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且对红烛相痛饮

平宗要给叶初雪一场草原婚礼。

不同于漠南丁零,即便仍保持着游牧习俗的诸部,也或多或少受到些汉人习俗的影响,结婚时总要讲究个男聘女嫁,彼此信使往来,几个来回之后才能敲定婚事。漠北丁零的习俗,男方一旦看上了心仪的女子,便会将女子抢到自己帐中过夜,之后男方随女子到女家劳作三年作为对养大女儿的报答,之后再以若干牛羊换取女子回自己的帐中祭拜天地神灵,在族中长老的主持下结为夫妇。

平宗说起抢婚颇为遗憾,看着叶初雪笑道:“当初怎么就不是我先看见你然后把你抢过来呢?如今却让我如何再抢你一遍?”

叶初雪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南方也有过新郎新娘出于同一门下的,到迎亲时让彩车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就是。再说你那时没抢到我,如今再抢一次才算圆满。”

此时他们正与平安、珍色、焉赉一起在帐中商议。这两人说起这种话来肆无忌惮,旁边三人皆尴尬地沉默不语,彼此面面相觑。

平宗哪里顾得这么多,目光落在叶初雪的面上,半瞬不肯稍移,笑道:“这么说我还得抢你一遭?”

“最好如此。”叶初雪俯首去看铺在几人中间的那幅地图,手指从上面划过,“抢亲总得多点儿人吧。一千够不够?”她抬起头来看着平宗,目光闪闪,透着狡黠:“要不然一千五吧。又不能让你抢得那么容易,护送我的人也得有个一千五,两厢加起来就是三千人。”

平宗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被那目光挠得心头发痒,按捺不住地抚上她的脸:“好容易弄一次婚礼,你就不能像个正常的新妇?”

叶初雪微微一笑,避开他的手掌,转脸去看珍色:“三千人虽然不多,却都是晋王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之师,护送你返回王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大漠南北,草原上还没有谁是这样一支队伍的对手。”

珍色无语凝噎,只能深深拜伏:“多谢公主与晋王。今次若能保全我一双儿女的性命,他日我们母子定然衔草结环万死以报。”

叶初雪与平宗对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首肯,于是笑道:“也不必等他日。既然要护送图黎回王庭,就也别空跑一趟,我们会想办法拥立逯忝继位,这样才能真正确保你们的安全。”

珍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立即说:“一回到王庭我就召集图黎的亲信配合,逯忝一旦继位,定然助力晋王夺回龙城。”

“很好。”叶初雪松了口气,又问:“那么鹄望呢?此人可不可留?”

珍色摇头:“鹄望本是上代可汗均连的亲信,他本意是要扶持俱耳继位,因此联合图黎害死了赫图。谁想俱耳在迎娶我那夜也突然暴毙,图黎以俟斤之位相诱,争得他的支持才登上汗位。他虽然对图黎臣服,对我却是恨之入骨……”她顿了一下,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露出一丝苦笑,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珍色和亲本是嫁给前代可汗均连,均连在新婚之夜暴毙后,又接连死了两位继任者,其中俱耳也是死在与她的新婚之夜,天下纷传是珍色与图黎有私情在先,联手杀死了俱耳,想必鹄望也是如此认为。

叶初雪点了点头,转头问平宗:“你如何看?”

平宗毫不犹豫:“那就除掉。”

“阿兄!”平安吃了一惊,转头朝他看来。“鹄望是柔然俟斤,相当于一国丞相,冒然杀了他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平宗欲言又止,看了珍色一眼。叶初雪替他说:“图黎正当盛年突然暴毙,嫡子年少,柔然还有几位叔父盯着……”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与珍色对望一眼,不由自主都想起来当初她父皇暴毙也是这样的情形,“外有强敌,主君少弱,这个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强势权臣,否则就变成了……”她没有说下去,眉眼弯弯朝平宗瞥去。

平宗哼了一声,怡然向后靠在凭几上,一言不发。

平安也就明白了,“权臣坐大,就必然会后患无穷……”她也没好意思把话说下去,毕竟还要顾及兄长的面子。

叶初雪适时接过话头,继续说下去:“鹄望这种跟珍色不是一条心的人,迟早都要除掉。柔然既然可以预见无论如何都会乱一场,就趁乱动手。总好过局势稳定了,就难免会有投鼠忌器的顾虑。”

平安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而且看平宗和焉赉的神色,也都同意她所说的话,只得无奈叹息了一声:“我就是怕无端惹事,后患无穷。”

“后患从来也不会干净。”业户出现的语气温和,神情却有种从未见过的沧桑,“一味求安稳也是徒劳,不如让后患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平宗听得微笑起来,忍不住侧头打量她,目中满是激赏。天底下聪明的女人很多,叶初雪说她最擅长玩弄人心,但实际上她摔得最大的跟头就是在人心上。她只是在努力地看破人心,却并不擅此道。她的目光要比世上绝大多数的人深远,若只是限于看破人心,就太过委屈了。

一时几人商议定了具体的方办法纷纷离去,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叶初雪状若不经意地问:“你刚才使劲儿盯着我瞧是做什么?”

