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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雁回这个样子一点也不稀奇,街上没人会多瞧一眼,因为双宜和他一样,还有很多第一次来汴梁的外地人也是这样,为这座繁华的都城惊叹。

郑娘子带着他们,一路就奔到了开封府衙附近,得亏郑娘子给小孩们一路介绍过来,还指着一地儿告诉他们那就是开封府的后墙,然后转个头就说,咱们家就在这儿。

云雁回又惊了,他以前去河南开封旅游过,要知道,开封府被称作南衙,就是因为它在皇宫南边儿,所以郑娘子家和皇宫隔得也不算太远!

云雁回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我们家在首都三环内有房,我怕谁!

空无一人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好歹齐整,可能家里曾经境况也不错,还有一个篱墙圈起来的小院子,家具也不少,虽没什么值钱摆设,但比起空空荡荡的慈幼庄要好多了。

——当然了,听郑娘子和别人的对话,慈幼庄以前也不这样,是随着东家生意江河日下才落下去直到关闭的。

不过云雁回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古代都是一大家子一起住,再不济,他应该有个“爹”吧?还是说家里其他人也像郑娘子之前一样,在单位吃住?

云雁回正在思索之际,那边郑娘子却是没有急着打扫卫生,而是先歇息一会儿,让小孩们坐在床上,她自己则从衣柜里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写信。

云雁回故作不经意地溜达到郑娘子旁边,扒着她去看信。郑娘子果然不以为意,万万想不到他是认得字的。

郑娘子的字只算得上是工整而已,但是想想古代女人的地位,尤其是平民大多是文盲,就知道这已经很了不得了,也侧面证明了他们家以前境况的确不错。

至于信的内容,是写给郑娘子的丈夫的,即“云雁回”的父亲。从信上看,郑娘子的丈夫不知因何故离开之后,就杳无音讯两年多——难怪她能自己做主把小孩带了回来。

古代山高路远,通讯不易,郑娘子寄出去的信一直没有回音,谁也不知道她丈夫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没有放弃写信。

云雁回在现代时少年与父母相处少,后父母早逝,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但是在这里,他明白了这个与自己相同的名字的寓意,这寄托着郑娘子的期盼。

也许有一天,带走一封封书信的鸿雁会回来,送回她在等待的人的音讯。

在信的最后,郑娘子落款,一个字:苹。

云雁回心道,看来这就是郑娘子的闺名了,郑苹。因为穿越之前,云雁回的年纪和郑苹应该差不多,所以他在心里已经用名字称呼她了。

郑苹写完信之后,大家也休息过气来了。她便起身带着这些小孩,到隔壁去敲门。来应门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一见到郑苹就满脸可怜,表示自己已经听说了慈幼庄的事情。

郑苹则称呼其为胡三姐,让孩子叫她三婶。感谢她在自己不在的时间帮忙看房子,又介绍了一下,自己带了两个孤儿回来。

胡三娘小声对郑苹说:“女孩儿倒是可以留下来照顾你家雁儿,男孩还是趁早找个人家送出去吧。”

“多谢三姐,我会打量的。”郑苹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道谢之后,又说明自己刚回来,什么都没有置办,要借些柴米。

从胡三娘那里借了东西,郑苹便回去做饭,先吃饱好再计较。

以前在慈幼庄的时候,因为孩子多,郑苹也是采取叫大孩子管着小的的办法,所以她很放心的让双宜先管着两个弟弟。

云雁回乖乖坐着,本来不需双宜操心,小宝也在睡觉,偏偏双宜凑过来,犹犹豫豫地问云雁回:“雁哥儿,我问你句话……”

云雁回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双宜问道:“你喜欢我不?”

云雁回没想那么多,非常天真地回答:“喜欢呀。”

就这些天看来,这个小姐姐对弟弟妹妹都很好,友爱兄姐,关心长辈,堪称一个温柔贤淑的古代小美女。

双宜这个小哭包却又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云雁回:“……”

他做什么了吗?

双宜抽抽搭搭地说:“我,我不想做雁哥儿的媳妇儿,雁哥儿,我给你做妹妹好不好,你,你叫小宝给你做媳妇儿吧……这样也好,我们两个都可以留下来了。”

云雁回:“…………”

云雁回看了一眼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宝的小叽叽,一阵无语。

然后云雁回回想了一下,记起来先前胡三娘好像是和郑苹说了句可以把双宜留下来照顾他。

他发誓,他都没有原来想到那句话在宋朝的意思连小孩都知道,他自己都没那个意思呢!原来指的是叫双宜做他的……童养媳?

