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夜晚还透着两分凉意。下午的时候天边的彩霞还一片艳丽,到了晚上,却又忽然间下起了小雨。
连绵不绝的雨水打在廊檐下的青石板上,细碎的声响连着屋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庄牧站在书房门口,眼神时不时的往前方瞥一眼。
殿下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往日里这个时候早就去巡营了,今个儿不知怎么回事,反常的很。
自从乾清宫回来,就一直坐在那儿,一整日来膳食也没用。
庄牧有心去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忐忑了许久,刚要开口,门口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刚开口的话瞬间咽了回去,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奴才。”
殿下平日里若是在书房的话,素来不喜欢人打扰,一般除了他基本上是无人敢靠近周围的:“奴才出去看看。”
他狠狠拧着眉心,面上满是怒容,猛然一把打开书房的门。
瞧见站在门口的来人之后,庄牧那张怒气冲冲的脸还未缓下来,膝盖就先一步软了。他整个人砸在门框上,双手扶着门槛才能找到喉咙里的声音。
“太……太子殿下。”
屋外下着雨,天地之间朦胧成一片夜色。太子殿下就站在书房门口,身上那件玄色的斗篷下摆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进来吧。”
门内的人像是一早就知晓了,声音从书房里面传出来,半点儿都不诧异。
庄牧看着太子殿下进屋,等人彻底进去了,这才摸着后脑勺上的冷汗站起来。太子殿下怎么来了,他之前从未来过恒亲王府的。
书房的门从里面关上,庄牧站在门口,缓了一会儿膝盖才站直。他侧耳往里面听了听,却是半点儿声响都没听见。
屋内,陈珩坐在书案后,看着来人。
从太子刚进来开始,他就没有动作,一直保持着坐着的姿势。
这是陈珩第一次这样无礼。
从身份上来看,太子殿下是东宫之主,地位上本就比他尊贵。从出身来看,他又是皇后所生,既是嫡出又是兄长。
陈珩对他一直都是恭敬有加。
如今这样,瞧见来人却是都不起身迎接的,实乃是头一回。
太子却犹如没察觉,面上半分异样都没有,走上前来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思打趣儿道:“你身侧这奴才,腿脚不利索,倒是可以换了。”
庄牧开门进来送茶水,便就听见这一句。他是自小就跟在恒亲王身侧的,平日里也算是机灵,刚有此举动,不过是因为从未想到太子殿下会过来。
微微躬着的身子又往下弯了弯,庄牧将茶盏送上去,人还未起身,书案边陈珩便道:“出去吧,将门关上。”
“是。”庄牧出了门,膝盖都是软的。
“茶不错。”入口的茶水清透又绵柔,太子抿了一口,道:“院子里那些梅花,开的也正好。”
恒亲王府之前,是从未种过梅花的。
大概是三四个月前,过年前夕,梅花刚开花儿的时候。恒亲王府的奴才忽然满京城寻梅树。
因为是冬日,有些梅花开的正好,忽然就被人连根拔起的重新挪地方,又全部送往恒亲王府,浩浩荡荡的算是弄的人尽皆知,着实热闹了一番。
之前,太子也听说过这事,当时还笑话铁血铮铮的恒亲王平日里只管打仗吃酒,何时也风雅起来。
如今这样一看,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玉笙喜欢梅花,陈珩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做出这些行为的只不过是讨她喜欢。
“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心思的?”太子抬起头,问出这话的时候,他面上甚至还是笑着的。青花瓷的杯盏在他手中,如玉般的手握住细细的把玩着。
陈珩的眼神一直看向下方,听见这声问答,放在书案上的手指收紧,指尖一瞬间褪得没了颜色。
太子的眼神看向那只手,忽然之前只觉得有些好笑,这只手在战场上拿刀杀人只怕都眼也不眨,如今不过是因为一句话,就让他露了破绽。
轻笑着的脸上笑容丝毫都没有变化:“是入京开始,还是派人去扬州彻查开始的?”
