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正是新婚燕尔之时,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朱明忠,却没有闲情逸致享受着新婚,至少不可能像后世的人们一样,享受着婚假,享受着蜜月,甚至就在婚后的第三天,作为郑家姑爷的他带着郑灵回门时,与董夫人等家人简单的客套后,他就被郑成功请进了书房之中。
“成仁,坐!”
穿着一身便装的郑成功请朱明忠坐下后,然后看着他说道。
“成仁,过阵子,就回清河了吧!”
看着朱明忠,郑成功直接说道。
“这一次请你和苍水来南京,也就是为了定下今年的方向,苍水那边不主张北伐,他意于今年取下湖广,缓解西南那边的压力,让朝廷那边能松下口气,至于南京,军中的诸将希望能乘势打下闽省,总之,大抵上也就是这样了……”
郑成功在说话时,双眼直视着已经成为他家人的朱明忠,虽说看似多了些亲近,但是不知为何,现在对于眼前的朱明忠,却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欣赏,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机太沉。
想到心机,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另一件事来,看着朱明忠的时候,那心思总变得复杂许多。
“哦,小弟知道,相比于江北,目下江南清军兵力空虚,用兵之道本就是避实就虚,大将军和少司马如此决定,自是理所当然!”
因为现在已经成了郑成功的家人,朱明忠自然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自称“末将”,
其实,在确定他们都不主张北伐之后,朱明忠才真正松下一口气来,至少他又给自己争取了一年的时间,无论今年西征的结果如何,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北伐是绝对不可能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北伐对朱明忠最为有利,但对于把持江北的朱明忠而言,他自然不希望有任何人插手江北,这非但是为了他自己,同样也是为了江北,为了将来的北伐,毕竟,对于北伐,他有自己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现在北伐,自然是他坚持反对的。
不过还好,都没有轮到他坚决反对,这边郑成功与张煌言已经私下里达成了一致——西征!
在未来的一至两年内,大军将会实施西征,从而收复整个长江以南地区。
“以江南为根本,待时机成熟时再行北伐,此计亦是当年高皇帝之计,末将亦深表赞同!”
朱明忠的赞同,在郑成功看来,只是“心机颇深”的另一种体现,甚至在他看来,当初那个宛如赤子一片拳拳之心的朱明忠,已经消失了,现在在他眼前的不过只是一个心机极深之人。
“成仁,对为兄的这个决定,你是否有什么意见?”
“末将不敢!”
面对郑成功的问题,朱明忠自然只能如此回答,随后唯恐其不满,又继续说道。“且不说避实就虚,本就符合用兵之道,再则,目下以我军之实力,亦不亦与清虏硬碰硬,若是直接挥师北伐,仓促之中,恐令北伐受挫,到时候使我军尽失北伐本钱,如此一来,反倒于国事无益!”
听着朱明忠的解释,郑成功只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另一种眼光打量着朱明忠,他真的变了。
到底是变得更加圆滑,还是更加谨慎了?
郑成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去年的朱明忠,绝不至于说出这番话来。
想到去年朱明忠的那种赤诚,郑成功不禁暗叹着官场果然是个改变人的地方,可惜了……
“成仁所言极是!”
略点下头,郑成功看着朱明忠说道。
“至于江北,嗯,这江北恐怕只能靠成仁你自己独力支撑了,不过,你放心,若是你有所需,为兄绝不会加以拒绝。”
郑成功随后又补充道。
“去年宿迁战时,非是为兄不愿派兵,而是不能,当时你知道,为用兵浙江,十万大军尽数集于浙江,于南京防守之兵,不过只有区区数万人,为兄虽有意增援江北,可江南却是根本,不容有失,加之留守部队大都是水军,如此,自然无力增援,所以为兄当时也只能支持些许军需……”
郑成功说的倒也是事实,当初他虽然没有派兵,但确实在军需银两上给了江北不少资助。
“不过,自从南京克复之后,为兄便一直募兵操练步卒,若是这次清虏南下,为兄必定派援军北上!”
