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回 望海楼芸瑞斥恶霸 五杨观小英会达摩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来到琼州望海镇,觉得腹中饥饿,打算吃过饭之后再去三仙岛,于是走进一家酒楼,要了六样菜,一壶酒,在这儿自斟自饮。三杯酒下肚,觉得有点面红耳热。

正这时候,忽听楼梯声响,白芸瑞微微抬头一看,上来了一个白衣女子,只见她年约二十上下,个头儿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脸蛋儿粉中透红,亚赛三月桃花一般,水灵灵两只俊眼,鸭蛋脸,一边一个酒窝,红红的嘴唇,小口一张,露出整齐的银牙,手中拎着一个长条包裹,带有几分倦意,像是个赶长路的。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出门,身边竟没有一个做伴的。白芸瑞不由多看了几眼,后来四目相对,这才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喝他的酒。

白衣女子在他斜对面一张桌旁坐下。堂倌赶忙过来问道:“请女客官示了,你要用点什么?”白衣女子不卑不亢地说:“我不喜欢荤腥油腻,最好是吃些素的。你把菜单拿来我点几样。”堂倌赶忙递过来菜单,这女子随便点了几样,又要了两个馒头一碗汤。

时间不大,饭菜齐备,便低着头吃起来。

楼上的客人无不交头接耳,指手划脚地议论这一女子。白衣女子知道别人都在议论她,她像毫无感觉似地,低着头吃自己的饭,哪儿也不看。

白芸瑞心中暗想:从这一女子的言谈话语和举止行动来看,既不似大家闺秀,也不像寒门碧玉,倒像久走江湖的侠客。想到这儿他又抬头瞟了她几眼,发现那女子也在偷着看他,羞得他赶快避开了目光,放下酒杯,抓起馒头,打算赶紧吃过,离开这个地方。

还没等白芸瑞吃好呢,楼下一阵马蹄声响,接着有人嚷嚷着,上了三楼。白芸瑞抬头一看,上来了十六七位,前后都是家郎打手,中间是一位矮胖子,挺着个大肚子。往脸上看,蛤蟆眼,酒糟鼻,招风耳,络腮短胡,看样子有五十岁左右。跟着的这些打手,一个个横眉竖目,像凶神恶煞一般。不用问,这是一个无赖之徒。

掌柜的一见到那些打手,就不住地摇头,瞟了那位白衣女子一眼,暗暗叹了口气,显出有点着急。等那个矮子一上楼,掌柜赶忙作出一副笑脸,不住地打恭作揖:“哎哟,曹大爷,您老人家好啊,多日不见,怪想您的。大爷,您这是到哪公干?您这一来,我们这个小店可增光不少啊。”“是吗?以后我就常到这儿走走,多给你增点光。”“欢迎,欢迎,嘿嘿!嘿嘿!”掌柜笑的模样,比哭还难受。

跑堂的伙计既没有问这伙人,也没请示掌拒,就开始上菜了,全是上等好菜,不一会儿摆满了两桌。这些家伙也不客气,又吃又喝,好似风卷残云一般。

原来在这儿吃饭的那几位,匆匆扒拉几口,扔下一半,付过钱,溜下楼走了。还有几位没吃完的,赶紧挪到了一边,生怕和这些人挨着。白芸瑞知道这是个恶霸,担心那个白衣女子受欺负,偷着看了一眼,见那位女子好像没事一样,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

白芸瑞本来要下楼,这会儿他又收回了心,倒想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上楼的这位矮胖子是谁呢?原来是琼州府的头号恶霸,名叫曹世彪,人送绰号花里魔王。他在琼州跺跺脚,地皮都要颤三颤,楼房都得摇三摇啊。曹世彪的祖父,是朝廷的命官,曾经做过枢密副使,门生故吏,布满朝野;他的父亲,镇守过琼州,在这儿买了三万亩良田,曹世彪就在这儿安了家。这家伙自幼娇生惯养,不肯学好,文不成武不就,长大了专爱寻衅闹事,欺男霸女。仗着他们家财大势粗,他的世伯、世叔又多,加上琼州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因此,就没人敢惹,就是知县、知府,也不愿管他们家的事,久而久之,曹世彪就成了琼州的第一号恶霸,整日胡作非为,无人敢惹。

曹世彪三杯酒下肚,蛤蟆眼睁开了,不住地左右踅模。楼上的人除了他这一伙,本来就没几个,女人只有那么一位,因此他一眼就看到那位白衣女子了,哈喇子一下流出三尺长。他把酒杯一放,说道:“小三!”对面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子赶快凑了过来,弯腰问道:“大爷,您老有何吩咐?”曹世彪晃着胖脑袋说道:“你往那边瞧瞧,这个小姐有多漂亮,简直像天仙一般,大爷我的身子都软了。去,把她叫过来,陪大爷吃两杯酒。”“是,您先等着。”

小三笑嘻嘻来到白衣女子身边,先偷着瞧了两眼,然后说道:“这位小姐请了。”

白衣女子刚好吃完饭,把筷子一放说道:“什么事?”“嘿嘿,小姐,是这么回事。您呢,长得貌若天仙,称得起第一美人;那边穿红袍那位,看着没,那是曹大爷,琼州府的首富。您是人才第一,他是家财第一,两个第一碰到一块儿,也是个缘分哪!曹大爷看您一个人吃饭,怪寂寞的,让我请您过去,陪大爷喝几杯,大家热闹热闹。小姐,请吧!”

