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皇帝!
这三个字传入耳中的瞬间,只让王树仁惊得有如五雷轰顶一般,他惊愕的看着对方,甚至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中年汉子。
他说什么?
告皇帝?
真、真亏、亏他能想得起来……
就在王树仁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人时,却见那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面泪水的哭求道。
“青天大老爷,俺要见《公议报》的主笔,俺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俺要见报社里的青天大老爷,请他为俺作主!”
眼见对方突然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自己的面前,仍然还没能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的王树仁,好一会才从瞠目结舌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的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才上前扶起那汉人,宽声询问道。
“你要到报社告什么皇帝啊?”
告皇帝?
还真亏他能想得出来!
“俺……俺就是要告皇帝!大伙都说《公议报》一直都是为百姓做主,为百姓伸冤,所……所以俺要找你们为俺做主!”
汉子把脸一抹,坚定的说道。
告皇帝?
先是震惊,而后又是疑问。
最后王树仁又意识到,这不正是他期待已久的大新闻吗?
告皇帝!
说出去,又有几人相信?
王树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不过心知这个大新闻很有可能是大麻烦的他,立即反问道。
“你到底为啥要告皇帝?难不成,你还真去过官府?”
到官府里去告皇帝?
虽说大明朝待民以宽,全不像满清那般暴虐,可是王树仁仍然相信,如果这人敢去告的话,必定会治他一个“大不敬”。
“俺刚开始的时候,要告的是官府,可官府说不是他们能受的,他们也是奉朝廷的法度,知府、巡抚都是这么说,都说是奉朝廷的法度,是皇上的旨意行事。所以俺就来告皇帝。”
中年汉子一字一句的解释了起来。可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是让王树仁的心跳的更快了,他突然发觉自己手里拿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大,同样也有可能是一个大麻烦。
虽然意识到极有可能是个烫手的山芋,甚至是个大麻烦,可是对于大新闻的渴望王树仁最终还是决定把眼前的这个大麻烦请进门。
告皇上!
有比这更大的新闻吗?
甚至王树仁已经想好了,无论事件真假,他都会报道这个新闻,当然到时候报道的立场会有所不同,至于“大不敬”,那是眼前这个要告皇帝的人,而不是他,也不是报社。
况且他本人对此时也有着浓厚的兴趣,是什么样的冤情,才需要人去告皇帝。于是他便将那请进了报社,然后吩咐人给他倒了杯茶后,才细声慢语的问道。
“你来说说,你为何要告皇帝?”
在经过一番仔细询问后,王树仁差不多有了些了解。
眼前这个中年汉子,自称名叫赵鸣功,是山东濮州人。严格格的来说应该是一个移民江南扬州的山东濮州人。而在流落到扬州之前,赵家是濮州大户,家中良田不下三千亩。当年北方榆园军席卷直、鲁、豫、苏4省,占据徐州等地,甚至因为山东位置直接威胁京师,同时也能截断运河漕运,让清军南北不能相连。
为镇压榆园军,清虏正副总指挥汉奸张存仁和张胆为,先是焚烧百里林区,但依然没能镇压抗清起义军主力。这时侯方域主动来到了张存仁面前,献了一个毒计:扒开荆隆口黄河大堤,将起义军活动区域变成无人区。
扒开黄河大堤之后,直隶、山东、河南许多地区化为无人区,杀人数百万,一举镇压了榆园军起义。可以说,侯方域的毒计,直接帮助清朝度过了初期最大的危机。扒开黄河大堤,历史上有几人敢做?这也是侯家九族皆流的原因。
而赵家也在这一过程中,损失惨重,曾经人丁兴旺的赵家只有十三岁的赵鸣功活下来,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扬州。然后就于扬州落户,后来娶妻生子,日子倒也还算安定。
因为只有他一个劳力的关系,所以他开垦的土地非常有限,所以家中不过只有十几亩,再后来江北的荒田收归官有,赵鸣功自然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垦荒开地。