太子这话叫人难以反驳,既然他半夜过来,那就是有了确切的证据。
何况,陈珩如今也不想反驳。
“彻查之后。”准确来说,是知道玉笙就是洛长安开始。
“你派人送到东宫的厨子。”
话既然已经开了口,接下来的事也就没那么不好承认的了。陈珩面对着他,点头道:“听说她爱吃糕点。”
“恒亲王府送来的那些东珠、玉簪、孔雀羽……”
太子每说一个,陈珩就承认一次:“都是给她一个人的。”冒然送去,目的太过于明显,只怕还会给她惹麻烦。
他只能将整个东宫的人都送了。
这样,总有一份,是能送到她手上的。
“你倒是够坦荡,什么都认了。”太子点了点头,那一直半垂下去的眼帘抬起,猛然掀开:“不顾尊贵,不守纲常,觊觎你兄长的女人。”
“谁给得你这么大的胆子!”
骤然厉声一道怒喊,那一直在手指之间摩挲着的青花瓷杯盏朝着书案边砸过来。陈珩动都没动,任由它擦过自己的下颚,砸向身后的墙壁之上。
杯盏落在地上,又碎成了一片。
屋外,听见这声响的庄牧,膝盖软的又要打摆子。他抬头往前方看了一眼,王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进去。
屋子里,陈珩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不出意外的触到了一手的血。下颚内侧的地方被那茶盏划出了一道血痕。其实不疼,对比起他之前受到的伤来说,这点能让他眼也不眨。
更别说,他前两日刚受了五十棍。
可这是太子第一次动他,两人虽在外是对手,但因为父皇子嗣稀少,兄弟之间感情其实也是很好的。
至少,这样的情况,是之前从未发生过。
陈珩眼睛眨了好几下,才算是渐渐有了反应:“这事跟她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他第一反应,怕的是这个。
太子都如此对待自己,他怕他回去之后为难玉笙。
“倒是好一个感情深厚。”太子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起身。
他身上玄色的斗篷还未褪下,下摆处的地方带出了一片水痕。与往日里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来比,这副模样其实是有些狼狈的。
但是在太子身上却是不会,他从底下走上来,一直走到书案之处。
袖口里的东西扔在书案上之时,陈珩才算是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抬手下去拿,太子看着他的脸,淡淡道:
“你今年二十五岁,还未娶妻,我明日会奏禀父皇让你娶沈家的小姐为王妃。”
“你疯了!”
陈珩将手中的帖子猛然关上,那股愧疚感也瞬间消失殆尽。他咬牙看着来人,将那帖子二话不说撕的粉碎。
“沈家的姑娘你若是不喜欢,还有姜家,王家,夏家……”
太子冷眼看着来人,说出口的话也如眼神一样没有温度:“你若是在不娶,宫中还有位洛乡君等你多年,父皇那么宠她,相信你若是要定然也会赐给你。”
“你分明知道……”太子既然过来,必然会查清楚玉笙与洛乡君之间的关系,陈珩看着来人,很难以想象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孤分明知道什么?”
领口忽然被人一把抓住,陈珩拧着眉心立即就想挥开,可太子的脸却是瞬间靠了上前,温润的脸上满是儒雅。
如今,也尽显阴郁:“你在西北的时候不也与她过的好好的吗?”
陈珩那双眼中的神色瞬间缩紧,太子心中的答案得到证实。
难怪,他之前在西北之时对那位洛乡君几乎是宠上了天,如今回了京都却放任不管,也难怪父皇这样的人,对玉笙居然那样优待。
原来这一切从来都是愧疚,自己做错了事,心中难安。
捏着领口的手放开,太子冷笑着扯了扯唇角:“洛家当年是什么下场,如今那位‘洛乡君’又是什么下场?”
“不想她死的话,你尽管去说。”
“还有……”太子发红的眼角盯着他道:“玉笙是孤的女人,收起你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思,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孤可不管你跟我流着一样的血。”
扔下这句话,玄色的斗篷便往门口走去。
陈珩站在原地,嘴角轻扯,里面满是冷意,他盯着那道笔直的背影,道:“你当真不知,当年是谁害得洛家如此?”
