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安裹着毯子,脸色有些不好,她蜷在马车角处靠着,意识迷迷糊糊的,忽而清醒忽而混沌。
张木华注意到她的异常,凑上去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才发觉烫得惊人。
他眉头紧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满含担忧地问:“唐乐安,你还好吗?”
唐乐安攥过那只手贴在脸侧,两条细柳眉蹙,轻声呢喃:“阿峥,你的手还是这么的冰......”
都烧糊涂了,这可不妙......张木华扭头冲外喊:“这里附近可有城镇?”
“爷,咱们在阜邻这一带,最近的是郭渡郡,要掉头去吗?”木团在外道。
张木华面色凝重,就算临时改道,郭渡郡少说也要天明才能到,就唐乐安现在这么个情况,赶一晚上的路人都要烧傻了。
“寻个避风的地方,停下。”
“好的,爷!”
木团挥着鞭子,加快速度。
马车又行了半刻钟的路,停在一处寺庙前。
“啊......”
一声软吟响起。
唐乐安睁开眼睛,难受无比地捧着肚子,脸颊酡红,“张木华,我......”
张木华瞪大双眼,带有紧张和无措。
“你该不会要生了吧?”
唐乐安贝齿咬着下唇,又是一声呻吟,额间染上层层薄汗,“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张木华面色一凛,拦腰将她抱起,火速冲进寺庙里,脱下狐裘铺在地上,让她躺在上面,又吩咐木团去附近村庄寻个产婆来。
寺庙破旧,风雪吹不进来。
却空旷清冷,也无人在。
去周围找来些干柴烧燃,外面响起脚步声,他火急火燎地去开门。
产婆从门缝挤进来,脸颊被冻得通红,看见躺在地上疼得翻来覆去的人儿,她赶忙让张木华和木团多拿来些褥子垫在
“上外面等着吧。”
被赶到门外,狂风呼呼地吹,张木华双手抱紧长剑,冷得直打哆嗦。旁侧的木团道:“爷,去车上等罢。”
张木华无言摇了摇头。
木团见状,也没再多言。
黑夜中,密集的脚步声袭来。
顷刻间,寺庙外被黑影侵占。
凝着数道黑影,张木华面目严峻,长剑出鞘,凌然一挥,声冷如寒风:
“来者何人?”
黑影中分出一条道,钟东佳走出。
“张木华,如果可以我不想与你为敌。”
张木华扯唇,冷哼。
“你要唐乐安的命,便是和我作对。”
钟东佳幽幽吐出一口气,冷然道:“何必呢?唐乐安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大可不必拿命来博。”
张木华冷着一张脸。
“要动手便动手,别废话。”
钟东佳勾唇浅笑,充斥着戏谑。
“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呢。我好心想保住你这条命,你却一个劲儿地要送死......好,今日我就成全你,送你下去与你妹妹团聚!”
她抬手一挥,黑影群拥!
张木华甩剑而上!
刀光剑影,血雾弥漫。
血水混着雪花拍在脸上,张木华手持长剑,目光冰冷,煞气遍布眉眼,一个个如鬼魅般的黑影冲上来,他眼也不眨地斩杀,活像夺人性命的罗刹,阴森可怖。
黑影,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挥剑插死最后一个黑影,张木华豁得拔剑,箭步直冲要逃的钟东佳,剑锋横指而去,温热的鲜血被冷冽一团,冒着可窥的森森雾气。
鼻翼间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钟东佳眼瞳微微摇曳着,惊恐无比,面上薄纱掉落,脸侧的那道疤痕露出,她声线不稳的道:
“张木华,你不能杀我。”
冷冷看着那略显狰狞的疤痕,张木华短促一笑,口齿轻启道:
“我不杀你,我要你永远记住今日。”
话落,长剑高举而下!
“啊!——”
一道惨叫声划破长空!
一抹光辉,自远处山间升起。
寺庙内,响亮的啼哭声骤袭。
望着天边的光晕,张木华展颜一笑,身形终于撑不住地要往地上倒去,他长剑杵地半跪,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过了片刻,身后门拉开。
一声轻唤响起:
“张木华。”
跪在地上的人,缓缓回首。
唐乐安含泪站在门口,抿着唇角盈盈一笑。
张木华扯着嘴角,旭阳落在肩上,他胸腔震动着,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着。
穷极一生都追寻不到的答案,在这一刻仿佛唾手可得,又或许他没有得到,只是好像忽然之间就释然了。
松开手中剑,张木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去握住一束虚芒光辉。
光辉却从指缝间溜走、消融。
仰天,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他喃声道:
“芸儿,我没护好你和孩子,如今我护住她和孩子了,我这算是......赎清了吗?”
......
五日后。
京城,银青光禄大夫府。
疾行穿廊而过,唐乐安来到一处院落,站在房门前却踌躇着不敢推开。
房门,忽而从内拉开。
唐乐安掀起眸子,看着眼前的苍颜女子,眼眶轰然间泛起腥红,她张唇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目光在那眉眼间尽扫,汤茗握住她的纤纤双臂,嘴唇微微颤抖着,“沐沐,我的女儿......”
“母亲......”唐乐安噙着泪花,哑声轻唤。
汤茗潸然泪下,将她拥入怀中。
数年的思念化作泪水与哽咽。
声声不落,经久不息。
耳畔,一声低沉忽响:
“小妹。”
唐乐安抹了把泪,扭过头去。
昔日意气风发,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留起了胡子,褪去清俊,多了几分硬朗与粗狂,眉骨处一道旧疤,叫人一眼就看出他这几年的艰辛与不易。
眼眶再度湿润,她瘪着唇。
走过去,拥抱住。
“哥哥,哥哥......”
面对妹妹的眼泪,常年在沙场上风里去雨里来、舔着刀尖过活的唐云锦,招架不住的也湿了眼眶,粗粝的大手在那单薄的后背上轻轻拍着,无声的安慰,眼中泛着宠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