白衣女子把脸一沉,两眼露出冰冷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得小三直颤:“小姐,您……”“快闭上你的嘴,休要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和你们素不相识,焉能同你们坐在一起?真是岂有此理。伙计,算账!”白衣女子抓起桌上的包裹,就要下楼。曹世彪满脸奸笑,伸胳膊把她给拦住了:“慢着!大爷让你过来吃酒,是看得起你呀,再说今天咱们俩碰到一块儿了,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先把芳名留下,让我记在心里,然后呢,陪着我到家里住几天,等到玩儿够了,你要想走再走,到那时我让你发一笔小财。”

白衣女子气得面红耳赤,刚想要骂他们几句,白芸瑞跳过来了。芸瑞早就气坏了,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调戏良家女子,还有一点王法没有!这种事要发生在开封府,包大人早拿狗头铡把他给铡了!我是开封府的办差官,遇到这种事,焉有不管之理!他这才挡住了曹世彪:“呔!尔等什么人?公然调戏良家女子,该当何罪?”

曹世彪不由一惊,抬头看了一眼白芸瑞,见他眼露凶光,满脸杀气,知道来者不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又看了一眼白衣女子,心中欲火难捺,把生死就置在了度外;扭头看看身边的打手,胆子又壮起来了,一边朝后退一边吼道:“哪儿蹦出来这么个小子,仨鼻孔出气,难道说你想找死不成?小子们,给他熟熟皮子,挠挠痒!”“喳!”这帮小子一个个捋胳膊挽袖子,就想要上前动手。

突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花里魔王曹世彪刚说完话,猛然身子一挺,倒在了地上,顺着鼻孔嘴角淌下了鲜血。有四个奔向白芸瑞的打手,刚刚把手举起来,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和曹世彪犯了一样的病,躺在楼板上,死了。余下的打手吓得面无人色,急忙抱头逃出了望海楼,白芸瑞也愣到了那儿了。心说:我并没有动手,这些人怎么就死了呢?看他们鼻孔嘴角淌血,是中了极毒的暗器,瞬息间要了性命,这暗器是谁发的呢?他左右看了看,白衣女子抱着肩膀在那儿发抖,掌柜和几个伙计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几个吃饭的客人也像傻子一样,有的还瘫在了地下,看样子这些人都不会打暗器,白芸瑞百思不得其解。

停了一会儿,酒楼的掌柜缓过了气,瞅着曹世彪等五具尸体,哭喊道:“不得了啦,可要我的命了。曹大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我这个酒楼可开不成了。”白芸瑞看掌柜吓成那个样子,说道:“你是这儿的掌柜吗?”郑掌柜赶快说:“小人是这儿的掌柜。这位大爷,您也看到了,曹大爷这么一死,我可该倒霉了,不但要倾家荡产,只怕连命也得赔上啊——”“掌柜的,你别哭,也别喊,这事慢慢来,依我看你决不会包赔他什么损失。我且问你,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全看见了吗?”“全看见了。”“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是这位曹大爷,不不,曹世彪,恃强行凶,要欺负这位女子,您先生仗义直言,进行阻拦,曹世彪这小子便指示他的打手,要动手打您,谁知道他们就死了。”“他们要恃强行凶,可是并没人亮家伙杀他们,对不对?”“对呀,他们的四肢俱全,脑袋也长得好好的,并无半点刀伤。”“也没人动手打他们,对不对?”“对呀,他们脸没青,鼻没肿,谁也没有打他。”白芸瑞又对伙计和几个吃饭的客人道:“诸位都是见证,你们说是这么回事吗?”“我们全看见了,就是这么回事。”郑掌柜道:“那么这些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死了呢?”白芸瑞冷笑一声说:“这就叫行的不正,遭天报应。你们知道吗,今天是白煞神值日,由此路过,见到这群小子行为不端,略施惩罚,他们便没命了。”

白芸瑞说到这儿,偷瞟了白衣女子一眼,见她面色庄重,嘴角露出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笑意。白芸瑞若有所思。

当时的人们都挺迷信,听白芸瑞这么一说,就相信了,有的还由窗口探出脑袋,朝空中乱瞅,想要看看白煞神在什么地方。

郑掌柜道:“这位义士,您的话虽有道理,可是官府要问起来怎么说呢?他们可不信这一套啊。”“如果官府问话,你就把经过的情形,如实说一下。”“曹家有钱有势,官府不会听我的呀。”“这事好办。今天既然让我遇上了,我就管到底。你到官府去报案,让他们前来验尸,我在这儿等着。官府若敢为难你,自有我替你辩解。”

郑掌柜听白芸瑞的口气,知道此人有些来历,就没敢小瞧,非常谨慎地说道:“小人斗胆问一问,您的官讳怎么称呼?”白芸瑞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龙边信票,也就是抓差办案的证件,周围印着金龙,上面盖有开封府红彤彤的大印。掌柜一看,急忙跪倒磕头:“白将军恕罪。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白将军。白将军,这事您可得管到底呀。”

那位白衣女子闻听“白芸瑞”三字,不由一怔,迅即又恢复了平静。

白芸瑞赶忙摆手示意,不让他喊叫,并弯腰把郑掌柜拉了起来:“掌柜的,别来这么多繁文缛节,快去叫官府的人前来验尸吧,我还有事要办呢。”掌柜磕头站起,好似死囚犯人得到大赦,精神头也来了,急忙安排人到官府报案。官府闻听望海楼死了五条人命,琼州第一号大财主曹世彪命丧望海楼,全都来了精神,一下子出动二十几位,拥到了望海楼。他们倒不是想的如何为曹世彪报仇,而是打算着怎样通过这件事向双方讹诈,填自己的腰包。谁知到这儿一看,都规矩起来,楼上坐着开封府的白芸瑞,哪个还敢胡来。他们匆匆忙忙验过了尸,填上“暴病而亡”的尸格,就算完事了。后来,曹家花了不少银子,想要翻这个案子,要官府捉拿凶手,但这样的无头案,到哪儿拿凶手去?

