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忌墨守成规

炎炎烈日下,两辆寻常的马车缓慢驶入齐王府,径直驶入后院花园。园中,三?棵古银杏树遮天蔽日。银杏树下,竹案上,茶香缭绕。

谢韫舜慢慢下了?马车,孕味明显,神态从容。滕言慈抱着澄明公主从另一辆马车下来,澄明公主好奇的四?下张望。

冷峻的贺元惟阔步而至,看到澄明公主和公主的教习嬷嬷在,懂得谢韫舜让她们在场是为了?避嫌。依澄明公主十个月大,近期应是喜欢爬行的阶段,他询问滕嬷嬷,确实如?此,便命人取多张凉席铺在树下,席上覆一层薄毯,再?去取些玩意,供澄明公主爬着玩儿。

隔着竹案,二人相对而坐。多日不见,贺元惟消瘦了些,精神疲惫。可想而知他夜以继日的忙碌于国堂事务,尤其是为各部经书选择资历最深厚的国堂傅士,比对大量经书批注版本,并删减每部经书中不合时宜的部分,极耗费精力,容不得半点疏忽,他本就是精益求精之人。

谢韫舜为他续一杯花茶,语声关怀的道:“元惟,要有劳有逸。”

贺元惟沉稳笑道:“为吾妻日夜操劳,不觉劳累。”

忽想起他曾言的‘娶了你心怀的天下’,谢韫舜眼帘一垂,隐隐一笑,认真说道:“务必要保重身体,以后还有很多需要你操劳之处。”

贺元惟懂得,将两页图纸给她,道:“府邸的园林设计图润色好了?。”

按照计划,颜氤已经开始为闺秀们设计花园,她画出初稿设计图,再?由贺元惟帮忙润色,使得审美高雅。谢韫舜展开端详,他润色了几处,一木一景经他调整布局很有品味,风格特色一致,很好。

贺元惟道:“那幅国堂的园林设计图,我要大幅修改,不同于府邸花园,有诸多的讲究,一个月后给你。”

谢韫舜笑着颔首,国堂中的花园自然要求很高,依颜氤的资历肯定难以达到要求,只能依靠对景致林园有超高鉴赏的元惟。她收起两幅图纸,知道颜氤勤奋要强,一直在潜心钻研园林技艺,争取早日独立设计园林,不再?有劳元惟。

不远处,凉席薄毯已铺在树下,滕言慈在陪伴澄明公主,澄明公主手舞足蹈的牙牙学语,可爱而快乐。

谢韫舜慢饮着花果茶,直言道:“元惟,我要在皇宫外置一个‘荐举箱’,广纳人才。我会挑选出合适的人才,推荐上任到合适的官职,不拘一格,破格录用。”

贺元惟思索片刻,道:“你就不担心贺云开趁机把他的人都投你所好的自荐或举荐?”

谢韫舜心下一怔,元惟真是有先见之明,已然料到皇上的打算,漫不经心的问:“何出此言?”

“难道你不觉得他暗中笼络了?不少人,多是有能力但不被重视的人?你此举,恰好是为他的势力提供了?沃土甘露。”贺元惟了?解皇上的能耐,皇上不闻国事的这几年,表面清闲度日,其实正好能有大量时间用以暗中笼络人。当?朝被重视之人,多是谢义重用的人,‘傀儡’皇上自然笼络不了?。

“诚如?你所言,皇上坦诚的告诉我了?。”谢韫舜若无其事的说道:“到时候,我能让他告诉我那些人是他的人,清楚知道之后,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完全弃用这些人,只要你支持我。”

“我觉得?”贺元惟沉稳问道:“你是如何觉得?”

谢韫舜理性的道:“我觉得,我会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贺元惟进一步的问:“你想让他亲政?”

闻言,谢韫舜一时无法果断的回答,她良久的沉思着,需要更清晰的判断。抬眼迎着他一丝不苟的审视,她回答道:“此事暂且不议。”

贺元惟审视着她,她很清醒,从容不迫,内心的安定?呈现在她的神态,显然是贺云开投她所好的给予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谢韫舜落落大方的吃一块爽口的甜瓜,道:“元惟,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依你。”贺元惟沉着的道:“我会说服谢义大人。”

谢韫舜道:“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事。”

贺元惟问:“释了?谢义大人的辅政权?”

谢韫舜不由得笑了?,他了?然于胸,她微笑道:“是时候释了?。”

贺元惟沉稳视之。

谢韫舜平心而论的说道:“我爹任御史大夫的六年间,尽责的监察百官,敢乱朝堂法纪者,我爹都铁面无私的弹劾纠察,威风凛凛,官场秩序严明。”

贺元惟认同,谢义的刚正强硬深得先帝的器重,正因为此被任用为他的太子太傅。

“自我爹肩负辅政权已有三?年,他自知责任重大,终日兢兢业业,事无巨细的忙于国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由于我爹太强势,不听异见,且严惩罪错,导致官场被潜移默化的影响,敢怒不敢言,敢想不敢做,保守,懈怠,皆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谢韫舜停顿片刻,借用贺云开曾言,道:“长此以往,国之脊骨缺乏劲魄,国势日渐衰败。”

