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献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等姜善的纸钱烧完,他已经重新恢复了他如玉公子的模样。
姜善站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道:“该回去了。”
云献漫不经心的点了头。
姜善看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回去?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出来的时候易容了,”云献道:“来见你之前才洗掉了。”
“为什么洗掉?”姜善道:“你还怕我认不出你吗?”
云献瞥了他一眼,道:“我不好看的时候,你就不听我的话。”
姜善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话?”
“不是吗?”云献道:“你喜欢我这张皮相,看着我这张脸,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
姜善一噎,道:“你胡说,我明明对谁都一样的。”
云献停下脚步,忽然凑到姜善面前,姜善瞧见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美色,一时之间呼吸都放轻了。
“似我这般相貌,都不能在姜管家这里得一个特别吗?”云献直勾勾的看着姜善。
姜善脸颊漫上一层薄红,手忙脚乱的推开云献,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姜善出去买了东西,回来的时候云献正站在花园的湖边。湖连接的是外头的活水,因而这么多年也没有枯竭,里面都是残荷枯叶,偶尔有鱼甩尾。这里头的鱼不是观赏用的锦鲤,都是可以吃的,大多二三斤重,很有野趣。
云献回头,姜善手中拿着一个斗笠,道:“戴这个吧。”
云献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
姜善便走到他身边,给他戴上。云献微微低着头,让姜善梳拢他的发冠。
云献抬了抬眼,姜善的手腕近在眼前,那枚红艳艳的小痣清晰可见。从他衣袖里,一股暗香透出来,极清极淡,仿佛只是云献的错觉。云献轻轻嗅了嗅,伸手握住了姜善的手腕。
姜善一惊,道:“做什么?”
“你身上有一股味道,”云献道:“好像是龙井茶?”
姜善一愣,挣出自己的手腕,淡声道:“阉人身上不洁,故要时时佩戴香粉,免得冲撞了贵人。我不喜欢太重的香粉味,就只用了陈茶熏衣裳。”
云献抿了抿嘴,自知说错了话,他正斟酌要不要说些什么,姜善已经率先转身,“我们走吧。”
云献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云献一身白衣,帷帽遮住了面容,引得不少人看他。不过比起云献那过于出色的容貌,还是这样吸引的人少一些。
走到一处小摊旁,姜善拿出荷包,叫小贩给他包一斤的糖炒栗子。
云献看了一眼,道:“给你那几个徒弟的?”
姜善点了点头,“他们轻易出不来,整天待在王府里,怪没意思的。”
“他们几个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云献道:“福康爱耍小聪明,三秋性子优柔,福泰····他除了吃,旁的什么都不会。这样三个人,帮不了你什么。”
姜善摇摇头,“我并不要他们帮我什么,他们就像是我的家人,你会对你的家人诸多嫌弃吗?”
“家人?”云献冷笑一声,“血脉之亲尚靠不住,何况你这劳什子的家人。”
齐王燕王陷害,陛下下令处决,太子和云献的悲剧可不都来自这些家人?
姜善想了想,劝道:“虽则如此,成王世子还不是救下了你,成王也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想到成王世子这个堂弟,云献不说话了。
姜善剥了一颗栗子给云献,道:“人始终都应该做些没用的事,尤其是你这样长于算计的人。”
两个人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呵斥,两个人回头看,只见一座车架,前后都跟了很多人,好不气派。
姜善和云献被赶到路边,云献瞥了一眼,道:“是齐王世子的车架,端城那个废物的。”
端城坐在撵车里,他有意显摆自己,撵车四周的帷帐都束了起来,路人可以清晰的看见撵车中的齐王世子,锦衣华服,美婢狡童,惹人艳羡。
“还真以为帝位是他们家的囊中之物了。”云献冷笑。
姜善没有说话,云献看他一眼,眸光流转,道:“原本你也可以同他一样,王孙公子,少年风流。”
姜善有些无奈,“你倒也不必时时刻刻的提醒我。”
云献挑了挑眉,心说果然,他看不见我的脸,就不听我的挑拨。
道路被清开,只留齐王世子的车架经过。姜善看了看前头的情形,带着云献进了小路。
云献一边走一边还问道:“你难受了?”