那玄色的背影在月色之下停顿了片刻,陈珩抹着下颚处被擦出来的血迹,又道:“有空派人来查我,还是多派人去查查皇后吧,玉笙若是在你母后手上有个好歹……”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风吹的院子里一道道声响,回答他的只有寒风吹打门框,剧烈的一道噼啪声。
太子的马车出了恒亲王府的大门。
王全的那藏蓝色太监服上套了件常服,太子殿下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让旁人知道殿下不在东宫,只怕又是一桩事。
他抬手狠挥了下马鞭,对着马车里的人道:“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今日守门的是殿下的人,殿下放心旁人不会知道。”
马车中,太子狠狠地捏了几下眉心。
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他本就以为,是陈珩何时动了心思,却没想到玉笙是洛家的人。
陈珩这么多年,一直在西北养着的洛家那位遗孤,这事儿他之前或多或少都是知晓的。
他对个假货尚且都是如此。
如今对待玉笙,只怕更是不会放手。
摩挲着玉扳指的手松开,太子深吸一口气,他心口其实一直是有股怒火的,这股火从未灭下过。
若不是……闭上眼睛,白日里,玉笙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过渡。若不是看她丝毫都不知晓的话。有些事情,他只怕当真会忍不住的。
“殿下……”马车跑出了恒亲王府的那条暗巷这才停了下来,王全拉着缰绳,问道:“殿下,我们这是去哪?”
还有一个时辰,宫门才开。
太子捏着眉心的手忽然放下,单手撩开车帘,问道:“娶妻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殿……殿下?”
马车外,王全手中的皮鞭瞬间就掉了。
他白胖的身子打着摆,哆嗦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殿……殿殿殿,殿下您这说的什么?”殿下宫中不是有位太子妃了吗?
殿下这样,莫非是要休太子妃?这……这不好吧。
太子与皇后娘娘素来不合,若再休了太子妃,只怕日后皇后娘娘头一个不给好脸色看。
“再有两日孤不是要娶良娣了?”
良娣是侧妃,该当举行侧妃礼的,当初,他将人从扬州带回来之后也是过于地随意,怕是委屈了她。
三媒六聘他此时怕是给不了,但既是良娣,该有的排场,他半点儿都不会亏了她。
“这……这……”王全被寒风吹的,脑子都不够清醒。
马车中,太子拧着眉心嫌弃他不会来事,放下掀开帘子的手,淡淡道:“先出城门。”
“出……出城门。”
里面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太子殿下才道:“孤去山上,给她猎两只大雁回来。”
——
乾清宫的西厢房
玉笙午睡刚醒,就被一阵鸟叫声闹醒了。她风寒不严重,何况,陛下的太医亲自给她开药,她睡了一觉,好多了。
“这哪里来的鸟儿啊。”
大雁还是活的,灰色的一对,长得非常的健壮。
叫声也是十分地吵人,玉笙睡下没多久,直接就被叫醒了。
“这……”院子里,几个宫女奴才正瞧着稀奇呢,瞧见玉笙醒了,一个两个的立马过去:“奴……奴才们叩见玉姑娘。”
这玉笙住在乾清宫,虽是无名无分的,但却无人敢得罪。
听了她的话,领头的宫女回道:“奴婢们也好奇呢,这忽然飞来两只,倒是不肯走了。”
玉笙瞧着觉得稀奇,这两日她一直关在屋子里,今日才算是出来走动走动。听了声响走过去看,只见那对大雁脚下,被红绸绑着。
自然是飞不了了。
“是不是司鸟局的奴才们没看好,让鸟乱飞飞到这儿来了?”几个奴才相互看了看,谁也没胆子回。
这儿可是乾清宫,陛下待的地方,那些奴才们是不要命了不成,敢让这些畜生飞到乾清宫来。
玉笙站在原地,过了会儿也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这大雁脚上绑着红绸,像……像是男子来提亲的。
陛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你不喜欢的话,直接让人送到御膳房。”
圣上也是被这叫声闹过来的,只他往地上瞥了一眼,自然知道是自己哪个儿子干的。
“拿……拿去御膳房?”
这大雁长得如此肥硕,送去御膳房岂非还有命活。玉笙惊的还未来得及行礼,就立即摇了摇头:“陛……陛下。”
“喜欢?”
