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皇帝了。”睢子拿着一封信在叶初雪的面前晃了晃,一脸幸灾乐祸,“你看,他也不过如此,找不到你,就赶着回龙城去做皇帝。你却为了他吃这么多苦头,值得吗?”
叶初雪微微惊了一下,从他手中夺下那封信,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信里说得十分简单,只是说晋王平宗将前往龙城南郊圜丘行祭天大典,随后返回太华殿举行登基仪式,接受百官叩拜,山呼万岁,大礼即成。
睢子抓起一杯水仰头喝掉,笑道:“这登基仪式也太过简陋了吧,连个在承天门接受各国使节祝贺的环节都没有,比起来还不如当初他拥立的那个两岁小皇帝有气派呢。”
叶初雪细细将信中所述关于平宗的一切又看了一遍,将每一个字都牢记在心头,这才把信还给了睢子,淡淡地说:“气派不是摆出来的,他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已经令天下慑服。”她淡淡地笑了笑,低头抚着已经硕大的肚子,轻声道:“你看,你阿爹已经成了一国之君,那么你呢?会是个小皇子,还是个小公主呢?”
睢子冷冷看着她,哼了一声。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上去益发沉静而不可侵犯。
自那日摆脱平宗的追踪后,睢子就带着叶初雪下了山。在另一侧的山口,早有步六狐人准备好了马车等着他们。之后连续奔波,一路向西,避开龙城京畿,又穿越了大漠的东南角,从长庭关南下,又折而向东。千里迂回,一路奔波,也是因为叶初雪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越来越不方便,睢子不敢冒险,每日最多只走五十里,又要躲避龙城耳目,乔装打扮,一路曲折赶到燕然山。
虽然奔波劳顿,但比起在山中那几个月来,有马车坐,每日睢子都会找来青菜和面饼,而非日日野兔子肉,对叶初雪来说,已经不啻天堂了。
她并不知道睢子到底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也曾想办法向沿途遇见的路人求救,却都被睢子严防死守,一一化解。
最近一个月来,她精神比之前差了许多,只觉脑子也迟钝了许多。
也许是分别得太久,她已经快要不记得思念的酸楚了。如今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着把孩子生出来,而这封迟到了近一个月的信对叶初雪来说,简直就像是天音从九霄上垂落一般,登时往她疲惫枯竭的心里,注入了一泓清泉。
雎子在一旁瞧着她贞静微笑的样子,越发不悦,冷冷地问道:“你就真的这么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了。”叶初雪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了睢子身上,一眼便看出他在生什么气,于是越发愉悦起来,“知道他安然无恙,重回龙城,并且受到各方拥戴,御极登基,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为什么不高兴?”
“他没有继续想办法救你,反倒回头去抢皇位,这样你还高兴?”
“他这个皇位实至名归。当初虽然他不是皇帝,在天下人心中,他早就是天下之主。
天下之主,心中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肩负的责任太重。他能不顾一切来找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如今他能分清主次,有所决断,更显露了一代英主的气魄风范,我欣慰还来不及呢。”
睢子打量着她,见灯光下她的面上竟然真的是全然的欣喜之情,不由迷惑地皱起了眉:“寻常女子只怕这个时候早就惶恐不安了。他当了皇帝,后宫自然美女如云,以后子嗣也不会少,又政务繁忙,哪里还会记起你来?若是寻常女子总会这么想的。”
叶初雪微笑地看着他:“我不是寻常女子。”
这微笑中所包含的纵容与坚持却刺痛了他。睢子走上前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整张脸都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灯光之下:“没错,你不是寻常女子,你是他的心头肉,那为什么他不赶紧来把你救回去呢?你想过没有,说不定他是故意如此的?”
