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奚的?等?待,一日比一日焦虑。
一直进了九月,也得亏芸薹花期长,才收到简短的?一封信,谢奚确认了是崔邺的?字,只写了短暂的?一句话:我回来了。
她这才将整日的?焦虑按耐下去。
开始又全身心投进她的?农业大业里去了。等?九月中旬,糜谷可以收割的?时候,谢奚的?暖房已经建成,粗麻纸糊窗,能?打开斜窗,午时之后的?两个时辰采光非常好。
天气还暖,里面?的?温度确实?不?错。稻草用麻绳织成稻草卷,铺在顶上保温。简易的?暖棚在冬日保温上还是要想些办法。
鲁伯说入冬后再用麦秆卷盖一层,到时候烧了火墙,里面?就不?会冷。
糜谷要在麦场里脱粒,谢奚将暖棚里的?菜畦收拾出来,等?过去找鲁伯,鲁伯和佣户们已经把糜杆都?捡出来了,糜谷带壳金黄,她蹲在地上掬起一捧,看?着品相?确实?不?错。
糜谷的?品种分软硬,软糜充饥很不?错。
鲁伯笑说:“今年的?收成不?错,这一年辛苦雀奴了。”
谢奚看?着他?眨眼睛哄说:“明年会更好,咱们和他?们不?一样。”
鲁伯哈哈大笑:“今年的?稻米的?收成是真?的?好,我打听了南来的?商人?,南地的?上等?田收成也不?过如此。”
谢奚自豪的?说:“明年春的?麦,一定比今年收成更好。鲁伯,我一定能?育出大周朝最高产的?麦种和稻种。你信我。”
鲁伯低头看?着她,轻声笑说:“我信雀奴。”
他?信雀奴就像信郎君一样。
糜谷收割后,往日鲁伯都?是吃这些,今年开始谢奚不?准鲁伯一直吃粗粮,谢奚计划六成都?分给了佣户。
她原本想,一共七户佣农,每户分五亩地,这些就归他?们自己种自己收的?私产。和鲁伯一商量,鲁伯坚决不?允,说这是她早起晚睡熬了一年才保住的?家业。怎可这样随意祸害。
何况谢家的?佣户本就比隔壁的?村子里的?农户富裕,谢奚是按照工资制给佣户发放工钱和米粮。
最重要的?是,坏了规矩这一片的?田庄,怕是不?能?安生。
谢奚想改革这种东西,也不?能?随意来,也就不?强求了。
糜谷收完,第一次收到了谢脁的?消息。
谢脁在音讯全无了一年之后,终于?姗姗来迟的?正式的?写了封信捎回来。
谢奚看?着信封上狂放不?羁的?字,有点牙痒痒。这草不?草书,行不?行书的?是什么鬼画符的?字?
鲁伯自秦西客栈取了信回来就一直高兴的?等?着谢奚拆信。
谢奚拆了信,里面?的?字倒是规整。
只有几?句话,也是写给鲁伯的?。
鲁伯:我安好,河西道有些不?太?平,我去往西州寻人?,耽搁了行程。
如若顺利,年终可归。
谢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完。
鲁伯却听的?满脸激动,已经将近两年没见谢脁了,即便谢脁家业败光也是他?的?主上,也是救他?性命的?恩人?。
谢奚犹犹豫豫问:“父亲也没提什么时候能?回来。”
谢昭已经对谢脁的?印象不?深了,只跟着高兴:“父亲要回来了吗?”
谢奚心里纠结,脸上带笑,违心的?说:“对,说是年终会回来。”
谢昭兴奋的?拍手,欢快的?叫唤:“太?好了,今年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在。”
谢奚真?不?忍心告诉他?,你爹要是回来,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不?信你等?着看?吧。
没过几?日,又收到了崔邺的?信,他?人?还在凉州,迟迟没有回来。
崔邺在草原向东走?了将近一千公里。最终到达一个叫呼日查湖的?部落,将最后的?货全部换尽。
在一路走?的?途中,他?随时改变计划,几?次遇险,便将队伍分了三批回来,第一批队伍在进入草原半个月的?时候,换到了第一批马和羊,崔邺让蒋道东领着十人?,将马送回贺赖部,他?领着队伍和羊群继续前行。
蒋道东一口回绝,崔邺盯着他?的?眼睛说:“接下来的?话,你听清楚。第一,你们的?脚程快,往返十日不?成问题。第二,这话你传给你们都?督,今岁突厥南下的?可能?性不?大,突厥各部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但这是我的?猜想。让他?匀我一年半,我定能?给河西道搞到充足的?军粮。第三,进了草原一切听我的?命令,这是你们去入军就知道的?规矩。”
蒋道东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蒋道东最后和他?保证:“郎君给我十日。这三千马我安然送到,即刻返程来追你们。”
崔邺嘱咐:“见机行事。这几?日有些不?太?平。”
蒋道东一走?,再没找到崔邺。
崔邺在八百里远之外,和突厥兵短暂打斗了一场,冲突很快,最后得以平息,但是阿骨勒受了伤,他?立即决定让二十人?带着阿骨勒和部分马群向南绕行返回。
他?自己则带着二十人?和换来的?马群里带着的?几?十个马奴,继续向东。在大约一千两百里之外,遇见了几?次突厥王帐下的?铁骑,他?不?敢冒进,周旋迂回,拖了时日。
待他?返回时,已经过了中秋。
他?怕谢奚胡来,让人?回去送信,就是这送信的?人?暴露了他?的?行踪,最后三百里被一支突厥散骑一直追杀。
他?怕丢了马,让二十人?带着马群分成两支,先后直奔贺赖部,他?自己则领着几?个马奴带着三百马百里奔逃,在草原里拼命的?兜圈子,最后被突厥人?堵在回贺赖部的?路上,到最后他?真?的?逃到筋疲力竭,已然认命。