见她一脸的惊慌,圣上笑着开口。他看似是十分和蔼的,对待自己甚至于还带有几分慈祥。玉笙捉摸不透这陛下的想法,只能跟着点头:“喜……喜欢。”
“喜欢就留着吧。”陛下心情倒是不错,道:“改日里你回了东宫,一同带去。”
太子说让她等着,三日后必定让她回去。
如今,圣上又说让她改日回东宫。玉笙实在是惊喜,她跪在地上,立即磕了个头:“多谢陛下。”心中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玉笙强行忍着,才没喜极而泣。
“这么想回去?”
圣上低头看了她一眼,里面的神色玉笙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心情。
“玉笙在东宫住了一年了,习惯了。”她从扬州到京都,就是一直住在东宫,就如乾清宫,再好,也不是她的地方。
东宫虽也不是她的地方,但那儿有三七,有冬青,有素嬷嬷,有小元子。
太子殿下更是对她上了心,这样下去,日后太子必定不会亏了她。何况,她也不想离开太子。
“就算她们知道,你之前是个瘦马?”帝王的嗓音砸下来,一句话烫的玉笙手足无措:“这样你也不介意?”
玉笙的手哆嗦了一会儿,随后才抬起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回他。
“介意的。”
玉笙点了点头,许是陛下过于的慈祥,又或许是她对着这人不敢撒谎,道:“我之前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过去。”
她在月楼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想离开。
“玉笙也不想是个瘦马的。”虽是身子清白,但瘦马二字过于侮辱人:“谁也想当个家世清白的姑娘,但玉笙是那种地方长大的,总不能因为出身不好,自个儿就跟着烂了。”
“这寒门子弟,尚且能入朝为官。这科举考试考的又不是家世,是人品,是学识。玉笙之前身份难堪,但殿下不嫌弃,圣上知晓之后也未责罚。”
她跪在地上,仰起头,对着面前的人笑道:“玉笙忽然就又不介意了。”
“哦?”圣上手指摩挲了几下,道:“就为这个?”
玉笙一时没领会到圣上的想法,琢磨了一会儿,点头:“是。”当今圣上都不介意她是瘦马了,她自个儿矫情个什么劲。
旁人知道就知道,那又如何?
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之前的事,玉笙不敢也想也不想去细想。”她漂亮的一张脸微微仰起,巴掌大的一张脸上嫩的像是刚开的花。
“事情既已发生,我改变不了,那就向前看。”
清脆的一句话落下,圣上看了她的脸许久,忽然又抬脚往外走。玉笙在原地,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背影,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前方,刘进忠忽然小跑着回了头。
他亲自弯下腰,将玉笙给从地方扶了起来,满是皱纹的一张脸上,满是讨好:“玉小主您就安心再住上几日吧,有福气的日子还在日后呢。”
刘进忠扶她起身,一溜烟儿又跑了。
圣上回了乾清宫,胸口的一口气才算是吐出来。
刘进忠站在身侧,绞了帕子来给圣上擦了插手:“是太子殿下。”刘进忠声音小小儿的道:“暗地里派人送来的,旁人不知道。”
这大雁代表什么意思,无人不知。
娶妻的话,是要拿大雁作聘礼的。太子此番,实在是大胆了一些。
“由着他吧。”胡闹的厉害。
圣上将帕子仍回书案上,脑子里却是又想到刚刚那一幕。那张脸,实在是像极了。
跪在地上的时候,腰杆直直的挺着,巴掌大的脸仰起,犹如水中的碗莲。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这样的场景了。
“这孩子,跟她姑姑一个样。”
圣上眯了眯眼睛,忽然感慨:“若是当年,她姑姑像她这样看得开,也不至于……”
这个不至于后面,刘进忠不敢再接。眼神闪了闪,道:“到底是洛家的血脉,不说别的,与旁人相比到底还是不同的。”
这个不同之处一说,圣上的眉心就跟着拧了起来。
这宫中可是还有一位‘洛乡君’,当初,圣上可是十分疼惜,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假冒的。
这年头,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说谎,还心安理得骗了这么久,这位洛乡君算是头一个。
“人如何了?”
