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件红色的怎么样?”
郭娆坐在梳妆镜前,回头看了眼,红色的牡丹纹撒花褙子,样式简单,清新自然,她点点头:“就这件吧。”
看小姐挑好了衣服,香云拿出前几日逛如意楼买的发饰,询问:“今儿是七夕,是个喜庆的好日子,既然衣裳换了,那头饰也换了新的吧?”
今日不仅是七夕,还是小姐十五岁生辰,但夫人去世未过半年,小姐又寄人篱下,这及笄之礼是如何也举行不成的。
香云有些心疼,要是老爷夫人还在世,在凤阳,那小姐的成人礼还不知办得有多隆重,如今也只能这样马虎庆祝了。
郭娆想着今晚可能的热闹,轻轻嗯了声。
香云一笑,立马从木匣子里选了相同色泽的珠花头饰相配。
到了松风堂请安,张氏和郑氏她们正坐着,季连欣挽着老夫人的手臂有说有笑,看见她过来,眼睛一亮,伸手向她招呼:“姐姐,你来了!”
郭娆一笑,看见老夫人时抿了抿唇,下一刻走过去,浅浅请安:“老夫人。”
“快坐下吧,今日你是寿星。”
不知是不是郭娆的错觉,老夫人现在说话的声音很温和,没有了记忆中的那种尖锐嘲讽。
季连欣没发觉郭娆称呼的变化,跑到她身边兴奋地对她说:“姐姐,你不知道祖母给你准备的生辰礼有多漂亮,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衣服呢!”
她转头:“祖母,现在快将礼物拿出来吧!”
老夫人见孙女儿迫不及待,急得比给她礼物还高兴,不由得笑起来,看向张嬷嬷:“张嬷嬷,将东西拿上来吧。”
张嬷嬷弯了腰,立时走到绣花银屏后,再次出来时手里端着托盘,走到郭娆面前。
“表小姐,这是老夫人请了京城最好的绣娘做的,祝表小姐生辰快乐!”
托盘里是一件束腰襦裙,颜色是郭娆喜欢的银红。那衣料看上去手感甚好,似轻软烟罗,上面绣的是百蝶花卉,团花云纹镶边,绣工精致巧凑,极其华美。
郭娆一怔,看了老夫人一眼,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又各自撇开。
郭娆亲自接了托盘:“多谢老夫人。”
旁边季连欣有些奇怪,她感觉姐姐并没有那么开心,但又一想,姐姐向来端庄自持,许是心里感动,只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罢了,于是没多想,也赶紧拿了自己的礼物给她。
张氏见到外甥女今日稍有不同的打扮,眼前也是一亮,毕竟是个小姑娘,平日里再稳重懂事,但今日始终是特别的,爱美打扮实属正常。
说实话,她也真的挺喜欢郭娆的性子,不骄不躁,知晓进退。郭娆既没有心思要与连欣争太子妃位,那就对她没有威胁,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也愿意给她体面,甚至将来帮她找一门很好的亲事,反正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珠儿,含笑示意她将礼物也呈上来。
“今儿是七夕,更是你的生辰,舅母特地命人给你定制了这套头面,虽然比不得老夫人的贵重,但也算舅母的一片心意,你看看喜欢吗?”
珠儿端上托盘,将红帕子掀开,里面一套华丽的珍珠头面就显露了出来。
里面放了各种钗饰,钗饰上镶的珍珠有粉有白,颗颗饱满熠泽,光彩夺目。
季连柔季连玉看得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就连一向见多了金银珠宝的季连欣也哇了声,更遑论郭娆。
她心下吃惊又震动:“大舅母,这……”
张氏见众人目光,笑得愈发慈爱:“虽然你孝期未过,可及笄标志着一个姑娘家的开始,自是不能慢怠了。及笄礼办不成,庆祝却还是要得的,你且安心收下吧。”
郭娆心中苦笑,她想,她是受不起张氏这个礼的。
若是有一天,张氏知晓了她与她器重的儿子早在一起了,郭娆想着张氏现在的言笑晏晏,竟不敢深想下去。
郑氏在一旁眼红得滴血,奈何这是老夫人亲外孙女,她不但不能抱怨,还得笑着看着,还得也掏钱给她买生辰礼,还得送得不寒酸。
季连欣见大家都送了礼,眼睛一转,凑到老夫人身边笑起来:“祖母,今晚七夕,外面张灯结彩肯定很热闹,姐姐没有见过京城的七夕节,今晚您允连欣带她出去玩好不好?”