双宜幼稚的话让云雁回很想安慰她,但是考虑到慈幼庄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话都说不囫囵,他要是条理清楚地说上长句子安慰双宜,恐怕不妥,思虑再三,只吐出两个字:“好的!”

双宜一下子破涕而笑,抱了抱云雁回。

云雁回被双宜抱着,心道,想啥都没用,最后啥都得看郑苹这个唯一有工作能力的人,也不知道支不支撑得起首都的消费……

第3章郑苹的立身之本

虽然想改善伙食,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云雁回现在作为一个幼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家里唯一能挣钱的人,郑苹,心里充满了担忧。

不过事实上云雁回是想太多了,的确,在古代很多行业妇女都受制于性别无法从事,大多只是操持家务,却不代表家里没男人就养不起三个小孩了。

云雁回担忧的目光在郑苹把缂机搬出来后,瞬间转变成了狂喜。

伟大的古代劳动妇女!

缂机,郑苹居然会缂丝!

云雁回在现代时采访过本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找了很多资料,采访时还现场了解了,观看缂丝手艺人工作,记忆深刻。

缂丝是一种丝织品,其织法独特,耗时久,价格昂贵。上等的缂丝作品,称得上是一寸缂丝一寸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这是皇室专享的织品,民间会这种技艺的人都不多。

历史上缂丝的大盛时期,正是现在,宋朝。因为宋朝皇帝的审美,导致缂丝作品从实用、装饰转变为了艺术性更强,大量采用书画作品为原样。

云雁回采访的那位手艺人,完成一幅缂丝作品用时少则数月,长则以年计,而其本身对于书画也有且必须有很深的理解。

至于郑苹……在郑苹画样子时,云雁回看了一下,她好像只打算缂一条丝带而已,技法单调,而且花纹单调,即使叫云雁回这个外行看,也没有什么新奇之处。

而不止是缂丝,就算是一般的绣品要卖出要价钱,艺术创造力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如此来说,以缂丝的耗时,和这丝带的大小、价值……想靠郑苹缂丝过上好日子好像不太可能。

云雁回有点点失望,也是他之前高兴过头了,都忘了想,有那本事郑苹还去慈幼庄打工做什么。再说了,要缂出比较大的作品耗时太久,回本慢,根本不适合他们家。

不过虽然没法致富,好歹也不用担心饿死了,以郑苹的手艺,和北宋这个时代富裕的程度,足以养活大家。

而且除了缂丝,郑苹还会刺绣,她把云雁回、双宜和小宝带回来后,除了买东西就没出过门,每天端坐在家里刺绣。

云雁回现在乖得很,双宜可以帮忙照顾小宝,所以郑苹能够全心工作。

隔壁的胡三娘经常来郑苹家一起做绣活儿,白天来,晚上也来,但是也常自己带灯火,算是和郑苹平摊灯火钱。

胡三娘过来一般都带着她七岁左右的女儿,一开始还会把小儿子也带来。但是,她儿子和云雁回差不多大,特别能折腾,总爱去闹小宝。小宝一被闹就哭,害得郑苹不好干活。

尤其这个时候云雁回在旁边还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都看得到,她儿子还尿裤子呢,雁哥儿就会自己解手,完了还特别爱干净的洗手擦干。

所以这样有了两三次后,胡三娘便不好意思把儿子也带来了,都让她婆婆带。

胡三娘的女儿就安静很多了,她跟在胡三娘旁边是学习刺绣的,自己也些碎布头练习。郑苹就让双宜和她一起,玩一会儿练习一会儿,自己则和胡三娘一面闲谈一面做工。

就是从胡三娘和郑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里,云雁回得知了一些讯息。

比如郑苹当初去慈幼庄工作就是胡三娘介绍的,当时郑苹生完孩子,家里没男人,自己一个人带孩子睡都睡不饱,也没时间做绣活,没有收入。于是去了慈幼庄,那里几个妇女可以照应着,还包吃住。

现在郑苹手头的活也有胡三娘介绍的,汴梁繁华,需要绣品之处多了去了,汴梁绣娘的作品也随处可见,从店铺的望子到行人身上的新装,她们的作品装饰了整个汴梁。

汴梁甚至还有街巷是专门做刺绣买卖的,住了很多绣娘。胡三娘她们做的绣品也是送到那儿去,之后郑苹的缂丝作品也得在哪里找销路。

还有,现在的时代大约是北宋中期——缂丝的转变及大盛,是在北宋晚期。现在缂丝作品虽然仍以实用或装饰为主,但已经有了往更高层次发展的趋势,只是还没有普及化罢了。

可惜了郑苹好像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云雁回做起了白日梦,要是郑苹突然醍醐灌顶灵光一现了,绣出一幅艺术品,然后卖出天价,从此带领全家脱贫……

