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九十六

接下来他要巡查几处粮仓,他的私心还是想?在南地看看水灾后的局势。

崔程的兵马并不能长驱直入,就算最后最坏的打算是起兵,但也?要把损失降到?最少。这是他唯一能保证的后勤。

谢奚收到?他的信时已经是十日后了,她开了信,崔邺在开头写了陆益之?找到?了,受了些轻伤。

谢奚这才放下心。

接着就是,南地水灾,田地被淹,受灾严重。

谢奚看了信,难得?的心里平静,问谢昭:“你们?书院没有南地的学子吗?”

谢昭这半年长高?了很多,抽条的厉害,看起来好?像瘦了好?多,谢奚给他做糖醋排骨和糖醋里脊。

小男生很喜欢吃甜口的菜,谢昭吃着菜,给她夹了后才说:“有,听先生说朝中有人开始为赈灾的事吵破了头,但是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谢奚听的笑?起来。

正说着,谢昭又说:“阿月的亲事定了。”

谢奚有段时间?没见他们?了。

“定的谁家?”,她无奈的问了句,明明阿月和阿圆同岁。她有心留她年岁大一点,但是王媪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怕她留阿月回城给儿子准备婚事的时候执意将阿月带回去了。

“好?像是为妾。”

“什么玩意儿?”,谢奚不可?置信的问。

谢昭怕她不高?兴,忙劝道:“阿姐,长安城里的贵人多,在富贵人家做妾,想?来比穷苦人家要好?一些。”

谢奚目光悠长的看着他:“你不懂,这是两件事情。就像……就……”,她竟然一时语塞,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了。

谢昭见她语不成句,忙说:“阿姐,我懂了。”

她无奈的笑?,笑?着笑?着,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有点点伤心,好?像更?多的是可?惜和无力。

最后又只觉得?都是枉然,冲谢昭笑?笑?:“没事,我知道了,改日去看看她。”

谢昭迟疑的说:“要不然我明日回书院,回去看一看。”

谢奚爽朗的笑?起来,伸手在他头上摸了吧,笑?说:“不必,我该去看看她们?,你只管读你的书。忙你的事,需要钱在我房间?里自己拿。”

谢昭不好?意思的说:“阿姐不问我花钱的事吗?”

谢奚:“花多少钱,读什么书,想?做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朋友,这些等等的事,都是你自己拿主意的事,你要是自己觉得?解决不了了,可?以来问我,但是我不会管你。”

谢昭听了把这话消化了片刻,才问:“你就不怕我学坏吗?学业无成,最后成了个?一事无成的人。”

谢奚问:‘那?你会吗?”

在这个?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说话尚且需要注意措辞的时代,谢奚这种随时随地表达喜欢和爱的方式,还是让谢昭觉得?羞涩。

谢昭轻咳了声:“不会。”

谢奚笑?起来,鲁伯进来见谢昭回来了,笑?说:“我今日在苜蓿地逮到?几只兔子,晚上给小郎君烤了。”

谢昭笑?说;“鲁伯和阿姐一样叫我阿昭吧,您不也?一样叫阿姐雀奴吗?”

鲁伯听的笑?起来,谢奚将崔邺信中的消息和鲁伯说了,他深深的叹气后,什么都没说。

倒是在厨房的刘媪,听的心里难忍的说;“旦逢灾年,就会起乱。”

谢奚回头问:“上一次起乱是什么时候?”

鲁伯答:“十年前那?场旱灾,寸草不生,饿殍满地……”

谢奚忙说:“没那?么严重,咱们?北地现在不还好?吗。咱们?今年的年景不错。把粮仓修缮好?,今年的粮食一粒都不卖。咱们?留着。”

鲁伯笑?说:“那?哪能吃得?完。”

一家人围在餐桌上吃饭,其乐融融,再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谢昭回来住几日,谢奚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学业,在这个?没有固定考纲和系统学业的时代,综合素质是非常考验人的。

谢昭的算学是她教会的,非常的拿的出手,他个?人在经义和策论上非常有天赋。

天生的学霸,是真的让谢奚空有羡慕。

油菜花花期很长,大概能持续一个?月,长安城里的贵人们?来看过?几波,倒是传出一些风声了。也?有高?雅的学士在她的鱼塘里钓鱼……

谢奚曾经想?将她的田庄打造成一个?吸引旅游的一个?产业,向现代化一样,后来发?现不成,所以也?就作罢了,也?是因为后来不缺钱了,她只想?单纯做扶贫,不想?管其他的了。

她和王朗在稻田里照看稻花鱼的时候,姚重不请自来,带着做生意的陈增。

李氏和刘媪不认识人,见是官兵打扮有些慌神,急急忙忙来田里叫她,结果她前脚来,他两人后脚就跟着。

谢奚赤脚弯着腰蹲在稻田里查看植株生长,抬头就看见前后脚来的人,王朗倒是忠厚,挡在前面问:“这两位是?”

