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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重地道:“不急,我要好好想想,与诸卿讨论一番。”慈幼局的方案乍看实施性很高,但是还是要细细斟酌。

林易松了口气,紧绷很久的身体放松下来了。

仁宗心很好,之前看林易紧张,就一直没说什么,现在才把云雁回叫过来,玩笑道:“你每次记起来自己是天庆观的时候,就是坑他们的时候?”

云雁回尴尬地笑了两声。

其实云雁回是故意这样做的,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从前几次灭佛,不都是因为僧人太嚣张,占有那么多良田钱财,他们不死谁死?

大宋经济发达,寺庙也越来越有钱,朝廷已经有意识地从寺庙那里赚钱,逼他们出血了,正应该主动给钱包瘦身,否则等人下刀子割肉,只会更狠。

也不知道仁宗这么调侃,是清楚还是不清楚。云雁回心里,犯着嘀咕。

仁宗心情大好,又夸了林易和云雁回一番,“逐风我是早知道的,却不知道你本事也不赖,在慈幼局,可谓是屈才了。”

林易非常激动,连连说不敢。其实他之前也是空有一番慈悲之心,只是不知道如何下手,后来云雁回和他合计之后,他才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冒出许多念头,与云雁回的统一起来,今日呈给官家。

而且,官家说他是屈才了,林易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明年又是一期任满,他得了官家这一句,肯定会升官的。

仁宗又说要林易和《东京日报》衔接好,那种公益性质的连环画,应当发抄到各个州府才对。既然能感动汴京,当然也能感动其他地方啊。

林易恍然大悟状,“官家说得是,臣没有顾虑周全。”

“这都是云逐风的错,”仁宗看了云雁回一眼,“他不懂,你还能不懂,你说说吧,是不是你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云雁回满口答应,“唉,我们格局太小了,就是不如官家,心怀天下。”

“马屁精。”仁宗笑骂了云雁回一句,“你们回吧,此事会尽快议出来的。”

云雁回扶着走路已经深一脚浅一脚的林易回去了,直到走到慈幼局门口时,林易才如梦初醒一般,握着云雁回的手,“逐风啊,他们,日后一定会过得更好吧……”

云雁回默默点头。对于这种盛行成风的行为,他们无法完全遏制,只能够尽最大的努力,以期获得最好的结果。

……

秤砣在慈幼局内有个玩得很不错的哥哥,别人叫他阿李,阿李哥哥以前也一直没上过学,直到最近,已经十四岁的阿李才和秤砣一起开蒙。

这天下午,秤砣想找阿李问习题,阿李却说没空,要去上课。秤砣很不解,今天明明不用上课啊。

阿李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日大官人来提醒,叫我今日也去上课,唉,可能是我学得太差了吧!”

阿李露出沮丧的表情,他的学习进度,还不如秤砣呢。

秤砣用小手拍了拍阿李,安慰他。

阿李勉强笑了一下,拿起文具,去充作教室的食堂了。

可是到了地方阿李才发现,今天来上课的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位先生,而且阿李还发现,来“补课”的似乎全都是比较大的孩子。

等到开始上课时,阿李才发现,他们学的是算数。

那位先生摸着自己的胡子,给他们解释:“我是好烧色的分铺账房,你们听说过好烧色吗?”

这么有名的店铺,他们当然听说过了。

先生又说道:“你们慈幼局和好些商铺联系过啦,请我们给你们上课,等到你们十五岁,就有机会来我们这儿做学徒。”

这位账房先生是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却不知道听者们多么震惊。

他们都是接近十五岁的,有幸又不幸的那一批孤儿,很多人都比较茫然,对找到好点儿的工作已经不抱希望了,现在听说还有一次机会,全都振奋起来。

先生看他们感兴趣的样子,又说了一下,除了算数,其实还有别的基础课,由每个商铺的不同员工来上,来启发他们不同的天赋。即使通不过成为学徒的考试,好歹也增加了一些就业优势。

阿李差点哭了,他就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了,读书肯定读不出来的。云先生说,读得好可以去考开封府学,到时候就有开封府养着了,但是怎么也轮不到他啊。有时候,阿李真是越学越伤心。