“我是在想,你若生是个男人,当为一代雄主。做女人,即便兴风作浪到了你这个地步, 也终究可惜了。”

叶初雪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直白毫无保留地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心头温软如同一团上好的羊绒,忍不住微笑起来,“父皇在时常说阿丫若生为男儿,当得继大统。没想到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你父皇虽然在位十余年绥靖妥协安于现状,却不失为一代明主。当日他在位时,北强南弱,你们只能勉强保住落霞关。要到了七年前城阳王之乱这样的悬殊对比才有所缓解。所以世人虽然多菲薄他不思进取,我却觉得他是有眼光和胸襟的。他说你的这句话也能证明他的识人之明。”

叶初雪听得又感动又惊讶,“阿爹竟然有你这样的知音,真是……”她的话一时没有说下去,神思惘惘,不知怎么突然不由自主地设想若是平宗作为女婿拜见父皇,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南北两朝彼此为敌已近百年,双方史上从未有过皇室通婚的先例,她也无从知道撇除国家时局上的对立和出于政局的考虑,只是单纯作为自己的夫婿,父皇眼中的平宗是否能让他满意。

“你又在发什么呆?”平宗爱煞她想事情出神时的模样,过去从后面将她环抱住,在她耳边轻声问。

“我在想……”叶初雪回神,问道:“邬娜这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平宗哈哈笑了起来:“咱们洞房的时候告诉你。”

“无赖!”叶初雪当即变色,“你之前说让你看了白头发就告诉我的。”

“那时候我不知道咱们会要有婚礼啊,如今既然要正经搞一个婚礼,你连抢婚都不肯错过,这个赐字之礼,自然要放在婚礼时行了。”

叶初雪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想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了。她已经从平宗那里听过了最肉麻的情话,体验过了最酣畅的情爱,已经与他心意相通,彼此默契,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能从他那里获得什么样的意外惊喜,只觉得被眼前他所赠与的幸福满满充实,并不需要更多的甜蜜来妆点她的幸福了。她说起这个话题,只是因为“邬娜”这个纯粹的丁零名字,能将她的心思从遥远不可即的家乡拉扯回来,回到眼前真切踏实的幸福里。

她柔和地笑了笑,也就不再追究,拉着平宗继续埋头研究地图:“来,咱们还是要仔细规划一下。刚才珍色在,我知道你没有把想法都说出来。”

平宗微微一笑,并不诧异她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却还是带着好奇问:“那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哪里会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是知道我的,不过咱们俩又经常想到一处去。”她说着,伸手在地图上的河西牧场点了点,“这里!”

平宗满意地点头:“没错!”

“我知道你之中不希望用柔然的军队攻打龙城,毕竟引入外族兵力对付自己人这种事情与你的骄傲相悖。”叶初雪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平宗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亲吻了一下,说:“你继续。”

“河西牧场牵着四镇将近三十万的兵力。如果拥立逯忝,要求珍色放弃河西牧场,就能把这三十万兵力释放出来掉头去攻打龙城。”

“没错!”平宗点头,用拳头在地图上轻轻捶了一下,“这三十万人是我的精华所在。当初就是因为布置在西北无力北顾,我被迫从禁军、玉门军和忽律部调集拼凑兵力,才落得今日之败。我需要的不是柔然可汗的马匹、兵器、粮草,我只需要他们

她柔和地笑了笑,也就不再追究,拉着平宗继续埋头研究地图:“来,咱们还是要仔细规划一下。刚才珍色在,我知道你没有把想法都说出来。”

平宗微微一笑,并不诧异她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却还是带着好奇问:“那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哪里会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是知道我的,不过咱们俩又经常想到一处去。”她说着,伸手在地图上的河西牧场点了点,“这里!”

平宗满意地点头:“没错!”

