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怎么如此的黑?我看不到一线光明。我的点点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它是睡着了,它没有死,它怎么会死呢?我抚摸着它的身体,仿佛抚摸着自己的皮肤。点点早已经和我融为一体。有多少个寂静的夜里,张文波不在家的时候,我会搂着它和我一起睡。它会用湿漉漉的嘴唇舔着我的脸,舔着我的乳房,舔着我的脚趾……我会在它的温柔中,感觉到快乐。快乐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宝贵,又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点点是我的命!可有人把我的命夺去了!他们竟然杀死了点点!
它没有死,真的没有死,它只是睡着了。它会在某个时候醒来,用它湿漉漉的嘴唇舔我的一切,我会重新获得快乐……
点点比我的儿子还亲。我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远离我。他难道不是我十月怀胎生的?难道这一家人都给他灌输了不良的东西,让他仇恨他的亲生母亲?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儿子张小跳会把我当成敌人。他甚至在游戏里把我当成魔鬼,而他是个杀魔人!当我发现这个问题后,我怎么也不会让他玩电脑游戏了。这样,他心里是不是更加恨我了?这个家里的人让他练钢琴,我看他不喜欢钢琴,他弹钢琴的时候,眼睛里也充满了仇恨。
点点,你比儿子要好,可是他们却饶不了你,终于把你杀了。在此之前,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会如此残忍,可以对你这样一个弱小的生命下手,而且手段是这么的毒辣!你死了,他们都用冷漠的目光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罪该万死!真是丧尽天良呀!点点,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点点,他们跑不了,只要被我查出来,我也会割断他们的喉管!
点点,看,你多乖呀,你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你睡得多甜呀!
你应该睁开眼睛,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点点,我等着你醒来,等着你复活!对,你会复活的,你复活的那天,就是他们的末日!我等待着,我耐心地等待着,痛苦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你醒来,等到你睁开灵动的双眼!
点点,他们是要致我于死地的,没有想到先杀了你。是你替我挨了那一刀呀,可怜的点点!如果可以,我替你去死,我不愿意看到你替我去死。在这个坟墓一样的家里,你是唯一鲜活的、有人情味的生命,可是,你的生命却被扑灭了!
我诅咒这个家!诅咒这个家里的人!
点点,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谁会在这个家里听我说话!我是不是该和你一起死去?不,不!我不能这样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要和他们斗争到底,我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你报仇!我的点点呀,你让我心痛!你让我恐惧!你让我在恐惧之后更加地充满仇恨!你会醒来的,你会看到我把害死你的人送上黄泉路!在黑暗中,是谁举起了那把刀,他(她)同样的会在黑暗中被那把刀割断喉管……
——摘自李莉的博客《等待腐烂的稻草》
暴风雨后的清晨,碧空如洗,显得异常的宁静,还有些清凉。李莉的哭喊早已停止,她此时抱着她心爱的小狗坐在卧室的椅子上,身上的狗血已经风干,小狗喉咙里淌出的血也已经凝固。
张文波歪躺在床上,打着呼噜。
李莉的眼睛烂桃子般红肿,目光痴呆,表情僵硬,没有一点活力,犹如雕塑一般。
张小跳对家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他踩着楼梯上小狗的血迹下了楼出了门。张小跳来到花园里,花园的地上显得凌乱,到处都是落叶和被暴风雨折断的树枝和花草。张小跳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目光在那棵香樟树上游移。
他没有听见鸟的鸣叫,往常的清晨都可以听见鸟的啁啾。他有时希望自己变成一只鸟,飞掠过高远的天空,到达远方的远方。张小跳站在香樟树下,抬起头,寻找那个鸟巢,发现鸟巢不见了。
张小跳有些伤感,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鸟巢真的不见了,张小跳的担心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这个小花园里的时候,张小跳在地上的一绺树枝条下找到了两只死去的小鸟。张小跳捡起了那两只僵硬了的、冰凉的小鸟,那鲜活的绒毛已经没有一点活力,湿答答地敷在身体上,因为粘着泥巴,显得肮脏。
张小跳无言地站在那里,双手捧着那两只死去的小鸟,想不明白生命为什么会如此脆弱。
这时,张文波提着张小跳的书包出来了。他对张小跳说:“小跳,过来拿着书包,我去开车,送你去上学。”
张小跳赶紧把两只死鸟塞进了裤兜里,对张文波说:“爸,我还没有吃早饭呢!”
