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不宽,仅能三人并排,八十五名刀斧手站起身来,看向了身前的梁战,冷不防身后又有两道身影堵住了退路,只见这两道身影一男两女,男的是鲁胥,女的是李青眉和鲁绛,墙头上,三味大师带着五名甲士凌空跃下,站在了鲁绛和李青眉的身前。
十对八十五!
最后的肉搏战拉开了序幕。
梁战长吐了一口气,拖着手中的大铁锥缓缓向前走去,铁锥柄上的铁链在地上拖行,发出“哗啦呼啦”的响动,梁战没走一步,就用铁锥轻轻的敲击一下墙壁,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杀——”一名虬髯大汉发出一声大喊,挥动手中的苗刀直劈梁战面门。
“杀——”剩下的天师会众人连同白猿客栈的众位伙计们,齐声发了一声闷喊,在狭窄的巷道内拔腿向对方冲去。
“呼——”梁战让过刀锋,抡起大铁锥向那虬髯大汉的后脑砸去,那虬髯大汉听得耳后风声响,就地一滚,躲过梁战的锤击,刀锋上挑,直刺梁战心窝。那虬髯大汉用的刀,不是普通的砍刀,乃是古苗刀,刀身修长,足五尺,刃长三尺八寸、柄长一尺二寸,兼有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且可单、双手变换使用,用刀之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梁战一击不中,心头火起,瞧见对方刀刃刺来,不闪不避,抡锥下砸,将刀锋荡开,伸手一抓,想去抓拿虬髯大汉的脖颈,那虬髯大汉被梁战巨力所震,手脚酸麻,怎敢再拼,当下后撤半步,反手提刀,在胸前挽了一个刀花,将梁战的手挡在身前,梁战一抓落空,也不后退,上前一步,便抓为撞,右手一甩,借着大铁锥的惯性把自己甩了出来,一瞬间,那虬髯大汉也看不出究竟是梁战带动了大铁锥,还是大铁锥带动了梁战,只见带着呼啸的风声“咚”的一声撞在了那虬髯大汉的身上,那虬髯大汉立身不住,被撞散了马步,梁战趁机展臂一搂,将那虬髯大汉整个儿人搂在了腋下,苗刀刀长,贴身缠斗挥荡不开,此刻那虬髯大汉整个人被梁战架在了肋下,怀里的刀砍不出去,梁战大力袭来,不得不撑开双臂,与梁战相抗,梁战一声大笑,抡起铁锥,往怀里一砸。
“咔嚓——”那虬髯大汉的脑袋整个被砸进了腔子里。
这一系列变化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梁战擒敌杀人,夹着一具脑袋陷进了腔子里的尸首一声大喊,冲进了人堆儿之中!
“当——”一声爆响,一颗人头被梁战锤的粉碎,梁战一招得手,纵越而起,将怀里的尸首迎风掷出,砸倒了三五个刀斧手,大铁锥脱手而出,直透敌阵……
巷道的另一边,三味大师拔出腰刀,和仅剩的五名佛国甲士组成了一个简易的六花阵,两名甲士在前,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天师会刀斧手的砍刀,藤牌手一手执轻便藤盾,一手持腰刀一柄,负责弥补长牌笨重不易移动的缺陷,专门防守对方针对长牌死角的攻击,掩护后队前进,两名盾牌手后面,是两名长矛手,使的是钩镰枪,所谓钩镰枪,就是在枪头锋刃上铸有一个开刃倒钩的长枪。 杆七尺二寸,径四寸,头八寸,钩尖内曲,杆尾有铁鐏,长四寸,这两名枪手在两名盾牌手的遮挡下,戳枪乱捅,每扎到人,便扭转倒钩回拉,将地方拖倒在地, 在枪手身后是三味大师和另一名刀手,一旦有敌人被钩镰枪拖过来,这二人便踏步向前,将其乱刀砍死,这六人组成的小小阵法,虽然杀起人来,不如梁战那般迅速,但胜在稳扎稳打,没过多久便占了上风。
