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连夜赶到了程子郁所在的医院。
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程子郁经过手术之后已经苏醒,因为失血,脸色和嘴唇苍白得厉害,整个人充满了琉璃般的易碎感。
她是?急匆匆推门而入的,躺在病床上的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她,目光顿时一亮,瞧起来?人都精神了不少。
“阿越。”他唤她的名字,嗓音虚弱但充满了喜悦:“你来?了。”
温越赶了一夜的路,虽然半路就已经知道他手术成功,但还是?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温越整个人放松了不少,脚步沉沉地拖着步子继续走到床边,脱了外?套坐在椅子上,长呼一口,才对上他温润的眼睛,心有余悸道:“大半夜接到电话吓个半死,能不来?吗?”
电话是?程子郁的助理打给?她的。
助理当时还在赶去医院的路上,根本?不了解情况,他知道程子郁喜欢温越,所以?直接给?温越一通电话,哭着说什么来?见?最后一面?。
温越当时身体都麻了,脑袋空白地僵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急如焚地换衣服包了车就赶过来?。
好在半路再次接到助理的电话,?告知他手术成功,没有生?命危险,她这才在?急死的边缘拉回来?。
但是?他现在这样,肯定?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行了,对身体对事业都有很大的影响。
程子郁眼睛很轻很轻地眨动了一下?,表情充满歉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温越摆摆手:“说这些干吗?你人没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程子郁的助理给?温越端来?了一杯热水,她接过端着水杯喝了两口水,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退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然后不知为何,一阵漫长的沉默。
温越此时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是?喉咙里像是??千丝万缕的线缠住了,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子郁。”她心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沉的直往下?坠,垂下?眸道:“关于昨晚的事情……”
程子郁目光打量着她,嘴唇动了动,轻声打断她道:“阿越,其实警方的调查公告已经出来?了。”
温越来?的路上太?紧绷了,根本?就没去看网上的新消息,所以?一听他这话便很是?惊讶地抬起头来?:“怎、怎么说?”
“捅我的那个人说,他就是?单纯地看我不顺眼。”程子郁看到温越愣住的脸,苦涩地笑了笑:“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但这是?事实。”
温越目光闪了闪,脸色开始无?法抑制地变得难看起来?。
她立马打开手机搜到了那条公告,确实是?如他所说那样,捅他的人就是?因为看不惯他这种“小白脸”明星,认出他之后便起了歹意。
从前一晚接到程子郁受伤的那通电话开始,其实温越脑海里就潜意识里浮起一个猜测,只是?一路而来?她都有意无?意的让自?己先不要想这些。
甚至还抱有一丝丝侥幸,希望这事跟时星河没关系。
可是?现在听了他的话,她真的没办法自?欺欺人。
且不说这个伤人的理由过于荒唐,可就算是?荒唐到真看他不顺眼才突然跑过去捅他几刀,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在碰上他的时候随身携带了刀具呢?
怎么就刚好在大半夜和时星河分开之后就动手了呢?
太?过巧合就只可能不是?巧合了。
如果?不是?程子郁拼死反抗,或者?发现得稍迟一些,那么,昨晚很有他可能已经不在了。
这是?一条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
程子郁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平静地道:“我说过了,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就算那个人是?他指使的,也是?我活该,你也不用怪他。”
“可是?用别的方法对付你不行吗?为什么偏偏要做这种事???”
“挺好的。”程子郁自?嘲地低笑一声:“至少干脆利落。”
温越却用力地摇头,无??如何不能接受。
之前跟时星河天天在片场打闹斗嘴,她都忘了一开始自?己对他有多么的忌惮。他出生?豪门,有钱有势,本?质就跟她不是?一个阶层,从小接受的思想和所处的环境截然不同。
这种彻底突破她底线和原则的事,在他那儿,可能就是?稀松平常的手段。
只要他一句话,想砍谁砍谁,想捅谁捅谁,如此猖狂!
这可是?现代法治社会啊!
她其实早早就该认清的,只不过总还是?对他抱着点不切实际的留恋和期望,试图劝阻他,觉得他也不是?不可救药。
可高高在上的时大少爷,怎么可能听她的呢?
他只会我行我素,然后接着逼迫她,压制她,因为在他的内心,就算她不满,她这个小小的人物,是?无??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温越胸口狠狠起伏两下?,捏紧拳头,黑眸迸发出愤怒的火光。
她昨晚说的那句话并不是?虚话。
她没办法左右时星河,但她可以?决定?自?己怎么做。
她以?后,要离这个男人要多远有多远!
