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林城,程府。

谢琢玉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府上,已是月上中天。路拾拍了拍自己耷拉的脸面,努力让自己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谢琢玉回?了卧房换衣服,路拾在门口停住,恭敬道:“公子,奴去厨房烧壶水,公子泡泡脚吧。”

谢琢玉这?一整日不是在马背上,就是晚上在和人应酬,一身风霜混着酒气,身上难闻得将?要冒酸水。

她摆摆手,“去吧。”

路拾看到窗影,转身便朝着前院跑去。如今府中只零星亮着几盏烛灯,下人们早就熟睡,只能他自己去烧水了。

谢琢玉换了身衣服,她杵着酸麻的脖颈走出里屋。想到晚间饭桌上义父让她跟那买家致歉敬酒,答应几日内查清此事。

“如今,还有的忙啊。”她感叹一声,在房中坐了一会儿,险些睡过去。

她从房里出来,穿着轻薄的里衣踩着布鞋走到院子里。

正逢路拾提着水进院门。

谢琢玉随口道了一句:“把水提到书房。我?去看会儿账本,今晚就在那儿睡了。”

路拾提着水跟上她,在书房门后头拿了脚盆给她倒水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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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琢玉在书桌上闭着眼坐了一会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睁开眼继续看书,手上拿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路拾忙活了一晚上,时不时听她的吩咐敞开书房的几扇窗户透风,让她吹吹冷风醒醒神。这?案桌上的茶,冷了又上新的,谢琢玉喝了一肚子茶水。

等她习惯性再去手边拿茶盏,那茶盏便被她手磕到了轻飘飘的一晃,在底盘重绕了个圈,杯底水渍晃到了手上。

她顺着手看过去,已是茶水空了。

谢琢玉刚说出半句话:“路拾添茶……”

她倏然间看到脚边熟睡的路拾。

他一身狼狈连衣服都没换过,抱铜壶靠在她身后的书柜上一动不动,眼下青黑,显然也是累坏了。

谢琢玉这?才察觉,她看向半开的窗外,黑夜已然褪去。

晨日的第一缕光驱散了黎明,破晓出尘,散开的雾气晃得?人睡意上涌。

“已经到第二天了啊……”谢琢玉呢喃一句,终于放下手头上写了一晚上的一摞宣纸。

她披着薄衣走到门前,开了书房的门看到府里的下人,几个下人纷纷向她请安。

谢琢玉吩咐了两个扫地的小厮将路拾抬到他屋里去睡。她动了动松软的手脚,接着便伸了个懒腰。

这?一晚上没睡,现在她还挺精神的。

“公子,您可要吩咐小厨房给您做些吃食?”

一个照顾谢琢玉起居的丫鬟走了过来,垂头恭敬道。

谢琢玉想了想,道:“小厨房有什么我?便吃什么即可,不用特意为我做吃食。”

那丫鬟闻言浅笑道:“公子,您想吃什么都有,不必特意体恤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老爷已经吩咐过了。”

谢琢玉诧异,她好笑地问:“你这?么说,不会是义父知道了我?一晚上没睡的事,这?一大早的便来给我?送吃的?”

这?丫鬟机灵,顺势接上了谢琢玉的话:“您说的是,老爷心里可有您呢。您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啊。”

谢琢玉笑笑称是,她让丫鬟下去,自己回?了卧房洗漱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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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了吃了早食便去东院的主屋向老程牙请安。一连半月至一月没见,老程牙还是样的云淡风轻。

他一张洗净铅粉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有些吓人。

谢琢玉以前还不习惯义父这素妆的模样,后来看惯了,才知义父在府中不喜裹粉,等到了外头才会吩咐下人在脸上盖些粉脂,掩饰老态。

看到谢琢玉进门,老程牙放下手里的小碗,下人捧上一张热过的手巾,他拿起后掖了掖嘴角。

他眼皮微掀着看向谢琢玉,听不清情?绪的说了一句:“来了啊,这?一晚上,可有想明白什么?”

谢琢玉笑笑,请过安,向他斟过早茶便随遇而安的坐到义父身前一个凳子上。

她道:“我?已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想个明白。昨夜里我?也问过买方,那木头却是拿到手里的时候便是松木了,想来之前我?在木商看到的楠木,是被那木商将?木头入府库时调的包。”

老程牙瞅了她一眼,无甚表示地道:“那你要如何做,才能减少亏空?又能让此事了结?”

谢琢玉一看桌上的李子便嘴馋的慌,她随手拿过几个吃着。

她道:“这?好办。义父你常说要“以退为进”,那买方是从我?这?儿拿的木头,那就从他那将松木与我?这?新一批的楠木换换。”

“至于亏空,那木商能将府库的人骗过去,想也清楚府里有他的人。那我就顺势而为,再与他谈一笔楠木生意。”

老程牙一双浑浊的眼睛翻涌出清明,他看着谢琢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又问:“你要如何做?”

谢琢玉一双眼如青玉般剔透,她狡黠一笑:“我?让木商与买方搭线,自己不做这?中间人。若交易如常,那便是木商故意害我。”

“若是又出现木头调换的事,那便是木商偷小利而为之,我?便将他告上官府,义父那些个朋友的各大商行与我连成一气,还不怕他不倒。”

老程牙看不得?她耍赖的模样,没好气的说她:“你别说的这?么理所当?然,你当?那木商傻吗?还做那“偷天换日”的事?”