张文波说:“我们出去吃!”
张小跳走过去,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明亮、清澈而又迷惘。张小跳接过了书包,趁张文波去开车的时候,把那两只死鸟塞进了书包。
张文波开着车出了大门。
他找了一家永和豆浆店停了下来,对不言不语的张小跳说:“你先下去,我停好车就来。”
张小跳下了车,站在永和豆浆店外面等父亲张文波。张小跳眼睛有点痒,他揉了揉眼睛。一会儿,张小跳看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高挑女孩子背着书包走了过来。张小跳赶紧躲在街旁的一棵梧桐树后面。
小姑娘有秀气的脸庞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头乌黑的长发,就是身材略显瘦弱。这个小姑娘是张小跳的同班同学王宁。王宁走过去后,张小跳才从树后面闪出来,看着王宁的背影若有所思。
张文波走过来,拍了一下张小跳的头说:“看什么?快进去吃早餐。”
张小跳抬起头对张文波说:“爸,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少拍我的头!”
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张文波突然觉得儿子十分陌生,好像眼前的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儿子。可这分明是自己的儿子,看他那壮实的身板和那个大鼻子,和自己一模一样。
张文波缓过神来后,发现儿子背着书包独自走了。
他追上去,拉住了儿子:“你要去哪?”
张小跳冷冷地说:“我去上学呀!”
张文波说:“你不吃早餐啦?”
张小跳冷冷地说:“不吃了。”
张文波说:“为什么?”
张小跳冷冷地说:“不吃早餐需要理由吗?需要吗?如果需要,那么我告诉你,我没有胃口。”
张文波无奈地说:“那我送你去学校。”
张小跳冷冷地说:“过一条马路就到学校了,我要自己走过去,难道不可以吗?”
张小跳扭头而去。
张文波呆立在那里,他对儿子产生了怀疑,儿子真的陌生了,他觉得问题十分严重。是的,他们家里的问题从昨天夜里开始就变得严重了,只不过他不在意而已。
张文波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叹了一口气。
这栋洋楼里的气氛异常紧张,有一点儿火星都会点燃空气。
阿花的眼睛很红,显然昨夜没睡好觉。昨天夜里,准确地说,是凌晨二点的时候(那时她看过表),她听到过李莉的叫声。阿花听到李莉的叫声,浑身瑟瑟发抖,十分害怕,大气不敢出一口,更不敢回答李莉或者去开门。在李莉发狂之前,也就是说,在李莉没下楼之前,她就听到了客厅里的响动,仿佛有人在客厅里低语,还有一种似哭又像笑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她听这条街上的另外一些保姆说过这栋楼有很多古怪,当时并不相信。想起其他保姆说的关于这栋老楼的神秘话语,阿花紧张极了,她不敢出去看个究竟。李莉的声音出现后,她知道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李莉的那条小斑点狗死了。得知这个情况后,阿花有种莫名的兴奋,却又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觉得有根绳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随时要勒紧,要让她窒息。
阿花一大早就起床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厨房。她看到冰箱里和厨房地上的狗血就要呕吐。阿花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冰箱。她把冰箱擦干净后就开始擦厨房的地板,地板上凝结的狗血呈褐色,阿花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地上的血迹不是狗血,而是人血。
擦完厨房的地板后,她从厨房的窗户里看出去,看到了张小跳。张小跳站在香樟树下的样子让阿花感到迷惑。这时,阿花听到了一声柔和的声音:“阿花,在看什么呢?”
阿花吃了一惊。
她扭头就看见了穿着素雅、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的梅萍,梅萍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这个瘦小老太太脸上的微笑像是刻上去的一样。
阿花慌乱地说:“没看什么,没看什么!”