这是云雁回的一个美好盼望,以他现在还没缂机高的身量,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也只能做做白日梦了。

吸溜了一下梦想的口水,云雁回推了推打瞌睡的双宜,用眼神鼓励她好好看郑苹缂丝,小妹妹,好好学习手艺啊,不说有了生存技能,说不定一夜暴富就落在你身上了呢……

——

大半个月后,郑苹和胡三娘一起去绣巷送绣品,回来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有吃的有用的,还有丝线等物,看来作品得到了肯定,不但结了钱还有新活了。

云雁回也挺高兴的,这可算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有了稳定的趋势。

郑苹打开一个油纸小包,解开来便有甜香散发,里面装着五六个点缀着芝麻的黄色点心,“来,娘买了些脂麻团子。”

郑苹把点心放在床沿,云雁回和双宜就凑了过来,小宝闻到甜香也挥了挥胖胳膊,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吃。

双宜咽了口口水,“我不吃,雁哥儿吃吧。”

要放在以前,“雁哥儿”肯定是抓起来就狼吞虎咽的,现在呢,郑苹就惊奇地看到她儿子慢条斯理地把脂麻团子往双宜那边推了推。

真是懂事啊,郑苹温声道:“双宜吃吧。”

双宜就红着脸拿了一块,慢慢吃起来。

云雁回又对郑苹说:“娘也吃。”

郑苹愣了一下,才感慨地吃了一块。

这时云雁回才拈了一块,先观察了一下,才咬了一口。分辨了一下,应该是谷物做的,除了外面的芝麻,里面还有猪油香,有花生碎,倒不像云雁回想得那么甜,总体来说还挺好吃的。

小孩子食量小,云雁回又知道克制,吃了一块就不吃了,“娘和双宜吃吧。”

郑苹还以为云雁回是不喜欢吃脂麻团子,她以前也没带过这款点心。

双宜吃着脂麻团子,又看一眼云雁回,觉得自己特别的满足。

郑苹则把自己买的新纸打开了,云雁回还以为她又要给丈夫写信了呢。但实际上,郑苹是准备给云雁回开蒙了。

郑苹在纸上写了一到十,十个大写数字,把云雁回叫过来,“雁哥儿,这个还记得吗?”

云雁回随口说:“一二三四五六七bā • jiǔ十。”

郑苹还有些惊讶,调换顺序写了一下,“这样呢?”

云雁回:“……五七三bā • jiǔ十二一。”

郑苹教儿子识数是在一个月前了,也就是现在的云雁回穿过来之前,这一个月因为先是摔了一下,又失业,回来后忙于赶绣品,就没督促。她都没有想到,雁哥儿居然还记得!

郑苹惊讶之后自然是欣喜,“雁哥儿真棒,娘现在教你识字可好?”

云雁回点了点头,他以前就练习过书法,还常常有朋友让他帮忙写扇面、春联之类的,在现代可能算不错,但是在古代,恐怕算不得什么。

虽然对文言文很头疼,但认字,加上写得一手好字,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都很有好处。所以,对于郑苹给他启蒙的要求,他是肯定会配合的。

非但如此,云雁回还装作玩的样子去抓笔,学写起数字。

郑苹惊喜非常,她拿着儿子人生首份墨宝,念叨着要寄给丈夫看看。但是一下子又想到,她虽然坚持认为丈夫还好好的,但是这独特的第一份,寄出去就看不到了。

于是,郑苹独出心裁地以云雁回的“墨宝”为原样,绣了出来。

云雁回非常开心!

当然不是因为他那故意写得很烂的字要被永久保留下来了,而是因为郑苹绣字绣得非常好,明明是很普通的幼儿习字,但是她通过深浅不一的黑色丝线,将墨色的变化还有幼儿稚嫩的笔迹全都表现了出来。

这正是缂丝、刺绣等活计统一的特点,任何事物都不是单纯的颜色。

就像现代的素描一样,任何部分都有深浅变化,将这种变化表现出来,物体才会立体,栩栩如生。

如此高超的技艺,让云雁回觉得他那故意写烂的字都变成了艺术品!

从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