老夫人还没发话,张氏倒先笑了:“这自是肯定的,娆姐儿自来了京城,便整日待在府中,还未真正出去玩过一回,出去见识见识倒是极好。”
可半晌她想到什么,又蹙起了眉:“可是,今晚那么多人,鱼龙混杂……”连欣她倒不担心,人鬼点子多得很,又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平时也出去溜惯了,但郭娆……长得好,又是标准大家闺秀模样,若是惹了人惦记,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
“没关系,哥哥那么厉害,到时候让哥哥陪着我们就是了!”季连欣立马开口。
琅儿?
张氏想起那个总是对她冷冷的长子,有些怔愣起来,瞥见女儿笑嘻嘻的模样,心中一时百味陈杂。
他……若是肯听女儿的话,肯去,那自是她所乐见的。
众人在松风堂用了膳,各自离开时,老夫人却突然出了声,让郭娆留下。
……
京城繁华,人民富足,过这七夕节也是盛大无比。
夜里雀阳主街,三门六巷,罗乙桥旁,处处红灯笼高挂,彩带轻扬。星朗夜空中,微风细拂,还飘过阵阵食物喷香。
河上画舫灯火明亮,歌姬吹拉弹唱,客人欢声笑语。街上众人欢聚,公子小姐对眼羞涩,掩帕欲语还羞。挑着扁担举着稻棒的小贩穿梭行人,吆喝叫卖,各种人声交织,不绝于耳。
季连欣看着眼前走过的糖葫芦小贩,跳起来就抽出两串,递了一串给郭娆,另一串剥了自己含进嘴里。
小贩感觉稻棒被人一拉,回头就见糖葫芦被人不问自取了去,还没付钱就吃了起来,刚要怒着呵斥,却突然感觉衣领子被人一扯。。
一偏头,就见到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却是孟安。
孟安拿出一锭银子,笑眯眯塞给小贩:“这是刚刚那姑娘的糖葫芦钱。”
给钱就好,小贩咽下了要喊人呵斥的话,就要掏钱找银子,那大叔却丢下一句不用找,就匆匆离去。
真是个怪人,有钱就任性啊,这可值一百多串糖葫芦的钱哩!
小贩伸着脖子朝大叔远去的背影瞥了眼,就见大叔赶上前面锦衣华服的几个年轻人,而后跟在他们后面,恭敬地随着他们的步伐。
他前面有四个姑娘,个个穿得漂漂亮亮,仙女儿似的,旁边还随着个白衣的年轻公子,背影看上去修长挺拔,只不过给人的感觉有些冷。
虽看不到几人的样貌,但光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举止气质,小贩便猜那几人样貌定是不凡的!
人世一遭,身份天注定,生活靠自己,那是有钱人呐!
小贩揺了摇头,收了银子入钱囊,欢欢喜喜又吆喝起来,流入繁华人群。
季连欣吃了两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享受着眯了眼睛,咂吧着嘴巴,歪了头问旁边的人:“姐姐,糖葫芦好吃不?”