梅萍的目光也朝花园里看去,她也看到了在草地上寻找着什么的孙子张小跳。
梅萍淡淡地说了一声:“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父亲小时候的样子了。”
阿花准备去擦饭厅里地上的血迹,她想擦完饭厅地上的血迹后,先把这家人的早餐准备好,早餐后再继续擦楼梯以上的血迹。梅萍好像知道了她的心思,微笑地对她说:“阿花,你先把早点准备好吧,其他事情早餐后再做。”
阿花点了点头,马上就开始了忙碌。
梅萍扫视了一遍厨房,然后俏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梅萍走出去后,阿花才呼出一口气。老太太梅萍虽然对她很好,阿花还是对她心存戒备。阿花对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心存戒备,她不得不这样。
梅萍一步一步地上楼梯。她看到儿子张文波急匆匆地下楼。梅萍停在那里,看着儿子,张文波和她擦身而过时,梅萍想叫住他和他说几句话,但一转眼张文波就不见了。梅萍往楼上望了望,然后接着上楼。梅萍刚到二楼,就看到李莉抱着死去的小狗,脸色苍白、浑身血迹地站在三楼的楼梯上。
李莉披头散发,双眼迸发出怨恨的光芒。
梅萍平静地微笑着,若无其事地走入了二楼的客厅。
李莉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凶手!”
李莉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阳光从楼道窗户的彩色玻璃上漏进来。李莉毫无血色的脸在斑驳的阳光中显得更加苍白。李莉此时就是这栋楼里的一个幽魂。
梅萍走进了琴房,她轻轻地掀开遮盖着钢琴的那块白布,整齐地把它叠好,放在了一旁。梅萍微笑地坐在钢琴旁,神情轻松地弹起了钢琴。梅萍弹奏的是《欢乐颂》。
《欢乐颂》的钢琴曲意味深长地打破了楼里的沉寂,一个个音符精灵般在楼里飘来飘去。
钢琴声似乎要荡涤掉楼里存留的血腥味。
李莉幽魂般走进了二楼的客厅。她站在琴房的门口,怨恨地看着弹着钢琴的梅萍。梅萍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李莉,但梅萍不动声色,对待这个儿媳妇,梅萍有她的方式。
李莉站了一会儿,胸脯突然起伏起来,起着白泡的嘴唇嚅动着。
梅萍还是惬意地弹着钢琴,每一个弹出的音符都像一颗子弹,射向李莉。李莉突然说:“你是不是很得意?我的小狗被杀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梅萍的手弹着钢琴,脸扭向了李莉这边,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那笑意像是在告诉李莉:“当然,我为什么不得意呢?”
李莉的声音颤抖着:“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梅萍又把脸转回来。她还是没有说话,她现在不想用语言和儿媳妇交锋。
梅萍的钢琴声还在继续。
李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时,从另外一个房间里走出了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张默林。张默林看到了李莉,他的眉头皱了皱,又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李莉抱着死去的小斑点狗出了二楼的客厅,往楼下走去。
此时,张文波驾着车带儿子出去了。
李莉来到了一楼的客厅,她看到阿花正在往餐桌上摆着早点和碗筷。阿花也发现了李莉,她做事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用正眼看李莉。阿花的心里狂蹦乱跳。
李莉站在了阿花的面前,阿花停止了手中的工作,低着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用牙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李莉看到的是阿花的一头秀发。李莉冷冷地对阿花说:“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点点,它和你有仇吗?”
李莉的声音阴森森的,仿佛来自神秘的黑洞,还有些沙哑,阿花听了,心里瘆得慌。阿花低着头,怯懦地说:“我没有杀点点,我真的没有杀点点。”
李莉冷笑了一声:“嘿嘿,没有?你没有?”
阿花又说:“阿姨,我真的没有杀点点。”
李莉的声音冒着寒气:“你为什么老叫我阿姨,我有那么老吗?你是不是在诅咒我,巴望我变成老太婆?”
阿花的哭音出来了:“我真的没那意思。”
李莉阴恻恻地说:“你说点点不是你杀的,那你说是谁杀的?”
阿花的脸涨得通红,她终于抬起了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别问我了,好吗?”
李莉的目光刀子般锋利:“我告诉你,阿花,如果你没有杀点点,那么你一定知道是谁杀了它。你不告诉我没有关系,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要是被我查出来了,我会割断他的喉管!”
说完,李莉抱着死狗走出了门,朝花园走去。阿花的眼睛里积满了晶莹的泪水。楼上的钢琴声突然停止了。阿花愣了一下。
张文波开着车往赤板大学驶去。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他从来没有发现儿子会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是不是夜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受了刺激?有这个可能性,如果是那样,李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张文波想着想着,手机响了。
他边开车边接听了电话。
张文波说:“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柔美的声音:“师傅呀,我是宛晴呀!”
