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宜较真

那是个简易的秋千,牢固的栓在?廊梁来回荡着,荡在?皇权腹地,荡在?一双从平淡渐渐变得凛然的眼睛里。

眼睛里的景象很怪异,谢韫舜感觉到?疼,疼意模糊而闷重的将?她的身子裹住,她下意识的捂着小腹,深吸口气,一刻也?看不下去,语声尽量冷静的唤道:“莹儿。”

“姐姐。”谢佳莹腼腆的笑着,带着稚气未脱的少女烂漫,开心的笑弯了眉。

“来。”谢韫舜清晰有力的说出一个字,注视着可?爱柔弱的胞妹,她已及笄,性情乖顺可?人,俨然会成为男子喜欢的贤妻良母,是皇上喜欢的样子。

秋千缓缓停止,谢佳莹轻盈的起身,轻移莲步,走过去,轻唤:“姐姐。”

谢韫舜平淡的问?道:“何来的秋千?”

“皇上动手做的。”谢佳莹语声绵柔。

“为你制作的?”

“是的。”

谢韫舜缓声问?:“皇上因何为你制作秋千?”

“莹儿呆坐着等?姐姐时,皇上来了,问?起莹儿在?府中?怎么打发闲暇时间?,莹儿回答荡秋千,皇上当即动手为莹儿制作了。”谢佳莹倍感到?关怀,皇上很友善,是她见过的最随和的人,耐心的为她制作秋千,还耐心的为她秋千荡绳。

谢韫舜认真的道:“你不应该使用,应该拒绝。”

拒绝?谢佳莹受惊的瞧着姐姐,皇上温厚亲切,像兄长一样,比亲兄长还贴心关怀,怎么应该拒绝?

“你已及笄,尚未出阁,接受已有妻室的男子动手制作的东西不合情理,和已有妻室的男子一起荡秋千不成体统。”谢韫舜理智的面对?,需要告诉妹妹这?样做不合适,道:“回府之后,让娘告诉你正确的做法。”

谢佳莹更为受惊,受惊的轻颤。

谢韫舜道:“木桃。”

木桃上前,“奴婢在?。”

谢韫舜眼帘一垂,冷然道:“送二小姐回谢府,如实告知谢夫人,请谢夫人悉心教导。”

“是。”木桃搀扶着谢佳莹,不由分说的道:“二小姐请,奴婢送您回府。”

谢佳莹的脸上尽是惊懵,尽是不谙世事的无措。

谢韫舜默默感受着心底的空凉,这?才看向贺云开,迎着他全神贯注的凝视,漠然说道:“皇上,请借一步说话。”

她的身体虚乏了,需要半躺着。步入寝宫,半躺在?窗前软榻,闭目养神。

“皇后?”贺云开坐在?榻边,轻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谢韫舜歇息着,不露声色的问?:“皇上喜欢莹儿吗?”

贺云开平和的道:“喜欢。”

谢韫舜身心一惊,蹙眉,偏头面朝窗外,依然闭目。

“她温柔,真诚,心地柔软简单,容易开心的笑。”贺云开坦言:“很招人喜欢。”

谢韫舜不语,神情泛冷。

贺云开认真的问?:“皇后不喜欢朕喜欢她?”

谢韫舜抿着唇,依旧不语,神情冷了些。

贺云开漫不经心的道:“皇后曾说她温柔可?人,真诚漂亮,坚定朕会喜欢,还说她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伴侣。”

谢韫舜的语声极其冷静道:“她是招人喜欢,皇上喜欢她无可?厚非。她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伴侣,但绝不会是皇上的贤惠伴侣。”

“嗯?”

“如果?皇上已经动了封她为皇妃的念头,不妨自行断了念头。”

贺云开诚然道:“皇后胡思?乱想了。”

“皇上为她制作秋千,为她拉荡绳,用那样的眼神看她。”谢韫舜心底冷的不适,漠然质问?:“是臣妾胡思?乱想?”

贺云开道:“朕看到?她坐在?长廊下百无聊赖,可?想而知皇后正在?元惟身边,就不冷落不忽视不怠慢的尽地主之谊,得知她喜欢荡秋千,随手简单为她做一个打发时光。朕看到?她坐在?秋千上开心的笑颜,跟皇后的笑颜神似,忍不住深看了眼。”

谢韫舜一怔。

“皇后开心的笑颜,朕只见过两次。”贺云开道:“一次是朕带着皇后去冷宫见到?阔别已久的元惟时。另一次是朕愿意配合出席款待宗室皇亲,解决了皇后的燃眉之急时。”

谢韫舜的红唇动了动,不言语。

贺云开认真的道:“皇后自己胡思?乱想,却用那样的话语和语气说她,话说的过分了,说重了。”

他在?维护莹儿?!谢韫舜冷然问?:“臣妾说错了吗?”

“平心而论,皇后对?她说那样的话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言行。”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大同小异,皇后面对?自己夫君的兄长亲手摘的桑葚、亲手砸剥的核桃,是否不应该食用,是否应该拒绝。”

谢韫舜立刻睁目看向他。

贺云开专注的与她对?视,表面保持着心平气和,道:“皇后接受自己夫君的兄长的桑葚、核桃不合情理,皇后和自己夫君的兄长单独在?一起不成体统。”

谢韫舜凛然道:“臣妾视元惟是挚友,臣妾问?心无愧。”

“莹儿问?心有愧吗?她单纯的视朕是兄长。”

“皇上心里有愧,皇上喜欢她。”

贺云开正色道:“朕对?她的喜欢是爱屋及乌的喜欢,绝无非分之想,问?心无愧。”

谢韫舜身心惊愕。

“元惟心里有愧,他对?你有非分之想。”贺云开平和说道:“元惟视你不仅是挚友的喜欢,还有甘愿奉献的爱,疼惜关怀的情,幻想拥有你身子的欲。”

“皇上……!”