最后不了了之。这些后事不必细表。

因为官府前来验尸,白芸瑞和那位白衣女子都是当事人,谁也没走了,一直折腾到日落西山。差人们走后,芸瑞和那位女子在一楼同桌吃了晚饭,不过谁也没有说话。掌柜的看天色已晚,要给他们安排住处,二人不肯,各自离去。

且说白芸瑞离开望海楼酒馆,已是万家灯火。他一边走一边心想:愿来打算今天下午就赶奔三仙岛,没料到一顿饭吃出这么多麻烦,看来晚上出海,诸多不便,既是晚了,就在这望海镇住上一宿,明日一早雇船,也就是了。

白芸瑞拿定主意,去找店房。望海镇虽说白天热闹,晚上住店的人并不多,因此只有三家小店,不巧的是,全都住满了。芸瑞无奈,信步出了望海镇,见镇外闪出灯光,远听还有惊鸟铃声,他知道那儿不是寺院,就是道观,于是朝着灯光走去。走有一里多路,果然是一处庙宇,山门外一排长着五棵白杨树,树干挺拔,都有两搂粗细。芸瑞走近山门,抬头一看,正中一块匾额,上书“五杨宝观”四个大字。芸瑞心想:就在这儿过一夜吧。于是上台阶抬手敲门,由打观内出来个小老道。白芸瑞赶忙上前施礼,提出要借宝观一宿,小老道还挺客气,请示了观主,就把他领进了客房,还打来了洗脚水。

白芸瑞洗过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望海楼上发生的事情,重新浮现在眼前。他就觉着有点奇怪:曹世彪等人是怎么死的,为何流血而亡?要说中了暗器,那么打暗器的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看来这人要比我白芸瑞高明得多啊!如果我同他交手,也未必能赢得了他。

白芸瑞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有人轻轻敲打窗棂,芸瑞就是一愣:“谁呀?”“白将军不必高声,我找你有话要说!”窗外传来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非常清晰,他知道这是用中气传来的,站在门外稍远一点就休想听见。白芸瑞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身子不由得一震,暗道:“果然是她!”芸瑞不敢怠慢,翻身下地,拉开了屋门,白光一闪,进来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反手关上了门户,转过身对着白芸瑞微笑。

灯光下再看这一女子,人才更为出众,简直同月中仙子一般。芸瑞把脸一沉说道:“小姐,你我素不相识,夤夜叩门,所为何故?若没什么事情,请你速速离去,以免让人观之不雅。”这女子嫣然一笑,拉椅子坐下了:“恩公,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我在望海楼曾见过一面,相处了整整一个下午,怎么能说素不相识呢!再说我既来找您,必有要事,若不然我会来吗?你是个练武之人,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怕什么观之不雅!”“这个——小姐,不知你有何事见教?”“别这么说好不好,什么见教不见教的,我可受不了。小女子在望海楼受到恶奴的欺负,白将军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保护了小女子,使奴免遭凌辱,这样的大恩大德,我能忘记吗?今晚上我是特为报恩来的。”

白芸瑞道:“小姐,望海楼的事,再休提起,一者天下人管天下事,二者我是个办差官,碰上了这种事,不能不管,白某并不求什么答报。小姐,请便吧。”白衣女子仍然坐着没动,想了想说道:“白将军,您这个人也太有点不近情理了吧。”“此话怎讲?”

“你我相识一场,总算有缘,我知道你家住金华府白家岗,人称玉面小达摩,现在开封府供职。可是,我姓氏名谁,家乡何处,你知道吗?”“这个——小姐责备的是,倒是白某的不对。请问小姐,仙乡何处,芳名怎么称呼,一人外出,所为何事?”“这就对了,说出话还算有点人情味,告诉你吧,奴家是云南昆明人氏,姓陆,叫小英,今年虚度二十岁,是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到现在还没找婆家。”

陆小英说到这儿瞧了一下白芸瑞,见他两眼瞪着墙角,嘴唇一动,面露不悦之色,但没有说话。陆小英继续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随着伯父长大成人,伯父膝下无儿无女,就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我伯父哪都好,就是一样,脾气太坏,半年前离家出走,到现在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撇下我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好不难过,也经常受人欺负,望海楼的事,就是一例。后来,我在家实在呆不下去了,就出外找我伯父,以便父女相依为命。谁知尝尽千辛万苦,连我伯父的影子也没找到。我的命真是太苦了。”

陆小英说到这儿,还掉下了几滴眼泪。她抽泣了几下,把脸颊擦了擦,又道:“白将军,我是身如浮萍,到处漂流啊。后来我想,我是个二十岁的人了,身大袖长,在外奔波,也不是个事,我得找个依靠,将来也好有个归宿。因此我一边寻找伯父,一边就到处留意,要找个称心的丈夫。”

白芸瑞听陆小英说到这儿,只觉得面红耳赤,心头不住地狂跳,他似乎已猜测到陆小英往下会说出什么话,于是呼地一声站起,截住了陆小英的话头:“陆小姐,天已不早,请你回去吧,有话明天再说。”陆小英稳坐不动,瞅着白芸瑞说道:“白将军,你怎么没有一点容人之量,连几句话都不让说完哪!”“这个——好,有话快说,不要啰里啰唆。”“好吧,长话短说,我已经看中了一个如意郎君。”白芸瑞听她说得那么轻松,心情也和缓下来:“是吗?那太好了,但不知他现在何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在正同我说话!”“你……你……”白芸瑞急得满脸通红,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芸瑞心中暗想:这个陆小英,肯定不是好人,起码说脸皮太厚,不知羞耻。虽然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也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哪有未出闺阁的姑娘,见着一个小伙子,就厚着脸皮当面求婚的!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能要你!何况我已经有了个美貌贤淑的盖飞侠!

