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瞄准了叶红。
叶红手上的剑,也认准了敌人。
(无论如何,箭都会比剑更快!)
(只要他能接下一箭,在对手再搭上另一箭之前,他就一定能用手上的剑把对手逼得不及再搭第二箭。)
(可是,如何才能避得了这一箭!)
(没有办法。)
(只有凶险。)
(反正都是行险,唯有险中取胜。)
叶红长啸一声,竟然率先发箭!
他手上没有弓。
再没有箭。
(如何“发箭”?)
他以剑代箭。
以掌拍击剑锷,剑化作一道青影,直取那人!
那人大喝一声,一箭射出!
剑箭半空相击!
箭飞去,在那“双面人”胸际炸起一道血雨。
箭碎。
化作碎雨。
碎雨如刀。
叶红胸臆一阵刺痛:
那人又要拔箭。
叶红已抢进,挥拳。
那人拉了便射。
(他手上没有箭。)
(他射的是捏在他手上的劲气。)
(只有无形的劲,不需有形的箭。)
(这“劲箭”比真的箭还可怕!)
“劲箭”过去,雨成锋刃,尽射向叶红!
这哪里是下雨?!
而是下刀子!
叶红大叫一声,跃下了桥墩。
桥下是流水。
箭雨击空。
叶红再现时,手上已有剑,还有盾。
绿色的剑。
红色的剑锋。
那人已搭好了箭。
一弓三箭。
他却没料叶红手上怎么会有剑?
那把剑,不是已脱手飞去了吗?
(叶红手上的是什么剑?)
叶红手上不是剑和盾。
而是花和叶。
他落到湖里,拔起株莲花,以莲梗为剑,以荷叶为盾,以莲子为暗器。
他莲子发出的同时,对手也三箭齐发!
那三箭开始还是有形的,但射到一半,形消声存,只化成三道锐劲,在这哗然的雨里,只能听声而无法辨影。
没有形体的箭!
在半空里忽然消失了的箭!
这时候,叶红和那“双面人”都负了伤。
他们都知道自己受了伤。
同时也知道对方受了伤。
可是,他们的目的仍是:
杀了对方!
严笑花终于赶到。
她在轿里,遽受李三天出剑暗算,已负了伤;待她定过神来,振剑迎战之时,她身边(陆倔武派来服侍她)的人,已全死于李三天剑下。
她力战李三天如果全力用战,她自信还收拾得了李三天。
可是她无法全力以赴。
因为她知道,大敌仍伏在后头。
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形下,只怕自己再也支持不了多久,就要跟这些在雨里尸首一样的下场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那雨里的埋伏杀力大减。
而且在雨中,隐约有格斗声传来:主要还是箭矢破空卷雨的急啸。
一定是有人缠住了那杀手!
严笑花战志大盛。
剑气也大盛。
到后来,他的剑就是雨,雨就是她的剑。
李三天不仅要跟她的剑作战,还要跟这一场披天盖地的雨作战。
不过,严笑花负伤在先。
而且,她只剩下了九只手指。
伤痛未愈,剑法就无法全面施展。
她一时还夺不下李三天。
就在这时候,大雨里,迤逦行过了一个人。
和一口棺材。
这是一个汉子,背后拖着一口巨大的棺材,在泥泞雨中行过。
就算在如许激战之中,严笑花也能深刻地感觉到:在雨里,那汉子眉毛极浓,脸色极白,令人有一种极其“冷艳”的感觉。
他披着风毡,内里倒卷着一浪腥红。腰间有一把又粗又钝又短的刀,像是废铁随便打铸的,不值三文钱。
他用三根粗绳,拖着一口棺材。
棺材磨在泥泞地上,吱吱地响,像里面装个七八条活尸。
他经过的时候,稍微停了一停。
他对那口盖子并没有钉死的棺材说:“是严笑花……有人要杀她。”
“她?”棺材里一个微弱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应道:“她也对不起龙头……”
可是,李三天一见那苍白、眉浓、美艳的男子,立即连攻三道杀着,待来严笑花应付过的时候,他已逃之夭夭,狼狈的匆迫得连剑鞘也留在泥地上忘了去拾。
而那汉子听了棺村里的人那一句话。也不再理会战局,继续往长街的尽处迤逦行去。
“你们”,严笑花想叫住他们问个清楚,但她又听见在二嫂亭那儿传来劲雨破空急啸的锐响。
(救她的人仍跟那埋伏的人苦战!)
(她急着赶去救援那个援救她的人!)
于是她不再理会那个苍白而美艳的男子。
还有那一口棺材!
她赶去“二嫂亭”。
只要越过羊棚瓦子楼,就是“二嫂亭”。
雨势较小。
但严笑花冲势极急。
雨斜飞在她脸上,又自眼帘溅了开去。
她觉得有点疼。
今天这一场雨,就像一场暗器般的下着。
她赶到“二嫂亭”时,只见叶红倒在荷花塘里。
她飞身下水塘,不避嫌、不怕脏,扶起了叶红。
雨,斜飞扑打在他脸上,再溅到她脸上。
血,淌流自他身上,染红了她的衣衫。
“好了,”严笑花一手扶着他,一手仍执着剑,“那伤你的王八蛋在哪里?”
“他伤了我,”叶红艰涩他说,“我也重创了他。”
这时,一队衙役、公差,手执铁尺、枷镣,吆喝而至。
叶红忽然抓住严笑花的手。
“别让我落在他们手里。”他像比看到一群杀手还恐惧。
“一定,”严笑花坚定地道,“除非我死了。”
她居然还嫣然一笑:“我也可以先杀了你才死的。”
这时,一名巡捕头目戟指大喝:“呔,是什么人,竟敢公然在长街杀人殴斗,还不就捕!”
“王八蛋!”严笑花挺着剑冷笑:“杀人的跑了,你们不去追,在这儿作威作福!”
那捕头大怒,手一挥,一众人马,将严笑花包围;这时,草栅桥那儿传来一阵马嘶急步,马上一名玄衣胜铁的中年汉子,领着七八名家丁、仆役,转眼即至。
“慢着!”马上的人大喝道,“不许碰她!”
那名领头的巡捕一见来人,即行揖拜:“陆大人!”
来人正是陆倔武。
陆倔武一跪下马,急行向严笑花,满目都是怜惜关切。
“怎么?老陆你放不放心?”严笑花笑嘻嘻的说,“我把你交给他吧!”
“这可以,”叶红虚弱的说,“要是他害我,你负责替我报仇。”
“他?他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笑花沉思了一下,“不过,要他真的那样,冲着你为龚大哥卖命的情份,我也会替你报仇的。”
叶红惨笑:“看来,看来你还是没有背叛……”
这时,陆倔武已走近了,“我来迟了,”他的语音充满了自责和痛心。
“不晚,人还没死哩。”严笑花立即就问:“沈清濂的事你替我安排妥当了没?”
陆倔武身形一震。
然后轻叹。
“安排好了。”他说,语音悲沉。
他的手下都立即过来,为他们的主人和严笑花及叶红遮雨、敷药、包扎伤口。
“什么事?”叶红已伤得有点神智迷糊,听到严笑花托办的事,心里一亲切就问了出口。
问出口了才想起自己不该问。
别人为什么要告诉他知道?
自己凭什么问人?
“嫁人,”严笑花泰然自若的让陆府仆役在伤口涂上金创药,“安排我嫁给沈清濂的事。”
原来严笑花“又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