贺元惟认同,不可否认,整个官场的气势虚弱。

“我爹是位合格的御史大夫,不是合格的辅政权臣。”谢韫舜凛然道:“在他辅政的三?年后,国势安稳,但国势倒退了?十年。”

是的,当?前的官场,俨然就像十年前那个病殃殃的官场。唯有谢韫舜敢于直言,敢于面对,即使贺云开,也只是委婉的把官场衰败归为官员的选拔制度。

贺元惟看着她的目光尽是欣赏,他是熟知她的眼界宽阔,不局限于鹊巢。

谢韫舜困惑的道:“我至今不明白,先帝为何选择我爹辅政,我爹治官的刚正忠直,分明不适用于治国。”

贺元惟分析道:“也许是因为先帝忌惮我‘或好大喜功,致民不聊生’,免国势动乱,寄希望于贺云开以德治国的同时,把辅政权交给你爹最合适,绝对不会出现国势动乱和出重大差错,先帝放心。你爹无论拥我登基还是让我辅政,都是为了?国势安稳。”

谢韫舜若有所思,爹终日太繁忙了?,且对贺云开的印象先入为主,无暇多去了解贺云开,以至于对贺云开的认识有所偏差。然而,‘好大喜功’是先帝和滕老对贺元惟最大的误解!

贺元惟接着道:“翟太后出身名门望族,家族及联姻家族里,在朝官居三?品以上官员有七位,你爹丝毫没有被压制,而是能跟翟太后相互制衡。乃至整个朝堂都能被你爹震慑,可见先帝的选择对了?。”

是贺云开打破了他们相互制衡的局面,借一方之力除去另外一方。

谢韫舜有所明白,不动声色的饮茶,随即道:“元惟,我的计划是释了?我爹辅政权,赋予你摄政权。否则,我爹不会轻易答应。而且,我需要你以你的威望,震慑朝堂,有利于畅通无阻的推行我们的决策。”

辅政权是参考皇上的意见,可以不采纳,最终颁布的诏书需要皇上的朱批和御印。摄政权凌驾于皇权之上,无需在意皇上的意见,摄政权臣可直接颁布命令下达。

得摄政权,无疑是站在了风口浪尖,稍不谨慎就身败名裂。

贺元惟沉稳问道:“你决定了??”

“决定了?。”谢韫舜道:“但有两个特别的约定,明确的以示天下。”

贺元惟道:“约定一,只要皇上和皇后意见统一,可随时罢免摄政权的权力。”

“是的,赋予你摄政权时,昭告天下是皇上和我一致的决定。罢免时,亦需要一致就能生效。”谢韫舜目光冷静。

显而易见,此举既牵制贺元惟,也牵制贺云开。免贺元惟不受约束,亦达到继续制约贺云开。

贺元惟懂得其中的牵制,问道:“约定二是?”

“摄政权不涉及兵权。”谢韫舜道:“谢远川善于掌管军兵,京御兵整顿的成效有目共睹。我计划跟皇上商议将整个天下的兵权交给他统管,会设立像‘御符’一样重要的‘兵符’,兵权受限于‘兵符’。”

贺元惟理解她的此举,也丝毫不意外,她不是阴险狡诈之人,她的果敢和良知,把谋略摆在台面上。谢远川跟她关系亲厚,忠于她,能为她赴汤蹈火,恰好谢远川具备出众的本领,兵权归谢远川,相当于她牢握兵权。

谢韫舜认真说道:“元惟,我建议你用‘摄政权’行‘辅政权’,颁布的诏书仍让皇上朱批、盖御印,留有余地。”

贺元惟懂得。

“成,天下兴。败,我和你一起沦为后世人的笑谈。”谢韫舜冷静的看着他,微笑问:“元惟,愿意吗?”

“依你。”贺元惟说得不假思索,愿不愿意又如?何,愿不愿意都依了?她。

谢韫舜笑了?,笑容大大方方,道:“我回宫先跟皇上商议,商定?后,你再?跟我爹商议。”

“你先跟他商议。”贺元惟道:“我明日出京一趟,去请两位贤能的隐士出山,任国堂傅士,约需一个月回京。”

谢韫舜叮嘱道:“一定?要多带暗卫同去,一路平安。”

贺元惟道:“懂,我速去速回。”

谢韫舜慢慢起身,看到不远处的澄明公主玩累睡着了?,睡在滕言慈的怀里。她知道滕言慈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马车驶出了齐王府,谢韫舜吩咐侍女木兰把两张完善的图纸交送给颜氤,将开始挖掘出各府的眼线,交给机灵的木兰统一收集情报。

一行人回到皇宫,已是傍晚。得知贺云开出宫了?,谢韫舜在乾龙宫里等着他,要及时把跟元惟说的决定都与他商议。

等到入夜,贺云开回来了,深情的拥抱她,闲适的笑道:“韫舜,有重要的事情?”

谢韫舜示意侍从们都退下。

贺云开则抱起她,大步的朝寝宫而去,温言道:“躺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