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一百二十一

长安城里乱象丛生,越乱对权力?就越渴望。宫里的那几位各自为政,自有朝臣为其摇旗呐喊。几番争斗后,以武太后为首的一派略显优势,也是因为她师出有名,占了正统。

武太后大肆宴请,从三品官内眷,一直扩到五品官内眷,长安城里的官眷几乎都受了她的恩威。

崔家女眷至始至终闭门不出,崔程征战在外,崔鹏被扣押在淮南道,老?妇人身体?有恙,谢氏有孕在身,崔家自顾不暇。

崔邺有恃无恐,每日早上出门,晚上回来。

他调了崔程留在西郊的兵进府,死守着崔府。

宫里的几位拿不住权柄,还没等到过年,就彻底撕破了脸。

安平王和武太后联手,将陈贵妃母子囚禁于熹合殿,并择日于开年第一日,安平王登基为帝。

陈家自此和武家决裂。

陈家联合其他三家,请崔程回京,清君侧,主持公道。

崔浩等了崔邺一日,他一直在城外西郊庄上合鲁伯商议西郊粮仓的事。等晚上回来,听到这消息,都气笑了,“陈家把女儿嫁给武家,却要我崔家为他卖命。这就有些?没道理了。”

他说的话有些?轻佻,就是根本不考虑这个诏令。

崔浩训斥他:“你这话说的没道理了。”

崔邺笑笑说:“那依照父亲的意思呢?”

崔浩:“你父亲如?今可不能踏错一步。”

崔邺笑了声说:“就算父亲不动,河西道密不透风,瞒不了多久的。二伯还是和父亲商量早做决断,如?今的朝廷可不是从前的朝廷了,朝令夕改,江山易主都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心里笃定崔程早有准备之事暂时不说。崔程做事和他爸爸有些?像,做的多,说的少。不同的是,崔程尊的是君君臣臣那一套,他爸爸是个可爱的老?头。

在危难面前,聪明的人,总会给人安全感。再不济也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崔浩和他一晚上讨论粮草,和如?今天下四起的叛乱,州府的兵马架不住四处的乱军,如?今的朝廷已经对下面的州府隐隐开始失控。

各州府兵马从之前的响应到如今,已经不敢贸然听号令,折损自己的兵马。

隔日,武太后给崔家的赏赐传遍了长安城,崔浩领着崔家男丁开门下跪谢恩。

崔邺领了赏都不曾正眼看内侍。他三十年都不曾跪过人,如?今对着这些?狗仗人势的小人卑躬屈膝。

等人送走,崔邺面无表情的起身冷冷的同崔浩道:“武家贼心不死,陈家犹自高人一等,妄图以身份压人,莫说父亲如?今徐徐图之。他们已等不得了,如?今已恨不得破门而入。可见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从来都没有尊卑等级的概念,翻了李氏的江山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换个老?板的概念。

但?宫里这帮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试探,挑衅,让他实在是有些?厌烦了。

就算他防的再紧,是人就有疏漏的时候。

还没有等到腊月,崔家的赏赐源源不断,崔程的回信很密,关于崔家家眷,他最后还是让崔邺送出去。长安不能太平。

若是真的打起来,崔鲲会领兵入京。

为保家眷太平,还是都送出去的好。

崔邺思考了一天,全部送走根本不可能。

他想了很久,和崔浩商量,腊月十二是祖父的生辰,祖父去世多年,最近祖母身体抱恙,祖父托梦而来,让她领着儿孙祭祖。十二那日出城,之后的事我来安排。”

崔浩皱眉问:“家里人都走?”

崔邺:“我留着吧,你们都去吧,我回来后再考虑仆人们的去处。”

崔浩:“那就让几个小子留着。”

崔邺:“他们才十几岁知道什么,都走吧。您可千万别生出什么锻炼意志这等昏话来,一旦出事性命不保。”

他直接把崔浩没说出口的话堵回去了。”

崔邺见他不服气,说:“二伯,咱们家的孩子,不是刀,非要见血才能开刃。若是能做富贵人,没人会?想在乱世里杀出一条血路。若是太平年岁,我是真的想做个富贵翁,万事不问。”

崔浩看着他一脸疲色,一时无话可说。

等他回院子,崔敏已经在等着他了,见了他就问:“五哥,咱们家,怕是不能太平了。”

崔邺盯着他,第一次这样严肃的说:“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七岁了,若是天下太平,你就算二十岁我依然当你是个小孩子。可如今不行了,事情太多我一个人没那么多精力,过几日家里的女眷都会回老?宅祭祖,你带着其他几个小子跟着她们。我的人到时候会?接应你们。”

崔敏紧张的问:“我们去哪里?”

