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完结二 人生圆满

日光匝地,天边的彩霞透着一股瑰丽的色彩。快到六月了,天气开始逐渐变得炎热。长乐宫对面的那棵合欢树刚好是正开的时候。

花开得正好。

玉笙躺在太子的床榻之上,身侧,三七抱着她已经哭了小半个时辰了。从醒来开始,玉笙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就知道自己最后还是没能出去。

“主子。”三七抱着她的手,哭得可谓是上气不接下气:“主子,您怎么可以丢下奴婢?奴婢就主子一个了,主子要是走了,奴婢怎么活?”

素嬷嬷在一旁瞧着,一脸的为难,不知自己该不该将人给拉走。三七毕竟是跟主子一起长大的,于情分上而言终究还是不一样。

但三七说这话,无形中也是将主子给牵绊住了。主子昏睡了这么长时间来,外面传出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都说主子趁着宫乱之日想逃跑,是被殿下打晕了强行给掳回来的。

众说纷纭,真真假假也无人弄的清楚。

素嬷嬷想着,往玉笙那儿又瞥了一眼。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们这些身侧伺候的却是看在眼中,后院这么多人中,殿下唯独只对她们主子动了真心。

殿下对主子这样好,她实在是想不通,主子为什么想要逃。

素嬷嬷眼神踌躇,估摸着是想问。可刚开口,门外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玉笙顺着声响看过去,就见太子殿下正缓缓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脱去了那日的铠甲,今日身着一身绯红色的长衫。他极少穿这样张扬的颜色,整个人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一份紧迫逼人的压抑感。

他平日里总是穿着月白色,整个人端的一副翩翩君子的温润模样。如今这绯红色一穿,玉笙才觉得这个颜色可能更适合他。

可瞧见那张脸,却是觉得有些陌生。她忍不住地便会想到,那日里太子殿下在前乾清宫内的样子。

这么多年,那样紧密的心思。

每一步,每一处都在算计。如今,所有的一切最后统统都化作不安。

太子从进屋开始眼神就一直落在玉笙身上,她所有的表情在他眼中都避无可避。

他垂下眼帘,将面上的神色给压了下去。目光落在床榻对面的那张小矮桌上,板着脸,声音沉的发紧:

“都出去。”

这声响,把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玉笙听见那毫无起伏的声音,也是一阵发颤。三七被素嬷嬷拉着,不甘心的边走边回头。等那大殿门一关,太子才将眼神落在床榻上。

那目光沉沉的,玉笙本就心虚,被他这样瞧着,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一双手放在被褥上,十指拽的紧紧的。

指甲抠的那明黄色的龙上都起了毛边儿后,太子才低下头,朝她靠近。

他站在床榻边,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一脸的心虚。发沉的目光转过头,又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生的娇气,性子像猫。

一心虚就躲着不见人,但那手却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磨爪子。

腾云驾雾的龙头几乎快要被她给挠秃了,太子才淡淡的开口:“陈珩那日将你带到了乾清宫?”这话说的肯定,完全没有给人辩解的理由。

玉笙点了点头,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了膝盖上:“是。”

太子闭上眼睛,喘了一口气,他猜的果真不错。

乾清宫中的一切,他的计谋,算计,那些背地里,无法让人知晓的一面,都暴露在了她面前。

“皇后杀我母妃,去母留子,这个仇我不得不报。”

太子眼睫垂下来,又淡淡道:“她给我选的太子妃是陆家之女,这么些年若是孤有子嗣的话,早就被陆家给架空了。”

“陆家造反,这一切本就是早晚的事。说我推波助澜也好,处心积虑也罢,这个皇位孤是势在必得。陆家功高盖主,权势过大,有今日的下场是迟早的事。”

太子说的这些,玉笙不是不懂。

“皇位之争本就是血海之中抢夺,你死我活的一件事,玉笙明白。”玉笙抬起头,清凌凌的目光看向太子:“殿下若是登上皇位,到时候陆家就是母族。到那个时候再出手,哪怕理由再充分也会被人诟病。”

她昏睡了几日,脸瘦了足足一圈。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上,如今更是瘦弱的可怜。

太子看过去,只见她那漂亮的一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是含着水,正看着自己。

“那你为何要逃?”眼睛垂下来,颤抖着的眼睫在眼睛下方投下一道阴影,这三日来,因为这个,他几乎未眠。

闭上眼睛便是她穿着太监服从自己面前消失的背影。

床榻上的人不说话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传来脚步声。玉笙一直低着头,首先涌入身侧的便是那股熟悉的迦南香。

没等她有所反应,下巴便被人托住了。

太子低下头,眼睛落在她那毫无血色的唇瓣上。大拇指的指腹在上面摩挲了几下,直到那唇瓣上透着血气后,才算是顺眼了一些。

紧拧着的眉心松开,太子对着她的眼睛,又问:“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刻,玉笙所有的隐忍都消失了,她颤抖着身子想将面前的人给推开。可她昏睡了三日,力气又小,任凭自己如何用力身侧的人却还是纹丝不动。

“看着孤。”抓住她的手臂收紧,太子下垂着的眼神一片强势:“告诉孤,是不是?”

