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货可居!
直到进入桂王府的时候,祁子英的脑海中,仍然反复浮现小弟说的那句话。
奇货可居同样也是生意。
可,可这样的生意,总归需要冒险的。
一个商人找上门来?
当潘仕远看见祁子英出现在厅里的时候,也着实纳闷了许久。他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开银行的商人怎么会想到找桂王,难道他就不知道,桂王是节俭之人吗?况且,宗室又有什么可以抵押的?
有道是,来者即是客。
不会对其有丝毫怠慢的潘仕远,一边命人将此事通报了大王。然后他便自己先来到了祁子英面前。
“祁东家,让您久等了。鄙人桂王府长吏潘仁远。”
“小民见过长吏。”
祁子英恭敬地作了个揖,王府长吏也是官员,他以见官的礼节见其并没有错。
简单的客气之后,潘仁远在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站着的富达银行的东家之后,先请其坐下,然后便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
“祁东家应该知道,桂王府人丁稀少,每月所出不过数百两,且朝廷发放俸禄皆存于大明银行之中,且桂王不事工商,自然是没有银行贷款的必要了。”
一开口,潘仁远便直接了当的点出了桂王不需要向银行借款,与其它的宗室不同,皇上待桂王颇为仁厚,除了万两万石的亲王俸之外,还会从御府中拿出相应的银粮作为赏赐。这御府不同于内侍府的内库,内库的银钱说的皇上的,但实际上却带着半官方的意思,比如说这天下官田,就是由地方官府代管,却归属于皇家内府,官田的收益是按照五五之数,一半归官府,一半入内库,朝廷如有需要,可以申请内府付给,而皇家的支出也都是由内府支出,内府虽说属于皇家,有皇上任务的内侍大臣主持,但是开支仍然受朝廷监管。而御府则是皇上的私产,也就是陛下的投资所得,皇上无论如何花费御府的银款,都与朝廷无碍,由皇家的家臣掌握。也正因如此,皇上的赏赐也有了区别,如果是从内府出赏,那就是府赏,从御府赏赐,就是家赏。以至于现在大明有着“府赏轻,家赏重”的说法。所以很多人宁愿要十两的家赏,不愿要千两的府赏。而从御府中给桂王的银粮,就是家赏,是君赐的家赏。
“那是当然,陛下于桂藩之情,单就是这月月家赏,就不知让天下多少人羡慕。”祁子英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你以为大王可需要贷款,”
潘仁远,喝了口茶,然后问道。
“大王有陛下的赏赐不假,现在是够用,可是将来呢?”
祁子英反问道。
“将来?”
潘仁远诧异道。
“分封夷地,以为诸夏,抚以蛮夷,归属华夏。”
吐出这十六个字后,祁子英反问道。
“大王将来出镇夷地之后,领府卫万余,于夷地建城抚夷,启以山林之时,王臣饷俸从何而来?仅靠大王家业区区数十万两,又岂够万余府兵、王家文官武将之用?”
因为这天下早就知道“分封诸王”,而且报纸上对此也是讨论不断,所以祁子英提及此事时,潘仁远并没有丝毫反应,可当他提到将来“桂国”的支出时,让他不由暗自心惊。
最近一段时间,前来投靠大王,以图将来的仕子确实不少,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将来到了夷地会如何。似乎于他们看来,于夷地同中原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们却忘了,宗室是出镇夷地,是抚以蛮夷。
如何抚?
不是招抚,而是镇抚!
到那时桂国兵马的饷俸从何而来?
桂国文官武将的俸禄从何而来,甚至就连往夷地的开支,要是有所不足,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嗯,祁东家所言甚是。”
不露声色的点点头,潘仁远试探着问道。
“那么若是大王有所需,贵行能借出多少?”
“五百万两。”
祁子英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报出了心中所想的数目。
“哦,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潘仁远的脸上立即展露出了笑意。
五百万两!
相当年孝烈皇帝那会,朝廷岁入也不过也就两千余万。五百万两,这可真不是一笔小数。
“当然,这五百万两,并不是一次给出,第一笔借款可以是一百万两,然后可以分成数笔,在三至五年内贷出,以为大王节省利息。但如果大王有所需,即使是一次给成两三百万两,也无不可。”
“嗯,确实如此,”
点头之余,潘仁远又反问道。
“那么大王又要以什么做为抵押呢?”