白芸瑞的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他并不真正理解陆小英的心情,她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呀。小英已经说了,父母双亡,伯父没有消息,让她到哪儿去听父母之命!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东奔西跑,确实不是长久之计,若听凭媒人找个婆家,她又信不过,只好亲自挑选。今天遇上了白芸瑞,不但说人样子长得漂亮,听说他的武功还高,而且为人仗义,敢做敢为,有一副英雄派头,这些都使陆小英非常满意。她知道白芸瑞事情忙,一旦分手,不知何时才能相遇,所以,这个机会决不能错过。小英认为:芸瑞正在青年,以我自己的相貌,当面求婚,芸瑞决不能推辞,结果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之外,被白芸瑞拒绝了。

芸瑞道:“陆小姐,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可惜你不知道我家中的情况,白某已经有了妻室了,说句粗话,来年我就有后代了。因此,你提的事,白某决难从命。”陆小英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胸脯剧烈地起伏,幸亏屋子里只有他们俩,若不然陆小英不知会难堪到什么程度。停了会儿,问道:“白将军已经有了妻室,值得庆贺。不知贵夫人尊姓大名?”“盖飞侠。九江府盖家庄人氏。”“哎呀,怪不得白将军对尊夫人这么崇爱,原来是混江龙盖天筹的女儿草上红姑盖飞侠呀。”陆小英说着,面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白芸瑞听她这么一说,吃惊不小,没想到陆小英对武林中的事情懂得这么多,看来她大有来历,决不能小瞧啊。

陆小英想了想,又说道:“白将军,婚姻是人生的大事,我这里话已出口,决不能收回。你既然已经和盖飞侠成亲,这是我陆小英命浅福薄。这样吧,我情愿做你的偏房,可以了吧?”白芸瑞脸色一沉,说道:“陆小英,别再往下说了,现在夜已深了,你我长时间交谈,多有不便,请你回去休息吧。”白芸瑞说着话站起身子,伸手拉开了房门。

陆小英也慢慢站了起来,说道:“请白将军不要误会,认为我陆小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子,其实我只不过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罢了。我这个人向来办事讲认真,认准的事一定要办,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达目的,决不回头。好了,这件事先放一边,你慢慢想想再说吧。我现在再问你一件正经事。白将军到南海来,是为公还是为私?”“问这事干什么?”“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这次来并不游山玩水,而是为的追赶金灯剑客夏遂良,打算赶奔三仙岛。白将军,我说的对不对?”“你怎么知道的?”陆小英狡黠地一笑:“值日神告诉我的。白将军,我诚心诚意地规劝你,就此收兵止步,别再往前走了,趁早转回开封府。三仙岛乃是龙潭虎穴,一定要去,必然凶多吉少。我知道你这个人特别狂傲,这些话你肯定不听,那么我劝你上岛之后要处处小心,切忌心躁性急,你真要遇到危险,我必定出手相助。告辞了。”陆小英说着话迈步出屋,身形一晃,踪影不见。

白芸瑞望着陆小英消逝的身影,心中一片茫然。这一天好似做了一场梦,稀奇古怪,理不出个头绪。陆小英到底是个什么人?看样子身怀绝艺,曹世彪等人的死,肯定是她干的。她是属于哪一派?南海派?不像。要是南海派的人,凭她打暗器的技巧,恐怕我这条命早就交代了,再说要是南海派的,还能警告我别去三仙岛吗?那么真像她说的,是云南府人氏,到这儿找她伯父?可你为啥要缠着我呢?天下那么多漂亮小伙子,凭你的长相,还能找不到一个好丈夫?看来你也太不稳重了,我是官面上的人,真要把你娶过府去,还不一定给我闹出什么丑事呢!无论如何,我决不能要你。

白芸瑞关好屋门,吹熄了灯,思前想后,理不出头绪。最后想到:陆小英说三仙岛是龙潭虎穴,可能不假,但是,我既然到这儿了,哪能不上三仙岛,不问明夏遂良的去处,就返身转回呢?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我也要到三仙岛去一趟。至于陆小英的事,看发展再说吧。白芸瑞想到这儿,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日上三竿,白芸瑞才起床。他吃过早点,给五杨观留下一小块银子,起身赶奔码头。

芸瑞刚刚站定脚步,有个使船的小伙子就过来招呼:“客爷,要上三仙岛吗?请坐我这条小船吧,又快又稳,保证平安无事,价钱也公道。客爷,上船吧。”“你的船赶奔三仙岛?”“我们是专往三仙岛搭送游客的。”“好吧,就乘你的小船。”“是了,客爷请吧。”

白芸瑞上船一看,是只新打造的带舱小船,一个舵工,两名水手,能容纳十几个人。

小伙子还要上岸接客,芸瑞一摆手把他止住了:“船家,不必等了,我有急事要办,多少钱我全包了,现在就开船吧。”“是了,这就开船。”