刘进忠弯着腰,道:“身子好了些,情绪也稳定了。”脸被毁了,心却没死,整日里吵着要见恒亲王,要住固伦公主的漪兰殿。
“漪兰殿早就修葺好了,但因为之前洛乡君受伤,一直没搬过去,如今……”
圣上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她不配。”
这话一说,刘进忠瞬间就懂了。这洛乡君日后,怕是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了。这陛下与恒亲王当真不愧是父子。
当初不知道身份的时候,将人捧到了天上。如今知晓了是假的,又看都不看一眼。
但……刘进忠叹了口气,但这也怪不了陛下,鱼目混珠,任由是谁看见玉小主与洛乡君两人,都知道该如何选。
何况……这洛小姐与当年洛太妃,生的实在是太像了。
圣上当年,对这位洛太妃……还未入宫之时便是痴心一片,甚至于这么些年来,都未曾忘记。如今正主在面前,爱屋及乌,自然是不同。
“这玉小主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刘进忠犹豫着开口,却见陛下挥了挥手:“先暂且不要告诉她。”
宫中已经有一位挡箭牌了,这些事越是人少知道,越好。
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圣上想到什么,眼中寒冰一片:“某些人的手,伸的也未免太长了些。”
——
太子妃在正阳宫中跪了整整半个时常才算是起来。秦嬷嬷送着她出门,等她一直出了正阳宫的门,都没见到皇后一眼。
姑母现在,越来越不待见自己了。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秦嬷嬷站在原地等她走远了,才回头。
“人走了。”
屋子里,皇后放下敲打着木鱼的手,扶着秦嬷嬷的手臂起来:“这几日乾清宫的消息,一直都传不出来。”
乾清宫西厢房院子门关了起来,里面的奴才们只进不出,连着她也查不到里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后莫要担心,这陛下已经很久没要新人了。”陛下年岁已高,平日里保养的再好,可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
再说了,自从淑贵妃失宠之后,陛下就不怎么爱去后宫了。
“本宫倒是不担心这个。”摇晃了一下头,皇后又道:“太子好几日没来本宫这儿请安了。”自从,她下了懿旨,贬他宫中那位玉良媛为庶人之后。
“殿下如今,怕是心中不舒坦。”秦嬷嬷琢磨了一会儿,劝慰:“只是这陛下又给殿下赐了一位,还是一入宫就是良娣,这位,日后只怕才是我们要拿眼睛盯着的。”
太子的良娣,可不是个人人都能待的位置。
皇后喝了口茶,面上已经冷了下来:“陛下这回动作还真是快。”连着她都猜不到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再说了:“如今两位良娣,也不只是谁让位了。”
纯良娣与赵良娣,对她陆家而言,都是对手。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就看太子殿下如何选了。
东宫中
新良娣要入东宫的消息,不出一日就闹的人尽皆知。这可是良娣之位,又是陛下亲赏。除了太子妃,这位入东宫之后,基本上可以横着走了。
这刚走一个玉良媛,又来一位良娣。
东宫上下之人心中皆是惴惴不安。其中,这日夜吃不下的,只怕就是纯良娣与赵良娣了。
那位主儿还未入宫,就得到了陛下的喜爱。陛下既亲赏的是良娣的地位,便只有她两让贤的意思了。
纯良娣忐忑了两日,人活活受了一圈。
就在她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让太子殿下来个痛快之时。
晚上,太子去了赵良娣那儿。
太子殿下出来之时,天还是黑的,门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也没让他回头。
“赵良娣身子不适,自动让位,降为良媛。”
王全楞了一会儿,立即下去。屋子里,赵良娣听见声响,咳的越发凄惨:“殿下这是逼着妾身,立即去死。”
她已经油尽灯枯了,没几日好活,殿下却将她最后一丝自尊都要剥夺。
“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太子往身后看了一眼,头也没回。
若不是赵良娣派人跟着陆家的人,查出玉笙的身份的话,今日的事也就不会发生。况且,这事不是他造成的,而是圣上。
父皇不可能不知他有两位良娣,今日之事就是为了给她一个警钟。
她若是还是不懂,那也怪不得他了。
月色笼罩下来,琉璃瓦上一片丽色,太子踏着晨光回了长乐宫。
他走上前,奴才们伺候他穿上吉服。铜镜中的人儒雅的一张脸上,此时带着笑意。
三日已到,他要去接他的新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