姚重一手搭在眉骨上瞭望她,远远的喊:“谢庄主,姚某不请自来,打搅了。”

谢奚这才起身,心里骂娘,脸上笑?的热情的,遥遥的回了声:“姚曹参,客气。”

等她洗了脚,那?两人就在瓜地的凉棚里等着,谢奚洗完脚过?来,顺手进瓜地挑了颗不太熟的西瓜,西瓜还没有上市,但是她这会儿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待客的东西了。

她在隔壁池塘折了片荷叶,将西瓜放在上面,翻了手帕擦了擦西瓜,掏了腰间?的匕首,几刀开了瓜。示意两位:“尝尝吧,今年的第一颗瓜。”

陈增对这个?是极感兴趣,姚重倒是一般,尝了口,问:“柬之?呢?”

谢奚不动声色:“听说去南地了。”

姚重皱眉问:“他去南地干什么?”

“不清楚,说是生意上的事。”

陈增插话:“柬之?南地的生意倒也?是,这么大水患,他总要去收拢收拢。”

谢奚也?不多解释。

姚重看了眼她的稻田,问:“谢庄主这水稻。”

谢奚有些不领情了,随口说:“柬之?给我收集了些稻种,我就种来试试。反正不是种稻就是种麦。”

陈增不清楚她的本事,姚重却隐隐有些信了。

此刻见她一身短打,戴着草帽,脸晒得?发?红,一副寻常的样子,大概这春夏都是这么过?来的。陈增起身看了眼稻田,惊讶问:“这是什么?”

王朗惜字如金:“鱼。”

陈增不可?置信:“你们?在稻田里养鱼?”

谢奚耸耸肩,也?不好?解释这回事。她起初开始养鱼也?不过?是实验,现在又没有营销,这又不能做卖点,也?不能赚钱,她也?懒得?解释。

王朗避重就轻说:“试着除虫害,倒也?不是特意为养鱼。”

但是这也?够另类了。连姚重都起身凑到?田埂边上去看了。

谢奚看着这帮大惊小怪的人,独自坐在棚里吃西瓜,等那?二?人看够了才回来,陈增心大,不太管大事,只管自己的小钱,第一句就问:‘这鱼好?不好?吃?”

谢奚忍着笑?,模棱两可?的说:“大概是很好?吃,只是现在太小了。”

陈增笑?着:“不急不急,等八月秋收的时候,慢慢吃,先给我留两条。”

姚重倒是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问:“柬之?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姚重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见她毫不心虚,问:“谢庄主这田庄大概有多少亩?看起来很辛苦。”

谢奚避重就轻答:“这可?不全是我的,种地嘛,够三餐温饱就行了,我要养活家里这么多人,辛苦些也?应该。”

姚重被她的软钉子弹回来,倒是陈增问:“这一片黄花是什么东西?最近长安城里都传遍了。”

谢奚远望看了眼,笑?说:“崇文馆里找一个?上年岁的大人问问,肯定有人知道。芸薹,是柬之?从河西道搜罗的种子。我这人没其他爱好?,就爱搜罗些种子,什么东西都想?种一种。”

陈增觉得?有意思问:“那?这花期过?了怎么处理?”

“收种子。”

陈增不信邪还问:“这种子就没点其他用处?”

“榨油。”

他邪门的问:“你怎么知道?”

“多看书。”

姚重听的都没忍住短促的笑?出了声。

王朗将田里的水放好?后,挽高?裤腿进隔壁的池塘里赤手逮了两条鱼,用芦草提在嘴上,提着鱼过?来,谢奚笑?说:“你拿回去让吴媪做烤鱼,就说按照我教的方法。”

一行人回去后,家里的男人都不在,看着两位不像是想?走的样子,谢奚只好?招待两位,下午的烤鱼出炉,鲁伯田里回来,摘了颗西瓜,还说:“今年春少雨,瓜比去年的甜。”

谢奚听见雨就想?起崔邺,也?不知道他在南地怎么样了。

崔邺在江阴停留了几日,每一日都早出晚归,出门查看粮仓和各地的店铺,顺带查看账册,梁城赶来的很快,他这次没了之?前的得?体,总是一身靛蓝的长衫,一丝不苟的像个?白面书生。

此刻他满面风尘,胡子拉碴,一身布衣短打,看着倒是有些接地气了。看的崔邺笑?起来问:“梁总管终于脱下长衫,终于与我等贼寇为伍了?”

惹得?段猛几个?人憋着笑?个?不停,袁掌柜都笑?出声了。

梁城被调侃的有些无奈的笑?说:“郎君这是折煞我了。”

他接着就说:“吴江滩田被淹的更?厉害了,水退后,怕是连田封都难找。”

崔邺问:“吴江县怎么样了?”

“水灾严重,有一半的房舍被淹,田亩被淹不计其数。”

崔邺了然道:“那?滩田被淹,也?不算什么大事。官府有赈灾吗?”

梁城无奈道:“怎么赈?官都没到?,伤亡成这样,江南道上的官,哪一个?不是投鼠忌器,江堤修了这些年,一点都没动工,这根本就是……”

大周的这艘破船,竟然被一场水灾给冲的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