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宜赢

晚霞漫天,整个皇宫被密不透风的笼罩着。

谢韫舜紧盯着闭严的?宫门,一双眼睛冷静而清澈。她等着进去找翟太后,见贺云开,去一探究竟,去面对,去应付。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英姿勃发的?贺元惟,他沉稳的迈过门槛,威严厚重的?门在他背后再度徐徐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韫舜看着他,见他示意借一步说话?,便清醒的?随他远离门前的?人群,驻步在人群依然能看到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贺元惟正视着她,与她四目相对,神色如常的道:“两个时辰前,太后突然出现在冷宫里,发现了我,带我离开了幽禁地。”

“我看到了。”谢韫舜不打算细究此事是不是巧合,已经不重要。

贺元惟随即告诉她道:“太后在跟皇上商量一件事。”

“商量?”谢韫舜冷然道:“让禁军们包围着他,手持武器对准着他的?商量?”

贺元惟道:“他们刚开始商量,不知道将?会用什么方式商量,我只知道商量的事。”

“退位?”谢韫舜一针见血的?冷静视之。

“是的,退位。”贺元惟神色的隐晦不明了,坦言道:“太后想让他退位,让位于我。”

太后找到了贺元惟,就立刻威胁逼迫皇上退位,刻不容缓的?举动让人毫无准备。可想而知,皇上正在被翟太后藐视的?刁难对待,谢韫舜眸色发凉,霍然转身,决然要进荣盛宫。

“舜舜。”贺元惟喊住她,她回首,他沉着道:“你此时进去干什么?”

谢韫舜道:“我不允许他被迫退位。”

贺元惟语声平常的?道:“既然他不能胜任皇位,退位是大势所趋。”

谢韫舜凛然道:“只有我能在我觉得合适的?时候要求他退位,别人不行。”

贺元惟道:“已然如此,我们何不顺势而为。”

“不行。”谢韫舜极其冷静的?看他,“我不同意他退位,他是皇上坐在皇位,我才能是皇后。”

“你在乎的?只是‘皇后’之位?”贺元惟不动声色。

谢韫舜心绪一怔,理智问道:“你在游说我?阻止我进去解救皇上?”

“太后的目的很明确,你改变不了。”

“元惟,你的?态度很可疑。”

“我的?态度亦很明确,不谋划,不参与,不干涉,顺其自然。”贺元惟面色不改,符合他一贯的沉稳。

当?翟太后和贺云开在关于是否让皇后进殿的事情上对峙时,贺元惟郑重提议不能让皇后进殿,以免事态发展的?无法控制,就以亲自出殿劝服皇后回祥凤宫为由离开,让翟太后和皇上正面对决。

太后赢,贺元惟顺势的登基为皇。贺云开赢,贺元惟表面上没参与没干涉,能全身而退。谁能赢,且拭目以待谁更胜一筹。

贺元惟设计挑起这件事端,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春分选妃那日,贺云开故意设计,让太后和皇后正面博弈较量。今日,贺元惟则让皇上和太后正面博弈较量,尽快有?个了断,速决。

谢韫舜审视着他,无论他的?态度如何,清醒的?道:“元惟,你这样袖手旁观无疑是纵容太后的猖獗,皇上的?皇位凶多吉少,我的?皇后之位同样凶多吉少。”

贺元惟沉声道:“如果?他无法处理这样的局面,使自己转危为安,这种他还有?何用。”

“不能期待兔子在面对恶狼时会顺利的转危为安。”谢韫舜郑重其事的?道:“这种要求很不合时宜。”

兔子?她把贺云开比喻成兔子?贺元惟诧异了片刻,道:“物竞天择,兔子值得你护?不值得。”

这时,荣盛宫的宫门打开,门外的?宫女太监们得到口谕般鱼贯而入,门被用力的?关上,门外已无荣盛宫的人。

见状,谢韫舜心下一惊,认真的?道:“我护的是我谢韫舜的?颜面,是我的?皇后之位。”

贺元惟抿嘴不语,隐约推断出荣盛宫里在发生什么,应是结果?已定。

“元惟,帮我。”谢韫舜专注的仰望他,眼神充满期望,诚恳的道:“帮我,元惟,只有你能帮我。”

面对她的希冀,贺元惟不假思索的道:“我帮。”

谢韫舜脸上一喜,不能再耽搁,提裙就快步走向?荣盛宫。忽然,她听到了宫女惨烈的?悲呼声,杂乱,持续,像是被逃窜着凶猛的?猎杀。

贺元惟在她到达宫门之前抵至,将?她置于身后,以保护她的?姿势,大手猛的?推开了宫门,荣盛宫里不复以往。随着最后一名宫女倒地,悲惨声戛然而止。

鲜血在无助的流淌,尸体凌乱的倒地。

瞧见手持长矛兵器的数名禁军在飞快的撤涌向?正殿,谢韫舜胸腔的?血液翻滚,深吸口气,不由自主的?奔往正殿。

绕过亭台便到正殿,贺元惟忽地在她前面拦住,沉着的?道:“放心,皇上赢了。”

皇上赢了?