“我知道你之中不希望用柔然的军队攻打龙城,毕竟引入外族兵力对付自己人这种事情与你的骄傲相悖。”叶初雪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平宗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亲吻了一下,说:“你继续。”

“河西牧场牵着四镇将近三十万的兵力。如果拥立逯忝,要求珍色放弃河西牧场,就能把这三十万兵力释放出来掉头去攻打龙城。”

“没错!”平宗点头,用拳头在地图上轻轻捶了一下,“这三十万人是我的精华所在。当初就是因为布置在西北无力北顾,我被迫从禁军、玉门军和忽律部调集拼凑兵力,才落得今日之败。我需要的不是柔然可汗的马匹、兵器、粮草,我只需要他们不趁虚而入对河西牧场下手。这就足够了。”

叶初雪低头沉吟:“鹄望不是正好去河西牧场了么?就假称去收拾鹄望,到了那里协调四镇兵力,一旦柔然王庭局势落定,你就可以起兵了。”

平宗却还有一丝忧虑:“只是你那个珍色会如此配合我们吗?她能够临危不乱秘不发丧向我们求助,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听我们摆布?”

叶初雪沉默了下来,一时没有回答。

平宗说的没错,珍色最大的特点,就是看上去柔弱,实际上以思虑深远、见机果决尚在乐姌之上。譬如这次处理图黎突然遇刺之事,她与图黎明显鹣鲽情深,突遭横变却能冷静应对,叶初雪自忖即便是自己处在她那个位置上,也不可能比她处理的更好。

平宗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突然嗤笑:“你就算了,这点远不如她。”

叶初雪一怔,横他一眼,面上飞红,恼恨不已,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去理他。平宗犹不罢休,笑道:“你别不服气。你看看你做事,当初军营里面你就能做得出来抽刀砍人,遇到高车人你疯了似得跟他们拼命……”

“那还不是你让我起来杀人的?”

“我是让你杀人,我让你把人剁成肉臊子了吗?”他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那眼波风韵看在眼中,如饮醇酒,陶然欲醉。嘴上却不肯饶人,又说:“还有当初身陷狼群,你要跳下马让我独自逃生……”

她像是受了委屈一样辩驳:“马受伤了,我自己又逃不出去,当时情形我做的是最佳选择!”

“我知道!”他把她拉进怀里,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笑道:“你遇事能立即看出关键所在,并且灵活应对,却总是漏算一样。”

“什么?”

“漏算了你自己。”他叹了口气,“叶初雪,你考虑问题从来都将自己排除在局外,并不考虑这些决定对你自己的伤害。你看珍色就思虑更缜密,懂得曲折求存,你到底还是太刚硬了些。”

叶初雪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道:“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不是在说调西边四镇兵力的事儿吗?”

平宗知道她是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说:“可是我就喜欢这个样子的你。你父皇对你的宠爱养成了你这样的性子,我希望以后你都这样,跟我在一起,不舍本心,骄傲耀眼地活着。”

饶是叶初雪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就说出来的情话,这几句话还是让她禁不住心头激越,抬眼看着他,浅浅抿嘴一笑:“知道啦。”

这话说得尤其娇嗔,令平宗心头一荡,看着她微笑,却一时什么都不想做,只觉能与她在一起,就这么彼此看着,就已经心满意足,天地间再无憾事一般。

倒是叶初雪先回过神来,思索着之前平宗所说,道:“珍色这人虽然计量深沉,但归根结底也无非就是要扶持儿子继位,并且确保他儿子能够顺利成年。只要做到这一点,她不会介意割让些许利益给咱们。何况就如我之前所说,图黎的胃口就不在河西牧场,这是她的筹码,却不是底线。”

平宗摇了摇头:“我不能将全部的堵住押在这女人的心思上。毕竟她一个南方去的女人……”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朝叶初雪望去,见她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面上一紧,缓了缓语气说:“她跟你到底还是不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叶初雪笑了笑,“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你怕她顶不住,咱们就让她能顶住就是了。”

平宗略有所悟:“你是说……”

“珍色这人越是有压力就越是强硬,挑拨一下她与图黎几位兄弟的关系,让她在王庭陷入孤立,她就不得不倚靠咱们。这样你的一只手也能伸进柔然去,安安怕后患,这样的后患才是好事。”

平宗笑了笑:“这才是正经谋算。”

“我还有个谋算。”叶初雪正容看着他,要斟酌一下才能开口:“护送珍色回王庭的事,得让安安带人去。”

“什么?”平宗一愣,随即明白:“叶初雪,你还在打漠北丁零的主意?”

