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权势虽然很大,但也没大到可以越过枢密院随意指挥地方禁军的程度,所以没必要去主动配合什么。即便摄政王主动找上门来,那也得索要朝廷相关手续,没有的话,对不起,无法听令。
即便有朝廷公文,种谊也不会全力配合,能拖后腿时必须拖,不能拖创造机会还得拖。这不是为了私仇,而是家族存亡。
作为武将世家,国家军制的改动事关家族存亡。新皇帝上任伊始,立刻用新军替换了京畿禁军,并架空了殿前司和侍卫司,表明有对军制下手的意图。
这种改变对种家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一旦失去了对军队的使用权,家族就将失去存续的依仗。这一点很多年前在永兴军路、秦凤路、熙河路已经有所表露,折家、姚家、种家都深受其害。
当年新军一鼓作气攻下了凉州、甘州、肃州,还扶持青塘人讨伐吐蕃各族,不到两年时间就让西北地区的外族威胁下降到了最低点。
本来是个大好事儿,不用再在秦凤路、熙河路驻扎重兵防御,可以让当地百姓逐步恢复性生产,自给自足,既节省了大笔军费支出和无数物资供应,还有可能像甘凉路一般快速进入纳税状态,让国库充盈不少。
但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不见得就对家族有利,失去了敌人,当地武将世家就失去了壮大的根本。古人不是云了嘛,狡兔死走狗烹。敌人都被打跑了,不再需要这么多军队,武将世家的重要性必然会下降。
当时姚家、种家、折家曾经想过不少办法试图扭转这种颓势,其中也包括刺杀王诜,但都没奏效。要不是西夏人也对王诜同仇敌忾,不肯透露大宋内部是谁暗中协助,神宗皇帝肯定会大开杀戒的。
倒不是说这几家人希望大宋被外族侵略,他们只是为了家族的延续。不管是谁挡在前面,都只能除之后快,国家民族的利益始终得排在家族后面。
眼见拿王诜没辙,几家人也就忍了,不忍也不成,随后没几年人家又把幽州路硬生生从契丹人手中抢了回来,声望一时无二,河北东西两路也不属于几家人的势力范围,鞭长莫及。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又让几家人喜出望外,志在改革、手腕高明、行动力极强的神宗皇帝驾崩了,换上来稳重规矩的明宗皇帝,直接解散了新军,把边防重任又托付给了武将世家。
这下不光西北各州县能继续驻兵,还把手伸进了河北两路和幽州路,足矣弥补当初的损失。而那位大宋军神则灰溜溜去扬州修河筑路,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如果要是知道好时光仅仅有五六年,几家人就算豁出几个子侄性命也得去把王诜弄死在扬州。这家伙太可恨了,居然带着私军北上,一举打垮了西夏人,同时也打烂了大家的希望。
西夏亡国,这下让几家人简直如丧考妣。没有西夏人这只大兔子,西北的武将世家岂不是全要走狗烹了。光靠河东路辽人的威胁,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大家族,边境安宁之日就是武将世家没落之时。
刚刚听说契丹人被女真人征服时,几家人差点没乐出声来。历史证明,刚刚建国的政权往往武力值比较高、比较热衷用战争解决争端。要是女真人也不例外的话,很快河东路、河北两路的战事就将重燃,武将世家的好日子来了!
新皇帝也很配合,他居然当堂把金国使节骂了出去,还口口声声要人家把幽云十六州主动奉还。用脚指头想也能得出答案,金国必然不会答应,紧随其后的就该是金国骑兵了。
大宋禁军经过长达五六年的和平时期,马匹多了、装备精良了,可是人废了,实力大不如前。此时正是武将世家发挥作用的大好机会,打几场硬仗让朝廷看看:同样的禁军,不同的人统领,效果必须不一样!
当然了,不能每次都打赢,该败就得败。打仗是个工作,也是笔买卖,有来有往才能长久,赢太多和输太多都不好,必须掌控好战争的频率、规模和尺度。
什么时候该赢,什么时候该败,这是一门大学问。眼睛不能光盯着战场,还要关注朝中动向和皇帝的想法。在这些问题上,不管是折家、种家、姚家、亦或杨家,都有很高的造诣,否则也不会延续上百年几代人。
正当大家撸胳膊挽袖子准备重铸辉煌、振兴家业时,噩耗接踵而来。先是朝廷下了旨意要与金国和谈,接着又传来新军北上的消息,最后是摄政王代替皇帝御驾亲征!
贼子!种家必亡于斯!
因背疽回家调养的种鄂听说王诜又要率领新军北上,还肩负和谈重任之后,大骂一声背疽复发,差点没死过去。
三万新军就把契丹皇帝的十几万大军打得差点全军覆没,一万新军赶着西夏皇帝的全国精锐如赶羊群,让王诜的新军到了幽州路,那还和金国打个屁。
大家接着看他一个人表演吧,等新军德胜还朝时,大宋皇帝的军制改革也将如期而至,第一刀肯定要砍在西北几大武将世家头上。
到时候连反抗的理由都没有,敌人没了,还要这么多常备军何用?没了常备军,武将世家去哪儿拿朝廷的军资钱粮?没有了军资钱粮,如何保证家族的利益?
次子必除,此乃家族存亡大计!
眼睁睁看着家族走向衰败吗?种鄂不认命,他要做最后的搏命一击。但光靠种家还不足矣完成这么大的动作,得去联合折家、姚家和杨家等所有西北大族,为此不惜拖着病体四处奔走。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他几家人也是这么想的。王诜不除,大家早晚尸骨无存。一拍即和之后,一个庞大的计划在暗中慢慢运行了起来,其中最重要的执行者就是时任幽州兵马都总管的种谊。为了表明决心,种鄂还把亲儿子种朴也加了进去。
“将军不必客气,本王是来谈判的,并无接管析津府防务的打算。此地本王也不陌生,早已找好了扎营所在。”
洪涛还真不知道这几家人的打算,王十的委员会一直在忙于监控朝臣和地方官员,还要兼顾几个新特区的辅助工作,人手已经很是不足,没有过多精力去注意这几家人。
其实就算不那么忙她也不会太关注的,大宋武将向来没什么话语权,完全受文官系统把控。只要控制住朝廷,他们不足为惧。
这么想没错,连洪涛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这里有个失算的地方,此时的朝廷规则已经被打破了,不该再按照原来的状态考虑问题。而打破规则的正是洪涛自己,他有点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茫。
不过再怎么迷茫,洪涛的鸡贼性格不会变。进入析津府根本不在计划之中,除非种谊和幽州禁军全部撤出,否则新军是不会和任何禁军并肩作战的。不是完全信不过他们,而是怕他们拖后腿碍事儿。
“亲王们乃皇亲贵胄,露宿荒野怕是多有不便。”种谊没有追问为什么,而是提出了另一个理由。
“将军有所不知,在新军之中没有皇亲贵胄,也没有平民百姓,军人尔。军人自然是要风餐露宿,你们说呢?”
面对这个理由洪涛也没多想,皇权观念在古人眼中还是很重的,除了自己之外怕是也没人真敢把亲王、皇子当士兵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