杀青在即,温越临时请假跑过来?的,得尽快赶回去拍戏,不能耽搁太?久,否则要延误整个剧组的进度。
她又坐了会儿,不得不离开了,可看着程子郁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样子,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你什么能下?床啊?”
“很快了。”程子郁面?带微笑安抚她,冲她挥手:“放心回去吧,赶紧杀青,等我好起来?了还等着你请我吃烤脑花呢。”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儿,温越哭笑不得:“你就好好歇着吧,想这些。”
她又看了看时间,实在不能耽搁了,终于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包,跟他告别后,转身离开了。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程子郁嘴角的淡笑也渐渐隐去,面?上一片冰冷。
不过一会儿,经纪人和助理都回来?了。两个人无?一例外?都是?眉头紧锁。
别看病房里如此宁静,网上已经炸翻了天。
程子郁?捅受伤的事已经在半夜爆出来?了,不少人还以?为是?有人传谣言,并未相信,可当地警方发了一个警情通告,受伤的人是?程某,顿时引发了一片震惊哗然!粉丝几乎是?一夜未睡。
上午公司发微博报了平安,然而还没等粉丝松口气,程子郁本?人的微博发了一条简短的澄清。
总结来?说,第?一,关于时念的点赞是?不小心误触。第?二,时念从来?就没有错,犯错的其实是?他姐姐。
若是?前一晚发,他必然会?骂死,可这个澄清是?在他?捅伤之后发出来?的,给?人的感觉就微妙了。
“卧槽他这是?遭受身威胁了吗?”
“浑身发冷!有钱有势真厉害啊!黑的都能洗成白的。”
“我是?业内,之前就隐约听过,时星河把?程子郁的电影资源和活动搞掉了,啧啧。”
“这也太?恶心了,程子郁和她姐姐真可怜!”
“就是?时星河让人捅的人吧!简直目无?王法!”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初是?程子郁的姐姐做错了,可她已经死了,也用不着对程子郁下?狠手吧!时星河真是?可怕。”
……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都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发微博承认!”是?真地很想痛骂他一顿,但他现在是?个病人,再重的话也讲不出口,所以?经纪人最后只恼火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现在的舆?看上去都是?偏向程子郁的,把?时念和时星河放在一起攻击,但时星河也不是?吃素的,手里肯定?是?有后招的,如果?程子郁遭到反噬和报复,会是?很棘手的事。
“我不爆,他也迟早会爆的。”程子郁毫无?情绪的眸子望着天花板,低声道:“还不如先于他,我自?爆。”
他承认自?己是?别有心思,但昨晚他的目的之一的确是?去求时星河的。
但在去之前,他就看到了结果?,时星河怎么可能会对他姐姐宽容呢?
他在他那儿的收获,只有一通刺入骨髓的羞辱。
他主动澄清发出来?承认,总比在?时星河锤了之后再发要好。
“如果?他后面?拿出了证据,你以?后还怎么混?!”人设风评都会变差暂且不说,彻底得罪时星河之后,可能就不只是?掉资源这么简单了,以?他的能力,把?他整到封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无?所谓了。”程子郁颜色浅淡的眸子看他一眼,波澜不惊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行就退圈。”
“退……”他风轻云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经纪人一个字梗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他头疼欲裂地坐倒在椅子里,揉了揉涨痛的眼睛,忽然问:“所以?,昨晚你受伤的事,跟他究竟有没有关系?”
怎么会有人刚好仇视他,又刚好大半夜带着刀具路过看到他认出来?了,然后不由分说去捅他呢?
说出去谁信啊?
简直离谱!
所以?现在网上都觉得是?时星河指使人干的也不是?没理由。而且如果?知道其实他俩昨晚见?面?了,还是?一分开程子郁就出事了,恐怕更加认定?他就是?罪魁祸首了。
可他就算背景强大,也不至于张狂至此吧!