姜善看了云献一眼,摇了摇头。
云献一愣,聪明如他,很快便想明白。
姜善不难受,他怕云献难受。
云献安静下来,一路上没再说什么话。
走到王府后街,有些担着生意担子叫卖的,十几个孩子吵闹闹的在那里玩闹。姜善去了,掏出一把铜板分给这些孩子们,孩子们接过,围着小吃摊子去了。姜善回头看了看云献,两人又走了几步,走到一个小小的角门。
“后街上住着的都是府里的管事,他们绕到南街才能出府,麻烦的紧。有几个王妃身边得脸的,回了王妃在这里另开一道角门。因着来往都是府上人,所以管的并不很严,若非必要,根本无人看管。”姜善推开角门,道:“日后你有需要,可以从这里出入。”
大人物小人物,各有各的门路,这话真不是虚的。
沿着小路一路回了清竹轩,清竹轩里竹影摇曳,云献摘下斗笠,皱着眉扯起自己的衣角。
姜善看去,只见那衣服不知道挂在了哪个边角,破了一道口子。
云献啧了一声,可惜道:“我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
姜善有些惊讶,这件衣服不过是平常的素白绢子,穿在他身上虽显的其人如玉,到底不过是一件普通衣裳,同云献从前最喜欢的云锦可比不起。
“你竟为了这样的东西可惜?”
云献笑道:“如今落魄了,可不得精打细算些。”
云献身上从来瞧不出半点落魄的意思,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衣也能叫他穿的恍若谪仙。他说这话是在调笑。
姜善想了想,道:“你要真喜欢这件衣裳,脱下来给我吧,我想个办法给你补补。”
云献说好,将外袍脱了下来交给姜善。他里面穿的也是白衣服,腰束锦带,长身玉立,格外挺拔。
姜善接过衣服,低下头整理。
云献看着姜善低眉认真的模样,忽然道:“对不起。”
姜善惊讶的抬头,“什么?”
“向你道歉,南平郡王府我说错了话,后来也不该说你那几个徒弟。”云献看着姜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半明半昧之间,云献的目光竟有几分温柔。
姜善愣了一下,摇头道:“无妨,我并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云献道,他看着姜善,似有千般话要说,只是最后还是沉默。
姜善对他笑了笑,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歇着吧。”
“嗯。”云献看着姜善离开,直到他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斗笠放在石桌上,简简单单,既不精致也不花哨。云献拿起了那个斗笠,想了想,收进了屋里。
天色渐晚,福康敲了敲姜善的房门,笑嘻嘻的走进来。
姜善正在榻上坐着,手里拿着一件衣裳,正往上头绣着什么。
福康问道:“师父,您做什么呢?”
“一件衣裳破了,我修补修补。”
福康有些惊奇,他知道自己师父是会做针线的,以前在宫里,有个什么事都得自己来。冬天天冷,姜善就在他们几个的膝盖里头缝上边角的布头棉花。只是到了成王府之后,这样的活就少做了。
姜善做完最后一点,收起衣服,问道:“什么事?”
福康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道:“我听几个小幺儿说,近来夏公公在打听西院的事,这事师父您知道吗?”
这事姜善还真不知道,不过他大抵猜得出来,左不过是云献的事。莫不是他这几回动静太大,叫成王察觉了不成?
姜善心里盘算着,对福康道:“你叫西院伺候的人注意点,咱们这里平静的很,什么事儿都没有。”
福康心里有数,像姜善这样的管事,对自己地方的风吹草动知道的一清二楚。反过来说,要想不叫外人发现这里头的乾坤,也是轻而易举。夏公公再受成王器重,到底不是后边的人,比不得姜善经营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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