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门被打开,声控灯亮了起来。
一个住户从外面走进来，站在电梯前等?电梯，转头看了看楼梯后面并排靠着的男女?,认出方?绎是同一栋楼的邻居，冲他点了下头。
方?绎淡淡地应了声。
那?人上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之前忍不住往韩婷身上看了看,他还没见过方?绎带女?人回来过。
电梯上去之后，韩婷没有立刻说话，似乎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表情和眼神，她等?声控灯灭了才出声。
“分?手前一天，我妈去世了，过度劳累，猝死,她一直到闭上眼睛都没能看见我,”韩婷跟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是尽量简短,从来没带着情绪对人讲过这些，“那?天早上我们刚吵完一架，我摔门出去了。”
“我们的家境悬殊太大了,她怕我过得不幸福，一直不让我跟你在一起，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个。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吵架,一直到她死都没能和好?。”
韩婷感觉鼻头有点发?酸：“我后悔死了,我为什么要惹她生气,让她带着遗憾离世。”
那?是她妈妈，相依为命的妈妈，贫穷却依然把她当成小公主宠着的妈妈。
他转头看着她，抬起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韩婷用手背蹭了下自己?的鼻子，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我......我以前，我以前是喜欢你的。”
短短一句话，她说得很?费劲，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
似乎是怕他不相信，她解释道：“不然我也不会跟我妈吵架了，我从来没跟我妈吵过架，就那?一次，就那?一次，我就跟她吵了那?一次，她还死了。”
“我妈死了，可能死之前都没原谅我。”
她越说越急，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颤，显得慌里?慌张：“我......你看我像在说谎吗，我没说谎......没有。”
她审问过不少犯人，心里?清楚地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动作、语气，没有一样不像是在说谎。
她怕他不相信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的声音更稳一些：“我没有玩弄过你的感情。”
她终于顺利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因为有点激动，声音变大，声控灯亮了起来。
韩婷转头看着方?绎，看着他的眼睛，又垂了眸，视线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只好?盯着他裤子看，一边低声说道：“我都回来了，你别恨我了吧。”
她的声音软了很?多，像是在撒娇：“你别不吱声，你说话呀。”
方?绎看了看她，唇边沾上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声音低沉：“盯着男人的裤子看，不害臊。”
说完从墙边起身，走到电梯门边摁了一下。
他此时的神色不太好?，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他接受了她的解释。
他转头问她：“几号搬家？”
韩婷想了一下：“过几天的，我行李不多，自己?能搬。”
他提出送她回去，她说不用了，他也没坚持，独自上了楼，靠在阳台边，唇边咬着一根烟，打火机打了好?几次都没打着。
回去的时候经过小卖部，韩婷看了看手上方?绎塞给她的冰淇淋，决定去退货。
小奸商不愿意?，说卖出去就不能退了。
韩婷只好?自己?吃了，一边吃一边感到肉疼。
她有一点存款，但还是怕不够用。
她得养个小孩，各种地方?都要花钱，总是租房子住也不是个事，她得攒钱买房子。
回到原来那?间?条件不太好?的用来落脚的出租房，韩婷拿出手机看了看，五天之后她休假，直接飞去S市，把韩恬接过来。
陶雨灵的电话打了进来，没什么事，就是跟她闲聊。
韩婷顺便就把韩恬的事说了：“你那?天要是有空，去机场接一下我们孤儿寡母，正好?介绍你跟韩恬认识。”