鲁绛和鲁胥这对兄妹趁乱爬上了墙头,鲁绛摘下了背后的血滴子,配合腰间的软索白发三千丈,每次甩出,都能精准无比的带回一颗人头,十几个刀斧手爬墙来攻,鲁胥一人一伞,收住墙头,抡起精钢打造的铁伞,所到之处,折兵断刃,衣甲平过,血如涌泉,半面墙头染了一层的鲜血。
“这娘们儿是张寒老婆,先杀她——”天师会的刀斧手中猛地传来了一声怒吼,几十个精干的刀手,扭过头来,一起奔着墙头涌来,鲁胥遮挡不及,被拖下了墙头,乱刀砍来,鲁胥连忙张开铁伞,护住周身,荡开一片砍刀,背靠墙,喘息不止。
“咳……咳……”鲁胥咳的厉害,一脸惨白。
鲁绛从墙头一跃而下,站在了鲁胥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枚药丸,头也不回的按进了鲁胥嘴里。
“哥……唐叔的药……最后一枚了!你不能在剧烈的拼斗了……你翻墙走……”
鲁胥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抹了抹头型,攥紧了伞兵,冷声说道:
“走个屁!小妮子,让你当几天家主,找不着北了是吧,反了你了,还安排起你哥来了……”
正说话间,数柄砍刀抡来,鲁胥一把将鲁绛拉在身后,拔出铁伞上的枪头乱挡,鲁绛接过铁伞,将一脸惨白的鲁胥护住,冲着梁战喊道:
“哑巴!快来——”
梁战闻声看去,瞧出了鲁胥的不对劲,立时虎目圆睁,挥开大铁锥就往这边冲。
“拦住他——”十几个天师会的刀手发了狠,前仆后继的涌了上来,四五个使短斧的汉子奔上前来,手中斧头刃阔五寸,双面开刃,颈长八寸,尾厚刃薄。柄长三尺,招沉势大,四个人排成一排,抡、劈、砍、扎、由、云、撩、挂、削、扫,使劲了浑身解数,将梁战缠在原地。
另一边,三味大师的六花阵刚刚钩杀了十几人,天师会的汉子中,便跃出了几个使链子锤的好手,解下腰间的链子锤,甩圆了锤花,脱手掷出,金瓜大小的实心锤头,带着破空的风声飞来。
“通——通——”
锤头打在了藤牌上,震的盾牌手手肘一阵酸麻,正失神之间,早有七八个身手轻便的大汉贴身而上,一把抱住了盾牌,发力来夺,身后的矛手下了一跳,挺枪来刺,不料那几个大汉悍不畏死,被钩镰枪刺中,仍然死不松手,六花阵的前端一乱,天师会的刀手们阙准机会,发疯了一般的涌上前来乱砍,三味大师的长刀都劈卷了刃,仍旧死战不退,转眼间,便身披十几出刀口,五名佛国甲士也尽数丧命。
我坐在钟楼上冷眼向下瞥去,不禁手心发汗,心跳加速,失神之际,被李罗睺两招换子法,竟然将局势扳了回来。
“张大掌灯,你的心乱了……车杀象,将军——”
李罗睺的棋子重重的落在了棋盘之上,我狠狠的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把精神收回到棋局上。
“噗——”鲁胥一口血咳在地上,整个人身子一软,靠在墙上,面如金纸,鲁绛急的手忙脚乱,略一分心,手中铁伞被对方一记铁棍扫落在地,敌人一招得手,三把宽背砍刀破风劈至……
鲁绛避无可避,眼看就要丧命之际,一道身披黑袍的枯瘦身影从围墙外一跃而下,袖中一蓬金针射出,闪电一般刺瞎了那三名刀手的眼睛。
“啊——”那三名刀手一声惨呼,捂着眼眶,栽在了地上。
“唐叔——”鲁绛瞧见那身影,喜出望外。
来人正是唐叔,唐叔射出金针,身子落地,蓦的一晃,刚刚包好的伤口,猝然崩开,血流顺着袖子往下淌,疼的唐叔面上一阵龇牙咧嘴。
“唐叔……不是让你看着伤员么……”扶墙站立的鲁胥看着唐叔的背景,喘着气说道。
“看个屁!老子再不来,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全都得死球——”
唐叔一边答着话,手中一边发着金针,转眼间便射到八九个刀手,趁着这个空档,鲁绛就地一滚,拾起了铁伞,掷出了手里的血滴子,摘了一颗人头,和唐叔站到了一起……