担心、害怕。那日紧绷着的心,无法宣泄的所有都像是找到了个出口。玉笙浑身颤抖着,总算是哭了出来。

“宫里的孩子有什么好,若是他长大了,也要去争。”

乾清宫中听见的一切,不止令她害怕。一颗心紧紧地,犹如被人用手给攥住了。

若是生的寻常人家,何须这么小就开始算计?宫中的一切如龙潭虎穴,哪怕是亲兄弟,也要处处防备着。

洛家呢?洛家何其无辜?

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洛太妃被陛下看中,被迫入了宫。生下皇子不是自愿,洛太妃郁郁寡欢。

洛家为了前太子,一直支持皇后。而后来,又因为前太子身份被怀疑,因怕连累前太子,便立即辞官举家牵回扬州。

都到了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地步,远离朝堂了。

可皇后却还是不放过。

养了近二十年的陈琅,那个玉人仙姿一般的人物,眼也不眨就让他在扬州城内从此长眠。

每每想起这些,玉笙就害怕。她双手捂着肚子,在太子怀中,哭得几乎晕厥过去:“你……你放我走吧。”

太子抱着人的手臂紧紧的,安抚似的一直在轻吻她的额头,可开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笙笙,你只能在孤的身侧。”发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叫人无法忽视里面的柔情。

权利会激发人欲望,欲望会使人不满足。

“留在这宫中,还得跟人争,我得去争宠,孩子得去争皇位。”玉笙哭得没了理智,开口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你就放我走不行么,让我在宫外住的远远儿的。”她知道太子不会答应,可那抓住长袖衣摆的手却还是咋颤抖:“我不想去争,不想去抢。”

“你是皇后,不用去抢,不用去争。”太子抱着人,掌心拍着她的后背。他当她说的那些要离开的话没听见,垂着眼睛道:“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孤也是你的。”

“骗人……”玉笙不相信。自古以来,男人说的话又有多少是成真的?

纵然是给了她皇后之位,那又如何?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哪怕是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不照样还是要用尽心思与人争夺。殿下倒是贵为太子,可生母被害,父母不亲,太子过的又有多好?

但她却也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她怎么可能出的去?

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当时是有多痴心妄想。在这皇宫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帝王的。物是,人也是。

太子殿下不让她走,她又如何逃的出去?只怕就算是逃到了天涯海角,也得回来。

玉笙怀着身孕,情绪波动的厉害,晕了过去。

到了晚上,长乐宫中请了太医。如今,整个东宫围的如同铁桶一般。宫中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看着架势人人都知道太子登基是早晚的事。

来的是汪太医,也是太医院的院判,平日里只给陛下与皇后看病的。

玉笙之前受了惊吓,身子有些虚。太医开了些安神的汤药。又重写了安胎药。王全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太子殿下。

他坐在床榻边的太师椅上,低着头正拿沾了热水的帕子细细地给玉良娣揉着脚踝。

玉笙之前逃跑的时候扭了脚,脚腕处肿的老高。因怀了身孕,活血祛瘀的方子太医不敢开,昏睡这么多时日来,每日里殿下无论回来多晚,都会过来给玉良娣揉脚腕。

一揉,便是大半个时辰。

王全瞧了一眼,不敢多看:“殿下,乾清宫中宣了旨,刘公公来了。”陆家被灭,圣上病重,刘进忠此时前来宣旨,只有一件事。

乾清宫中就派了刘进忠一个人前来,隔着一道屏风,刘进忠连门都没敢进,就在外面读的。

“陛下病重,无心管理朝政,退位让贤。由太子陈琢继承大统,择日登基。”

太子坐在软塌上,室内散着淡淡的昏黄色的光。这么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已经到手。尘埃落定之后,却也只淡淡的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平静的有些吓人。

整个宫中已经都是禁军与巡防营的人,帝王之位于他而言,本就是触手可得,手中之物。

隔着一道屏风,宣旨的刘进忠半句话也不敢言。

他跪在地上,利索的将额头磕在了地毯上:“奴才叩见圣上。”

他一跪,整个殿内都跟着跪下来。

长乐宫中跪了一地,一眼望过去乌泱泱的,嘴里齐齐的喊着:“圣上万福金安。”圣旨一下,如今这位已是新帝,再也不是当年的太子。

床榻上,昏睡着的人像是被吵醒了,眉心微微拧了拧。

刚接了圣旨还无动于衷的太子殿下,立即起身。他掌心朝外,冲着外面挥了挥,放低声道:“都出去。”

太子高大的身子往下弯,拍着玉笙的后背轻声安抚着。眼神往下,最后又落在了玉笙的肚子上。

烟滚细沙的白色寝衣下,小腹一片平坦。

但那里却是有了他的孩子。

温润儒雅的脸盯着看了许久,最后渐渐地,渐渐地融出了一丝笑。他笑的开怀,笑的爽朗,那张脸上像是从未这番高兴过。

他从出生起,就是磨砺之物,琢玉之人。

费尽心思,算计筹谋二十多年得了这权势、地位。却不如此时,心爱的女子躺在身侧,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

事事顺意,人生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