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重愈千斤

——那可有说……有几人?归?

那必然是两个人?都?回来了。

按着当?今天子的性子,怎会?容许有如意的事情发生,丞相大人?不回来也带回来。

小宣子暗中兀自忒了一口气,定最后流于面上?的唯有恭敬:“回禀殿下,陛下寻找人?了,还?在一起往回赶呢。”

总算得了个好?消息。

楚绡宓粗粗松了一口气,像极了被拉扯得紧巴巴的布料子,骤然回缩也难掩先前?的折痕,纵使她皱巴着的眉眼舒缓下来也裹挟着稍许不宁。

她皇兄回来了。

她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除了她先下手处理闻栗的事以外,这?段时间朝堂并非无?得旁的大事发生。

她刚理弄朝政不过半旬,北疆就传来消息说镇北大将军勇战敌军,即可班师回朝的消息。

按着规矩,戍边的大将时隔三年就需回京述职。

而镇北大将军似乎许久不曾回来了,所以华峥大破敌军后那封递送回京的折子刚送到,楚绡宓就亲手批了下来。

朝堂大将得以凯旋可是件大喜事,她批得乐意至极。

但?等她见了赵朗清后才知自己办错了事……

武将大胜是一回事,她皇兄亲自贬谪到边关戍守的武将大胜又?是另外一回事。

听赵朗清一一述讲她皇兄对武将的看法,楚绡宓面色一白。

人?是她批准回京的,当?下文书?都?传了下去?,跑得快的马儿估计都?快到北疆了。

楚绡宓的面色青黄一片,当?初她都?说她不行,皇兄非要赶鸭子上?架,早料想到她会?办坏事的话,不若当?日就让她南下江南寻阿暮。

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楚绡宓凝神聚力,努力为自己先前?的过失打补丁:“闻栗那的案子,让周成孔把搜寻到的证据都?收整好?,等皇兄回来本宫就要交给皇兄仔细瞧瞧……尤其是底下人?查出闻栗身份的那些秘密信函,也一一理好?,本宫倒要看看,闻栗敌国之子,皇兄他还?怎么护得住。”

小宣子自然应下。

给公主殿下做事总比在陛下身边当?差来得轻松些。

尤其是二人?不喜闻栗的心绪又?在暗地里悄然得不谋而合,楚绡宓使唤着小宣子来格外应手,小宣子办着差事来也更加积极上?心。

楚绡宓思来想去?,也无?旁的要叮嘱小宣子去?做的:“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小宣子连连点头。

“等下。”楚绡宓抬眼,“皇兄今年赶不回灏京过年,今年宫里一切从简即可。”

小宣子微微讶然:“杂家知晓了。”

“嗯,那便退下吧。”

小宣子颔首弓腰着倒退着离开。

想来不光是陛下因为丞相大人?的离开而变了性子,长公主殿下也是……

长公主殿下可不是爱素净的主,之前?宫里没每逢有何新?出的衣服料子和珠玉首饰,便先是紧着长公主殿下用着的。

殿下排面极大,朱红翠绿,那一样不是夺目绚烂。

可近一年来,殿下衣着打扮皆以素为主,现下更言明岁末的年礼都?要简易处之。

退至高高台阶处,小宣子斗胆觑了眼不远处的楚绡宓。

青袍在身,发髻上?簪着一枚淡然的祥云飞簪,其余环珮不沾,腰间仅一枚同色的青玉玉佩。

乍然看去?,竟有些丞相大人?的意蕴在。

但?再多看一眼就不像了。

丞相大人?就是丞相大人?,世间就独独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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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宣子眼中同容暮有些相似的楚绡宓当?下目色如炬火。