“啊——”三味大师浑身是血,抡着一把卷了刃的断刀,状如疯虎,逼退了两个刀斧手,膝盖一软,栽倒了地上。
“铿——”三味大师以刀拄地,撑住了上半身。
“呼——”
半空中一只大铁锥呼啸而至,打飞了两个上前抡刀的汉子,落在了三味大师的身前,三味大师伸手抱住铁锥,梁战一声爆喝,一拽铁链,大铁锥倒飞而起,拉着三味大师凌空钻入半空。
“扑通——”三味大师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落在了梁战的身后。
三味大师抹了抹自己的光头,掰开地上两具尸体的手,拾起了两把新的腰刀,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冷声喝道:“你们——强盗——杀——”
天师会众人此刻也是杀红了眼,一声大喊,奔着梁战和三味大师就涌了过去,狭窄的巷道之内,一时间鲜血横飞,宛若修罗地狱……
李罗睺听着震天的喊杀声,两眼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张大掌灯……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后槽牙咬得嘎嘎响,拧着眉毛答道:“我为什么要收手?”
“底下都是你的手足血亲,你就不怕么?”
我瞳术激发,两眼一红,看着李罗睺,狞声喝道:
“怕!我当然怕!可是怕有什么用!难道只要我怕了,你便不再害我了么?”
李罗睺一拍桌子,大声喊道:
“我天师会只想要黄金,没想过和你白猿客生死相搏!”
我眉毛一挑,迎着李罗睺的目光,沉声说道:
“晚了!从你绑我儿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咱们两家只能活一个!”
“江湖上都说你张大掌灯是天生的好脾气,可是……你却偏偏和我搞玉石俱焚的买卖,这又是何苦!”李罗睺捶着胸口,一脸愤懑的说道。
我一声冷笑,捻起棋盘上的马,踹掉了李罗睺的车,幽幽说道:
“我是好脾气,不是没脾气……这一手,名叫一马困皇城,我将军,你死棋了!”
李罗睺低头,两眼在棋盘上一扫,两手猛地一攥拳,骨节噼啪作响。
“我拿不到黄金,你也别想活!”李罗睺一声大吼,将棋子扫落一地,两手一张,从袖子里瞬间滑出了两枚峨眉刺,抬手一扎,直刺我的心口,此时,我瞳术激发,大脑充血,高速运转,反应远远快过往常,李罗睺峨眉刺滑出袖口,在别人看来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但在我的眼里却是放慢了无数倍的慢动作,所以,在他峨眉刺出手的一瞬间,我便开始后闪,然而,看到了和能躲开是两码事,我的眼睛快不意味着我的动作快,李罗睺是内家功夫的练家子,我是个没练过一天武的普通人,李罗睺这一刺,我的脑袋反应过来了,身体却没跟上,刚躲了半步,便觉出右胸口一凉,李罗睺的峨眉刺顺着我的胸口上挑,闪电一般在我胸前开了一道口子。
“啊——”我一声惨叫,滚落在地,拾起地上的石子,奔着李罗睺的头脸掷去,李罗睺小臂一晃,打飞了石子,绕着石桌,便来追我。
“哪里走!”
我耳后传来一身风响,我扭头一看的功夫,李罗睺右手的峨眉刺已经刺穿了我的肩膀,李罗睺一声狞笑,单臂发力,将我挑了起来。
“啊——日你娘的——”肩膀处剧痛传来,疼得我浑身发抖。
“黄金在哪?”李罗睺大声喝道。
我捂这肩膀,两脚在半空中一阵踢蹬,忍着剧痛笑道:
“李院主,你可敢看看这铜钟上的字么?”
“杀你如杀鸡,李某不怕你有诈!”李罗睺说完这话,抬起头来,向上看去,只见钟楼上悬着的这口铜钟之上,铸有一行小字,曰:兑宫为泽,正西也,陷山藏海之地。
李罗睺看了那字,脸色一黯,向楼外看去,只见原本平地拔高三层的钟楼,此刻竟然已经变成了二层高!
