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王神策和徐悲侠一路星夜兼程,直奔西域,穿州过县,纵横大漠,历经了艰辛,终于来到了佛国城,在城外,王神策换上了使臣的袍服,在王神策的跟随下,进了佛国城,递上国书,求见佛国国君。
半个时辰后,佛国金殿大门开启,佛国的国君浞醍召见了王神策。
王神策整理了一下衣冠,目不斜视,极有风仪的走进了金殿,朗声唱道:“大唐遣佛国使臣王神策拜见佛国国君——”
坐在金座上的浞醍目光闪烁,非常紧张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一位中年文士,那文士原本正闭目沉思,如老僧入定,在察觉到浞醍的不安后,缓缓张开了眼……
那文士的眼中竟然生了三个瞳孔!
这文士正是白猿客栈的三眼张信!
张信看了一眼浞醍,向他点了点头,浞醍调整了一下呼吸,张口问道:
“贵使远道而来,意欲何为啊?”
王神策清了清嗓子,张口说道:“我大唐皇帝陛下,闻听佛国有骏马千万,特来求购。”
浞醍问道:“不知贵国君主出价几何?”
王神策笑了笑,伸出三个手指,悠悠说道:“黄金三十两换骏马一匹。”
浞醍看了一眼张信,再次问道:“这个价格倒算公允,只是寡人见王大人两手空空……不知贵国买马的银钱在何处啊?”
王神策脸上笑容一僵,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个银钱嘛……额……山遥路远,自然不好携带,我这次前来只不过是先谈谈价钱,谈好了价钱,下次来的时候,自当带足了黄金,前来交易,钱货两清!”
这一次,浞醍没有开口,站在他旁边的张信缓缓的走下了台阶,站到了王神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冷冷的说道:
“只怕下一次,随着王大人来的,不是买马的黄金,而是攻城的兵马了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神策的额头上冒起了一身冷汗。
“从入城开始,王大人就一直在暗中描摹佛国城的城防、街巷和兵力部署……这种举动,可不是像来买马的啊?”张信字字诛心,惊得王神策步步后退。
“砰——”王神策退的猛了,一头撞在了徐悲侠的胸膛上。
“你……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大唐的使节,你们不要太过分……否则……否则……”
“否则怎么样?”
“只要我一个月内回不去……玉门关的大军就会开拔……”王神策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嗓子,一闪身钻到了徐悲侠的身后,拍着徐悲侠的肩膀,色厉内荏的呼道:
“保护我……保护我……”
张信笑着摇了摇头,伸出双手,轻轻的拍了三下。
金殿的屏风后头,一个和王神策面目一般无二的人施施然的走了出来,眉眼含笑,大大方方的站到了王神策的面前。
“你……你是谁……”王神策瞪大了眼睛,两股战战。
那人捻着胡子,徐徐说道:“我……我是王神策啊!”
“你……你是假的!我才是王神策!”
“非也!非也!我之所以是假的,那是因为还有你这个真的在,倘若你没了,我这个假的,自然就成了真的了!”
王神策闻言,打了一个激灵,推着徐悲侠的肩膀,高声说道:
“杀……杀了他!”
徐悲侠一点头,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回身一抓,一把攥住了王神策的脖颈,拎小鸡一般将他从自己的身后捞了过来,膝盖一顶,将他按在地上!
“你……你……徐悲侠?你要干什么?你疯了么?”王神策浑身发抖,死命的挣扎。
徐悲侠剑眉一挑,手起刀落,寒光一闪,王神策身首异处。
张信叹了口气,拍了拍徐悲侠的肩膀,低声说道:“一路辛苦了!”
徐悲侠看着张信,点了点头,朝着那和王神策一模一样的人,抱拳一礼,笑着说道:“原来三哥也到了!”
浞醍被这一番变化惊得瞠目结舌,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指着那个和王神策一模一样的人,涩声问道:
“这位是……”
那人一拱手,朗声笑道:“白猿不老生,水青筠。”
张信揽过水青筠的肩膀,蹲下身,从王神策的袖子里摸出了一张图纸,在上面涂抹了一阵后,吹干了墨,折叠好后,交给了水青筠,沉声说道:“事不宜迟,二位兄弟即刻出发,直奔玉门关。有一件事,务必记住:那就是一定要把这张图交给玉门关守将叔孙邕,告诉他佛国城内只有甲士五百,城防松散,士气低迷,一鼓可破,而后,你二人亲自做向导,将叔孙邕的兵马引导佛国城下……摔杯为号,突袭杀之!”
