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警示,而是提醒!
尽管只是一场梦,但是这场梦却让朱明忠想了很多。
在梦中之所以会看到一个落后的未来,其实恰恰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担心,随着人类现代文明的起源地向大明的转移,与欧洲各国在工业革命后接连遭遇的战争以及国家间激烈的竞争不同。
在大明以及诸夏之间,却没有这样激烈的竞争。没有了国家间的激烈竞争,技术的进步是缓慢的,甚至是滞后。就像另一个时空中的英国一样,即便是有着国家间的激烈的竞争,但是在第二工业革命中他们却陷入了衰退,当后起的国家采用新技术和新设备时,英国还在使用旧机器设备。在资本家看来,拆毁旧的还可以继续使用的机器设备,换上新的机器设备是不划算的,这就阻碍了英国工业的进步。
就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也正是朱明忠所担心——竞争的淡化,让科学家和资本家都失去了进步的动力,而这将会导致梦变成现实,而这恰恰是朱明忠所不能接受的,毕竟,现在他的推动下,华夏文明已经提前了百年进入了工业革命。
可,怎么办呢?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梦中的遭遇总是有一些记忆的碎片凌乱的出现在朱明忠的眼前,似乎总是在那里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有关未来的另一种可能。
而这种可能却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来到大名鼎鼎的清河书院,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此时的清河书院可以说得上是大明的学术中心,当然这个学术中心所研究的并不是儒学,事实上,儒学早已经被划分到哲学的范畴内。
即便是最顽固的儒家学者,在朝廷全力推广实学的三十年后,也非常清楚儒学已经成为昨天的文章,甚至就连同作为儒学发展的实学,也被诸多现代学科所取代,在一定程度上,即便是实学,也仅仅只是修身养性的哲学。
其实,在过去的三十年间,朱明忠一直在通过设立社学、县学、府学的方式,推行具有17世纪特色的义务教育,而包括清河书院在内的各地书院,则是这个体系中的高等教育。
来到清河书院的时候,朱明忠径直去了“产业展览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是大明最全面的技术展览馆,从这里可以一窥大明科技的全貌,即便是其它书院的发明不会放到这里进行展示,但至少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大明,究竟走到了那一步。
从进入展览馆的那一刻起,朱明忠就和其它的游客以及参观者并没有任何区别,他就像是一个来自己偏远地区老人一样,有时候会在某一台蒸汽机的前面沉思良久。
经过二十年的不断改进,蒸汽机早已经发展的极为成熟,而在展览馆中,不仅可以看到最初的原始而简陋的蒸汽机,同样也可以看到最新式的高压蒸汽机以及多胀式蒸汽机。
“多胀式蒸汽机……嗯,在另一个时空应该是1860年左右的发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差不多应该等到1870年前后才被应用于在船上……”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资料,朱明忠看到一旁这个三胀式蒸汽机模型的一旁,有一张油画,那是韩国的“望乡号”快速蒸汽船,一艘时速15节的4500吨的铁木结构快船,是老六的韩国首先应用了这种技术。
“嗯……”
抿了下嘴唇,朱明忠默默的点了下头,或许是因为他的教导,孩子们都非常关心科学,甚至在孩子们中间,有好几个更愿意做个科学家,而不是国君的。
“也不知道,其它各国有没有跟进……”
朱明忠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半闭着眼睛,核计着蒸汽的效率,作为一个工科男,他清楚的记得,在另一个时空,初期蒸汽机的蒸汽压力仅为0.11~0.13兆帕,19世纪初才达到0.35~0.7兆帕,20世纪20年代曾用到6~10兆帕。在蒸汽温度上,19世纪末还不超过250℃,而到20世纪30年代曾用到450~480℃。
“刚刚突破2兆帕,这样看来,现在蒸汽机的技术水平,差不多是19世纪60年代的水平,这一块的技术进步倒是挺快的……”
对比着蒸汽机压力、转速,朱明忠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不过他很清楚,这种技术进步,在某种程度上与他的拔苗助长有很大的关系,在蒸汽机开始投入使用的最初的几年间,他曾多次点拨过,其实就是将一些关键的技术构思告诉研究人员,从而推动了大明蒸汽机的技术发展。
从蒸汽机到纺织机,再到车床、到铣床……在展览馆内,朱明忠呆了差不整整一天。在这里他真正第一次静下来心里,去看待这个时代的科技,呈现在他眼前是一个刚刚拉开序幕的时代——蒸汽机为大明的工业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各种由动力驱动的产业机械——纺纱机、织布机、机床等如雨后春笋一般的相继发明出来。
虽然在朱明忠看来,许多机械设备看起来极为简陋甚至可以说极为原始,但是这些原始的机械,其实正是工业革命正在不断推进的证明。
蒸汽机——皮带——天轴——皮带——生产机械……
这是正是另一个时空中,工业革命的发展方向,也正是工业革命彻底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人类文明。
从蒸汽机到内燃机、电机,然后……
在离开了展览馆之后,朱明忠静静的坐在书院的池塘边,就那么闭着眼睛,回忆着人类科学文明的发展历程。
“现在的大明,整体上差不多相当于19世纪30年代的技术水平,偶尔也有领先,但是整体的理论基础差不多是18世纪中期的水平……”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再一次浮现出那个梦境里看到的,浮现在那里看到一幕幕,朱明忠想了很多,最终所的问题都回归于一个问题上——竞争。
“竞争……”
念叨着这两个字,朱明忠沉默了很长时间。
在清河书院呆了一天,朱明忠并没有得到答案,甚至心情比来之前还要沉闷一些,在来书院之前,他曾试图在这里得到一些答案,但是来到书院之后,非但没有找到答案,甚至加重了他的忧虑。
一边是远远领先于时代的机械技术水平,而另一边是相对滞后的基础理论科学。
在后世上学的时候,朱明忠和许多那个时代的大学生一样,只是学习教学范围内的东西,他学的是机械制造,自然的对机械制造更为精通一些,对冶金等材料工程也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对于基础科学理论,却并没有太多的涉猎,――呃,尽管他在数理化方面的学识不差,但是对于许多基础性的理论知识却并没有太多的涉猎,尽管来自未来的他,是站在人类几百年的科学积累上,但是对于许多基础理论学识,大多数人都是一知半解的,甚至根本就不曾了解过。
不过,即便是如此,许多只知皮毛的理论基础,对于这个时代的学者而言,无疑也是极为重要的启示。
也许,应该留下来一些什么!