灯光下,她睫毛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脸上,仿佛蝴蝶的翅膀,在风中微微颤动。
就是这微颤泄露了她隐秘的心思。睢子是好猎人,从不会错过蛛丝马迹,立即把握住机会,问道:“怎么,你怕了?也难怪,晋王跟皇帝,虽然相差不过一步之遥,实际上却宛若天渊之别。也许他最看重的仍旧是你,但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封谁为后?选择哪个儿子为太子?你不会不知道北朝有立子杀母的惯例吧?如果他真的那么爱重你,而你又为他产下了男婴,那么他该不该把你的孩子立为太子呢?太子跟世子可不是一回事,太子的母亲都要死。你能容忍他立别人的孩子为太子吗?”
叶初雪嘴角噙着不屑的微笑,淡淡地看着他:“你多虑了。”她的坚定依旧,仿佛心中一丝涟漪也没有:“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却不清楚。”她直视他的眼睛,冷静地说:“我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皇帝会是什么样子,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清楚。”
睢子的目光如同照人幽深山洞的火光,虽然不能洞彻她心中玄机,却也窥到了不少隐秘。他们彼此瞪视,像是要借着这样的凝注来较量个你死我活。
即使在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后的如今,叶初雪的固执和坚定还是令睢子感到挫败。
他知道至少在这一个回合里,他无法取胜,索性放开她,微微后撤,将面孔隐藏到灯光照不到的暗地里,像暗中观察猎物的狼一样,观察着她:“你想过没有,他做了皇帝,你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
“你又想用后宫倾轧那些话来吓唬我吗?”叶初雪借着笑声将被他撩拨起来的不安掩饰下去,面上仍做出不以为意的模样来,“我跟你说过,我就是在皇宫中长大的,那些把戏我再熟悉不过了。”
“当日你是公主,却不是嫔妃。你明明知道,在阿斡尔草原,甚至在晋王府里,你都可能是他的唯一,但是进了皇宫,你就只是众多嫔妃中的一个。你觉得他会立你为皇后吗?”
“他会。”叶初雪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她知道他会,不顾别人的反对,甚至不顾她的反对。他说过,要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成为与他比肩而立、共享世间一切荣耀的那个人。
叶初雪看着睢子半明半暗的面孔,轻声说:“你不懂,他会不顾一切地将后位送到我面前。”
睢子立即听出了她话外的意思:“那么你呢?你会接受吗?”
这一整夜的较量,终于在这一句的试探下露出了破绽。
叶初雪一时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掌心,仿佛那里的纹路隐藏着答案。
睢子于是明白了:“你不会接受的。”他恍然大悟,“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他给你的一切。为什么?他有的一切都愿意捧到你的面前来,你却不稀罕?”
“不,我稀罕。他给我的任何东西,我都无比珍惜,视若珍宝。”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又抚上了肚子,如同在抚摸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依恋不舍,全心爱护,“只是……”她一时也说不清楚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对着这个将自己绑架、一路带到了这里的男人,该说些什么。
“只是你知道他给得起,你却要不起。”睢子有些明白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为自己取得的胜利大笑,可是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说话的声音反倒变得轻柔起来,令人听上去好像满是同情一样,“其实你知道他如果做了皇帝,他的身边不会有你的位置。”
叶初雪突然恼羞成怒起来,看着他冷笑:“你什么都不懂!”
这外强中干的话却令睢子益发笃定,他说:“叶初雪,你跟我吵了一路的架,斗了一路的嘴,却从来没有这么跟我说过话。”眼见着她的面色变得惨白,紧紧闭住嘴不肯再出声,他知道自己终于还是说对了。
“他失去龙城是因为你,打下龙城又为了你过门不入。你是皇宫中长大的人,应该知道这样的女人在别人口中有一个特殊的称呼。”他见她抿嘴不语,于是道,“他们把你这种人叫红颜祸水。”
叶初雪像是被这四个字刺痛了一样,微微震动了一下,抬起头来,吸了口气,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红颜祸水?你的说法还是太客气了。换作别人,只会说后面两个字——祸水。”
睢子点头:“如此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晋王那么看重你,秦王却要让我将你带走。
只是他居然早在龙城失陷之前,就已经看到了今日这一步。”
叶初雪有些惊异地瞧着他,对他毫无遮掩地说出“秦王”二字来十分意外。想了想,她只是简单地说:“大概是因为晋王要带一个女人上战场,就已经犯了他的忌讳吧。”
“所以你比我更清楚,晋王御极,你如果回到龙城,他会如何对付你。”
“我不怕他。”她语气倔强,似乎对“怕”字十分敏感。
“你知道我要带你去见什么人吗?”睢子突然发问,却又并不在乎她的回答,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如果落入那人手里,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叶初雪一时没有出声。
睢子伸出手去,用手背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感受她皮肤细腻冰凉的触感,无比凝重认真地问:“你回不了龙城,我也不忍见你落入那人手中。我给你第三条路,你跟我走,好不好?”