“这楼在下沉——”
“钟楼建在地下的一片沼泽之上,四围以木楔撑在岸边,木楔可旋转开活,机关在石桌下,你刺我的时候,我躲在桌下,发动了机关……张信祖师传下的阵图,这里就是兑位的阵眼……”
李罗睺闻言,一把抽出了我肩头的峨眉刺,想要顺着窗子翻出去,刚到窗边,四只青铜打造的栅栏就从头顶落了下来,遮住了所有的门窗和楼梯口,将正个钟楼罩在当中。
“拿自己做饵,就是为了和我同归于尽……张寒……你……你他妈疯了——”李罗睺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喊。
我捂着肩头的血洞站起身来,捞起地上的酒囊,呷了一口,冷声笑道:
“是哪个说我要与你同归于尽了……”
话音未落,我就地一翻,滚到了西北角上,落在了一块板之上,翻板一翻,将我整个人掀到了下一层,李罗睺猝不及防,一个虎扑扑到了我滚落下层的那只翻板上玩了命的捶打。
“砰——”我一脚踹开了二层的大门,跑到了街上,我长吐了了一口气,散掉了瞳术,为了占得先机,我必须敏锐的把控李罗睺的每一个细节和动作,所以不得不激发瞳术,此时,瞳术一散,气血一松,整个人的精神瞬间萎靡下来,我甩了甩脑袋,喘着粗气,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只见此时,钟楼缓缓下沉,已经变成了一层高,我透过栅栏,冲着里面的李罗睺大声喊道:
“别锤了,那玩意儿只能用一次,我在下面给你锁死了,别费劲了!”
李罗睺闻言,飞奔到窗前,两手攥着青铜铸造的栅栏,狠命的用手里的峨眉刺劈砍着青铜栅栏,噼噼啪啪的火星乱迸,奈何任凭李罗睺用尽了混身的气力,也在那栅栏上没留下半个白印儿,李罗睺双眼死死的瞪着我,瞳孔里直欲喷出火来。
“张寒……张寒……我李罗睺死后必定化身厉鬼……”
我一摆手,笑着说道:
“你死后化不化厉鬼有待商榷,但是若给你撒上一把松油,没准你能变成一大块琥珀,哎呦呦,那可值老鼻子钱了!”
“张寒——啊——”连李罗睺听了我的嘲讽,急火攻心,整个人宛如一条疯狗,玩了命的撞击劈砍着栅栏,直撞得浑身鲜血,将峨眉刺劈砍的卷刃折断,指甲崩裂。
我站在钟塔之前,看着眼前的钟塔越沉越低,最后连塔尖都没入了地下。
“估摸此时……李罗睺已经沉进去了吧!”
我一回头,只见仅剩的三十几个刀斧手,还在和梁战他们厮杀,我小跑了两步,爬到了一座石狮子上,大声喊道:
“李罗睺伏诛,降者免死!”
我此声一出,天师会众人霎时间乱做一团,有人逡巡不前,有人犹豫不定,有人拔腿要逃,有人嚷嚷着要给罗睺报仇,梁战趁机发难,抡起大铁锥,振奋精神,冲入人群之中,左冲右突,将那三十几个刀斧手刚刚结成的阵势瞬间冲垮,一时间,骨断筋折,鲜血横飞,不出盏茶的功夫这帮群龙无首的刀斧手就被梁战屠杀殆尽。
“当——”梁战扔了大铁锥,弯腰喘了一阵粗气,我赶忙跑过去,拍了拍梁战的肩膀,和他一起,从尸堆里刨除了还没断气儿的三味大师。扶起了浑身血的唐叔和瘫在地上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的鲁胥,赶紧让唐叔给这二位吊命。
鲁绛眼见大局已定,两腿一软,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我小跑过去,将她揽在怀里,伸手想取下她手里的铁伞,奈何鲁绛久战之下,肌肉已经僵麻,失去了知觉,那虎口攥的极死,我掰了好多下,都没掰开她的手。
鲁绛看着我,苦笑了一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