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
终于在经过数千里的长途跋涉之后,李将开来到了前线。这一路倒也是无惊无险。作为记者的他。你来到前线就开始打量着前线与后方的不同。
前线。
对于后方的人们来说,那怕是像安集延这样的距离前线有上百里的地方,仍然也是前线,仍然是战争的前沿。刚一来到这里,李将开就感受到这里与内地的不同——到处都是军人,成千上万的军队布满了整个城市。
对于李将开来说,他来到这里,并不是作为游客来到这里,他之所以会来这,是需要采访。采访前线的官兵们,采访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
作为一名记者,几乎是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敏锐的发现,在这里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想要知道他们的故事,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并不一定愿意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其他人,尤其是分享给记者,然后让记者广而告之。
不过即便是如此。李将开仍然采访到了很多前线的战士。从他们的身上了解到了他们的故事。那是普通人在战争中的故事。
每一次他都会,认真的记录那些故事,他知道这些普通人的故事不一定会在报纸上发表,但是却能够成为这场战争的记忆。
当然,李将开所采访的并不仅仅只是那些明军身上的故事,他同样也关心着另一群人——所谓的“本地人”,其实也就是那些旗人的经历。不过,他并不怎么关心那些人的命运,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到居住区里去看望那些人。在更多的时候,他是从战士们的口中去了解那些人的经历。
“……当时住在这里的建奴都撤走了,所以城内外的房屋便都空了下来。从内地来的商人们在得到了民政官的许可后,就可以把城里的空房占为己有,开设商店,移民也可以住进去……”
在酒馆里,一个上等兵醉薰薰的对李将开说道,或许他没有上过前线,但是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清楚。
“发财!许多商人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这样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一些贩卖各种物资的随军商人,陕西等地的商人们就已经都蜂拥而来了,他们不仅把大量的货物运过来,而且,你看这酒馆、还有浴池,都是这个时候开设的……”
商人,改变了战争,至少改变了前线官兵的生活,对此,李将开倒是有一定的了解,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尽管在来的时候,他是和随军商人一同来到安集延的,可对于那些商人,他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在他看来,商人们来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金钱。
“那些个商人来到这里之后,就会在街上转了一圈,就近找好了房屋,自然都是建奴丢下的房子,房里还留有许多家具杂物。他们打开用钉子钉死的房门,于是这所房子就变成他们的商铺了,反正,差不多也就是如此了。”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特权。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合理。但是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这一切。毕竟对于胜利者来说,他们拥有这样的特权,拥有着去瓜分失败者所有财物的特权。
对于这一切军队是纵容的,甚至鼓励他们这样做。因为军队同样也需要这些商人,需要这些商人带来的商品提供的服务,自然的也就对他们抢夺敌人财物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嗯,就像当年建奴占了京师似的,他们不就把内城的百姓都赶走,然后把房子都分给自己用吗?现在,这么干,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李将开表示可以理解这种事情的时候,那个上等兵又讲了个小故事。
“前些天,一个建奴找上门来了,他之前一直藏在城外,这会却割了辫子找上了门。对开店的商人说什么,这里是我的家,你住进来我怎么办呢?那个直接了当的的告诉他说:你说什么?这是你的房子?难道你不知道,所有的建奴都要被关到居住区里?好了,这下他直接被关了起来……”
“哎,这小子不是找死吗?”
“死?死不了的,到了居住区里头,也就是集中看管罢了,又不会杀了他们?如果在外面游荡的话,反倒有可能被当成土匪给杀了。”
“这么说居住区反倒可以保护他们了?”
李将开问道。
“是啊,至少在居住区里头,他们能吃上饭,不会担心被当成流匪给杀了。”
听着他们的话,李将开想到那些在居住区里的建奴,所谓的“居住区”,其实就是在城内划定一片区域,然后用墙头、栅栏将他们隔离在“居住区”内,在建奴投降后,许多地方的建立奴被送到大城市,并被集中在那里在这些大城市内的“居住区”,尽管他们居住的比较拥挤,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那里的生活却是相对安全的,尤其是在这个战争时期。
“看来,李定国还是在保护那些建奴啊!”
李将开的心里如此寻思着,他想到国内许多人对李定国的不满,尤其是对他“包庇建奴”的作法,极为不满,原本他只是以为是夸张,现在看来,确实有是在保护那些人。
他相信如果没有那些居住区的话,也许那些投降的贱奴,很快就会这里消失,他们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谁知道呢?但是现在居住区却保护了他们的安全,让他们免遭各种意外的伤害。
“也许,这就是一种手段罢了,”
放下酒杯,李将开站起身来,找坐在帐房的酒馆的掌柜聊了起来,相比于士兵,这些商人们说的话更夸张一些,而且没有任何顾忌,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只不过那些伤人的消息往往显得有些夸张,他们可以把一厂微小的胜利夸大成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他们可以把很小的伤亡看成一场惨败。对于商人们来说,他们所关心的往往只是金钱,仅此而已。
即便如此,李将开仍然一场乐意去采访那些商人,当然并不是想要知道商人们的故事,而是为了探听消息。毕竟对于这次西行,他有着自己的想法,从商人那里,他可以获得外人无法看到的机会以及信息。
就这样在安集延呆了两天之后,尽管已经向南京以快信的方式寄去了几封采访稿,但是李将开最后还是决定到前线去,到真正的前线去看一看。作为记者的他,想要到前线,必须得到批准,不过幸好军方并没有为难他,他的申请很快就被批准了。
与之前和随军商人一同来到安集延不同,接下来的旅程,他需要和军队一起行动。他需要在军人的保护下还能够前往真正的前线。
在安集延呆了两天后,杨森和田四川也找到了大批积压的邮件和慰问袋,之所以积压在这里,是因为前线邮政的混乱,许多部队都派来找到积压的邮件。完成此行的目的后,他们就和随军僧一起,赶着马车返回前线,车上满载邮件和生活必需品——这些都是弟兄们要求的,毕竟,那些把货物带到前线的奸商们,从来不会考虑弟兄们如何浴血奋战,只会考虑怎么把那些大头兵身上的最后一文钱给掏空。
“咱们离前线还有多远?”