叶初雪向后躲开他的手,警惕地盯着他:“跟你走?”
“其实你根本就不该生活在重重宫墙的后面。叶初雪,你好容易从南朝的宫廷挣扎出来,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另一堵墙束缚住吗?你看看你,在草原上,在大山里,哪怕是在这田野间,你过得多自在。我没见过任何一个女人,不管是龙城的贵妇,还是丁零的牧人,甚至我们步六狐的女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像你这样在一路荆棘中活下来。你天生就属于这天高地阔的世界,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她冷淡地回答,“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睢子将她的抗拒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阵欣喜,她越是抵触,也就越说明自己戳中了关键之处,“我想告诉你,你还有别的选择。我带你走,你喜欢去草原还是大漠,或者翻越雪山到极北之处,或者跨越大漠到西域去。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就带你去什么地方。只要你高兴,哪里都能去。”
“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愿意跟你走呢?”她低声地笑,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精光乍现,如同芒刺令人心里没来由地一震。她的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你说的一切都很好,很美。若我心无牵绊,身无桎梏,当然愿意去。只有一样不美好的,那就是你。有你在的地方,便是天堂也让我无心流连。”
睢子不动声色地听她说着恶毒的话,虽然明知道这是她濒临深渊时绝望的反击,却仍然觉得心头刺痛:“你何必为了我这个让你讨厌的人,就让自己陷入绝境。”
“绝境?”她尖锐地笑了起来,“龙城御座上那一位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的夫君,我倾心相与的良人,你把回到他身边说成是绝境?”
“原因我都说过,你心知肚明。”
“你说的那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我害怕。”
“我成功了。”她越是恼怒,他就越是笃定,静静地指出事实。
叶初雪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明白睢子牢牢占据了上风。此刻不管她再说什么,都会显得虚弱苍白,但保持沉默似乎又会变成认可了他的话。
叶初雪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急着说话,什么都别说。”睢子竖起指头挡在她的唇边,“你仔细想想,问问你自己的心。”
她冷笑,却果真不敢再开口。
屋外传来脚步声,令两人俱是一震。
睢子抬眼看着叶初雪,轻声道:“来了。”
叶初雪不吭声,静静看着他,嘴角的冷笑益发深刻。
睢子起身去开门,走到一半又回头瞪着她:“你别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
她只是冷笑。
就在睢子走到门边的同时,敲门声响起。叶初雪扶着矮几艰难地站了起来。她身子沉重,两条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却仍旧固执地要凝聚全部的意志应付来人。
睢子打开门,外面的一群人站在夜色中,看不清楚面目。
他们中为首的一个走进门来,将头上的风帽取下,露出一张保养得当、妆容精致的妇人面孔。叶初雪的目光紧紧落在她的面上,分寸不移,虽然心中早已经有所准备,在见到她的这一刻还是禁不住心头凉了凉。
贺兰频螺看着叶初雪,面上带着微笑:“叶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真难得呢。”叶初雪淡淡地回答,丝毫不露出半分讶异来,不让对方占据任何主动。
果然,她的淡定让贺兰频螺没办法再维持面上的笑容。贺兰频螺微微挑起眉毛,转向睢子,语带讥讽地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能透露我的身份。”
“还用得着别人透露吗?”叶初雪抢在睢子前面开口,笑道,“你还让他骗我说是秦王主使,害我差点儿上了当。”她说到后来,几乎语带娇嗔,微微朝睢子瞟了一眼,眼见他面露惊讶,略带得意地笑了起来。
睢子指着叶初雪:“你……你都知道?”