随着船舵摆动,一声忽哨,小船离了岸。由于人少船轻,又是顺风,撑开了像离弦之箭。白芸瑞背着手站在船中,观着大海,掌船的与他唠起了家常:“客爷,听您的口音,是内地人吧?”“是啊,祖籍金华府。”“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您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不错。我这个人爱好游山玩水,听说三仙岛这个地方不错,就特意赶来,想去看看。”“客爷,三仙岛确实不错,一年四季游人不断。您听这名字,三——仙——岛,据说远古的时候,这儿住着三个神仙,落下了这么个名字。客爷请想,神仙住的地方,错得了吗?这岛上有一座山,叫天柱山,又高又大,就像支天的柱子。山顶上有个池子,取名天池。由于三仙岛环境幽静,鸟语花香,很多出家人都愿到这里修炼,就这么一座岛屿,仅道观就有十三处!当然了,这些庙宇有的大,有的小。最大的庙字名叫三仙观,修在三位仙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意思是他们也想修炼成仙。说起这座三仙观,别提多气魄了,前后七进院子,有东西跨院、山门、钟鼓楼、玉皇殿、三清殿、藏经阁等等。

里面碑碣很多。每年到那儿的香客络绎不绝,光庙里的老道就有二三百人。”“是吗,我这次来一定到三仙观去看看。船家,三仙观的观主怎么称呼啊?”“哎呀,那儿的观主可是大大有名。因为观名‘三仙’,他们取个吉利,几百年都是三个观主,号称‘三仙’。现在的大观主,人称绝心一指定阴阳,姓肖,名道成;二观主乃是飞天蜈蚣李道安;三观主绰号串地金蛇,叫张道远。这三位都有特殊的能耐。”

船家说到这儿,面露恐惧之色,又对芸瑞说道:“客官,您游三仙岛,到三仙观烧香,都可以,只是一样,您要牢记,千万别惹了三仙观的道人。那三位观主可是难以对付啊!”白芸瑞哈哈一笑,说道:“船家,你放心吧,我是个游客,什么事情也不管,什么事情也不问,三位观主再厉害,能平白无故找我的不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啊,我是怕您出事。”

说话之间,船已靠岸。白芸瑞打发了船家,跃身离船,踏上了三仙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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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回 白芸瑞深夜惊淫贼 陆小英含屈受刀伤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依仗着艺高人胆大,并没有接受陆小英和船老板的劝告,独行其是,执意要进三仙观。小船靠了三仙岛,他弃舟登岸,举目一看,这个三仙岛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个小岛屿,就那么一座山,一处道观。这个岛方圆有几十里大,岛上山水林路,集镇村庄,同大陆没什么两样。村庄错落有致,梯田层层,牛集满坡,住着不少人家。

白芸瑞一边观看岛上的风景,一边往前走,约有十里地左右,来到一个镇子,看样约有二三百户人家。一趟大街,买卖铺户,饭馆客房,倒也齐全。芸瑞心想:我三哥临别时一再嘱附我办事要小心谨慎,不可骄傲、大意,这话有一定道理。虽说我们估摸着夏遂良他们来了三仙岛,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还有待进一步查清。另外陆小英和船家也说,三仙观的道人不好对付,我还是小心为妙。最好找个地方,先落下脚,然后慢慢查问,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白芸瑞想到这儿,就进了这座村镇。

这个镇子名叫集贤村,镇口有一家招商店,看样子规模还不小,而且非常干净,伙计一让,芸瑞就进去了,在后院找了两间厢房,一明一暗。

白芸瑞喝了杯茶,叫过伙计问道:“贵姓啊?”

“免贵,小人姓赵。”“和当今天子是一家呀。伙计,我早慕三仙岛这块圣地,今日有幸,到此一游,来一趟也不容易,打算看遍岛上的风景、名胜,因此呢,住的日子会要长一些,也许十天半月,到时候算总账,决不会亏待你。”“是,客爷。我们这座三仙岛,确实有不少名胜,古迹也特别多,十天半月,够您玩儿的。只要您高兴在这儿住,我们一定好好招待。”“赵伙计,这三仙岛上,最有名的去处,应该是哪里呀?”

“你要问这,谁都知道,那就是三仙观。”“这儿离三仙观有多远?我打算先到那儿看看。”“哎哟,挺远呢。我们这个集贤村在岛的东头,三仙观在西头,相距二三十里地呢。”

赵伙计说到这儿,伸头朝院子里看了看,神秘地对白芸瑞道:“客爷,以小人之见,您别上三仙观了。”“啊?却是为何?”“你这是问着我了,要是别人,真不敢告诉你。

我对你实说吧,三仙观的三个观主,前些日子到中原去了一趟,结果带回来一大群和尚、老道,能有三百多人,虽然他们是分批上的岛,但是都从我们这儿路过呀,我就注意上了。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谁也不敢问。据说最近三仙观非常紧张,一个香客和游人也不让去,您要上那儿去玩儿,岂不是要找麻烦嘛!”“噢,原来是这样。”“客官,您在这儿歇着,有事我再来。”“慢着。这是五钱银子,拿去买双鞋子穿吧。”赵伙计接过银子,连声说道:“谢谢客官爷,小人告退了。”

白芸瑞听伙计这么一说,基本上断定,夏遂良他们就在三仙观。芸瑞心想:看来三仙观已经有所防备,我还是夜探的为好。想到这儿他关上房门,美美地睡了一觉。

白芸瑞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压山。他已养足了精神,弄了点晚饭,饱餐已毕,在屋里收拾好夜行衣,就到定更天了。因为店房里客人不多,院子里已没人走动。芸瑞熄灭灯,虚掩上房门,翻身越墙而出,辨别了一下方向,一哈腰,施展陆地飞行术,朝三仙观的方向奔去。

白芸瑞正在奔走,忽见前面百步左右,有一道白影,直奔西南。芸瑞不由一愣,心说:这是什么人?他要干什么?我得追上看看,方向一拐,朝着白影就追下来了。要说白芸瑞的脚程,称得上其快如飞,可是,无论他脚下怎样加紧,也无法缩短距离,稍一松劲,相距还会拉长。芸瑞不由暗自称赞:真是好脚力!