张文波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儿子张小跳陌生而复杂的眼神淡出了他的大脑。他的脑海中跳出花朵般的一张脸来。张文波说:“是宛晴呀,这么早电话我,有什么事吗?不好好睡个懒觉,打什么电话呀!”
宛晴在电话里娇笑着:“师傅呀,你把我看成什么了呀,我才不是你想象中的懒骨头呢!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呢。”
张文波的脸上堆起了甜腻的笑意:“别和我客气,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
宛晴的声音里有一种让张文波销魂的肉感:“我就知道师傅对我好,在你那么多弟子中,你最疼我了。我想问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聊着聊着不打个招呼就下去了呀?是不是被夫人发现了,夫人吃醋了呀?”
张文波没有想到宛晴会问这个问题,他说:“哈哈,她吃什么醋!我掉线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洗洗睡了,我本想碰到你后和你解释的,没想到你先打电话过来了。”
宛晴在电话里咯咯地笑着:“师傅,没关系的,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找个借口而已。”
宛晴的快言快语让张文波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哈哈。”
宛晴又说:“师傅,抽个时间聚聚吧,很久没见你了,还真有点想念。”
张文波心里甜滋滋的。宛晴是个可人的姑娘,也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之一,特别是她总是叫他师傅,让他有种特别的感觉。他爽快地说:“好呀,你有空通知我吧,我一定赴约的。对了,我在开车,就不说了,拜拜!”
宛晴也说了声:“好的,拜拜!”
张文波收起手机,突然觉得太阳穴有点痛。是不是血压又高了?都是李莉闹的,养什么狗嘛,这个家里其他人都不喜欢狗,她非要养,这不是自寻烦恼嘛,现在出问题了,怪谁?还害得他没睡好觉,血压又升高了。
张文波想着想着,觉得眼前一黒,像是有人在他身后用双手蒙住了他的双眼,他似乎还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叹息。
猛地,他听到沉闷的一声,车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他赶紧踩死了刹车。
张文波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眼睛又能看见东西了。
张文波赶紧下车,他看到一个老头倒在路边,张文波脑袋一热,心里说:“完了,撞人了!”
张文波赶紧过去扶起老头,老头脸色铁青,他看着张文波,说不出话来。
“撞人啦——”
很多人围拢上来。
张文波心里感觉到了压力,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有人说:“快报警,快报警!”
又有人说:“那老头刚走下马路,车就撞过来了,把他刮倒了。要是老头多走出两步,撞个正中,老头就没命了!”
还有人说:“现在的人开车野着呢,根本就是目中无人,这下可好了,赔钱吧!”
人群中一个女人幽幽地说:“前几天,就在这个地方撞死过一个女人,昨天地上还有血迹,昨晚的暴雨把血迹冲淡了,唉——”
张文波抬起头寻找说话的女人,女人倏地不见了。张文波心惊肉跳,他每天都在这条路跑,怎么就没听说前几天这里撞死过一个女人呢?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张文波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张文波的目光回到了老头铁青的脸上,他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关切地问老头:“老大爷,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老头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用干枯的手指了指腿部,张文波猜测老头的腿受伤了。这时,来了两个交警。张文波一看到交警,心里就堵上了一块石头,十分的不舒服。他想,无论如何,先把老头送医院去,老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大学教授可无法担待。
张文波感到了寒意,他的生活终究还是又起了波澜。
阿花的眼皮直跳,一会儿是左眼,一会儿是右眼,她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灾祸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她做好的早餐就老太太梅萍一个人吃了,其他人都没有吃。梅萍独自吃着早餐时,和往常一样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阿花很佩服老太太梅萍的定力,她认为梅萍真的很不简单。
梅萍自个儿吃早餐时还招呼阿花一起吃,阿花说在厨房已经吃过了。
梅萍笑着对她说:“傻孩子,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说谎,饭还是要吃的,身体可是自己的,别人给不了你!”