盐税、关税甚至于田赋土地……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祁子英想要按最初的想法去办,这么做无疑是最为稳妥的,当然也是最为恰当的。
但是……奇货可居!
小弟的那番话,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终于,他猛然一咬牙说道。
“不需要抵押。”
“不需要抵押?你就不怕大王不认账吗?”
“怕,当然怕,可是,大王是一国开邦之贤王,又岂不认这区区数百万两?”
“五百万两!即便是祁家的全部家当,也没有这么多,如此孤注一掷,您凭什么有此把握?”
作为府中的长吏,潘仁远对于富达底细虽谈不上一清二楚,倒也有所了解。
“凭诚信。”
“诚信?”
“没错,大王不但是一国开邦之贤王,他日于夷地如欲兴邦,必定会于大明招揽人才,若是王无信,贪图些许银钱,天下志士又岂会投奔,甚至就是平民百姓又岂会到无信之邦为民?所以,小民才不需要任何抵押。”
祁子英自信的答道。
果然祁子英的回答让潘仁远的双眼在一瞬间敛了起来,这祁子英说的是实话,如果身为大王却欠债不还的话,自然招揽不到人才,即使是寻常百姓,恐怕也不愿往那样的地方,人无信不立,王同样亦然。
借着喝茶的空,潘仁远思索片刻,然后问道。
“这天下银行何其之多,大王为何要选择贵行?”
确实,三年前,天下只有三家银行,可是现在,大明上下银行不下一百家,这么多银行,自然选择也就多了。
“人脉!”
“人脉?”
潘仁远看着对方,示意他说下去。
“正是人脉,长吏,我富达银行确实是小银行,股本不过百万,可是我富达的股东却有千人之多,而这些人既有地方士绅、也有各地商人,他们分散于华北各地,他们的人脉,或许不能通权达贵,可却能接触到许多寻常百姓,是其它银行所无不能相比的,于大王来说,银钱易得,可是人却难得。尤其是大王开国于异邦,又岂能全靠兵卒,而无百姓?若是银行股东,每人为大王带来十户移民,大王便可民万户,如此,又岂是其它银行所能相比?”
祁子英的回答让潘仁远的心头不由一惊,就目前来说,大王如果分封夷地,必定需要百姓,可是百姓从那里来?
这国家靠什么?
靠人!
熟读史书的潘仁远知道,在战国时,各国的国力,靠的就是人,有了足够的人,才能行耕战,才能掠夺夷民,才能化夷为汉。
或许将来大王能够讨伐周围千里,可如果没有百姓,没有百姓去耕种、去驯化夷民,这样的讨伐又有何用?
可是百姓从那里来?仅仅只是靠朝廷是不够的,毕竟,朝廷需要考虑众多的海外领地,还有几十个诸侯国,这样分配给桂国的资源就显然不足了。
而这一点却恰恰就是富达银行的一大优势,富达的股东,并不是身家百万的富户,尽管当年晋商富贾天下,可是被李子渊一番洗劫之后,那些富商或是身死,或是家产被夺,总之,三年前,晋地的商贾士绅大户几乎已经不复存在,也就是这几年,山西商人就凭借着地理上的优势,审时度势的投身蒙地,在广袤的蒙古大地开启了一条条贸易路线,如此才又积累了一些财产,这也使得他们的股本都不大,少则数百两,多则数千两,可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接触到许多贫民百姓,自然可以游说那些贫民百姓往夷地移民。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晋商也能得到好处,因为他们可以凭此插手到南洋的海上贸易,现在,南洋的海上贸易完全为南洋商号和江南、广东以及福建的商人所把持,晋商即便是想插手也没有机会,可如果桂国在开国时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将来自然会对他们另看一眼,加之国内百姓又有许多晋人,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可以从容插手海上贸易。
至于银行呢?
无论是大王或是百姓,都离不开银行,都需要银行,富达自然而然的就把生意做到了南洋,而且还有了一个大客户——以一国为客户,有比这个更大的客户吗?
这晋人当真是精明非常啊!
在心底反复权衡之后,潘仁远哈哈大笑道。
“祁东家真是好魄力!你这么一说,看来大王是必定会与你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