白芸瑞追赶了一程,前面现出一座村庄,白影一晃,进了村子,芸瑞再要寻找,踪影皆无。芸瑞心想:我既然到这儿来了,就要看个究竟。他见村中间有一所大宅院,挺高的门楼,黑漆的大门,看样子像是乡宦,起码是有名的富户。芸瑞心想:我追的若还是个贼,必然到大户人家偷窃,待我进去查看一下,若没什么动静,就不再管它了。白芸瑞想到这儿,纵身跃上墙头,又跳上一所高大的房子,拢目光仔细观看。这所院子分为前后两部分,各有正厅、厢房,最后边还像个花园。各屋黑咕隆咚的,人们都已入睡,只有后院东厢房还透出亮光,不时传出读书之声。

白芸瑞跳下屋子,轻手轻脚,来到后院东厢房窗台下,站定身躯,右手食指在嘴里吮湿,轻轻捅破窗棂纸,睁一目闭一目朝里观看,原来这儿是书房,看样子里间是卧室。

屋里摆着书架,上面放满了经史子集;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压书宝剑;桌旁坐着一位书生,年约二十挂零,长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唇红齿白,非常漂亮;旁边站着一个小厮,大概是书童,有十七八岁,也是一表人才,陪着公子读书。

白芸瑞正在观看,忽听后窗户“吱呀”一声,随着“嗖”地一下,跳到屋里一个白衣女子。白芸瑞借灯光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一女子正是陆小英。

读书公子和书童见陆小英进屋,吓得抖衣而立,书童颤声说道:“你……你……你是何人?夤夜之间,由打窗户跳进书房,意欲何为?”只见陆小英一阵冷笑,两眼放出寒光,小书童吓得直往后退。陆小英突然伸右手在他肋下一点,再看书童,翻身跌倒,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读书公子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陆小英一阵轻声浪笑,前进一步,双手捧着公子的脸蛋,说道:“公子不必害怕,我找你不是什么坏事,而是要与你成就一件天大的好事。我知道你叫公孙阳,你父公孙舒,是卸任知府。同时呢,我还知道你才华出众,今年乡试得了第三名,明年就要进京会试,必然是金榜题名。你家小姐久慕你的大名,内心里特别喜欢,今日一见,人样还这么漂亮,我就更高兴了。”

白芸瑞听着心里直起烦,暗道陆小英你真不是个好人,昨天晚上去纠缠我,今天夜里又来纠缠公孙阳,看来你是逢人配呀!幸亏我没有上你的当。我要看你还会说出什么话。

陆小英又道:“少爷,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道是才子配佳人。你在青春,我在年少,你是美男子,我是俏佳人,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啊!常言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比如朝露,去日苦多,今日正是良宵美景,岂可白白度过,来来来,你我快快安歇了吧。”陆小英浪言亵语,简直不堪入耳。公孙阳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你给我滚!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说出话不知羞耻,再要不走,我就喊人了!”陆小英往前一进身,咯咯一笑,伸双手抱住了公孙阳:“你这个傻小子,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

快跟我进屋吧。”说着话抱起来公孙阳往里就走。

白芸瑞看到这儿可气坏了,心说:陆小英啊陆小英,你真是无耻之极呀!昨天面上还装出一本正经,今天全是一副丑态,硬要逼迫人家干那种无理之事,我白芸瑞岂能饶恕这种倒采花的淫贼!

玉面小达摩怒冲冲一脚踢开了房门,用手一指高声骂道:“陆小英,你这个淫贼,休走着打!”双拳一挥,如流星赶月,奔陆小英便打。

陆小英正在同公孙阳纠缠,见突然闯进一人,也吃了一惊,见此人出手如电,急忙闪退一旁:“你是何人?”“休要再给我装相,看拳!”一招飞鸟投林,直捣陆小英的太阳穴。陆小英见拳法凌厉,知道遇上了劲敌,她不敢恋战,虚晃一招,避开白芸瑞,一纵身跳出屋门,抖身形上了厢房顶。等到白芸瑞追上房顶,已不见陆小英的去向。

白芸瑞二次回到书房,公孙阳一见,趴地下就磕头:“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哎呀,吓死小生了。”芸瑞拉起公孙阳,安慰了几句,见书童还躺在地下,用脚轻轻一踢,给他解开了穴道,小书童也站起来了。

公孙阳拉着白芸瑞的手,战抖着说:“恩公,这是怎么回事?是闹鬼呢,还是狐狸精?要不,为啥那么漂亮的姑娘,会干出这种下贱之事呢?”白芸瑞冷笑道:“公子不必胡猜,世上哪有什么鬼呀、仙呀的。刚才那是位倒采花的女淫贼,幸亏被我赶到,才把她惊走了。”公孙阳如梦初醒,想了想说:“恩公,她若回来怎么办?”“贼人胆虚,既已被我惊走,哪敢再回来。”公孙阳道:“请恩公赐下大名,小弟日后也好报答。”

白芸瑞本不肯讲,经不住公子再三请求,书童也在一旁帮腔,芸瑞这才说出了名讳。

公孙阳一听对面这位就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真是惊喜万分,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白芸瑞急着要夜探三仙观,没料到被这件事给缠住了,眨眼之间,已交四鼓,公孙阳也有点困意,问明了白芸瑞下榻之处,这才放行。

白芸瑞告辞公孙阳,抬头一看,斗转星移,四鼓已过,再去三仙观,也办不成事了,只好转回集贤村招商店,关好屋门,和衣躺下。白芸瑞正在沉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睁眼一看,满屋金光,急忙翻身起床,拉开了屋门。有一人望着白芸瑞“扑通”一跪,放声大哭:“恩公,您快救命啊!”