“朕说错了吗?”

谢韫舜深吸口气,闭了下眼帘,尽量以镇定的语气道:“皇上说的没错,但这?些是发生在?臣妾尚无婚配之时,于臣妾没有成为皇后之前,是合乎法度情理的情况下。”

贺云开一丝不苟的注视她,语气很平静的道:“皇后承认了明知道元惟对?你有非分之想,仍……”

谢韫舜冷硬的打断了他的话,“臣妾承认的是知道元惟的喜欢,以及爱和情。所谓的欲,纯属无稽之谈,是皇上的臆测,毫无依据,纯属不实,荒唐到?臣妾不屑于反驳。”

贺云开明确告诉她道:“元惟想拥有你的身子,他对?你有淫|欲,毋庸置疑。”

谢韫舜理智的道:“即使他想、他有,但他严于律己,在?臣妾面前克制的不泄露分毫,从未让臣妾有过羞耻感和有产生被?亵渎的不适。”

贺云开道:“无论他隐藏的多么天衣无缝,他非分之想的淫|欲就像是皇后越礼了一样,真实存在?。”

谢韫舜愕然的望着他,他平静的波澜不惊。

贺云开平和的问?道:“皇后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元惟的行为是越礼吗?”

谢韫舜身心发凉,仿佛是被?丢进冰天雪地里,必须要面对?酷寒的天地。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一致平和的无以复加,以她之语还施于她:“谢夫人没有悉心教导过皇后在?嫁为人妇之后的正确做法?”

轻缓的话语重重的砸下,砸的谢韫舜感觉到?有东西破裂了,她承受着裂纹在?沉默中?蔓延,迅速的破碎,破碎带来的刺痛迫使她清醒,她清晰的问?他:“皇上要让臣妾承认行为越礼?”

贺云开默不做声,不置可?否。

谢韫舜面对?他,极凛然的道:“在?臣妾心里,元惟一直是臣妾青梅竹马的挚友,不会因为臣妾嫁给了皇上,他就变成臣妾的夫君的兄长,不会,他在?臣妾心里只有挚友一种?身份,正大光明。”

她执意而有主见,不在?意世人即定的伦理,凭着一腔的孤勇和大气,她的坦荡即为道德,她的需要即为王法。

“皇后当然不承认,因为朕的放纵助长了皇后的心安理得,使皇后更加理直气壮的坚信这?种?行为合适。”贺云开直言道:“皇后需要知道自己的行为越礼,如同,朕需要知道自己不得不更加假装不在?意,并?用更多的宽容控制住嫉妒心。”

谢韫舜哑然失色,他在?意?他嫉妒?

贺云开深深的看她,停顿片刻,“皇后可?以继续不觉越礼,朕可?以继续假装不在?意,我们继续自欺欺人。”

谢韫舜的心被?从未有过的撼动着,听到?他继续说:“自欺欺人注定是有惩罚的。”

她所受到?的惩罚是,尽管不甘愿做他的妻,每天依然要以妻的身份自称‘臣妾’,尽着为妻的被?临幸,尽着为妻的怀胎孕育。

贺云开语重心长的道:“朕受到?的惩罚是,可?能?再过一年,再过五年,再过十年,过了一辈子,皇后依然没有把朕当作真正的夫君,依然不清楚在?皇后的野心、名声受到?质疑时,只有朕能?正大光明的在?皇后旁边证明皇后的贤德、清白。”

谢韫舜脱口而出:“臣妾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是越礼,还是知道他的可?用之处?还是都知道?或者是知道了其它?

贺云开看着她垂下了眼帘,她蹙起的眉心里浮着几分难捱,抗拒他再说下去,经受着某种?心领神会的挣扎。

谢韫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的明白他存在?的意义。她的内心在?挣扎,因为她痛苦的意识到?他的一字一句多么像是逆耳之言的忠告,似乎是谆谆教导,仿佛他用自己的言行在?告诫她,像是良师。

她的心绪很乱,石破惊天的乱。

良久的沉默,谢韫舜慢慢接纳,平稳了情绪,问?道:“皇上是要禁止臣妾再跟元惟相见吗?”

贺云开道:“岂能?,朕岂能?不自量力。”

谢韫舜体会到?他话里的言不由衷,大大方方说道:“皇上,臣妾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越礼了。”

面对?她虚心接纳的度量,贺云开有些惊讶但又在?预料之中?,她理性而自省,不仅把他放在?了眼里,还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

谢韫舜冷静说道:“请皇上知道,臣妾不能?不见元惟。”

贺云开道:“朕知道了,请皇后好自为之。”

谢韫舜接着问?道:“皇上还想提醒臣妾什么?”

看着她白皙微露的胸脯,贺云开道:“夏日衣薄,朕请皇后尽量少穿旧的齐胸襦裙去见他。因皇后的胸本?就丰挺,怀了身孕后较之前圆润很多,旧的衣赏难掩胸前美妙,请皇后量身裁制新襦裙。”

谢韫舜茫然的捂了下胸前。

贺云开一言不发的起身,转身而去。

谢韫舜出言唤道:“皇上。”

贺云开止步在?屏风前,回身看她,目光如往常温和。

谢韫舜告诉道:“臣妾要把御花园的花木都重植一番,景色会最为赏心悦目。”

“嗯。”贺云开了然,若有所思?的问?道:“普天之下,还会有什么样的景色,能?比皇后更赏心悦目?”

谢韫舜被?问?的哑然,见他信步走出寝宫,她收起视线,唤来侍从,吩咐道:“宣尚衣局掌事,本?宫要制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