陶雨灵震惊地都不会说话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在家等?着我，我今天去你那?睡，你好?好?跟我说说，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雨灵随便收拾了一套换洗衣服，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韩婷给陶雨灵切了几块西?瓜，转头对她说话：“这么快就到了啊。”
陶雨灵受到的冲击太大，手上拿着韩婷塞给她的西?瓜，都忘了往嘴里?放，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方?绎的？”
“你当年其实是带球跑？”
他们当时才上高二，都还没成年。
韩婷坐在陶雨灵身侧，手肘搭在膝盖上，微微垂着头，声音低沉忧伤：“怀他的那?一年，肚子特别显怀，我哪儿也不敢去，生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差点就死了。”
陶雨灵吓得吸了口气，放下西?瓜，抱着韩婷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揉：“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你为什么要自己?扛着不说，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方?绎的责任，他怎么能那?样啊！”
韩婷：“他哪样啊？”
陶雨灵心疼韩婷，气得粗话都出来了：“只顾着自己?爽，不担责任，渣男，不要脸！”
韩婷抱着陶雨灵，在她脸上蹭了蹭，笑得停不下来：“小灵儿，你太可爱了，再骂几句给我听?听?。”
“逗你玩呢，韩恬不是我儿子。”
陶雨灵松了口气，捏着韩婷的手：“就你皮，吓死我了。”
“我真该把你刚才的话录下来发?给方?绎，吓不死他。”
陶雨灵想了一下：“不对，没准方?绎知道自己?真有这么一个儿子，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乐呢。”
“也不对，可能会更恨你吧，自己?带着个球，不声不吭地就跑了。”
韩婷好?不容易把八年前的事跟方?绎掰扯清楚了，可不想再横生枝节了：“我真的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
陶雨灵吃着西?瓜：“那?个韩恬是怎么回事？”
韩婷没再嬉皮笑脸地逗陶雨灵，认真解释了一下：“那?年我妈不是去世了吗，我家一个远房亲戚收养了我，那?个亲戚在s市，是个女?民警，按辈分?我得叫她姨，她嫌我把她喊老了，让我叫她姐，三年后姐姐的朋友出了事，夫妻俩出车祸意?外去世，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差不多两?年前吧，我姐因公殉职，那?孩子不愿意?跟别人，送走就自己?跑回来，来回跑了十多次，只能跟着我了。”
韩婷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给陶雨灵看了看，笑了笑说道：“小孩不爱说话，性格特酷，我都叫他酷哥。”
陶雨灵看了看，照片是冬天拍的，小孩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皮肤雪白，长得粉雕玉琢，正蹲在地上抓雪。
陶雨灵看得心都要化了，想揉揉他的脸，这么可爱一个奶团子，怎么能叫酷哥呢。
仔细就能看出来，这小孩的面部表情并不放松，他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里?映着冰天雪地，眼神没有一般小孩的天真柔软，又冷又酷。
陶雨灵把手上的照片放大，仔细看着这位酷哥的五官和气质：“婷婷，你是不是骗我呢，这小孩跟方?绎长得太像了，活脱脱一个翻版小方?绎。”
韩婷被小方?绎三个字逗乐了，恶作剧上头：“你说，我要是带着酷哥找方?绎，他的表情得有多精彩。”
韩婷对陶雨灵进行了一番科学解释：“你是先入为主了，心里?认定这是方?绎的孩子，带着这种心态看，肯定是怎么看怎么像。”
陶雨灵再次陷入怀疑，按照韩婷离开的时间?推算，怀孕生孩子一年，今年正好?七岁。别说是她了，任何一个认识方?绎和韩婷，知道他俩过去那?点事的人都会产生这种怀疑。
陶雨灵盯着照片来回看：“这跟方?绎长得也太像了。”
韩婷：“那?可能是方?绎跟别的女?人生的吧，反正不是我。”
陶雨灵拿出自己?的手机，想找方?绎的照片进行比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方?绎的照片，给于瑜打了个电话，让于瑜发?一张方?绎的照片过来。
于瑜有点疑惑：“你要方?绎照片干什么？”