这一下把白芸瑞给闹蒙了。仔细一看,跪着的正是公孙阳,后边还站着一个家人和店房掌柜。他双手拉起公孙阳,问道:“公子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哎呀恩公,出了人命了,我的书童被人杀了!”

白芸瑞那脑袋“嗡”的一声,好似重重挨了一棒,他不是痛惜那位书童,而是悔恨自己料事不周,铸此大错。他觉着那位自称陆小英的白衣女子是有意同自己做对,牙齿咬得格嘣嘣响,问公孙阳道:“公孙贤弟,你坐在这儿,稳稳神,把过程详细说说。”

公孙阳进屋坐下,喝了杯茶,稳定了一下情绪,讲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白芸瑞离开他们家后,公孙阳心中害怕,不敢在书房安歇,便敲开了父亲的屋门,在那儿睡了一觉,小书童又回了书房。天光发亮,公孙阳到书房读书,叫书童不听应声,打开里屋的房门一看,把公孙阳吓得大叫一声跑到了当院。家里人全都起来了。众人进套间一看,只见小书童一丝不挂,躺在床上,被人破腹开膛,脏腑流了一床。

公孙阳哭着对白芸瑞道:“我爸爸一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到琼州府报案去了。我想:这种事官府不一定能管得了,这才特意找您。白将军,您的英名播于四海,又是专管抓差办案的,可不能袖手不管哪!”

白芸瑞这会儿管了不是,不管也不是,真叫进退两难哪。管吧,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办,插手这件事,必然要耽误自己的工夫;不管吧,那位白衣女子如此胆大,明明有戏弄自己之意,我玉面小达摩焉能咽下这口恶气!想到这儿他就要起身。转念一想:且慢,我三哥一再交代我,遇事要冷静,不可急躁。陆小英这人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三教堂的引线,要引我上钩,故意办出这种事?对,很有可能,我不能上这个当。那么眼前的公孙阳怎么对付呢?他思索了一阵,来了主意:“公子不必难过,这件事既然让我碰上了,决无撒手不管之理。只是一件,你父既然到府里报官,就要先由官府验尸,免得人家挑理。另外呢,我也不能明着去,要那样非把贼人吓跑不可。你先回去,料理着事务,等候官府去人;我呢,下午再去。你看怎么样?”

公孙阳是个读书人,没有经过事情,哪知道白芸瑞想的什么,见人家说出话句句在理,也就无话可说,施了一礼,出了客店回家去了。

白芸瑞站在屋门口,心里就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正这时候,忽见白光一闪,由楼上下来一个女子,走到白芸瑞面前,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哎呀,这不是白公子吗?你也住在这儿了?”

白芸瑞一看,正是那位陆小英,不由得气撞顶梁:“陆小英,你过来,我有话要说。”“你们官府的人,说话真横啊,何必这么吹胡子瞪眼睛的。”陆小英说着话走进了白芸瑞的住室。

白芸瑞恶狠狠地瞅着陆小英,两眼透出寒光,厉声说道:“我真没想到,你是个倒采花的女淫贼,现在还不到案打官司,等候何时?”陆小英好似挨了当头一棒,后退两步,正色说道:“白将军,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拿这样肮脏的字眼来污辱我。你说的话有何证据?难道说你们官府的人就可以胡说八道吗?”“嘿嘿,陆小英,我知道你的嘴硬,不会承认。昨晚上你跳进公孙阳的书房,要强逼着他倒采花,是我赶进屋内,连击两掌,才把你惊走,难道说你就忘了不成!”陆小英真好似五雷轰顶,惊得她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白芸瑞又说:“我把你惊走之后,想着你能悔过自新,我就回了店房。谁知你淫心不死,二次返回公孙家,倒采花之后,杀死了书童,现在官府已派人前去验尸,你还有何言狡辩!”

陆小英听他说罢,脸上露出愤恨之色,嘴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末了她眼噙泪水说道:“你肯定这事是我干的?”“前一场是我亲眼目睹,还会有错?”

“白将军,你别忘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外貌相同之人可多着呢!”“哼!休拿这话搪塞!我知道你们绿林人嘴头都硬,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肯招认。其实这件事除了我,还有人作证。”“你把证人找来吧。”“证人就是公孙阳。你敢不敢跟我到他们家去一趟?”“怎么不敢!如果公孙阳也指定是我,我就随你去打官司;若这不是我干的,白将军,你这冤屈好人,栽赃陷害,败坏我的名誉,可也是国法不容啊!”两个人越说越动劲儿,最后各自带着一腔怒气,来到公孙阳家。

公孙家是这一带的首户,家里出了人命,轰动了三里五村,很多人都赶来看热闹。

众人见一个漂亮小伙和美丽的姑娘怒冲冲直奔公孙宅,赶忙让开了道。他们俩进院之后,众人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会儿官府的人还没来。公孙阳背着手在院里来回走动,一抬头看见了白芸瑞,赶忙说道:“哎呀恩公,您倒先来了。”“公子别急。我且问你,昨晚上那个女淫贼,你还认得吗?”“怎么不认得呢,不管她怎么装扮,我也能认出来。”“那好,请你仔细看看,她是何人!”白芸瑞说着话用手一拉,把陆小英推到公孙阳面前。“哎呀我的娘啊!恩公快快救命,杀人的凶手就是她!”