水青筠和徐悲侠领命,走出皇宫,东出佛国城,直奔玉门关。
张信目送着水青筠和徐悲侠离开后,一转身走进了佛国皇宫的书房,在书房的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边上堆满了图纸,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了无数的记号,依稀可以以看出这是一项巨大的地下工程的施工图纸。
“进度如何了?”张信张口问道。
沙盘后头,国君浞醍的弟弟浞铎探出头来,一脸焦急的答道:
“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了!”
张信皱着眉头,急促的说道:“不行,还是太慢,还得再快一些!”
说完,张信便快步走到了沙盘边上,一边计算,一边在纸上不住的标注,显然是在修改某些施工的计划……
这沙盘上呈现的正是张信大局的核心——佛国城沉没计划!
佛国位于幼泽(罗布泊)水域,汉唐之时,幼泽(罗布泊)的水域面积相当宽广,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疏勒河等西部大河均汇集于此,敦煌、哈密、鄯善、吐鲁番、库尔勒、若羌、且末、和田、阿克塞、肃北、瓜州、尉犁、民丰、于田、墨玉、玉门、铁门关等地都围绕着幼泽(罗布泊)布局。
在佛国地下,岩层之中,有无数地下水溶蚀冲刷形成的洞窟,层层叠叠套在一起,丰水期流水,枯水期干涸,年深日久,这些洞窟渐渐拓宽,融成了一片,将佛国城的地下逐渐蛀空。这一奇怪的地理现象是浞铎发现的,因为最近在佛国周围的大漠上发生了多起地质坍塌的事件,浞铎带人前往查探,下到坍塌的地下,发现了这些孔洞。浞醍和浞铎两兄弟前往南京,寻访张信,交谈之时,无意间说了这件事。说这无意,听者有心,谁能想到这件原本和佛国生死存亡不沾边的事,竟成为了张信布局的核心。
张信的计划,就是通过勘探佛国城下的洞窟孔洞后,针对幼泽(罗布泊)的地下水系进行局部的大范围蓄水,然后通过对河道的修整,改变即将到来的丰水期大量的地下径流方向,引导径流的力量,蓄力冲击固定的薄弱点,将地质坍塌的面积扩大到整个佛国城,以地质坍塌为助力,将佛国城彻底沉入地下。
这个计划在最初提出的时候,引起了很大的分歧,浞铎支持,浞醍反对,作为佛国的国君,他尽管知道让弱小的佛国彻底从世上抹去,是断绝一切觊觎财富的强盗念想的最好方法,但是他却始终下不了这个狠心,直到张信对他说出了那一段话:
“佛国于世,便如三岁孩童持重宝,行于闹市,强取豪夺之徒满天下,谁人能不心痒?那个不欲夺之而后快?唯一的办法,就是寻一机会,让那孩童扔了财宝,潜身遁去……命和财,终究是要做个取舍。为今之计,将黄金沉入地下,断了强盗们的念想,伺机保全族人,才是佛国最好的选择……”
听了张信的话,浞醍方才下定了决心,依照张信的策略,一边安排甲士和骑兵,疏散城中老幼妇孺,扮作客商,混在驼队之中,分批撤离佛国城,沿着丝绸之路,向东西两个方向疏散,同时在城中布置疑兵,在街上走动,制造佛国繁华依旧的假象,遮掩百姓撤离的动向;另一边,又浞铎带队,部署城内青壮兵勇从坍塌的缺口,潜入佛国城下,勘测洞窟布局,根据河道走向,筑坝蓄水,修整河道,挖掘拓宽关键支撑点的孔洞,只待一个月后的幼泽(罗布泊)丰水期,水流暴涨,在地下奔腾之际,打开水坝,冲毁佛国城下的支撑土层,让整座佛国城沉入地下!
