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试天下”是我五年前的作品。我开始画武侠连环图还在我入学之前,更在我文学创作之先。第一篇“图文并茂”的武侠小说在初中完成。首篇发表于“武侠春秋”的武侠短篇则是在十八岁的时候,我写武侠小说源于兴趣,后来慢慢成了文学创作上的情趣。一直到过了二十岁以后,我才体悟到这个时代正需要“侠”的气节,挽狂澜于既倒;更需要“武”的精神,以止戈终杀戮。我们这个过于忍耐、安于逸乐的社会,正需要侠者的勇气,侠者的活力,侠者的冒险精神,来把民族的士气、志气和生气点燃!为了这一点,我提倡它,更从情趣成了志趣。
武侠是一种精神传统,它能保留到现在,已经历过了无数的淘汰与过滤,但它依然在民间流传,甚至有日渐更为流广之趋势。今日的武侠,绝对不是在打在杀,触犯法律,私斗己怨,餍其私欲。
举个例子,万华有太保在勒索一个摆摊子的小贩,而且还殴打他,你看见了该怎么办?这个假定不一定要你去打那些太保(何况说打你还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才是“武侠”的精神,而是你去即刻报警,也是一种武侠的行为。你去报警虽然是简单不过的事,但亦是一种冒险,因为太保要是知道你通风报讯,不找你的霉气才怪。
现代武侠,不一定是扁钻西瓜刀齐飞,长发牛仔裤共舞,才算是大侠风流。在处理小说题材上,假设你目暏流氓正在欺负一名无依可怜的路摊小贩,却怀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心理,来个看热闹算了。这也是“武侠题材”兴趣之所在。另外,该注意的还有小贩的心理,他为求息事宁人,而今因你报警,而且说不定要去当现场人证,流氓是给警察抓去了,恐怕因而积怨在心,以后相缠没了。这点是不是要挺身而出的心理,也是武侠小说里极有兴味的素材。此外,这小贩摆动地摊是不是违章摊贩?要是,促成他的生活背景如此凄惶,却因何故?还是他根本酗洒好赌,自甘堕落?
这又从万华的这一场冲突投射到整个社会生活层次上的素材了,事件成了是现实的反映。
侠起自于伟大的同情。伟大当然是无私的,同情更是博大的。我们可以同情小贩的可怜处境,但也该了解法律不允违章摊贩摆卖的必要。这摆设路旁的小摊子的对店铺、行人、街道、卫生有多大的影响。我们既要关怀摊贩面对生活压力的苦处,却也该了解警察在执行任务时的难处。当然警察有贪污的、受贿赂的、执法不公的,但也有廉正的、义勇的、大公无私的,他们仅有一点点的俸禄,生命有时亦受到歹徒的威吓、民众的误解,有时得要宽待这些被迫触犯法律的贫寒之士,但一方面又要秉公行事以安秩序。这点是不易的、复杂的、充满冲突性的,他要面临暴徒、匪类的攻击,也要面对民众、舆论的批评,因为他是维持治安的人。这点身份充满矛盾,但也正是武侠的兴趣中心。
在今有警察,古代有捕役,所以我写了“四大名捕”的故事。既有暴徒,既有侠士,当然亦有维持他们平衡关系的捕快。
古代侠士,为了报一饭之恩,不惜舍身相报。豫让得智伯识重,更不惜把大好身躯,漆身为厉,吞炭成哑,“士为知已者死”,恐乎!游侠!现代侠义之士,亦在所多有。我们处于这时代遽变的机运中,正需要这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
“剑试天下”原“龙虎风云”,最后一章回原是独立的一篇:“试剑山庄”。
这本书得以在台湾长河出版社出版,全仗黄昏星的坚持:他一再希望我出版这部较早以前的创作(这之后,分别有王达明主持的“万盛版”和陈琁主理的“敦煌版”)。这段日子我在撰写另一个长篇“神州奇侠”,我在写它时运用了一些新的技巧与意念。八月份幼狮月刊编辑人黄忠武先生来访,要我谈谈“武侠小说的写作与技巧”,我强调的是历史的背景与现实的素材可以并重。九月初痖弦先生主办的联合报副刊的“假如没有武侠小说”,座谈会中,罗青先生亦强调了武侠传统的历史意义,杨昌年先生也加强了武侠精神对时下青年人的力感。这两者皆肯定了武侠小说是民族精气之所在!我自己更是一向都主张这点,所以才肯定武侠有其时代意义和实用价值的!
故而在我们身边,神州社里,更有无数这种豪侠之士,他们都是关心人间,献身俗世的好男子、大丈夫,因而在他们身上,更使我发掘了无限的武林人物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