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只那一眼

坐上马车,白露表情就有些担忧,她看着郭娆,试探问:“小姐,您与靖王……”

郭娆知道白露是怕自己和靖王走得太近,在魏国公府会不好解释,而且在外人看来也会受鄙夷,毕竟谁会喜欢两边倒的墙头草。

于是抚慰了句:“靖王于我只是有救命之恩,现下……大概也还清了,我与他没什么交情。”

白露松了口气:“那就好。”

郭娆扯了下唇,抱着书靠在榻上,听着外面不断行进的车轱辘声,眼神却越来越涣散。

……

傍晚夕阳西下,天边云霞火红如炬,京郊福来栈。

“小姐,夫人吃完药刚歇下,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晚膳您先吃吧。”

郭娆看着紧闭的房门,最后点了点头,开口:“也好,待会儿我留些饭菜,晚上娘醒了记得端给她吃。”

她又道,“绿枝,今天赶了一天路,既然母亲睡了,也就不用你伺候,你先与我们一起吃吧。”

绿枝犹豫了瞬,才点头,与她一起下楼,边道:“小姐,现在我们已经进了京城,算路程大概明日午时就能到国公府,这一路的奔波也算要结束了。”

郭娆想到什么,明显有些拘谨。

绿枝见她表情,劝道:“夫人让您瞒着身世,也是为您好,再说,入京城的就我们几个,奴婢与香云她们定是会死守着这个秘密的,除非老夫人未卜先知,不然怎会无故怀疑您的身份?”

郭娆没开口,两人到一楼餐桌坐下,香云已经烫洗了碗筷,还要为她布菜.

郭娆拒绝了,看着她们说:“赶路辛苦,大家都奔波了一天,现在不讲究什么主仆之分,坐下一起吃吧。”

香云香叶自小跟着郭娆长大,在凤阳时没有官宦人家那么多规矩,她们之间说是主仆,其实也像姐妹,于是也没客气,笑着就坐了下来。

现在正值白天与夜晚交接之际,大家不是要吃饭就是要休息,福来栈客人越来越多,谈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郭娆丝毫没受到影响,她低着头,安静秀气地吃饭。

不知何时,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没了声音。郭娆有些奇怪,停了筷子抬头,就见门外进来几个人,个个提刀带剑,气势沉肃压迫,一看就不是好惹之人。

为首之人穿了一袭黑色便衣,容貌无奇。但郭娆发现,他的眼睛长得非常出挑,内勾外翘,是神韵独特的凤眼。

世人都说长着凤眼的人,不论男女,都自带风情万种,波光流转中端的是含情蜜意,柔情千百。但他那双眼睛里,盛的却是冷漠疏离,气势逼人。

他好像发现有人在看他,敏锐转头,郭娆躲防不及,与他眼神相撞,对个正着。

他目光毫无温度,只停留了一瞬就移开,郭娆却被那眼神看得心下惴惴,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们在她的邻桌坐了下来,郭娆听他们喊那人‘主人’,态度恭敬,神情严肃。他们好像在谈论什么事情,声音很小。

郭娆初入京城,对陌生的环境小心又警惕,那些人一看就是很有来头,郭娆不想靠他们太近,匆匆吃完了晚饭,就上楼休息。

到了晚间,她就被人劫持了。

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郭娆坐在马车里,现在回想起来就阵阵后怕。

也幸亏那个人隐忍力够强,也算个正人君子,她最后才能安然无恙。若是换了普通的无赖登徒子,郭娆不敢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本来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妾生子,但自出生开始,却金娇贵养,父宠母爱,比谁活得都好,若不是后来父亲……

郭娆闭了闭眼,想起了父亲之死,想起了大伯父三叔伯的阴冷眼神,还有她的家破人亡,这一路的坎坷多舛。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回忆到此终止。

郭娆整理好心情,下了马车入府,往自己的菡萏阁去,经过花园的长廊时却碰巧遇到季连玉,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你……”

郭娆开口,刚想关心一句,季连玉就马上抬了头,瞪着她,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我才不要你可怜我!”