陶雨灵赶忙解释道：“别误会，不是我想看，是韩婷想看。”
于瑜：“方?绎，陶雨灵说韩婷想看你照片，给你拍一张发?过去？”
陶雨灵的手机开着免提，韩婷全听?见了，于瑜现?在就跟方?绎在一块，还对方?绎说她想看他照片。
电话那?头传来方?绎的声音：“不给。”
韩婷心一沉，她就知道。
方?绎又说：“想看就过来看真人。”
于瑜最终也没把方?绎的照片发?过来，韩婷也没真跑过去看真人。
不管韩婷怎么解释，陶雨灵都认定了韩婷在说谎，酷哥八成就是方?绎的种，酷哥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韩婷十分?无奈：“连你都这么认为，那?等?过几天我把酷哥接过来，带着往饭团街上一走，那?还得了。”
她认真琢磨了一下：“看来我得做个DNA检测报告贴在酷哥脑门上，明确一下他跟方?绎没有亲子关系。”
陶雨灵：“你不愿意?说实话可能有你的苦衷，我不勉强你。”
韩婷举了下手：“我对天发?誓，这小孩要是我和方?绎的，就让方?绎一辈子不举。”
陶雨灵：“你自己?发?誓就好?好?发?誓，干嘛诅咒别人。”
韩婷：“我这叫诅咒别人吗，我是在诅咒我自己?。”
陶雨灵这才发?现?自己?上了车，车门已经被韩婷亲手焊死了，她出不去了，只能给韩婷竖个大拇指：“你真是个狠人。”
韩婷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酷哥给我发?消息了。”
是一条语音信息，韩婷顺手点开。
又奶又酷的声音响了起来：“妈。”
都叫上妈了还能不是亲生的吗，陶雨灵想到韩婷发?的那?条毒誓，有点不知道该同情方?绎还是该同情韩婷。
韩婷回了语音：“说了别叫妈，叫姐。”
“晚上睡觉盖好?小毯子，别露肚子。”
过了一会，对面回了条：“妈。”
依旧是短短一个音节，其他一句黏糊的话都没有。
但韩婷知道，小孩想她了。
韩婷回了语音：“过几天去接你。”
对面就没有回音了。
陶雨灵等?了半天没等?到小孩的回复，抬眸看着韩婷：“真酷啊。”
韩婷：“那?可不，人有时候能一连好?几天一个字都不说。”
韩婷从来不在酷哥面前说他病了，他得了自闭症，她说他酷，告诉他帅哥都是这么酷的。
晚上睡觉，陶雨灵侧过身看着韩婷，小声问她：“你跟方?绎真没那?个过吗，你当时多喜欢他啊，他也喜欢你。”
韩婷：“其实吧......”
严格说起来，是有一次，班里?十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吃饭，一群人给方?绎灌酒，那?种学生喝的啤酒，愣是把方?绎给灌醉了。
那?天，她妈妈上夜班，不在家，她把他带到了她家，她的床上。
她家条件不好?，房间?很?小，床也很?小，还不牢固，人在上面一动就会“吱呀吱呀”地叫。
房里?没开灯，只有月光照进来。
天冷，屋里?没有暖气和空调，两?人缩在被子里?，身体贴着身体，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韩婷：“我跟他都被灌了酒，脑子迷迷糊糊的，后来就记不清楚了。”
陶雨灵忍不住屏住呼吸：“那?第二天早上你俩身上穿衣服了吗？”
韩婷回忆了一下：“一早我妈上夜班回来，我屋里?还藏着个男孩子，不得把我吓得半死。当时慌里?慌张的，记不清细节了。”
“我没觉得疼，没发?生什么，方?绎不是那?样的人。”
陶雨灵还是担心：“那?你们不是都喝酒了吗，不清醒，又年轻冲动，互相喜欢，那?就会犯错。”
韩婷往被子里?钻了钻，给了陶雨灵一个确定的答案：“没有。”
两?人翻来覆去睡不着，陶雨灵从床上坐起来：“反正我们酷哥迟早都要被曝光，我把他照片发?给于瑜吧，让于瑜说像不像方?绎。”
韩婷抱着陶雨灵的腰，在她身上钻了钻：“别开玩笑了，也就你先入为主觉得像。”
陶雨灵被韩婷弄到痒痒肉了，笑了笑：“你白天挺飒爽一个小女?警，怎么一到了晚上这么会往人身上贴呢。”
“哎哎哎，你别贴我了，痒，要贴去贴方?绎去。”
“我已经把酷哥照片发?过去了。”
陶雨灵发?好?照片，正要问于瑜，这小孩长得像不像方?绎。
于瑜先她一步发?了问号过来。
韩婷笑了笑：“看吧，我就说不像。”
陶雨灵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于瑜直接发?了个语音过来：“怎么回事啊陶雨灵，你怎么存着方?绎小时候的照片。”
韩婷：“......”
陶雨灵笑着回了一句：“你猜。”
于瑜此时正在医院陪方?绎输液，他本来想去方?绎家看祖宗的，见方?绎发?烧烧得厉害，硬把他拖到了医院。
于瑜点开陶雨灵发?来的那?张照片，用胳膊碰了下方?绎：“哎，这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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