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言府君庙妖异事

“啪、啪、啪”仿佛过了许久,张之易竟拍起手来,笑道:“果真是博陵崔氏的后人,这天下第一高门的清贵,倒是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只不过如此不解风情,可就委屈了美人了,这第一杯酒,大家觉得他该不该罚?”

众人立即哄笑了起来,催着崔珩喝酒。

崔珩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并不扭捏。

张之易并不想因为此事扯破与崔珩的关系,而崔珩显然没有想参与这美人令的兴致,众人都不是傻的,一来二去就瞧出了端倪,便撇开了崔珩玩了起来。

只是那绿珠儿却是离奇,并不与那一众人凑热闹,非要坐到崔珩的身边来。

“崔小郎君,适才奴失言了,乞望宽宥。”绿珠儿也不顾崔珩身旁原先作陪的一个陪酒娘子,自顾自地为崔珩斟酒。

崔珩瞟了一眼她握壶的手,笑道:“希望真的只是失言才好。”

绿珠儿被他的话噎地上下不是,僵着脸道:“崔小郎君该不会是记恨上奴了吧,那奴究竟该如何赔罪才能消郎君的气儿呢?”

崔珩不欲同她牵扯,高大的身形豁然而立,往身旁一直默然啜饮的玄灵子走去。

“如此声色之所,怎的也有道风?”崔珩端起酒杯奇道。

“庄子言,道在蝼蚁,在屎溺,崔小郎君视风尘女子而弃之,岂不是分别心太重了?”玄灵子指了指绿珠儿,呵然笑道。

“如此说来,千般戒律都是空的?”

“心戒第一。”玄灵子道。

“果然是高道,”崔珩向玄灵子一拱手,言语中俱是佩服,“竟有红尘练心之境,崔某拜服。”

这两人的言语来往俱是机锋,一时间竟是崔珩占了下风。

“既如此,崔小郎君就不该让佳人空盼,该敬她一杯酒才好。”

崔珩倒是干脆,拿起酒壶,就在绿珠儿的错愕间,为她满上了一杯酒,神态还是倨傲的:“既是道长吩咐的,自然就得应下,只是便宜了你这个小娘子了。”

绿珠儿受宠若惊,连忙将酒给饮下,伸手就要拦住崔珩的手臂,却被他一抽身,扑了个空。

崔珩又晃到了玄灵子的身旁。

“按照道长的吩咐,这罪在下已经赔了,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高见?”

“你不同他们玩乐,找我一个道人插科打诨,所谓何事?”玄灵子讶异。

“在下心如缟素,虽未披法袍,却也八九不离十了,”崔珩幽幽叹了口气,“前阵子还去了一趟府君庙,本想找崔府君问个事,却见那里门庭萎落,只好失望而归,如今看到了道长,竟有几分见了亲切。”

玄灵子神色一变,想在崔珩的脸上寻觅出一丝不一样的神色来,可翻来覆去除了落寞之色,竟无其他。

“你说的府君庙,可是长安细柳原的那个?贫道听闻那里颇有灵感。”

“是,那庙上也不知道是闹了什么事,在下去的时候就已经人去楼空,竟像是有妖孽作祟,或者是闹鬼了。”

“好端端一个庙怎么会闹鬼呢?”绿珠儿也不知道何时凑了过来,一脸好奇,神色天真极了,“道士不都是抓鬼的吗?”

“你知道什么,”崔珩看了她一眼,“也不是所有的道人都会抓鬼的,况且这阴阳之事办得多了,总会出一两桩蹊跷事,这就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如此可怕,”绿珠儿一脸惊恐,“那崔小郎君到了那府君庙上,真的撞了鬼了吗?”

“听说接二连三地闹失踪,待我去的时候,也出了一桩蹊跷事,半夜听见有妖精在唱歌,跑出去找却又遍寻不着,你说算不算是见了鬼?”

崔珩喝了口酒,笑着对他们说道。

玄灵子的面色有些僵硬,但还是努力维持着:“你既然知道是妖精,还跑出去找,难道就不怕死吗?”

“在下天生体弱,鬼门关走过好多遭,黑白无常也见过数回了,要说怕死,还真不怕,况且那妖精的歌喉甚是悦耳,九天玄女不过如此,既然听见了,就得去寻访一番,万一不是妖精,而是神仙呢?”

“原来崔小郎君不是不解风情,而是觉得奴的姿容够不上而已。”绿珠儿嗔笑起来。

“那后来为何没有找到呢?”玄灵子问道,“不是说正好是循着歌声去找的吗?”

“这事说起来也是有趣,既然在下听见了有人唱歌,自然也有旁人也听见了,接二连三地出来找,这么一群人,自然就把那唱歌的妖精给吓跑了。”

“大家都听见了?”