郭娆掀开外面那层纸,轻咬了口,甜丝丝的感觉入了嘴,唇上还沾了些糯米纸碎屑。她伸出舌头舔了下,朝季连欣弯着眉点头。
一旁季连柔轻嗤,也不知她们是怎么咽得下这些低廉的粗陋之物的,她想起今晚约的人,左眺右看,也不知他到了没有。
季连欣见季连柔心不在焉的模样,特别善解人意,开口:“三姐,五姐,你们若还约了人就去找她们吧,待会儿灯会结束,咱们在如意楼再会面一起回去。”
季连柔求之不得,终于看季连欣顺眼了一回,但表面还是做着不舍的样子,轻声道:“两位妹妹,也是她们……姐姐实在推辞不得……”
“那赶紧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急了!”
季连柔终于“痛苦”地下了决定,看向了最终决定权的男子,“大哥……”
季瑜没多说什么,只调了她们几个侍卫,而后道句注意安全。
终于支走了两人,眼看她们走远,季连欣又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露出个得逞的笑。
其实她今晚也约了会偷跑出宫的永乐,只不过……
在让哥哥姐姐二人世界之前,她还想再逗逗姐姐,看她脸红的模样,那可比放花灯有趣多了!
季连欣看着前面挂着彩带猜灯谜的地方,拉着她就往那边走:“姐姐,咱们先去猜灯谜吧!”
郭娆从出门,还未曾跟那人说过一句话,此刻被连欣拉着到处跑,更是一句话说不上。今日还是她生辰,他却一句话也没主动与她说,郭娆想到此,颇有怨念地朝他一瞥。
某人接收到心上人的目光,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季连欣跑到挂着的一圈彩带前,流连笑着左挑右挑,最后眼前一亮,抽出一根给郭娆看。
“姐姐,你猜猜这个谜底是什么?”
郭娆看着彩条上面的小字,心念了一遍。
金扑刀,银扑刀,丢在河里寻不到。
郭娆想了一会儿,迟疑:“鲫鱼?”
旁边某人眉头一动,瞥了季连欣一眼。
季连欣笑得愈发开心:“猜对了,就是鲫鱼!姐姐再猜一个!”
她说着就又埋进了彩带里翻找,看起来像是很喜欢猜谜语。
季连欣找出想找的那根,念了出来:“天鹅飞去鸟不归,感受十分九自卑,您若无心我愿等。”
这是个纯字谜,郭娆一听就猜出来了,季连欣一念完,她就接着道:“我爱你。”
说完她一愣,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于是古怪地看向季连欣,季连欣早捂了嘴,笑得跟小狐狸一样。
郭娆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手里还拿着糖葫芦,心突然跳得飞快,却不敢抬头去看旁边那人一眼。
鲫鱼,谐音季瑜。
她说鲫鱼,我爱你。
季瑜,我爱你。
越往下想,她脸越红,隐隐有发烫的迹象。
罪魁祸首这时双手一摊,就要跑路:“大哥,姐姐,我还约了太子哥哥和永乐,他们正在望灯楼等我,我就先走了哈,你们……慢聊!”更.多.资.源.关.注.v.x.公.众.呺:【陆.陆.藏.书】。
说完她也不等回答,笑嘻嘻地转身就跑,徒留原地两人尴尬。
来来往往的繁华人流中,那个鲜少说话的男子,终于移了脚步,走到面颊羞红的女孩面前。
“阿娆。”声音轻轻,低沉动听。
明明街市这么嘈杂,喧哗一波盖过一波,可他的声音她还是听得格外清晰。
阴影笼罩过来,郭娆抬起头,一下子就迎上了男子眼底蕴染沉沉笑意的凤眸。
他笑起来时唇角弯弯,右颊边还带着一个浅浅的酒窝,看着她时眼睛幽深,眼尾斜斜挑起,妖冶又自带风情万种。
郭娆盯着这双眼睛,暗光浮影里,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只是不等她多想,面前人已经站在她旁侧,与她并肩,下面,他修长温暖的手裹住了她。
孟安看着闷骚的主子,挑了下眉,淡定地偏头装作看风景,隐在暗处的影卫,除了早已知晓内情的影六,俱是浑身一震。
郭娆任那人牵着,走出了灯谜巷,信步穿梭在各色男女群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