阿花点了点头。
阿花提了小半桶的水,拿着抹布,开始清洁楼梯以上的血迹。阿花一阶一阶地卖力地擦着楼梯,血腥味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她忍受着血腥味的折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血迹擦完,还要上菜市场去买菜呢。菜买回来,她又要开始弄午饭了,这个家里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阿花在擦楼梯的时候,听到了花园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阿花知道李莉今天没有上班,她一个人在花园里悲伤着。但阿花不知道花园里为什么会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阿花擦到二楼的时候,发现楼梯上有一个白色的药片。阿花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她捡起了那个白色的药片,放在手中端详着。她看清了,这是一片安眠药的药片。
叮叮当当的声音继续着,阿花产生了一种好奇,走进了二楼的客厅,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
阿花看到李莉把狗舍拆了,李莉正在用狗舍的木板钉一个箱子。李莉披头散发,穿着血迹斑斑的睡衣,挥舞着锤子钉那个箱子,样子十分怕人。
阿花看了一会儿后就赶紧转过头,走出了客厅,把手中的那片安眠药片扔进了水桶里,她听到了咚的一声,安眠药片就沉入了桶底。阿花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那丝古怪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张默林神情肃穆地走出了房门,他站在阿花刚才站过的地方,朝儿媳妇李莉凝望,李莉用力地钉着木箱,发泄着内心的悲愤情绪。张默林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女人!”
张默林站了一会儿,听到琴房里传来了琴声。
张默林知道,梅萍又在弹钢琴了,梅萍这次弹的不是《欢乐颂》,而是一支圆舞曲。欢快的音符跳跃着,在张默林心中勾起了某种回忆,他眼中随着音符也跳跃出几点火星。不过,张默林眼中的那几点火星很快就熄灭了。张默林的眼中顿时一片死灰,无论如何,梅萍弹这支欢快的圆舞曲十分的不合时宜,甚至恶毒。张默林无法阻止梅萍弹琴,就像他无法阻止李莉钉箱子一样。
欢快的琴声和沉闷的钉箱子的声音较量着,张默林无法猜测谁胜谁负,谁胜谁负对他而言,都没有好处。其实,张默林早就知道了自己处境的岌岌可危,自从梅萍和他分房而睡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了心理准备,那一天迟早会来,张默林等待着。
一切来得这么快,这是张文波始料不及的,他根本就没想到儿子张小跳也会在这个诡异的上午出现状况。张文波把老头送到医院后,他就让医生赶快给老头检查,看伤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就在老头被送进X光室拍片时,老头的儿子,一个满脸横肉的矮胖子带着几个人赶到了医院。
矮胖子得知张文波就是开车撞他父来的人之后,暴怒地冲到张文波的面前,伸出粗壮的手抓住了张文波的脖领,仰着头凶狠地对张文波说:“你他妈的是怎么开车的!你是不是找死呀!”
这时,和他们一起来的交警拉开了矮胖子,并严正地警告他:“你可不要乱来!你父亲检查结果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不要在这里撒野!”
矮胖子根本就不理会交警,指着张文波恶狠狠地说:“你小子听着,我父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饶不了你!明白吗!”
交警也来气了:“你还威胁上了,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铐起来!”
矮胖子这才不吱声了,但他以及他带来的几个人还是对张文波横眉怒目,张文波没经历过这阵式,心里有点发虚,额头上直冒虚汗。交警告诉他,他要负全责,因为老头是在绿灯亮时过人行道被他的车撞倒的。
张文波弄不清楚那时自己的眼前为什么会发黑,像他座椅后面有双手伸出来,蒙住了他的双眼,还有那一声诡异的女人的叹息,都让他迷惘。发生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谁碰到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产生某种可怕的情绪。
独自进入学校的张小跳神情异常,谁和他说话他都不理,就连他的同桌王宁和他说话,他也充耳不闻,弄得王宁很不愉快。上课的时候,张小跳的目光老是在窗外游移,窗外一棵树上有两只麻雀在吱吱地叫!他的双手伸进了书包。
老师发现了张小跳的异常,这是张小跳的班主任吴倩。吴倩教的是语文课。吴倩在讲一个生词,她看到张小跳根本就不注意听讲,老是往窗外的树上张望,他放在课桌上的书本也没有打开。吴倩就对张小跳说:“张小跳同学,请你注意听讲,把课本打开!”
张小跳仿佛没有听见吴倩的话,目光还是在窗外树上的两只麻雀上。吴倩说:“张小跳——”
五年级二班的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小跳身上。作为张小跳的同桌,同学们的目光好像也聚焦到了王宁的身上,让她浑身不舒服,她白皙的脸火烤般红通通一片。王宁用手捅了捅张小跳,小声地说:“小跳,老师说你了呢!”
