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带着股尘霭的气息,屋檐上的摇铃晃动。
癞皮大爷撅着屁股打了个哈欠,摆着要吃小孩儿的嘴朝门外走去。
一打开门,门上有个东西掉了下来。
赵戈弯下腰,把地上的系着绸带的盒子捡起来。
白色盒子,很小。
一打开后,里面还装着个创口贴的小盒儿,上面写着‘医用’两个字。
赵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已经结痂的手心,心里某个地方如同摇铃般震晃了一下。
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教堂。
知道她受伤的只有对面那个小神父。
符与冰。
赵戈愣了愣,最终把手里的白盒子收了起来。
创口贴撕开后,有股淡淡的药味儿。
撕了三个创口贴,才把手心的长疤给遮住。
手心有点儿闷,心里也有点儿闷。
桌上的宣纸写着‘安神’两个大字。
明天就是月半,该去买冰块了。
最早今晚,最晚明晚,那如同火烧般的痛苦就会袭上全身。
但买太早又怕化了,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多,癞皮大爷看完‘大风车呼噜噜’,赵戈这才站起身往外走。
才打开手中的油纸伞,门外却来人了。
一来就是三个人。
为首的非常眼熟,是张尧。
张尧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老师。
两人神情看上去有些紧张,稍微疑惑地看着赵戈这破落道观的破落木门。
“这就是你说的道观?”
男老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是。”
张尧点头。
女老师率先看到赵戈。
“道...道长好。”
他们叫得十分生涩,带着唯物主义对唯心主义的怀疑。
准确来说赵戈这儿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正统主义,真要论起来,顶多瞎画。
“道...道...”
女老师的舌头有些打结。
还是张尧率先说了来意。
“赵道长,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
有生意上门,赵戈倒是很乐意帮忙,不过买冰块之事儿也不是个小事儿。
“对不住...贫道还有要事...”
张尧的话径直打断了她的推辞。
“是有关白斑黑汁的事儿。”
赵戈僵了僵,收起手中的油纸伞,直接侧开了身子。
“请进。”
赵戈知道他们需要她帮忙驱邪,但没想到是这么个帮忙法。
男老师板着一张唯物主义的脸。
“我们想请您来我们学校做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老师。”
“什么老师?”
赵戈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男老师皱起眉。
“这位道长...您多大?”
“二十有余。”
赵戈不大记自己的年龄,但差不多二十出头。
从不准确说出口,总有人爱用年龄置喙,好像年龄是个十分了不得的标杆尺寸。
只不过他娘的一个数字罢了。
“贫道只是个道士,不懂教学。”
“不用教学,是这样...”
女老师身体往前倾,身体压低。
“我们学校脖子又出现了几个脖子肿出白色斑点的学生,症状跟张尧差不多,情况较轻的只是脖子痒,情况重的已经开始出现幻觉,医院根本查不出是什么毛病...”
“而且这种怪病只在九中出现,昨天我们校长又出了事儿,实在是病急乱投医...”
女老师忙改嘴。
“也不是乱投医,只是您治好了张尧,便想着让你去学校里装作是心理老师的样子帮忙看看,不用上课,到时候您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我们把那些学生给您送去。”
“不用上课。”
男老师又重复了一遍。
“就相当于校医,但我们会专门给你安排一个办公室。”
人类的悲欢果然是不能相通的,他们在说学校,而赵戈心里想的全是赵刚。
白斑黑汁。
原本以为断开的线索竟然又接二连三地连接上了。
“贫道...”
赵戈顿了顿,最终点头。
“愿意助贵校一力。”
“您真愿意去?”
女老师松了口气。
“我看您这表情这么严肃的还以为不来呢。”
“您下周一来就好,我们给您专门准备了办公室还有一个助手。“
“助手?”
赵戈抬起头。
“哪位助手?”
男老师把手指向对面的教堂。
“我们去那儿求了求老神父帮忙,他给我们借了一位小神父。”
说完后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儿。
“倒不是我们不放心全权交给您处理,只不过是论起治好张尧的还真就是对面儿的基督教...”
“都有用,都有用。”
女老师开始打圆场。
“中西结合。”
他们走后赵戈才反应过来,所谓的中西结合就是结她的中,和对面小神父的西。
又是符与冰。
赵戈瞥了眼手心的创口贴,觉得和这位小兄弟的见面次数实在太频繁了。
仅仅几天,见面次数快赶上她一年去买冰块的次数。
“小超市”的老板娘一见到赵戈就朝她招手。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冰块早就给你打包好了,就在冰箱里放着。”
“谢了。”
赵戈把钱塞给她,把装在冰块连着冰桶拎出来。
“冰桶我后天还给你。”
“不客气,哟,你力气真大,直接这么就拎起来了...冰桶你晚点儿还我也不着急,你们做道士的月月都要用冰块做法啊?”
“差不多。”
赵戈没有多解释,往道观方向回去。
癞皮大爷一直在冰桶旁边打转,跟只酒醉的蝴蝶似的,不停地扑朔爪子。
扑朔着还自己绊了自己一脚。
赵戈踢了踢它因为委屈而撅起的屁股墩儿。
迟早一天癞皮大爷要被自己蠢死。
赵戈打开道观中盥洗室的门,提前在浴缸里放了满池的冷水,以防不备。
水流声不断,门外也响起敲门声。
都已经晚上七点了,难不成还有生意。
她最近是捅了财神爷的窝了?
一打开门,原来是对面的小神父。
“阿姐...”
他低着头看赵戈,声音很低。
“对不住,贫道这会儿有要事,现在不方便...”
赵戈说着要关上门。
骨节分明的手撑住门框,十字架在戒指链条上晃了晃。
“阿姐,我受伤了...”
他撑着门。
“有个头上有疤的男人今早来找你,看他来势汹汹的我便想拦下他,然后我...受伤了。”
说起光头和疤痕,赵戈关上门的手松下来,这才抬起头看向符与冰。
他仰着下巴,指着自己满是红痕的下颌。
“阿姐...”
这一喊,眼里都是委屈。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