席子扔进了深山老林让她自生自灭。

肖檐便是这样跟来的,他知道母亲就要死了,却没有多伤心,看到他们的时候也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有向他们求救。

那病太折磨人了,浑身溃烂毁容,周身奇痒无比,仿佛无数虫子在身上爬着啃食着,直到吸干最后的血肉。年白竹哀嚎着,口中不断的在念着什么。

他们听不清,肖檐却很冷静地说:“那是我父亲的名字。叡良,是我父亲的字。”

父亲极为心善,他主动上前为年白竹把脉,最后说了一句:“能活。”

他们就这样把这两个母子带了回来,年白竹的病很严重,治了很多年也没有根除,常年需要吃药,但却不像之前那样痛苦。

薛凝永远也忘不了肖檐那时候平静的目光,至亲之人即将离世,他却面不改色,仿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后来她曾旁敲侧击的问过这件事,肖檐只是说,她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因为这件事,薛凝一直觉得这世间没什么留得住肖檐,哪怕有一日事关肖檐自己的性命,他说不定也不会放在心上。

正是因为如此,薛凝隐隐之间已经猜到了寿阳公主在肖檐心中的地位。由爱故生怖,他一叶障目,身在局中,甚至没看清自己的心。

烛火爆出啪啪声响,薛凝鼻腔一酸,道:“阿檐,夜深了,城南有一户养马人,都是最好的马匹,三天三夜赶回长安,还来得及。”

肖檐手指微动,转头看向薛凝,哑声道:“我不配,她已经有驸马了。”

就如她说的那般,明珠蒙尘,她便不要了。那颗明珠他捡起来擦拭干净递给她,但是她看都没有看一眼。大业最受宠的公主,怎么会将就一个利用过她的人呢?

“那便去见她一面,见她一面也是好的。”薛凝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却只能哽咽道:“阿檐,去见她一面吧,别让自己后悔。”

见她一面吗?肖檐闭了闭眼,猛地从桌案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医馆。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更新啦,明天入V,会有万字掉落,所以更新的晚一点,希望大家不要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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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姀是建康城内出了名的贤良妇,不止主动给夫君填了几房姬妾,更是将整个许府料理的井井有条,建康城内无人不成赞她是第一贤妻,甚至传出“娶妻当娶宋家女”的美称。

直至那日叛军攻入建康城,许复为保命,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妻子献给新帝。

彼时新帝手中三尺青峰尚还淌血,只抬眼打量了一翻宋姀,便红颜入怀,将人带入后宫,自此红纱帐内多呢喃。

许家以妻换富贵被世人所不齿,只能勉强在建康偏安一隅。许复活的战战兢兢,不自觉地开始想起发妻的好。后有听到传闻,宋姀独得盛宠,颇为善妒,也只觉世人传言荒谬。

直到有一日,许复上街卖画,却见宋姀与一英俊男子携手游灯,脸上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娇媚神色,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只是面对他的时候不嫉妒。

宋姀一出生时便被早早规划好了人生,她的朋友、她的未来夫君,甚至她每个阶段应当什么都被家族规划的很好。

唯一的变故是十六岁那年,她无意中救下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

后来得知,男子身世可怜,无处可去,她便拜托哥哥给他找了守城门的生计,还瞒着所有人与他一响贪欢。

待时候到了,宋姀狠心将人甩开,回到了原定的人生。

与许复成亲那日,建康城外流民作乱,又很快被镇压下去。消息传进城内,方才得知,守城士兵全部阵亡,尸骨未存。

那夜龙凤红烛燃尽,她呆呆坐了许久,之后便再未提起此事。

一晃多年,建康城破那日,她被当作礼物献给新帝,原本以为定会备受欺凌,却没想到抬眸间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新帝捏起她的下巴,目光阴鸷:“宋姑娘,别来无恙。”

排雷:

1、一响贪欢只限于精神不是□□

2、女非男处

【文案已于2023.05.18截图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