她语气虽然凶狠,却隐藏着的一丝脆弱逞强。

只瞪了她一眼就偏了头,不知看见了什么,眼里水光又突然盛涌。

郭娆闭了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到河池上的晚风亭,有一男一女,似乎在聊着什么,靠得极近。

她认出那女子是季连柔,而男子,她记忆中没见过这个人。

郭娆收回目光,却见季连玉直直盯着亭上,眼里闪过一丝怨愤,而后也没看她,伸手一抹眼角,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了。

郭娆一下子明白,刚刚季连玉对她,明显是迁怒。

她转头向白露问了句:“亭子上那位年轻公子是谁?”

“回小姐,那是陵安伯幼子,韩宋。”

韩宋?

郭娆心里隐隐觉得熟悉,忽然想起有一次去老夫人那处请安,郑氏正与老夫人说起的退亲男主角。

原来是他。

他们不是退亲了吗,怎的现在还纠缠不清?

郭娆回想起那时,在老夫人允许退亲的那一刻,季连柔的表情又忧又喜,而季连玉,她脸上的喜色与愉悦,是按捺不住的。

郭娆又看了眼亭子上都快抱在一起的两人,若有所思。

……

季连柔心里是又欢喜又难受,她拿帕子轻拭眼角,看向面前神色悲痛的男子,语气哽咽为难:“宋哥哥,你就忘柔儿吧,柔儿已经放下了,你以后……也莫要再来找我了。”

韩宋表情很是受伤,他盯着她质问:“柔儿,你若是真放下了,那前日看见苏雅给我送香包时怎么还会那么生气?”

他指着她发上的玉簪,“你又为何还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簪子?现在又为什么出来见我?”

一连串的质问,季连柔似是慌了,她后退一步,眼睛很是闪躲,吞吐着说不出话来:“我……我……”

韩宋见她这样,面上一喜,过去握了她的手,像以往那般急切开口:“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那日我都跟你解释清楚了,我跟那个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们不信我,柔儿,我们一起长大,难道你也不信我吗?”

季连柔当然还爱他,也相信他。毕竟是从小喜欢的人,怎么能一下子割舍得了?但是,相比一个小小的陵安伯府少夫人,她更想当太子妃。

季连柔狠了心挣脱他的手,眼里含泪:“可是……我们已经退亲了,宋哥哥,我相信你又如何?我母亲和祖母她们不信啊,不然谁又能断了我们的婚事……我母亲不让我见你,她一听说你来国公府,就把我关在房里,不许我出来,我还是买通了丫鬟,才能偷偷过来见你……”

“柔儿。”韩宋神情哀痛,看着她的目光却逐渐变得坚定,而后许诺,“只要你还爱我,我韩宋这一辈子定不负你,柔儿,你要等我,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

季连柔眼神一闪,没说话,默了一会儿才对上他的目光,眼里是交织的爱慕与伤怀。

韩宋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偶,那上面雕的是一个女子,季连柔看清那眉眼是谁时,心里一怔。

韩宋将木偶递给她,不好意思地笑着道:“这是我在羽林卫当差时,空闲的时候雕的,你看,像你吗?”

他的语气有几分罕见的期待。

季连柔接过那木偶,神情恍惚,呆了会儿后才点头。

韩宋控制不住地高兴起来,一时间忘了两人已经退亲,过去抱住了她。这次季连柔没有推开他,她的手垂在衣裙边,将木偶握得很紧。

这就是她舍不得韩宋的原因,他总是将她看得很重,将她真正地放在了心上,从没有谁这样纯粹真心地待过她,连她父母也没有。

所以已经退亲这么久,对于他的不敢置信与颓丧,来找她时的求和,她总是不拒绝却也不答应,有时见他下定决心想要放下了,又千方百计和他暧昧。

她总是给他希望与期待,因为她不想看见他喜欢上别人。即便她将要嫁给太子,她还是想他心中永远记着她,爱着她。

曾经他给过她那么多快乐和温暖,又怎么能再对别的女人好?他永远都该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