近来她的日子都?是如此,批折子用大半日,边问讯赵朗清便批改,从晨起日禺之际一直批到晡时,无?聊倦怠了就同小宣子絮絮叨叨地闲谈。

但?谈及最多的还?是容暮。

当?下起身的楚绡宓腰酸背痛,顶着淡雅的素绒绣花,朱红轻施,粉泽也浅淡,顿步于明黄墙面前?,楚绡宓瞧着上?头所悬的画像。

视线流转之际可见其氤氲着的痴迷。

她自一开始心里并不清楚容暮同自家皇兄之间的关系。

她只知她的皇兄格外的信任阿暮。

皇兄他疑心重,轻易不会?信任旁人?,有时即便面对她,也会?遮掩自己的二三心事。

但?阿暮不同。

容暮是她皇兄带回宫的第一人?。

楚绡宓还?记得她头一回见着容暮的光景。

那时候的容暮还?没有现下的温润,说话带着少年气,明知道她是一国公主,也不过于谦卑,亦或是过于巴结。

相处的度掌握得极好?,所以容暮也必然成为她的好?哥哥之一。

但?逢自己的课业上?遇到了什么难解之题,楚绡宓就攒着等容暮进宫的时候找机会?去?问。

问那些疑惑的题是小,趁机多见容暮的面才是真。

楚绡宓甚至都?做好?将容暮招为驸马的打算,但?那日午后去?她皇兄御书?房里见到的场景让她将心中的小心思压制得死死的。

楚绡宓就缩在屏风外头。

虽只瞧了一眼,她的心就好?似蹿出了胸膛。

容暮在一旁的案几上?描写着什么,而她那面色冷峻的皇兄亲昵地给埋头的容暮喂了块点心。

她皇兄亲自给人?喂点心!

她和皇兄血脉同胞都?不曾被她皇兄亲手喂过一星半点的东西……

楚绡宓心口微酸,此后还?见着了更为人?诧异的景象——

她皇兄扯了扯阿暮的衣袖,但?在唤不来阿暮的回应后,就臂肘用力将阿暮拢在怀中,一指抬着阿暮的下颌,随即在阿暮的唇角留下了细细密密的亲贴。

而那时候她皇兄身边还?是喜公公在服侍着,这?位宫里的老人?面色丝毫未变,好?似她皇兄同阿暮这?样亲昵已不是头一回的事了。

可她接受不了。

她自知自家皇兄同容暮关系紧密,但?不知二人?之间还?维持着这?般的关系,二人?居然都?是……断袖。

这?也让楚绡宓之后面对容暮时神色总是迟疑。

阿暮那么好?,同阿暮交往的人?喜欢阿暮是应该的,可这?其中并不应该包括她皇兄那种情感。

皇氏族谱上?下追踪而来,还?不曾有皇族成员如她皇兄那般,喜好?男子。

楚绡宓当?初也以为自家兄长同容暮之前?会?越发亲昵,但?等容暮三元及第,一朝中了状元后,二人?反倒隔了些许的距离。

具体体现在容暮看到她皇兄时,恭敬行礼,视线端方。

而她皇兄之前?总喜欢招惹容暮的那些小动作,也收敛了好?些。

宫宴上?,二人?举止都?合了礼数,推杯换盏之间,朝臣眼中的二人?陌生到就像头一回见面。

同属此类的还?有她皇兄在后宫里添置了许多妃子,可未碰过。

楚绡宓还?以为不知何时自家皇兄同阿暮起了嫌隙,所以才会?那般疏离,可背地里他们二人?依旧如前?,楚绡宓这?才懂了,她皇兄是为了在人?前?避嫌。

这?么些年里,她同容暮愈发亲昵,同时也愈发捉摸不透她皇兄的意思,爱阿暮所以不让他受了外人?的重伤,用冷漠包裹着实际的爱护,这?就是她皇兄爱人?的方式。

可闻栗的出现却狠狠给楚绡宓打了一巴掌。

闻栗要什么,她皇兄就给什么。

闻栗甚至从她皇兄的宫内爬向了宫外的朝堂。

或许闻栗才是她皇兄真正爱着的人?,所以她皇兄才会?在御书?房的墙面上?都?挂着一副极似闻栗的画像。

既然她皇兄爱着闻栗,那么阿暮是否就可体面地离开她皇兄身边。

灏京的男子皆以娶妻生子为上?上?之策。

阿暮扬名立万已久,独独府里无?人?。

她为何不可成为阿暮府上?的那一女子,她可以做到为阿暮抛弃了长公主可享有的众数面首,亦可以不招赘,而是嫁去?丞相府,况且她不似她的皇兄,得了阿暮还?会?同旁人?万般亲昵。

但?她的想法直到阿暮的那把火,才破灭了个干净。

火起了,阿暮人?没了,而她才知阿暮在她皇兄心中的重量。

晚来的愧疚袭卷着冒头了的不曾被觉察到的爱意,她皇兄必然不会?在知晓阿暮还?活着的时候,还?放弃将阿暮争取回来。

失去?才知珍贵。

阿暮在她皇兄的心中已无?声地重愈千斤,无?人?可替。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