“漠北丁零不归附龙城,迟早会被周边吃掉。柔然,乌桓,高车都盯着这儿呢。这里毕竟是大漠以北进入龙城的必经之路。”

“可是我答应过安安,绝不让他们卷入龙城之争。”

“所以让她带人护送珍色回王庭,这件事情总与龙城无关吧。”叶初雪拉着平宗在地图上比划:“去河西牧场必须你亲自去,漠南京畿的麦子也不能不收,只能指望焉赉。”她叹了口气,“要是勒古还在就好了,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

平宗却还在琢磨她刚才所做谋算:“如果让安安带人去柔然王庭,就还得再从漠北诸部挤出一千人来。”平宗含笑看着她:“我就知道一旦什么东西被你打上主意就别指望能跑得掉。”

叶初雪突然依偎进平宗的怀里:“婚礼之后你就要走了!”

“放心,”平宗的手抚上她的腰,也是满心不舍:“我……”他安慰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他们心里都明白,兵贵神速,一旦他在取得了四镇之兵,就要立即折向龙城,是没有机会再回阿斡尔湖来与她会面的。

“我明白。”叶初雪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用说,咱们好好成个婚,你去打仗,我留守阿斡尔湖。”她向后微微撤开一点,靠在他手臂上仰面瞧着他:“你们都走了,我得替安安看住这里。”

“我想带你走……”他忧心忡忡,“你这人吧,只要我一眼看不住就会出问题。”

“你是去打仗的,带着我也不可能盯着我。以前又不是没经过,结果呢……”她说到这里,无端脸白了一下,倾身过去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心里有句话欲言又止,只是说:“无论如何不能再出那样的差错了。”

平宗却会错了意:“这次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有哗变的。”

叶初雪的脸埋在他的胸前,温柔地笑了笑:“还是保险点儿好。”

平宗诧异起来:“叶初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她却咬着嘴唇摇头:“再等两天。”

平宗眼睛蓦地一亮,一把将她搂住:“你是不是……”

“这才多久!”她嗔怪地瞪他一眼,“我如何能知道。总得再等两天呀!”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可是我有感觉的。”见他瞪着眼就要欢呼,连忙压住他的唇:“别,我记着日子呢,到时候再说。”

平宗死死瞪着她:“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许乱动乱跑,到日子再说。”

叶初雪生气:“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哼!”

平宗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得意之色,哈哈大笑了起来,笑道:“叶初雪,咱们这婚礼办得可真是时候。”

婚礼按照叶初雪的意思在平安的大营十里外设置了一个假营地,平安三百三百地派出一千二百人驻扎,平宗又带着一千八百多人“无意”间从营地经过,将正在营地门口眺望的叶初雪掠上马带回大营。

这是婚礼的前序。

一日之后,平宗带着作为聘礼的三千头羊和三千匹马,以及平安手下两千儿郎浩浩荡荡地送叶初雪回到“女家”。又在那里象征性地居住了三日,再带着叶初雪返回大营。

只是没有人留意被平宗带走的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他贺布军的士兵。更没有人知道就在不知不觉间,三千漠北丁零男儿已经悄然向西边出发。

柔然可贺敦倒是还留在大营参加婚礼。只是她一直做汉人打扮,除了晚上的饮宴,白天都戴着幂篱出入,也没有多少人发现可贺敦也已经换了人。

平安倒是还以苏毗的身份主持者长达三日的欢饮庆典,在计划中她会在三日欢饮庆典之后带人悄然离开,追赶上珍色一行。

但无论底下做了多少手脚,这仍是一场真正的丁零人的婚礼。

平宗将叶初雪从外面营地接回来,便宰杀牛羊,带领诸部首领和叶初雪一起来到湖边祭天地山川湖神,萨满嬷嬷们围着祭台起舞高歌。叶初雪和平宗携手来到祭台下,在向祖先祷告后,共同刺破手指将血滴入酒中一同饮下。

夜里篝火燃起,百里之内所有部落首领尽数前来,盛大的欢宴开始,首先由族中长老用一条青色绫缎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共居主位,看诸部献礼。因为婚礼仓促,诸部所献礼物多数是各自当地特产,也有人送上刀剑、匕首、珠宝首饰、美酒骏马,甚至还有一个偏远的部族献上了十名美女。

叶初雪似笑非笑扭头看着平宗,见他的面孔被火光映得阴晴不定,神色间颇有尴尬意味,留意到她的注视的时候竟有些心虚。叶初雪几乎乐得要笑出声来,幸好平宗及时送上一杯葡萄酒,堵住了她的嘴。

这酒还是斯陂陀留下的,味美香醇,叶初雪心情畅快,毫不扭捏地将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听见四周突然一阵喝彩声起。原来她喝酒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少人对她的酒量大为赞赏。

草原诸部本就豪爽热情,尤其见到叶初雪这样一位南方美人如此善饮,许多以前没见过她的人都立即生出好感,一拥而上,纷纷要与王妃共饮一杯。

叶初雪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就连平宗也没见过她如此豪饮。

好在后来平宗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一伸臂挡住了所有人,将叶初雪打横抱起,笑道:“你要再喝下去,一会儿就没办法与我喝合卺酒了。”