水青筠和徐悲侠离开佛国,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跋涉,赶到了玉门关,将张信涂抹修改过的佛国城防图交给了守将叔孙邕,叔孙邕亮出了自己的使节印信,叔孙邕点齐了三千兵马,让长子叔孙骤坚守玉门关,自己带着小儿子叔孙勖领着兵马直扑佛国城,双方短兵相接。
此时,佛国城中的百姓已经在甲士的掩护下分批撤走,整个佛国城中只剩一千守军,这一千人,在张信的指挥下,和叔孙邕的兵马血战了五个昼夜,城池几经易手。
第六天夜里,三通鼓响,唐军蚁附爬城,佛国守军寡不敌众,城池失守,唐军入城,直扑佛国宫殿,大火焚城,佛国皇族在浞醍和浞铎兄弟的带领下,死战不退,紧守皇宫大殿三昼夜之后,浞铎战死,浞醍失踪,叔孙邕大胜,攻占了王宫的宝库,打开了库门,宝库之中,全是纯金铸造的金身佛像,密密麻麻,一望无际……就在此时,叔孙邕留守玉门关的小儿子叔孙勖赶到了佛国城,给王神策带来了李世民的亲笔信,原来唐太宗那边急等着用马,王神策这边久久没有消息传来,皇帝一着急,差了信使到玉门关打探,叔孙勖不敢耽搁,赶紧来报。
叔孙邕和扮作王神策的水青筠一商量,一致认为这许多财宝和马匹数量庞大,实在无法一同运走,再加上匆忙赶路,唯恐有失。
此二人决定,留守在此看护财宝,让叔孙邕的两个儿子把马匹带回玉门关给朝廷应急,二人将这里的情况写了一封奏折,和马匹一同带回去,等到皇帝派兵前来接应,在分批的运送财宝。二人商议妥当,写好了奏章,叔孙邕的两个儿子带着五万马匹直接出了佛国城。
就在叔孙邕的俩儿子走后不久,一个被发跣足的佛国贵族出现在了佛国城门之外,此人正是失踪的佛国国王浞醍,浞醍堵在城门外,指名道姓的要见叔孙邕。
叔孙邕惊奇之下,在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城门口,城门处,浞醍如癫似狂,倒提一杆标枪,直直的插在了地上,左手握酒杯,右手提酒壶,自斟自饮,笑一声,哭一声,喝一杯。眼瞧的叔孙邕近身,浞醍长眉一挑,大骂了一声:“好狗贼——”
叔孙邕闻言大怒,正要拔刀,冷不防浞醍举手一摔,将手中酒杯在地上摔成了粉碎,就在酒杯破碎的一瞬间,叔孙邕只觉颈后一凉,整个人飘飘忽忽直冲上云霄,低眼一看,自己的无头的身子直直的扑进了尘埃,身后的徐悲侠双手持刀柄,闪着寒光的刀身正从自己的颈上划过。
摔杯为号!突袭杀之!
这正是张信早就布下的杀局!
“走——”徐悲侠一声大喊,和扮作王神策的水青筠翻身上马,并鞍而行,向东狂奔,叔孙邕的警卫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就要追赶,刚跨上马,就被水青筠神箭连发,一一射下马来。
浞醍立在城门,两臂大张,抱拳在胸,冲着徐悲侠和水青筠离去的地方,深揖一躬,大声喊道:
“存亡续绝,大恩不敢忘——”
话音未落,一种唐军长刀出鞘,将浞醍围在当中,浞醍冷眼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标枪,指着枪身在地上缓缓移动了半寸的影子笑着说道:
“时间到啦——”
“轰隆——轰——轰——”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炸响,佛国城地下深处传来了一阵雄浑如雷的震吼,仿佛有无数只远古巨兽,在地下奔腾碰撞,一瞬间,地面开始龟裂,围绕着佛国城出现了大片的沟壑,尘土倒卷,遮天蔽日,整座佛国城闪电一般向地下沉去,下沉的速度极快,所有的唐军知觉的心脏一阵剧烈的抽搐,个个脸色铁青的蹲在了地上,有的捂着头哀嚎,有的捧着肚子,不住的呕吐,整座佛国城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佛国城正东三十里,张信一人一马,立在一座荒山之上,身后一阵马蹄响,水青筠和徐悲侠滚鞍下马,走上前,站在了张信身后。
“掌柜的,你在干什么?”
“等!”
“等什么?”水青筠问道。
“我在等风来——”
张信眯了眯眼,缓缓的张开了五指,平伸在空中,看着渐渐鼓荡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袖。
这段时间,张信一直在观测佛国城的气象变幻,数十日之前,张信就算出今日必有大沙暴,张信以会发生沙暴的今日为原点,布了一些列关于时间的局,每一步的节点都在他掌中牢牢掌握,掏空佛国城下的沙窟的工期,蓄水筑坝的期限,徐悲侠哪一天到玉门关,玉门关发兵到佛国城需要多少时长,攻防需要拉锯多久……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在大沙暴来临的这一天,沉没佛国城,掩埋一切痕迹,将佛国和唐军彻底掩埋,从此这世上再无佛国……
“呼——”大风腾起,远处一座黑压压的接天黑幕狠狠的压了上来!
黑沙暴到了!
这场黑沙暴整整刮了一个月……
整座佛国城凭空消失在了沙漠里,孔雀河断流,开始改道,绿洲和草场被深深的掩埋,待到叔孙邕的两个儿子带着朝廷大军赶来接应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沙漠,一切都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