张小跳从窗外收回了目光,他扭过头,白了王宁一眼。张小跳的两只手还在书包里。他突然低下了头,把两只手从书包里抽了出来。王宁叫了一声,她看见张小跳一手握着一只冰凉僵硬的、死去的雏鸟放在了桌面上。
张小跳的目光呆滞,他握着死鸟的手微微颤抖。他这个样子不但让王宁异常地吃惊,也让看得见他的同学们异常地吃惊,就连吴倩老师也觉得问题十分严重。吴倩觉得课没法进行下去了。她走下了讲台,来到了张小跳面前,严肃地对张小跳说:“张小跳同学,你怎么回事?不好好上课,拿两只死鸟出来干什么?”
张小跳根本就没有理她。
他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死鸟上。
吴倩有点束手无策,她知道张小跳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吴倩又对张小跳说:“张小跳同学,你出去把手中的死鸟扔到垃圾桶里去,然后回来上课。”
坐在张小跳前面的一个男同学回头看了一眼,他说了声什么。
张小跳突然“嚯”地站起来,把两只死鸟塞回了书包,然后对前面的男同学冷冷地说:“看什么看!”
那男同学又嘟哝了一声。
张小跳突然朝前面的男同学扑了过去,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那男同学嗷嗷叫了起来。张小跳的眼睛血红,他掐着男同学的脖子,口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全班同学看着疯了似的张小跳,都呆了!
吴倩赶紧走过去,使劲掰开了张小跳掐住同学脖子的双手。
张小跳背起书包,冲出了教室的门,扬长而去。
阳光如雨,洒落在张小跳的身上,他的脸上蒙着一层阴霾。
张小跳在阳光中疾走,把老师和同学们的疑虑全部抛在了脑后。
花园里的香樟树在阳光下遮出了一片阴影,李莉被那片阴影笼罩着。李莉钉好了箱子,流着泪把血迹斑斑的小狗放进了箱子。李莉的热泪洒在小狗冰凉僵硬的尸体上,无声无息。李莉静穆地注视着箱子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小狗,小狗的眼睛没有闭上,眼角还有泪痕,可以看得出它死前一定痛苦不堪。
李莉默哀了一会儿,钉上了木箱的盖子。然后,李莉拿起了铁锤和钉子,又使劲地钉起来。楼里飘来的钢琴声钢针般扎着她破碎的心。
钉完盖子后,李莉走进了楼里,她碰到了提着篮子正要出门买菜的阿花。阿花的目光躲避着她,生怕被她生吞活剥了,李莉钉箱子的声音停止后,阿花的心里还在被锤子敲击着。
李莉走进了一楼的杂物间,拿出了一把铁锹,重新回到了花园树下的阴影中。李莉开始挖坑。雨后的泥土潮湿而松软,纵使如此,李莉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了一个坑。
汗水浸透了李莉的睡衣,睡衣上的血迹向四周浸漫开来。湿透的睡衣黏在她的肤肌上,她丰满的身体精确地呈现出来,凸鼓的乳房和臂部,还有那两瓣饱满的屁股,似乎一览无余。李莉抱起装着小狗尸体的箱子吃力地放进了坑里。
李莉面对着坑里的木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李莉开始往坑里填土。在填土的过程中,李莉听到了呜咽的声音。那是小狗灵魂的呜咽吧?李莉喃喃地说:“点点,你放心地去吧,你的灵魂会上天堂,我要让凶手下地狱。”
李莉埋完土,楼里的钢琴声也中止了。
李莉朝二楼的落地窗望去,她发现了一张微笑的脸。那是老太太梅萍的脸。李莉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心里说:“不要让我抓住你,杀人犯!”
有风吹拂过来,花园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莉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花园,她心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谁是杀害小狗点点的凶手?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之中。她一点线索也没有。一切无头无绪,有的只是怀疑。在李莉眼中,这个家就是人间地狱,冷酷而且散发出腐朽的气息。每一个家庭成员,包括阿花,他们的内心像北冰洋那样深不可测。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人是凶手,残酷地杀害小狗点点的凶手!凶手是谁?没有人告诉她这个答案。李莉发了毒誓,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哪怕耗尽她的余生!可她从哪里入手?她面对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
此时,离顾公馆不远处的那个窗户后面,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睛眺望着顾公馆。一阵风吹过,这双眼睛眨了眨,当它重新向顾公馆眺望时,眼睛里流下了异样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