“起初差点儿被你骗了。”叶初雪见掌握了主动,总算能够安心坐下,抱歉地朝贺兰频螺笑道,“王妃恕罪,我这身子如今站不得太久。”
贺兰频螺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脸上神情更冷了几分,哼了一声,没有吭声。
叶初雪却还要继续刺激她,抚着自己的肚子,神态满足而柔和,眼角眉梢都是柔情:
“没错,是他的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不过总得叫世子一声阿兄。”她眼见对方的手攥成了拳头,突然捂住嘴笑道:“哎哟,我说错话了,如今该叫太子了吧?这世间已经没有晋王,只有陛下了。”
贺兰频螺到了此时却已经明白了她的目的就是要激怒自己,反倒沉下了心,脸上重新挂出笑容来:“妹妹真是兰心蕙质,怎么猜到是我的?”
“很难吗?”叶初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上回见面,姐姐想要烧死我这事我好歹还记着呢。”
“要杀你的人只怕不止我啊。”
叶初雪的笑容看上去如同冰晶一般透明寒冷:“但只有你可以手底下掌握一支旁人全无察觉的军队。旁人定然以为是贺兰部的私兵,其实他们只是你的部曲。”她目光转向睢子,笑容丝毫未见减弱:“你以为你骗过了我吗?没错,当初我随军征金都草原的时候,让你将我从战场上带走的人的确是秦王。一开始我也差点儿相信了,但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睢子和贺兰频螺对视一眼,问道:“什么问题?”
“你手下这几千人,总不会都在秦王手下。否则秦王对晋王那样忠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将这支军队藏匿起来,任由晋王孤身逃亡漠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秦王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他耍手段招进贺布军的,只有你睢子一个人。也就是从这里,我开始怀疑幕后的主使究竟是谁。”
叶初雪的目光又转回到贺兰频螺身上:“王妃大概是知道了,晋王带我去了日月谷的。”
贺兰频螺面色一变,再也无法维持云淡风轻的神情,眉宇间狠厉之色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叶初雪没有错过她神色的变幻,心头一丝快意闪过:“我和晋王从日月谷出来,遭人截杀。起初我以为那是世子派的人,毕竟只有世子知道那个地方。但晋王却认定世子天性良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贺兰频螺咬牙切齿地说:“我若是知道你们去那里了,就绝不会放过。”
这话却相当于撇清了她派人去截杀的嫌疑。叶初雪也并不意外:“是,若是你的话,只怕会连晋王一起杀了。当初我们在谷中时,晋王常常独自出去打猎。离开之前他刚出去过几天,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可见那些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我。”
贺兰频螺哼了一声,不说话。
叶初雪继续道:“我却不禁怀疑,秦王派去的人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的?
毕竟那地方应该只有世子知道。随即我意识到,也许世子不曾主动向人泄露过日月谷的所在,但你是他的亲娘,只怕当年他从谷中回来,就会向你描述那里的大致方位。
我猜,秦王的人之所以能找到那里,还是靠你给指点迷津的吧。”
贺兰频螺突然好奇起来,问道:“你以前没有这么多话,今日是怎么了?”
叶初雪微微一笑,仿佛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准备取自己性命的毒辣女人,而是妯娌亲戚一般,低头抚上肚子,轻声道:“因为我想让这孩子听明白,长大以后认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敌人。”她朝贺兰频螺挑衅地一笑,问道:“你说这孩子能顺利出生吗?”