“可不是吗?在下在路上就遇见了一个也是循声来找的,回去的路上更是遇见了许多人也跃跃欲试的,你说这妖精也是失策,若真的想要对我施展一个迷魂阵,就冲一个人来好了,怎的就惊扰了大家呢。”

崔珩满不在意地说着,换回了玄灵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崔珩的用意,不过就是想借着自己的言语,冲淡玄灵子对他与姮娘的猜疑。

早已猜出府君庙那一切是个圈套,那歌声是引诱出路引的摄魂术,唯一能被它所诱的是姮娘,他是因为有玄门心法傍身才破了摄魂术的迷障。

那日玄灵子如果在暗处遇见了他们俩,势必就要怀疑他们其中一人为路引,而他则说出在府君庙的众人都听见了歌声之言,他们自然就会怀疑起那摄魂术是否灵验。

而下一次,无论他们会不会心疑他与姮娘,必然不会再用同一招对付他们了。

就为了这个,他废了这么多时间同他们在此叙话。

玄灵子果然面色不大好,向崔珩作揖:“崔小郎君倒是快人快语,贫道叹为观止。只是这鬼魅之事,还是要敬而远之,千万不要惹火上身才好。”

“多谢道长提点。”崔珩报以回礼。

“这算什么?”张之易冷不丁冒了出来,“都来这儿了,怎么还如此惺惺作态,难不成是要在我府邸开坛做法,讲经说法吗?”

他一把揽住了崔珩的肩膀,亲昵地说道:“景麟,知道你性喜高洁,看不上这寻常的庸脂俗粉,只是兄长见你刚同清河郡主除了婚约,又是为着那样的事情,实在替你不值当,今儿既然到了为兄的府上,必定是要留你歇一晚的。”

崔珩点点头,神情柔和:“既如此,但凭大人安排吧,只是我正遣了小厮去办点事,还请大人让下人为我小厮捎句话,让他送个信回崔府,莫让家人惦记了。”

这虎狼窝,如今还是得蹚上一蹚的。

张府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而张之易留宿,里头的含义不言而喻,将女人送至他的卧榻只是小事,只怕这女人,并非是寻常女子。

姮娘本在明珠楼后院闲坐,却听见夕颜急急走入院中,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新杨奉了崔珩之命去崔府传信。

新杨和稚柳在这明珠楼已经有一阵子了,从未见他们与崔珩还有什么联络,怎么这会儿突然传了信来。

“前头有人同你说的?”

“说起来也是巧,我正在前面打探消息,就来了一个衣冠锦绣之人来找主子的小厮新杨,说是奉命让他去崔府报信。我就领着他去找了新杨,只听见他们两人说了两句话,新杨便匆匆走了。姮娘子,主子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原来正好被夕颜给撞见了,姮娘思忖了一阵:“你把稚柳请来。”

稚柳离开了崔府,倒是沉稳了许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血气方刚的模样,想必确实在这明珠楼见识到了很多的人情世故。

当时崔珩决意将自己最贴身的两个小厮给遣走,姮娘很是不解,也百般挽留过,崔珩却始终不改初衷,还是狠着心送走了。

如今看见稚柳这模样,姮娘这才渐渐明白过来。

“谢娘子,你莫要担心,主子不会有事的,为这事裴六郎君早便已经与我们交代过,如今一切都只是安计行事。”稚柳回道。

“刚才是谁家府上的人?”

稚柳看了一眼谢姮,思忖了一阵,还是回禀道:“是控鹤监监臣张之易府上的人。”

姮娘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张的名讳,以及与当今圣上的哪些事情如今闺阁中的娘子谁人不知。

况且这个张之易还是崔珩如今的上峰。

“究竟要报什么信?”她急问道。

“主子如今在张府赴宴,想必会玩闹地晚一些,两坊想去甚远,届时又有宵禁,自然回府不便。张大人便留主子宿在张府,这才让新杨去崔府传信的。”

“你们说一切都依计行事,可是你们主子今儿在张府会有何不妥吗?”

“这……”稚柳望了一眼姮娘,一脸犹豫,看样子是不能再往下说了。

“罢了,”姮娘摆了摆手,“你既不愿说我不强求你,你下去吧。等新杨回来了再报。”

稚柳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有许多事情,崔珩是瞒着自己的,姮娘自然知道,包括将她送进这明珠楼来,想必也是因为他会以身涉险,不愿牵扯自己,才想出的法子。

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可她如今想起来,他踏过的每一步路,都是精心编排过的。

姮娘神色黯淡,望了一眼案上的书信,那是阿姐谢媛从长安来的信。

阿姐说,如今她的胎已经坐稳了,而姐夫舒茂也谋了一个极好的进项,生活也有了目标。他不同自己的兄长父亲一样立志于走仕宦之路,而要从商。

巧的是,将舒茂领进商贾之人,正是崔珩的好兄弟袁晖,如今舒茂打算带着谢媛来神都置业,与袁晖谋划经济,所以他们姊妹俩,很快就要再见了。

这本是极好的事,只不过此时姮娘还是忍不住在想,这背后是否也有崔珩的谋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