坐在车上的李将来,除了身上没有穿军装外,与普通的军人倒也没有多少区别,他打着裹腿,腰上挎着一只转轮铳,当然他身上军装式样的衣裳,不是红色而是土黄色的。
不过这种颜色的军装倒也能够为他提供几份保护。让他在遭遇敌人时,不至于那么显眼。
“还有六十里!”
杨森随口说道。
“六十里,差不多也就是一天吧!”
在土路上行驶的马车穿过晨霭笼罩着的旷野,在挽马的拖曳下颠簸着地向前奔驰。一路向南,沿途一片荒凉,呈现出旷野的死寂,与来的路上,那一路千里的无人区不同,这里尽管荒凉,但总还有人们活动的痕迹,这是一片极其适合耕种的土地,在远处的河流旁还有引水的水车,战争并没有摧毁那些灌渠,也没有摧毁这里的农田。
大块大块的农田中,隐约的还可以看到一些房屋,那些房屋的主人,都已经被驱赶到了城里的居住区。
在那些人离开之后,这些土地也就随之荒芜了,只不过现在这些土地上仍然长满了庄稼。它们正在静静的等待着新主人的到来。
“你看,李记者,很快从内地的移民,就会住到这里……”
指着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的那些房子,杨森对李将开说道。
“是啊,其实,我都想住在这里……”
李将开没有隐瞒他的想法,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一个念头的话,现在他反倒是坚定了这个想法,他想留在这里,因为在这里,他看到了太多的机会。
或许,对于商人来说,榨取战士们身上的最后一文钱是他们的商机,但对李将开而言,他看到的了这片蛮荒之地上的机会。
很快,就会有大量的移民来到这里,这片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土地,会再次热闹起来。而到那时,这里不仅会再次出现热闹的市集,同样还有工厂,毕竟,它不可能完全依赖从内地运输物资。即便是铁路也只会把一部分商品运到这里,最终,本地生产的商品,会取代从内地不远万里运来的商品。
这是一个机会!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能在这里站住脚,在这里落地生根……
就在这里,一只白肚皮的喜鹊从远处飞了过来,在马车的前方飞来飞去。
搭乘这趟车的一个士兵说:
“快看,是喜鹊!”
喜鹊报吉!
喜鹊在大明是吉祥的象征,自古有画鹊兆喜的风俗,杨森他们虽然是西南山民,但是受汉人风俗的影响,看到喜鹊后,也显得很是高兴。
“是喜鹊,这下好了,肯定是来报喜的,我敢说,不出今年,这场仗肯定是要结束了!”
“可不是,大清早的看到喜鹊,可是好事……”
田国川也在那里看着喜鹊说道,倒是随军僧,他一直都没有多少言语,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不过,对此,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他们习惯了随军僧平时的沉默。或许,这就是僧人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吧。
在喜鹊消失于云端后,天空中慢慢的的升起了太阳,相比于之前看到的完整的,没有遭受任何损坏的环境,在接下来的路上,李将开看到的沿途的村镇等以及许多的村落全部变成废墟,许多房屋都被焚毁了,只剩下几堵断墙耸立在旷野上,不过可以看出来,那些房子并不是被火炮摧毁的,而是被人故意纵火摧毁的。
“是我们放的火!”
杨森没有任何隐瞒,而是直接了当的说道。
“这里已经靠近前线了,如果不把这些地方都烧毁的话,有可能会有溃敌藏在屋子里,我们的辎重队可能会遭到袭击。”
对于军人来说,他们考虑的是什么呢?
恐怕首先需要考虑的就是安全,是自己的安全,至于其它,反倒不会怎么考虑,对于这一切,李将开只是略微点头说道。
“应该的,反正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所有人不是逃了,就是迁到了“居住区”,把这些无人的村落焚毁,至少可以保证部队的安全。
一路上,被焚毁的村镇尽是一片死寂,只有在偶尔经过的一些兵营里悬挂着的日月旗,只有那些旗帜的附近,才会有活动着的人。至于那些长满了绿色麦苗的田地里,却像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样,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只一些马匹在麦田中吃着麦草。
和战士们一样,身上裹着毛毯,李将来跳望着战场上的风光。他望着车外一望无际的土地。战场上的荒凉的景象刺激了他,那种悲凉景象在他心灵上引起的颤抖抖,慢慢的趋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