幸好,幸好现在又有了这样的机会,阿李觉得又有了希望。都说只要肯干,汴京城有很多活计,只是他们这些孤儿起点低,拼搏起来更难。

上到一半的时候,云先生还过来看他们了。

好烧色的账房和云雁回是老朋友,同他打招呼。

好烧色规模越来越大,分店都开到别的州府去了,说实话,的确需要多些伙计,只要规模持续扩大,招聘就是长期持续的,加上是云雁回来谈,所以他们郝老板很快就同意了。

云雁回问候了一下郝老板,和账房正聊着,听到有孩子怯怯问他,要是连学徒考试也一个都没通过,怎么办。

云雁回想了想,“那这样吧,你要是真怕,就去问问毛仔,到时候肯不肯和你一起去打野呵。”

那孩子傻了,其他人也哄堂大笑起来。

见过耍猴的,没见过耍猫的,而且,就猫那脾气,能帮你去赚钱吗?毛仔更是娇气得很呢!

云雁回笑过之后,又安慰道:“不要有太大的负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也许你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才不自信。要是一年找不到,大不了先来给先生种水果,一边种一边再找三年。要是三年还找不到……”

云雁回拉长了声音,有人嘴快接了一句:“那就是傻子!”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希望大家不要将生存想得那么容易,但也不要想得太难,”云雁回想了想,索性鼓励大家,“我爹去得早,早时母亲带大我们姐弟三人,身体也不是很好,也曾在乡间慈幼庄干活……”

云雁回从自身出发,讲了很多故事,包括他所见到的实例。讲完之后,再看那些孩子,都若有所思的样子。

“耽误先生上课了。”云雁回抱歉地道。

账房先生摇摇头,“您这堂课也很重要。”说着,他回想了一下,又道,“常听东家说您不容易,今日才知道细节,佩服啊。”

云雁回不太好意思,他还不是为了给孩子们点信心,灌灌鸡汤。实际上,他自己这个例子其实参考性不如其他,因为他壳子里装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当然,这个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账房先生一副追想沧桑的样子:“想必您也不是一开始便是这样的,一定有很大的改变啊!”

“是、是啊……一开始我还是直的咧……”云雁回望天。

第239章新令之下

仁宗与众臣议过之后,对条陈增增改改,围绕养胎、禁不举子、鼓励收养三个方面,着有司编写新法令,逐步推出。

这养胎和将杀子入刑都需要有关部门扯皮费用和量刑问题,倒是放宽收养条件能够最快推出。

这对于很多没有孩子的家庭来说,是一个大好消息。

以往收养需要同姓,但是现在,放开了这个条件,异姓也可以收养,收养后即随收养人姓,还拥有与亲生子一样的法律地位,唯独不让作为独苗的男丁改姓而已。

这个时候的人讲究继承宗祧,养儿防老,在没有亲生子的情况下,当然急需养子,甚至出现买卖人口的情况。

现在官方放宽条件,当然不少人就心动了。

比如和乐楼的掌柜黄兆田夫妇,他们感情极好,只是一直未有生育,年岁渐长,不抱希望能生之后,便琢磨其他。

黄兆田是独子,和他们族里的人关系又不好,所以很不愿意过继族亲,琢磨了很久,在哪里抱养一个孩子回来。

黄兆田的老婆丁氏曾经想过偷摸去乡下,找那种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收养一个回来。但是因为买卖人口是重罪,在不方便去外地的情况下,收养附近乡里的孩子,又担心日后父母上门。故而,一直未能实现。

……

这日,黄兆田听到酒楼里的读报博士念最新的《东京日报》,他本来是不甚在意的,只是这博士念着念着,忽然冒出养子等字眼,叫黄兆田精神为之一振,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念一条朝廷颁布的新法令,正是关于在慈幼局收养孤儿的。

报纸上特意除了法令原文外,还有白话的解读,读报博士一一念来,黄兆田趴在柜上细细听入神,最后一拍大腿,这不是正适合他们家的情况吗?