谢琢玉突然摇摇头,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她道:“义父,就算木商不做,我?也有办法让那楠木又变松木。等到那时,木商“换木”之事,可就是铁板上钉钉的证据了!”

老程牙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打算将?反其道而行之,以手上被退的松木换木商的木头,你可真是……”

他一时想不出怎么骂谢琢玉受不得?被冤屈的报复行为,他只道:“你这?般动作,可要花上不少时日?你还有那功夫?”

老程牙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谢琢玉仅有所感。

她道:“不忙。他既陷我于不义,那我便陪他闹上一闹,看谁有理了!”

谢琢玉一拳碾碎一个核桃,还没豪气多会儿,她便又踩着地去捡那核桃仁吃。

老程牙一看她这样,就知她还没想明白自己指的是什么。

他夺过谢琢玉的核桃,拍到桌上,气道:“我?说你这?人是傻,还是固执呢?你难道不知,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快要嫁人了吗?!”

谢琢玉被他一吼,翘着脚险些摔下去。

她爬上来,瞪眼道:“义父您说什么?”

老程牙踹了她手扶着的圆凳一脚,道:“你不是喜欢邱家那小姑娘,要娶人家吗?”

“那邱文章老糊涂地把她关起来了,今早上就广而告之地要找女婿,消息都传到林城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还不赶快回?去!”老程牙气得?踹了她一脚。

谢琢玉一听,话都没来及说便奔了出去。

她心急如焚跑出院子又跑了回?来。

从厢房门外伸了个头出来,吓了刚刚转身的老程牙一跳。

“我?……!!!谢长离,你又做什么?!”

谢琢玉摸摸鼻尖悻悻道:“义父,你不嫌我?那啥身,是那啥吗……你不觉得?我?祸害人家闺女吗?”

她鼓起勇气提起女扮男装之事,前几年老程牙才知道的时候可是气得?几天不与她说话的。

再后来她犯了错,老程牙就更加严厉的管教她。让她练酒量,锻炼体力,还要有基本的武力自保。

老程牙摆首让她赶紧走,没眼看她“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忸怩样。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这?木商偷梁换柱的事我?看你处置的尚可,后面的我?替你办了。”

“你安心把那姑娘娶进门,日后好生待她便是。”

谢琢玉何其有幸,此生得?遇扫地僧、住持,义父和师父这般通透的人们。

她满心知足地冲了出去,脸上带着酣然知足的笑,险些要痛哭几句!

“来人!备马!我?要去娶我?那未来娘子了!”

刚刚睡醒从屋里跑出来的路拾听到这话,赶忙追上她,来不及便去后院给她牵马。

林城多繁华,经商者尤其甚之。

谢琢玉一路上遇到的熟商不少。

别人与她打招呼,她就与人说她要娶媳妇了,惹得他人一阵无语和一句随口就来的“恭喜”。

林城离宣城,快马加鞭,半日便可到达。

-

今日,正值县令休沐。

邱文章看过不少上门求亲的富贵人家,其中不少是他的同僚家的亲戚,大多都差强人意。

这?一看就看到了晚上,直到后院又有下人来说柳姨娘又肚子不舒服了,这?才作?罢。

他前脚遣散了那些庶人草包,后脚便听到有下人来报有位公子求亲。

邱文章一听这人家世和名讳,心中自有一番较量。

他脚步停住犹豫不决时,又听下人道:“老爷,这?位公子带了十六抬聘礼来,说是要娶十小姐为正妻。

“这?位公子说,这?还只是聘礼,后续礼金还要奉上千金,只为娶小姐一人。”

邱文章坐回?椅子里,让下人先去后院跟柳姨娘说一声,他一会儿就到。

他让那公子进门,整整十六抬聘礼被穿戴整齐的下人们摆满了府堂整间屋子,用的都是最大号的红木箱妆,一看就分量不轻。

那公子一身靛青色衣袍,衣锦华贵,金丝打底的黑靴雍容华贵。

看到邱文章时谦和有礼,与人说话时进退有度。

当?邱文章问到这公子为何求娶邱点酥,这?人甚至不为美色而动摇。

只说:“神交已久,心中向往。我?愿意用千金求娶邱十娘,乃是真心所至。”

一番洽谈,邱文章对这位公子心里是满意了。

但他还想问一问这公子:“我?从前见你时,你家中贫贵,尚且衣衫单薄。你少时在监所科考还冻得脚上生疮、手指流脓,为何现在还敢许诺千金?你就不怕担上一个欺瞒上司之责吗?!”

这?公子浅笑雍容,气度不凡,并不为县令的官威所动:“时过境迁,如今明府也看到我现在的变化。还请明府首允,全了我?的一番心思?。”

这?人考童生时,邱文章曾监考过。那个瞒着家里人来参加科考的拾昧孩童,竟也长成了兰芝毓秀的青年。

邱文章望着这?人,蓦然心生感慨时移俗易,物是人非。

他叮嘱两句:“你若真心求娶,你这?聘礼我就收下了。今日已晚,你明日再喊上媒婆来府上纳采,也省得?你多忙活。”

“我?幺女虽是匆忙嫁娶,但这?六礼不可废,只得可从简,你日后莫又因此事苛待了酥儿。”

“我?心知,定?不负您嘱托,明府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注:古代嫁娶的“六礼”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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