崔邺也不瞒着他:“父亲的意思是去凉州,但?是凉州太远,我怕徒生变数,你们去郊外田庄,到时候鲁伯会照看你们。”

崔敏想起谢昭,点头保证:“五哥放心,把人交给我吧。”

兄弟两商量了一晚上,崔邺讲的认真,将里面的利害关系说的清清楚楚。崔敏是性格温和,并不笨。崔邺的价值观虽说有些?大逆不道,但?如?今的世道也确实没什么道理可言。隔三差五的有人称王称帝。

崔敏最后说:“五哥保重,我们躲着定然安全,五哥呆在长安城里,往后就难了。”

崔邺心里失笑,这些?年可真没白养他们,还知道心疼他了。

武家的陈于敏坐在卧房里,看着窗外的灰蒙蒙的天,她嫁进武家不到两个月,陈家和武家彻底决裂。夫婿武承齐是个万事不管的人,待她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婆婆可就不一样了,越发的厌恶她,丝毫不给她脸面。

她被婆婆罚闭门半月,不准她出门半步。她不能有怨言。夫婿如?今已经纳了房新妾,倒是每日都来和她吃午饭。她话少,轻易不说话,夫婿安慰她,母亲性情有些?刚强,人不坏,你别怨她。

她简直有些?感恩武承齐的宽容,起码没有因她是陈家女,你们陈家和我武家势不两立…

人生际遇合该如此。她曾经被众星捧月,如?今困于这一方院落里,能得一个人不那么周全的回护一两句,都觉得仿佛佛祖保佑。

她温和的答,我知道的。

文不成武不就的武承齐,却成了她最后的屋檐。

腊月十日那天,了空寺的智空大师给崔老?太太批了签文,崔家举家回乡祭祖。

老?太太生崔邺的气,怪他太过固执,将崔家置于险地。

崔邺也不争辩:“崔家后辈若是需要老?祖宗舍身成仁,那也不用争什么天地立命这等大话了,简直羞煞先人。”

老?太太问:“那如今呢?将我送走,你一人立于刀刃上,让我一介老?媪活着,如?何给你母亲交代?如?何给你父亲交代?”

崔邺听的笑起来,哄道:“祖母宽心些?,我是儿郎。怎能让你护着。等将来母亲父亲归家后,又要责罚我时,还需祖母回护一二。”

老?太太对他简直无可奈何,被他连哄带催的送上了马车。

崔邺的人在城外等着,一模一样的六辆马车,在城门外的客栈侯着。

崔家女眷被转运在车上。在城外绕了一圈,最后回了西郊田庄。

书院的先生回乡,书院放了假,谢昭在家呆着,同鲁伯和朱家人一起照看田庄。

暖棚里的菜依旧茂盛,谢昭已经掌握了冬季种菜的技能,见崔敏来他最高?兴,和崔敏炫耀:“六哥自从去了崇文馆,我再没见你。”

崔敏见他一个小孩,完全没有小孩样子,老?气横秋的。笑说:“你姐姐呢?”

谢昭叹气:“姐姐去了河西道,要忙明年春耕的大事,顾不上管我了。我一个可怜人如今又没人管了。”

鲁伯问:“雀奴每五日就一封信,怎么能说不管你了?”

谢昭被当面揭穿,也不恼,无奈的笑说:“鲁伯,你就不能让让我吗,我还小呢。”

鲁伯放下手里的活计,笑说:“是是,你还小。那雀奴挑的马,你怕是不能骑。”

崔敏听的失笑不已。

西郊的庄上清净,崔家没有带仆人,刘媪和李氏婆媳两人勤快,但?是厨艺一般。家里人少谢昭不挑嘴,但?是谢氏有孕,总爱吃些?零嘴。

谢昭见家里人多,也就分配了任务,谢奚在家时是不准他乱来的,如?今谢奚不在家,他也开始做烤鱼,和鲁伯学烤肉。给长辈们改善伙食。惹得谢氏怜爱的说,我家的阿昭也长大了。

谢奚每日盯着长安来的消息,生怕长安动乱,家里的亲人遭殃。阿武拿着马场的令牌,城门进出自由,糊大晚上回来,见谢奚屋里的灯亮着,进来见她还在制图,催说:“阿姐早些歇息吧,仔细眼睛。”

谢奚埋头盯着图,问:“你说,长安会?乱吗?”

阿武安慰她:“不会?,长安有金吾卫,城里有国君,怎可能轻易会?乱。”

谢奚嘴里没说,长安乱过不止一次。城破亡国,这有什么稀奇的。

大周朝乱象丛生,君不君,臣不臣。先帝上位怕是机缘巧合,若是雄主在位,不可能短短数十载,就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阿武见她丝毫不听,说:“阿姐若是不信,那我走一趟去看看,让阿姐宽心如?何?”

谢奚这才抬头,看着他说:“你走不开,你给我挑批好马,我过几日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