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周六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景繁被老王叫到了办公室。

“王老师。”景繁喊了报告推门进去,走到老王的座位旁。

“哦,”老王从教案中抬头,“景繁来啦。”

“嗯。”她乖乖点点头。

“找你来呢,是因为今天贺乘交的那两份申请。”老王推推眼镜,那镜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景繁真怕他一推就散架。

“是我让阿姨帮我写申请的,老师。”她接过话。

贺乘交申请时把她的也一起交了上去,通过的话他们下周一开始就不用上晚自习了。

“这个贺乘告诉我了。”老王看着她,神色担忧,“我找你来是想问啊,你不想上晚自习,是不是因为学校里风言风语啊?这些对你影响是不是挺大的?”他虽然平常都待在教室和办公室里,可学校里的八卦他也不是全无耳闻,那些话说得有多难听,他也能想象。一个孩子,要独自承受这些,还是太艰难了啊。

景繁以为老王叫她过来是要劝她来着,没想到老王是关心她,顿时心里一阵温暖。

“不大,老师。”她笑了笑,解释道,“他们说他们的,跟我无关。”

“哎,”老王叹了口气,年少轻狂啊,“你们这些孩子……有什么事情也不愿意跟老师说。”一个个都这么坚强,他班主任的光环还怎么发光发亮?

“老师,我申请回家复习是因为我的复习进度比同学们快,补课意义不大,您放心,我回家也不会松懈的。”她保证到,好孩子的人设立得很稳。

面前的少女表情平静,波澜不惊。老王知道自己没理由拒绝,景繁就是有资本说这话。

“你的成绩我自然是相信的,我就是担心你的心态。”他说,“高三这一年啊,压力太大了,心态一旦出现问题,那可就麻烦了。”

“嗯,您放心,我有事情一定来找您谈。”来找你才怪,那么唠叨,聊一次没一个小时完不了。

见她真的没什么不对,老王也就放了心,拿了申请书去政教处盖章了。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景繁的心情自然也好,放学后请贺乘在餐厅吃了顿快餐。

而被姐姐警告不要惹事的小姑娘正在艺体中心舞蹈室里挥汗如雨。

巨大的落地镜前,黑色身影的每一个动作,都隐藏着巨大的潜力。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平日里的嘻嘻哈哈,眉间都是随音乐而皱起的隐忍情绪,眼神犀利仿佛能将人刺穿。

一个跳跃,人稳稳落在地上,许久之后,才调整好呼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愉悦地笑起来。

舞蹈室的门被推开,穿着长裙的舞蹈老师走进来,抱手靠在墙边,赞许地看着贝小池。

“言老师。”贝小池起身问好。

“不错。”言老师温和地笑笑,夸赞到。已经四十的人,却因为一身的气质而看起来优雅年轻。

“我觉得还不够,”贝小池瘪瘪嘴,“也还达不到您的要求吧?”言秦的要求一向高,但贝小池知道,对她们这些学生,她还有所保留。

言老师一挑眉,直起身来朝她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已经很优秀了,不论是天资还是努力,你都比别人强太多。”

贝小池嘿嘿嘿地笑。

“傻笑什么,”言秦拍她一巴掌,“跳舞的时候是女神,一笑起来就是个傻子。”

“那您就收了我这个傻子当关门弟子嘛。”贝小池拉着言秦的袖子撒娇。

“什么关门弟子,”言秦推开她的脑袋,“对你们每一个学生,我都用心在教。”

“可我觉得我还可以更好,老师,我可以的!”贝小池站直身子,一脸坚定。

言秦被她的神色闪了眼,脑子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为什么跳舞?”她问。她还记得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这小孩儿吊儿郎当地跟她说是因为怕自己考不上大学。

“我喜欢跳舞。”贝小池看着她的眼睛,眼里是专属少年人的,独特的认真,“老师,我喜欢跳舞。”

言秦盯着她的眼睛许久,最终妥协般转身,“明天早上五点。”

贝小池愣着,听到她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人都走到门口了,她才转过弯来,兴奋地回应,“我一定到!”

言秦笑笑,开门走了出去。

贝小池的兴奋劲儿一直持续到放学,去咖啡馆的路上都快飞起来了。

“姐姐姐!”一看到宋寒,就一把把人抱住,“言老师答应收我了!”