众人又大声起哄,平宗抱着叶初雪转向众人,道:“欢宴连续三日,诸位贵客且自尽欢,我就不奉陪了。”

众人纷纷笑道:“晋王且去陪新妇,我们这里不需你赔。”

乐手与歌奴见此情形,也趁兴弹奏起草原上最火热的歌谣,只听歌奴唱道:“他那深情的眼睛,印在姑娘的心上;他那矫健的身躯,让姑娘大声歌唱……”

众人哄笑声中,平宗将叶初雪抱进了装点一新的大帐。

帐中红烛高招,平安为他们准备了全新的锦被罗帐,这却是龙城的风俗。今日诸部送来的裘皮珠宝都堆放在一角,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叶初雪问:“刚才他们唱的是什么?”

平宗将她放在床榻上,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一边笑道:“给咱们鼓劲儿呢。”

叶初雪嗤笑起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新郎洞房啊?”

“那当然。好容易把你娶到手,从此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当然要当新郎进洞房!”平宗说得理所当然,取过早就备好的合卺酒递给叶初雪:“快,快喝了咱们做正经事。”

叶初雪被他气得快要笑出来,两人干脆利落地一起干了杯,平宗一下子就将叶初雪压倒在床榻上,将铺好的锦被一掀扔到一旁,笑道:“咱们要不赶快点儿,一会儿他们喝完酒了说不定会冲进来围观。”

叶初雪吓了一跳:“啊?这怎么行?你们怎么还有这样的陋习?”

平宗三两下将叶初雪的衣服褪尽,说:“放心,安安会挡着他们,但到那个时候你肯定就没有兴致了。”

他俯下身去亲吻叶初雪,片刻突然又抬起上身,盯着叶初雪说:“叫我!”

叶初雪两眼笑得月牙儿一样,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叫:“晋王?”

“岂有此理!”他在她的鼻子上咬了一口,“这个时候难道该叫什么你都不知道吗?叫错了就要惩罚你。重新叫。”

叶初雪露出坏笑:“平宗?”

“还是不对!”他在她的胸前重重咬了一口,痛得她细细叫了一声。

“还叫不对那边也要咬!”

“你是人还是狗啊,怎么尽咬人呢?”她浑身微微颤抖,颊边的发丝随着渐渐激烈的气息漾动。

“快叫!”他持续着手下的动作,“自己想该叫我什么。”

她叹息一声,语气软软的:“阿护,你别折腾我了。”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平宗低下头去含住她的嘴唇细细品尝,就在她渐渐火热地缠上来时,突然又咬住她的下唇轻轻一扯,“但你还是没叫对。”

叶初雪恼怒起来:“你真麻烦!”说着作势转身不理他,却被他拦腰给拽回来,惹得她惊叫了一声:“哎呀你做什么?叫什么你都不高兴,不跟你费神了。”

平宗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声音在亲吻的间隙传出来:“你知道我要听什么,却偏偏不说给我听,是觉得这场婚礼不作数吗?”

她经不住他的磋磨,捧住他的脸让她看入自己的眼睛,然后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夫君。”

平宗却一时呆了呆,随即笑起来:“真好听,你再叫一声。”

“每天一次,再多不能了。”

“那好些天见不到你,能不能攒在一起叫了?”

“等你回来再说……”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散乱,话语被喘息和呻吟所取代。

红烛静静地燃烧,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投在帐壁上,火光摇曳,把帐中的一切都照得无比温暖旖旎。

叶初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推开在她身上不停亲吻的平宗,喘着气说:“你还没告诉我‘邬娜’是什么意思呢。”

平宗对突然被打断十分不满,捉住她的手放在口中吸吮轻咬,根本顾不上回答。

“快告诉我,‘邬娜’是什么意思?”她却执着地追问。

他于是放开她的手,凑过去吻她的唇角,口中含混地说了两个字。

叶初雪没听清楚,一把挡开他的脸问:“到底是什么?你说清楚。”

平宗无奈,只给停下来,清晰地说:“雁娘。”

叶初雪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两个字,登时一怔:“雁娘?”

“嗯。”他又去吻她,不经意地解释,“南来北往,大雁的雁,雁娘。”

如此就再没有误读了。叶初雪只觉心头微微一沉。平宗的头埋进了她的胸前。

她抱住他的头,手指插入他的发髻之中,抓住他的头发略微用力,眼睛颓然闭上。

红烛终于烧到了尽头,噗的一声,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