“我不知道。”程子郁好像对此漠不关心,淡淡地道:“你觉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吧。”
经纪人张嘴还想说什么,程子郁缓缓闭上眼,表明自?己要休息了,他只得叹气作罢。
温越戴上帽子,乘电梯下?楼。
她一晚上没睡,又一直绷着神经,现在整个人就是?很疲倦。到了地下?车库,电梯打开,她揉着脖子,踩着发软的步子去找在等着自?己的司机。
走了没几步,倏地顿住,目光冰冷地盯着前方拦住她的那道俊挺清冷的身影。
然后再往前走的时候,原本?虚浮的脚步跨得又大又急,想直接绕开他。
但她没能如愿以?偿。
时星河黑眸死死盯着她,第?一句话便是?:“昨晚的事,不是?我做的。”
“是?,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温越冷嘲热讽道:“这种小事怎么会劳烦大少爷你亲自?动手呢?”
时星河极其恼怒:“是?我做的我不会不承认,但不是?我做的,你也不能冤枉我!”
温越语速很快地反问:“是?不是?你做的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时星河额角青筋直跳。之前不是?没?她冤枉过,但这次他能感受到她态度明显地不同,她这回看起来?是?铁了心要跟他闹掰了。
他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有嘴说不清的憋屈感。
“他对你说是?我对不对?温越,你总是?这样偏听偏信是?不是?太?过了点?”
“那你倒是?给?我相信你的机会啊?”温越反唇相讥:“可你之前是?怎么做的,昨晚又是?怎么说要对付他的呢?!你态度不是?很强硬吗?为什么现在来?跟我叫屈?”
“我不叫屈难不成由着你们两个颠倒黑白?”时星河眼底都逼出红血丝了:“我现在依然告诉你,我不会因此就放过他。可昨晚那个人根本?就跟老子没关系!我们之间所有的谈话我都有录音,我怎么讥讽他的我也不怕?你听到,我若想动他,当场就会动手,还用得着等他跑出去?”
“那你可真厉害,不愧是?时家大少爷!”温越气极反笑:“不过谁知道啊?说不准有些人就是?有当街砍人这个癖好呢?”
时星河黑眸一厉,抓她的手也骤然用力了不少:“你就是?要跟我硬呛是?不是??”
“不爱听?很简单。”温越垂眸扫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抬起脸来?看他:“立马松开我,以?后都别来?烦我,立马让你耳根子清净。”
时星河漂亮凌厉的眉眼间顿时戾气横生?:“你究竟是?真地误解我,还是?在借题发挥想要找借口甩脱我?!”
温越本?来?就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听这话立马七窍生?烟。
“滚!”她怒瞪着他道:“我要甩脱你还需要借口?我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甩!”
时星河咬牙切齿:“你能不能稍微动脑子想一想——”
不等他的话说完,就?温越打断了,她面?无?表情望着他道:“我没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我想什么?”
“他说什么你就轻信什么,一次又一次!他哪天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呢!”时星河眼眸猩红,厉声质问道:“而我呢?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这个冤屈我就得受着?!”
“那你从现在开始不喜欢我不就好了?从本?质解决问题。”温越说着想挣脱自?己的手,但很显然,时星河现在还不打算放她走。
她冷笑一声道:“劝你还是?放弃我吧,否则,迎接你的就不只是?什么‘冤屈’了,我捅起刀来?可是?不见?血的。”
时星河盯着她,眼里闪过一抹她从未见?过的消沉:“感受到了,你确实挺会捅刀的。”
温越?他这个眼神看得心口骤然一紧,有一瞬间的愣怔,下?意识里觉得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了,皱着眉头挣扎:“松开,我还要赶回去拍戏!我可不像你这么大牌,回去晚了你是?想我挨骂?”
时星河却不松,一直用目光缓缓描绘着她的脸,从眉眼,到鼻子,再到嘴唇,执拗的眸子里燃烧着暗色的火焰,这把?火仿佛来?自?修罗地狱,阴寒却又滚热,就好像要刺穿她的每一寸皮肤,渗透她的灵魂。
温越挣扎得更厉害了。
时星河轻易地制住了她,揽住她的腰贴近,低头凑到她的耳畔:“今天暂且让你离开。”他说话的语调与方才比起来?,堪称温柔似水,他一字一字说道:“不过,你最好是?放弃任何幻想,因为我会不死不休地与你纠缠一辈子。”
温越呼吸瞬间发沉,猛地用力推开他,转身跑了。
可是?等上车了,她仍然还能感觉到远处他直勾勾望过来?的视线,如有实质般穿透了车窗玻璃,狠狠扎进她的身体里。
她的心突突乱跳,朝旁偏过身体,催促司机赶紧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