事关重要,黄兆田无心再干活,叫了个人来看着,拿了张报纸便回家去了。

一到家,却发现家中有客,是他同族的三嫂。

丁氏坐在胡床上绣花,三嫂便在一旁叽叽呱呱讲个不停,“……弟妹,我们家四郎昨日在学里又被先生夸啦,说他日后一定有出息。你说你嫁过来快二十年了,一个娃也没有,不让郎君纳妾也就罢了,还整日想着在外面找养子。外面的和自家人那能一样吗?你怎么不说话?四郎是我亲骨肉,我肯过继给你,你还不领情了,一句话不说,这是哪里的规矩……”

黄兆田在外面听得一阵火起,他父亲死得早,当初孤儿寡母,极不容易,然而他同族那些亲戚不但不帮扶,还占了他们家的田。

后来黄兆田白手起家,才有了一份家业,这些人又黏上来,想要占便宜了,几次三番想塞些游手好闲之辈到他的酒楼里来干活。

在知道黄兆田无子后,各路人马更是三天两头来骚扰,明明是不知羞耻,反而一副施恩的口吻。

黄兆田几步进去,瞪着三嫂。

丁氏正要说话呢,见到黄兆田突然,三嫂被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站了起来,心中大为痛快,故意道:“官人回来得正好,三嫂说想把她家四郎过继给咱家,现正逼我同意呢。”

三嫂唬了一跳,矢口否认:“我哪里逼你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就是说说……”

黄兆田把报纸往桌上狠狠一拍,“有劳三嫂费心了,但是今日《东京日报》已经登了新法令,从今往后,往慈幼局收养孤儿,不需要同姓,且抱养之子也可与亲生子一般,继承家业。”

三嫂脸都绿了,她倒是想看看报纸上写的什么,可惜不识字,她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假的?不过那还不是外人……哪比得上咱们是自家人……”

丁氏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阵狂喜,扑了上来,“真的吗?”

黄兆田放缓了口气,说道:“这上面写着呢,看,有养子不得谓之户绝,还有,抱养子与亲生同。还有,弃子的父母,再不得相认。”

三嫂听到这里,脸色一变,彻底相信了,连声招呼也不打,便气冲冲离开了。

丁氏喜极而泣,“太好了!”

要丁氏过继黄兆田的族亲,她是不愿意的,那些人不怀好意,真要过继了,绝没什么好下场。便是成功抱养了一个,还是要千方百计防着家产被族人侵占。

现在好了,朝廷出了法令,立马就可以去收养一个孤儿,而且养子与亲子相同,让人放心多了。

丁氏急得很,拿着报纸道:“咱们快些去慈幼局吧,万一,万一很多人去……”

黄兆田搓搓手,“不错,不错,先到先得!”

丁氏推了他一下,“什么先到先得,你当是什么玩意儿呢?那是你未来儿子!”

黄兆田乐了一下,“是,是。”他想起什么,又道,“咱们若是领养男女各一,岂不是也儿女成双了?”

丁氏一想,心里也美滋滋的。

黄兆田夫妇拾掇好,赶紧往慈幼局去了,急得不想有一刻耽误。

到了慈幼局,果然这里已经有了好几对夫妇,慈幼局的人正在接待他们。

慈幼局今日真是忙得很,来询问的,想收养的,各式人等一一登门,叫他们深感人手不够,这不,连云雁回也出来接待了。

黄兆田上前说明来意,按照吩咐登记身份。这时,丁氏见到一个俊秀斯文的年青人过来,是安排来接待他们的,立刻想要送点钱打点一下。

不想,这年青人失声一笑,没接丁氏递过来的荷包,“娘子客气了,慈幼局上下奉命全力贯彻新法令,不敢中饱私囊。”

黄兆田抬头一看,“哎哟”一声,把妻子拉开,“罪过罪过,原来是云老弟,拙荆失礼了!”

黄兆田开酒楼的,和云雁回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不会稀罕什么打点。丁氏一看,啥也不管,赶紧先道歉再说。

云雁回和黄兆田夫妇叙过之后,双方互相了解了情况。

黄兆田感慨道:“今天真是好日子啊,先是遇到新法令颁布,又遇到云老弟调到这里来当差,合该我今年有子了!”

丁氏却是急于想知道,最快什么时候能把孩子接回家。

云雁回沉吟道:“其实,我建议你们先不要太急。领养孩子,可以说是一辈子的事,两位可以抽空多来几趟慈幼局,和这些孩子多相处几日,然后选最投缘的收养。”

丁氏本是亟不可待,现在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我先带你们进去看看吧。”云雁回将黄兆田夫妇带了进去。

这对夫妇——或者说大部分无子的家庭,来这里都希望收养年纪比较小的孩子,云雁回带他们去看的,也是那些十岁以下的孩子。

十岁以下的孩子,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三岁以下,有几十个,在一个大房间里,有的还躺在床上,有的已经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