谢韫舜止步,诧异的?望着贺元惟。

贺元惟确定的?道:“皇上赢了。”

忽然,翟太后咬牙切齿的痛恨声在不远处响起:“你……大胆!”

贺元惟示意她在墙边观望,她若有所思的?走过去,看到正殿阶下数十名禁军严阵以待,另有数十名禁军已经躺地身亡。空旷的正殿长廊下,翟太后和贺云开相对而立。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是大胆,朕承认。”

翟太后难以置信的?震怒发抖,她精心选择的两位禁军统领,是她断定的?最为忠诚可靠。然而,其中一位禁军统领竟然听令于皇上。当?她在和气的?跟皇上谈判让他退位时,殿外已经突起杀戮,杀得措手不及,一批禁军迅速杀了另外一批。

皇上不仅果?断的杀了禁军,还下令血洗荣盛宫,只有三位侍从被赦免。显而易见,活下来的三人是皇上的?奸细。而这三人,平日里都乖顺忠实。

皇上表面温厚闲适,是何时开始暗中培植势力?孑然一身的翟太后气急败坏,深深发现自己一直被蒙蔽了。她以为自己在后宫织了一张庞大的牢固的势力网,不曾想,在她精心织的?同时,安心做傀儡的皇上逐渐把他的?势力织进了她的网中,生死攸关之际,将?她致命的束缚困住。

有?眼无珠者,不自量力的?欺辱迫害,终将?为自己的?恶毒,付出惨烈的?代价。

视若无睹的鄙视?咄咄逼人的?夺权?

血腥冷酷的氛围里,压抑的?窒息,唯有贺云开所在之处温温和和,他神色平静,漫不经心的?问道:“太后还有?备用计划吗?”

没有!翟太后挫败至极,意识到自己严重的?失算了,太掉以轻心!认定皇上无能,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胜利,未留后路,自觉计划比较周密就迫不及待的?实施了。

元惟呢?元惟何在?翟太后四下张望寻觅,依元惟的?睿智必定有?解决之法。可是,元惟不在,不见了?!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命道:“备马车,即刻送太后去守先帝的?皇陵,从此至薨,太后永不得踏出陵园一步。”

禁军统领拱手道:“是。”

闻言,翟太后震骇的?脸色煞白,克制着强烈的?恐惧,挺直背脊,牙齿打颤,努力端正的?道:“哀家愿意即刻搬离荣盛宫,释权,去柘翠园颐养天年。”

“晚矣。”贺云开语声平和,身姿伟岸,信步拾级而下。

翟太后惊目,神魂僵住,血液凝固。她彻底的?领悟了,他的?沉默寡言实则是能谋善断,他的?平静温和实则是强势狠厉,他的?心安理得实则是坚不可摧,如此的波澜不惊,如此的举重若轻。

这场突如其来的较量,雷厉风行的?落下了帷幕。贺元惟不动声色的观望,太后轻敌,败了,后果自负。博弈的?局面有了定论,皇上运筹帷幄,赢的理所应当?。与此同时,另一种较量刚刚拉开帷幕。

低声向?禁军统领交待一番后,贺云开无意间一瞥,发现了在不远处墙边的谢韫舜。

谢韫舜察觉到了贺云开的?视线,也察觉到了听令于他的?禁军统领,正是那日她启程去垠口时,在皇宫门口,以没有?太后懿旨为由,恪守职责阻拦贺云开出宫之人。

贺云开信步走向谢韫舜,踩着鲜血,跨过尸体,专注的看着她,面带和煦的笑意,一如往常的气息温厚。

随着他的?靠近,谢韫舜的?心跳很快,胸脯起伏不止,呼吸深沉。若非是亲耳听到、亲眼目睹,完全无法想象他是那么的?……那么的?……

端详着美丽而略带惊慌的?容颜,贺云开温言轻唤:“皇后。”

谢韫舜眼帘一垂。

“放松。”贺云开若无其事的?揽了揽她,感受着她情绪的波动,轻抚了抚她的后背,“皇后,放松。”

怎么能放松,他以温厚宽容之态,行的?是强悍凛冽之事,手腕之冷硬,匪夷所思的?判若两人。

谢韫舜闭起眼帘,过了片刻,抬首,大方的望着他,冷静的?面对,道:“皇上。”

贺云开凝视着她,平和的?道:“从今往后,皇后就是后宫之主,可以随心所欲。”

谢韫舜懵了懵,茫然的看着他,他的?言行常常使她心生恍惚。

贺云开面带笑意,慵懒的?道:“接下来的事,全有劳皇后了。”

若无其事的?看了眼沉稳的贺元惟,贺云开闲庭信步的?走了。走在薄弱的霞光里,走出荣盛宫,整个人散发的气息,依旧像以前那样温厚、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