虽说后来田地不够,可也能租种官田,但是相比于只交不到一钱田赋的私田,官田要交三成的收成作为地租。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对于此百姓们倒也还能接受,毕竟这地是朝廷的,就当是给官府做佃户也成,毕竟,给谁种地不是种田。
可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样。如果说给地主做佃户缴不上足够的粮,还可以同东家商量一下,适当地降点或是暂时先欠着,顶多也就是收点利息。即便是再不济,还可以把地退给东家,另谋生路。
但如果东家换成了官府,非但没有一丁点商量的余地,上缴的粮食少一升不成、晚一天不可,有差色同样也不有。去同官府争论,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自苦以来都有“民不与官斗”的古训。如果有百姓觉得官田缴租严苛难以承受,要把地退还给官府,想要外出另谋生路。可也会遭到了官府的拒绝。官府的理由是这地是朝廷租给百姓的,既然已经签定了合同,就不能说撂挑子不干。
当然,也不是不能,他们还有一个选择——移民海外或者东北。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不到迫不得已,他们自然不愿意租官田。赵铭功就是如此,不过因为年幼时曾读过书,所以心思比其它人多了点。
既不想去海外,又需要更多田地养家的他,所想的并不是租官田,而是想办法把官田变归已有,所以他把眼睛盯到了当年山东濮州老家的地。
“那些地是赵家祖上留下来的地,怎么就成了无主荒地了呢?赵家还有活人哪!官府怎么说收,就把地收走了?”
这是一笔狗肉帐……
尽管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笔谁都说不清楚的狗肉帐,毕竟,这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被黄河水一冲,两岸千里皆为无人区,后来那些地变成了无主的荒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满清也是如此处理,只不过满清那会,地方官府为了吸纳流民,纷纷鼓励开荒,以便编户纳税,可大明却完全不同,大明的荒地是官府的,是禁止私自垦荒的,私垦者流!
这是一个原则!
也是荒田归公的根本,毕竟许多荒田都是无主熟荒,如果旧主都找了回来……那可是会出乱子的。
“此事,已经过去数十年,恐怕已经很难追究了,况且,那黄河水一冲,田亩界限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以王某看来,此事已无追究的可能了……”
不待王树仁的话声落下,赵铭功就连声说道。
“为何旧时勋贵的爵位能恢复、且还能赐还庄田,寻常百姓的就不行了?难不成大明的勋贵田产是产,普通百姓的田产就是不是产吗?”
听王树仁这么一说,王树仁不由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所谓的勋贵重赐庄田,是按国史记载,恢复当年皇帝赐勋时一并赐给的庄田。而且,仅难局限于未降或殉国的勋贵。
可他这么一说确实也是如此,勋贵的田产可以重赐,为何百姓就不能要回自己的田产?
这是一个大新闻!
想到这儿,王树仁不由瞥了一眼赵铭功,心想此人能想到“告皇帝”,若是能在这个新闻上做些文章,必定能在全国引起轰动,到时候《公议报》也必定能得到百姓的追捧。
而且,如果能迫使官府归还赵铭功的家产,必定能重创现在的荒田归官。让天下百姓能够从中受益。
想通过这一点后,王树仁便出言问道。
“赵兄弟,你先别恼火。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得如实回答。”
“先生您尽管问吧。”
赵铭功连连点头说道,眼前这人是不是青天大老爷,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这《公议报》是个专门为百姓鸣不平的地方,这也是他到了南京,而不是中都的原因。
“你之前到过濮州吗?”
王树仁紧锁着眉头问道。
“那边是怎么答复的?”
“回先生,俺去过濮州县衙,可是衙门里说,这事已经过去二十年,无从追起,而且当年的鱼鳞册散失,已经没有了凭证。让俺回扬州去,好生生活。”
赵铭功如实回答道。
“哦,濮州那边的回答倒也还算公允……”
王树仁略点下头,然后问道。
赵铭功可不这么想,听他这么一说,立即不服气的说道。
“这是什么公允,俺特意打听过,当年的鱼鳞册官府里有,朝廷也有,不是官府不能给俺找,是官府不想给俺找,是官府想要吞没我们赵家的家业!既然这天底下的官府都不给个说法,都说那是皇帝的皇命,现在荒地都是皇上的家业,那俺就来求皇帝给个说法,问问皇帝,这天底下可有这样夺人家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