最后,他?让几?个马奴挑了几?匹马去逃命,他?自己带着剩下的?马,尽力奔走?,突厥的?散骑没有正规军有纪律,但是一样的?杀戮血腥,三百马被杀的?四散逃亡,他?只记得最后自己左肩中了一箭,跌下马,已浑然不?知天地。
蒋道东遇见时正是突厥人?围杀他?的?时候,蒋道东被吓的?几?乎肝胆俱裂。
崔邺带着几?百马奔逃,后面?的?突厥军紧追不?舍,马的?嘶吼声,虐杀的?狂放的?嬉笑声,蒋道东带着将近百人?已在草原百里之内搜索了他?半个月,始终不?见人?。
没想到遇上还是迟了一步,看?到崔邺坠马后,他?几?乎抽死了身下的?马,久经沙场的?杀戮已早已按捺不?住,几?乎报复一样,挥枪斩杀不?假思索,根本不?考虑后果。
酣畅的?屠杀将近两个时辰,将近三百突厥军被屠杀了个干净。他?犹自觉得不?解恨。
蒋道东一身血污,抱着奄奄一息的?崔邺,咬着牙关,憋闷不?已。崔邺若是有个闪失,他?根本无颜再见都?督。
他?没想到崔邺会调他?回来,自己走?了那么远。
所有人?回来的?当口,只有他?一个人?不?要命,和突厥人?周旋。
崔邺醒来时,人?已经在凉州的?都?督府了。
崔程听了蒋道东讲得清清楚楚,盯着床上的?崔邺,他?左肩中了一箭,穿透了肩胛骨,整个人?一动不?能?动,坠马后右腿断了,右臂上有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其他?的?小伤不?计其数。
蒋道东讲的?毫无私人?感情,一五一十说:“他?将我遣回来后继续东进,在八百里之外,和突厥人?有了冲突,他?那个突厥人?部下受了伤,他?遣送了另一支人?马归来,只剩了二十人?,和几?十个马奴。归来路上遇上袭杀,让其他?人?带着马群绕行,他?带着三百马奔逃一路引开突厥人?……”
崔程伸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昏暗的?灯下,崔邺的?脸在跳跃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切。崔程已经守了一日,大夫不?敢轻易说脱险。时刻守在这里。
崔程定定的?看?了半晌,也只是说:“到时辰了吗?再灌一次药。”
整个都?督府都?是一片寂静。
崔邺是半夜醒来的?,只觉得疼到生不?如死。黑暗中感觉自己命大,活下来了。
守夜的?人?见他?动弹,惊呼:“快禀都?督,郎君醒了。”
不?过片刻,崔程就进来了。崔邺见他?一身戎装,还没卸甲,微弱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崔程盯着他?的?眼睛说:“子时刚过。”
崔邺慢慢的?笑起来,心想他?这趟草原算是活着回来了。
崔程问:“你笑什么?”
崔邺:“活着回来了。”
听的?崔程半是怒意,半是血性散尽。初闻柬之出事了,他?惊的?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刘彰即刻启程去贺赖部接人?,蒋道东行事果决,当机立断直接将人?送回来。
送回来时人?还没醒。
蒋道东也只是匆匆报了声:“这趟成了。”
大夫多?嘴问了句,他?这是造了什么罪?
在场的?人?,谁都?不?敢多?嘴一句。
刘彰回来报说,崔邺这趟陆陆续续送回来一万三千匹马……
崔程想,他?惦记的?祁连山下的?马场,这次算是成了。
崔邺躺的?还很疼到不?能?忍,皱着眉说:“把我扶起来,让我坐坐。”
崔程站在床前,崔邺自作?多?情想,他?大概也是操心他?。
毕竟他?是个父亲,中年丧子是任何人?都?不?能?忍的?痛。
服侍的?人?将他?小心翼翼的?扶起来,背后垫着被子,他?不?拘小节的?招呼崔程:“父亲坐,我有话和你说。”
崔程拒绝:“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崔邺疼的?睡不?着,看?崔程的?样子,大概也是不?准备睡觉。
最后,崔程还是坐在他?对面?,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崔邺问:“未来十年,只要给我时间,河西道上,不?至于?缺马,但父亲想必也知道,输给突厥铁骑的?不?一定是马。少的?是悍将、勇将。是人?命堆砌起来的?墙……”
崔程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崔邺由衷的?说:“我敬佩父亲这样的?人?。敬佩崔家戍边的?儿郎。我这样的?人?,崔家有一个就够了。从前的?崔邺,已经死了。”
崔程听的?心里一颤。但是什么都?没说。
一整晚都?是崔邺断断续续的?在说,崔程再一句话都?没说。
也只在最后说:“等?养好了,再想马场的?事,祁连山的?草场就在那里,不?会跑。”
崔邺听的?一喜:“谢父亲答允。”
崔邺一晚都?沉着脸,不?见喜怒。
崔邺最后多?嘴了一句:“我退了舅舅家的?亲事……”
崔程终于?忍无可忍,劈头盖脸骂道:“你简直混账!你舅舅哪里对不?住你!你外祖当世大儒,门生千百,岂是你这等?小儿可轻视的?!我不?在家,你怕是放肆的?不?知天高地厚!”
崔邺看?着他?暴跳如雷,心里突然安心,崔程终究不?是无毒不?丈夫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419:11:28~2021-01-0517:4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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