想到这,朱明忠的脸色顿时有了些异样的变化。
如果利用好了,这可是个超级金手指啊!
就像微积分,整个十八世纪,微积分的基础是混乱和不清楚的,不过即便是如此在前人工作的基础上,这门学科仍然在得到了完善,如果能够把自己掌握的知识,系统的整理出来,或许那些知识只是一些皮毛,但是在牛顿等那样的学者大师得知了,或许真的可以加快推动基础理论的发展。
当然,还有其它的知识。
猛的站起身来,在这一瞬间,朱明忠似乎找到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作为皇帝,他自认为自己做的还算不错,不仅彻度改变了大明的命运,而且建立起了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帝国,但是在另一方面,似乎自己应该再做些什么。
“或许没有太过激烈的竞争,但是至少,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引导未来的发展……”
就这么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朱明忠离开了书院,再次回到皇宫之后,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年青时一样,整个人都充满了斗志,几乎每天都会伏首于案前,在那里凭着记忆回忆着自己所学习过的内容。
这还是第一次,朱明忠系统的整理自己所学习过的内容,许多凌乱的、分散的知识,在不断的整理中,被回忆了出来。
“父皇这些天一直呆在书房?”
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之后,从女官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朱和嘉的眉头皱了皱,已经年过三十年他,早就退去了当初身上的稚气,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沉稳。
“是的,太子,这阵子陛下几乎很少从书房出来,即便是用膳,也是让人送进御书房,偶尔的还会传诏书院里的博士过去。”
女官垂首轻语道,然后又特意补充道。
“另外,陛下还下令在宫中另外营建一处保险库……”
父皇这是怎么了?
朱和嘉不禁有些疑惑了,尽管这两年他越来越多的履行监国之职,可是他知道,父皇在一直看着他。
有时候,难免他会出一些错,但是,父皇却很少会提醒他,只是等到错误显现出来,甚至等到他去补救的时候,才会随意的问一下。似乎,对于父皇而言,他更愿意作一个旁观者。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成长。
但是那个时候,父皇至少在那里看着,那里像现在这样,根本就不闻不问。
“知道保险库是建在什么地方吗?”
皇宫内有多个保险库,里面存放着大量的珍贵字画、古物,当然还有大量的金银珍宝,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甚至在皇宫里还有一个面积不菲的皇家的私库,其中存放着数百万两黄金,尽管黄金并不是大明的法定货币,可是皇家仍然大量存放黄金,这些硬通货都是为了应对将来的不时之需。
当然,皇家在银行里同样存放了大笔的现款,甚至皇家还拥有自己的银行。这也使得宫内并不需要大型的金库,可是父皇现在的举动,让朱和嘉感觉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宫里并不差一个保险库。
难道说,父皇还有什么私房钱?
在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朱和嘉差点没笑出声来,或许对于过去的皇帝来说,皇帝富有四海是虚,可是现在的皇家在父皇的操持下,可是真正做到了富有四海,每年皇家投资的各种收益不下数千万两,在这种情况下,又岂需要什么私房钱。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还需要另建保险库?
“回殿下,就在内苑御书房。”
什么!
朱和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内苑御书房不同这间御书房,这间御书房是皇上接见大臣的地方,而内苑御书房那可是父皇的私人书房,父皇在那里修建保险库,真的是……让人想不通啊!
在那种地方修建保险库本身就是有些匪夷所思。
几天后,当朱和嘉诏见皇家营造处的负责人时,在得知了皇宫内营建的保险库面积时,更是疑惑了起来。
这些年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怎么了解父皇,就像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在那里修建一个保险库,而且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
“父皇准备做什么?”
紧皱着眉头,朱和嘉的心底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但是,最后这些念头却都被他自己给推翻了。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去当面问一下父皇。问问父皇到底为什么要在那里修建一座保险库。
但是这个念头也是一闪而逝。现在履行着监国责任的他。似乎并不应该把精力放在这种小事上面,可是人总是会有一些好奇心。
尤其是对于他来说更是如此,毕竟一直以来他最崇拜的就是父皇。父皇的一些异样的举动难免会让他有些好奇,而这种好奇心一旦生出,一时间总是无法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