“小弟知道!当日兄长亦是极为为难,毕竟江南才是我大明中兴的根本,绝不容有失。”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暗叫着侥幸,幸好当初没有派兵,要不然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郑家军就那么驻在了江北,对江北来说,倒不见得是件好事。
“至于这次清虏南下,嗯,于江北的防务,小弟倒也有自己的打算!”
看着郑成功,沉吟片刻,朱明忠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提到了他对江北防务的部署。
“目前,与清虏酋首领兵三十万相比,江北最大的弱点就是兵力太少,不过只有八万,可这八万官兵却个个都是正值壮年的精锐兵卒,而反观清虏,却是尽点其族中男丁,少者不过15,更有年龄不下五十的老卒,若是扣除其军中老弱病残,可战之兵,恐怕不超过15万……”
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会被满清的所谓“三十万”大军给吓一跳,可随着军正司在京城内潜伏的间谍送回的情报不断的送抵清河,朱明忠反倒是松下一口气,因为那不过只是表现上的强大。所谓的三十万大军里,不过也就是一群“老弱病残”,有一半都是不堪一击的少丁老卒。
“成仁,你要知道,那引起老卒虽是年迈,可却大都是清虏所谓‘从龙入关’的劲卒,虽是年迈,却也不容小看,甚至比起那些壮年兵卒,还要凶悍几分!”
郑成功看着朱明忠直接出言提醒道,作为沙场宿将,他自然知道,那些清虏老兵因为经验十足,反倒比寻常兵卒更为难缠,甚至可以说,那些人极有可能是江北未来面对的最顽强的敌人。
“拳怕少壮!”
朱明忠嘿嘿一笑,他又未尝不知道那些经验十足的老兵们的悍勇,在通济门的时候,他同样也碰到过,但是,现在是冷兵器时代,经验并不能弥补体力上的差距。相比于经验,有时候体力才是最致命的。当然到了热兵器的时代之后,经验反倒是比体力更为重要。
“可别忘了,你的兵力是弱势!”
见朱明忠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郑成功反倒是显得有些不悦了。
“兵力……”
沉吟片刻,朱明忠才说道。
“对于兵力,小弟已经有所打算,原本这次来南京的时候,就准备将此事向兄长汇报。”
因为“甲兵制”事关重大,所以朱明忠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郑成功,这会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
“兄长应该知道,自从入冬之后,江北就一直开始重新编组保甲,将江北四府以及常州府等地治下百姓重新编户,一来是为整厘税赋,二来则是为了推行保甲,可百姓们并不知道,这推行‘保甲’并不是仅仅是为了税赋!”
不是为了税赋?
郑成功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朱明忠,对于江北重新编定“保甲”,身处南京的他,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在很多人看来,这不过只是江北为了充实税源,才采取的措施,毕竟,人丁税同样是重要的税源,编定“保甲”能够摸清人丁数额,从而进一步充实税源。
但现在,听朱明忠这么一说,郑成功反倒是显得有些疑惑。
不是为了税?
那是为了什么?
“兄长,即例是重新编整保甲,所增加的人丁税赋不过只是区区数万两,数万两人丁税,又能干得了什么?用于养兵,不过只能养兵数千人……”
摇着头,朱明忠轻笑解释道。
“这重新编组‘保甲’,所为的,是为了弄清楚,江北治下有多少丁口,而弄清丁口,并不是为了税,而是为了兵!”
“为了兵!”
朱明忠的回答让郑成功一愣,他几乎是顿时来了兴趣,毕竟,这江北编定“保甲”已经完全不在府中幕僚们自以为是的猜测中,而在朱明忠提到“兵”的时候,更出乎他的意料,自然也就来了兴趣。
“没错,兄长应该知道,小弟于江阴操练忠义营那天起,即以‘厚饷养兵’,虽说重赏之下必要勇夫,忠义军能有今日,也全赖官兵悍勇,其中‘厚饷养兵’可谓是功不可没。可‘厚饷养兵’却也是利弊参半,而最大不足就在于,这‘重赏之下’正一步步的耗尽江北的财力,可以说,这军队规模越大,财力就越容易被耗尽,现在清虏集结近三十万大军南下,若是小弟再扩军二十万,每月新增军饷就需不下五十万两,每年若无千万两,自然无法维持,而以江北贫瘠又岂能养二十余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