这话一出,一直在旁观的睢子赫然变色,连忙出言警告:“叶初雪!”她这是在刺激贺兰频螺。睢子终于意识到,自打贺兰频螺初一露面,叶初雪就一直在刺激她,像是嫌她还不够恨,出手还不够狠一样。
果然贺兰频螺面色突变,眼中冒出狠厉的光来,咬着牙冷笑:“你还是盼着自己能活下去的好。”
叶初雪冷冷地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下去,但我只有死在你手里,才能为我自己报仇。”
贺兰频螺一惊,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强自镇定地问:“你说什么?”
睢子也惊讶地朝叶初雪看去。
“我跟你之间,恩恩怨怨也牵扯了不少。别的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你是他的正妻,与他这十多年的夫妻情分还是有的。”叶初雪向前走一步,逼近贺兰频螺,“只有一样仇我不能不报。”她盯住贺兰频螺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买通昆莱对我施暴?”
睢子大吃一惊,失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昆莱是受她指使?”
叶初雪转头瞧着他冷笑:“你这样一个智计过人的人,居然猜不到这一点吗?”
她指向贺兰频螺:“一开始我以为昆莱只是不甘心受晋王羞辱,要在我身上报复回来。
可就在昆莱对我下手的同一天,图黎可汗也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刺杀身亡。睢子,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睢子怔住,望向贺兰频螺:“这两件事情是同时发生的?你只是让我去杀柔然可汗,却没有提到过昆莱的事情。”
贺兰频螺面无表情地说:"你不需要知道全部计划。”
睢子皱眉:“为什么?”
叶初雪冷笑:“是啊,为什么?我也想了许久,直到你隐约说过与兄长关系不亲近,我才猛然醒悟。当初昆莱看见你给我的那把匕首特意追问来历,显然他没有想到你会卷入这件事来。可若是你们兄弟关系淡漠的话,他当日必不会在那种情形下追问。
这些日我苦苦猜测,大约你们兄弟久不通音讯,不知道对方都在做什么。于是我便继续猜想,明明行动一致,却为什么会不通音讯,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睢子也已经猜到,转向贺兰频螺:“有人不希望我们联系。”
贺兰频螺脸色苍白,后退一步:“你别听她挑拨,她这些都是胡乱猜测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是你去刺杀图黎可汗?又怎么知道你兄长对你也曾挂念?”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叶初雪立即打断她的话,“他死时我就在场,他亲口说过,他兄弟会为他报仇。一个人将死,总不至于还要说谎。”
“你胡说!”贺兰频螺指着她大声呵斥,“他明明没有这么说……”
“你在场吗?”叶初雪从一开始就在将贺兰频螺往陷阱里带。她耗费口舌精力,就是为了打乱对方的步调,让她跟着自己的思路转,“还是说你有眼线在那里?”
“我……”贺兰频螺到这个时候也发现自己还是上当了。这样的问题无法回答,否则就无法回避她刻意隔绝昆莱和睢子之间的联系,利用兄弟两人对付叶初雪和平宗的计谋。
叶初雪却还不肯罢休,追问道:“你明知道动了我,昆莱只有一死,为什么怂恿他这样做?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因为昆莱跟晋王密谈将步六狐部迁往湖畔,并且资助晋王东山再起。这两样都是你不想见到的,利用他袭击我,一箭三雕,的确是好计谋。”
贺兰频螺不再理睬她,转向睢子:“她在挑拨,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睢子压下惊诧,过去一把握住叶初雪的手腕,“够了!别再说了。”
他的目光锁住她的,无声地警告,口中却说:“我的任务是将你带来交给王妃,其余的事情都不必多说。”
叶初雪冷笑一声,看着贺兰频螺:“我若不逼着王妃将我杀了,晋王是不会下决心取她性命的。”
贺兰频螺笑起来:“妹妹真是想得长远,只是你到了我手里真没必要再想着别人了。”
叶初雪也笑了起来:“若不是为让你露面,晋王怎么会容他将我带到这里来?”
此言一出,贺兰频螺和睢子的面色同时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