“起开。”宋寒被撞地后退一步,一点也没被她的兴奋感染到。

“我不!”她使劲抱着宋寒,肩膀开始小幅度地颤抖。

宋寒的身体僵住,本来抬起来要去扒拉人的手最终轻轻放到怀里的小脑袋上,揉了揉。

“谢谢你,姐。”贝小池的声音闷在衣服里,却很清晰地落到宋寒耳边。

四年前,如果不是宋寒把她带到炽荒,贝小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在孤儿院,或者被某个家庭收养然后再被抛弃一次,或者一个人窝在这偌大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哭什么,小孩?”宋寒拍着她的背,语气放缓,终于有了一点温柔。

“就是小孩儿。”贝小池放开她,转过脸去,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走,回家。”宋寒没看她,伸手揽着人的肩膀往出走。

回到炽荒时,谈忱已经做好饭了,作为炽荒身怀百技的老二哥,谈忱拥有苦练三年得来的炉火纯青的厨艺,一桌子菜看起来格外丰盛。

四个人坐下来,开饭。

“对了姐,”贝小池咬着筷子,“我明天五点就要到学校。”得四点半出门才行。

宋寒皱了皱眉。

“这么早?”林向西问。

“那是,”贝小池骄傲地看他一眼,“我现在,也是有师父关照的人了。”

“厉害厉害。”林向西很不诚恳地竖了个大拇指。

“那你俩,”宋寒看着两个大男生,“以后轮流送她。”

“咳……”谈忱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什么?”他两点多才刚下班啊。

林向西也是一脸呆,关他什么事啊?

“时间正好。”宋寒说。

两点下班,四点送人。

“你不能自己去吗?”谈忱转向贝小池,质问。

“我一个弱女子,你怎么忍心?再说了,一个周也就周六一天而已。”贝小池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楚楚可怜样。

“服了你。”谈忱无奈,低头扒拉米饭。

林向西自然也没有异议。他早就看出来了,虽然宋寒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其实心里对他们每个人都可上心了。嗯,心地善良的老板。就是有的时候有点凶。

高三周六补课到下午六点。

最后一节课,老王放下手里的英语书,笑眯眯地跟这群小孩唠嗑。

“我呢,也没什么太大的期待,就算明年夏天你们走不远,翻墙到隔壁我就很满意了。”

班上一片起哄声。隔壁可是靖川大学,华国排名前三的高校,老王你说的好轻松哦。

“哎,”老王笑着摆摆手,“安静安静,做人不能没有志向嘛。我最大的愿望呢,就是把你们每一个人都送进心仪学府的大门。”

“祝老师心想事成!”体委喊了一声。全班又开始起哄。

“你们这些小孩儿啊……”老王无奈地笑笑,活像一尊瘦下来的弥勒佛。

短暂的休闲时刻过去,在众人强烈的要求下,老王又讲了两道例题才放了学。

景繁和贺乘在学校门口分开,一个人往出租屋走。

天边的云被夕阳染成彩色,浓淡不一地铺在城市边缘。

身上依然在出汗,抄近路走进巷子里,景繁拉开校服拉链,舒了口气。

身后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她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事实证明有时候人还真不能太掉以轻心。

转角处站着张钰,以及她身后六七个……青年。

不过几天没见,她已经变了个样,染了头发做了指甲穿着黑色露脐装,脸上画着精致的装。陌生人看见绝不会信这是一个还没满十八的少女。

景繁皱眉看着对面的人。

她还真没想到这人能这么不要脸,来纠缠就算了,还打算七打一?这么没品?

张钰盯着她,还算精致的眼睛里满是狠毒,“景繁,我张钰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人,贺乘威胁我,让我退学,可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没什么不敢做的。”

哥哥你可坑死我了。景繁心里想到。表面上却还要保持镇定,装酷一般把手揣进口袋里,试着去摸手机。

她冷笑一声,“你是想说你不是吓大的?巧了,我也不是。”

“景繁你别太嚣张!”张钰恶狠狠地盯着她,“本来还说要在你家门口等你,没想到你自己撞上门来,我告诉你,你今天别想完整地从这儿走出去!”

她说着,朝后面比了个手势。眼看着人就要过来了,景繁深吸一口气准备出手。

而肩上突然传来的重量阻止了她的脚步。

“呦,这是在干什么呢?”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不知怎么,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她身上所有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