公孙阳吓得浑身栗抖,赶忙躲在了白芸瑞身后。陆小英非常坦然,对公孙阳道:“公子不必惊慌,你再仔细看看,昨晚上是不是我!”公孙阳揉揉眼,拉着白芸瑞,大着胆子又看了看,摇摇头,又点点头,喃喃说道:“说是吧,昨晚上那位满脸淫色,可这位一身正气;说不是吧,长相、声音,没有丝毫差别。恩公,大概是……是她!”

白芸瑞一抖手,把公孙阳推到了旁边,心说:读书人真是窝囊废,一句利落话都没有,什么又像又不像,满脸淫色,是她的本质;一身正气,是装出来的。哼,陆小英,你这一套戏骗得了别人,休想骗过我白芸瑞!想到这儿他一伸手拽出了宝刀,喊了一声:“淫贼休走,看刀!”手腕一翻,照定陆小英腹部就扎。陆小英站在那眼噙泪水,既没还手,也没躲闪,看着刀尖扎进了自己的腹部。白芸瑞的刀尖刚刚划破陆小英的肚皮,又停住了。他想:这个陆小英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没弄清楚,哪能杀死呢!得把她留下来,问问口供,想到这儿又把刀抽了回来。陆小英伤口流出的鲜血,把那洁白的衣服,涸红了一大片,看着非常扎眼。白芸瑞还想要上前拿她,突然,院里有人一声大叫,好似晴空响个炸雷,震得人耳鼓作响,白芸瑞急忙闪目观瞧。

此时墙头上跳下一个人来。看此人年约六十挂零,论身高不满五尺,论脑袋大如笆斗,一对小眼珠,滴溜溜乱转,射出两道逼人的寒光。老头儿一下跳过去,拉住了陆小英,迅速从身上掏出个小葫芦,倒出两粒丹药,一粒塞进陆小英的嘴里,一粒用手指一捻,成为粉末,按到了小英腹部的刀口上,又扯下汗巾,在小英腰里缠了两圈。其实小英的刀伤并不重,老头子不过是心里害怕罢了。

白芸瑞在一旁看着,不由心中纳闷儿,这个老头儿是谁?看他身法如此之快,决非无能之辈,我可要小心在意呀。他就做好了准备。

老头子把陆小英的伤口包扎好了,一转身,噌,跳到白芸瑞身边,出手如电,去抓他的前胸。白芸瑞早有准备,见老头儿的手伸过来了,便打算抓对方的寸关尺,用解手法破对方的攻势。白芸瑞也抓住老头儿的手腕了,可就是用尽平生之力也没能把人家的拿法破解开,照样被老头儿抓住了前胸。老头儿一阵冷笑道:“你这个毛小子,还敢在圣人面前卖狂,去一边呆着吧!”

老头儿一抖手,白芸瑞像个包袱似的,被扔到了墙角。小达摩赶紧施了个空中翻,双脚落地,晃了两晃,没有摔倒。老头儿一看,一下子蹿过来,没等芸瑞站稳,又抓住了,手腕一翻,白芸瑞又被扔出去一丈开外,不过还没有摔倒。老头儿一生气,连着摔了白芸瑞六个跟头。白芸瑞那么高的本领,连还手的工夫都没有。后来他实在受不住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老头儿乐了:“哈哈,你小子根基不浅哪,就凭我老人家的手法,你能支持六个回合,嗯,也算个人物。”老头儿说到这儿看了看陆小英,又对白芸瑞道:“你小子年龄不大,做事也太绝了!拿刚才来说,你就敢肯定那些肮脏事是我女儿干的?一伸手就想要她的命,我看你真是活腻了,要那样我就打发你走得了。”

老头儿说到这儿,一纵身来到白芸瑞身后,左掌一立,挂定风声,朝下就打。白芸瑞坐在那儿动也没动。他知道这老头儿手法太快,自己要想还手、躲闪,全没用,干脆就闭眼等死。眼看这巴掌就要拍到芸瑞的头盖骨上了。

“伯父,且慢动手!”老头儿急忙抽掌:“丫头,莫非你还要为他求情不成?”陆小英栽栽晃晃,来到老头儿跟前,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伯父,请你手下超生,留他一条命吧,这件事不能怪他。”“丫头,我亲眼看见是他用刀扎你,怎么说不怪他呢?”

“唉!事有前因哪!他不了解真情,一时误会,才扎了我。如果他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了,我相信他是会后悔的。”“小英,伯父拿你没办法啊。他把你欺负到这等程度,你还要替他说话。算了,我就饶他一次。孩子,伯父怪想你的,跟我走吧。”老头儿不容分说,挟起陆小英起身而去,陆小英扭头朝白芸瑞留下多情的一瞥。

过了一会儿,白芸瑞从地下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对公孙阳道:“公子,这事你全看到了,我本来想帮你缉拿凶手,可是心有余力不足啊!只有靠官府处理了。”

白芸瑞说到这儿,双拳一抱:“告辞了!”转身出大门回了招商店。

公孙阳简直都吓傻了,没想到白芸瑞那么大的能耐,在老头儿面前就伸不出手,自己还能再强人所难吗?也只好等着官府处理了。至于官府如何验尸,怎样办案,都不必细表。

且说白芸瑞回转店房,一天坐卧不宁,晚上也没睡好觉,翻来覆去想白天发生的事:难道说在公孙家作案的白衣女子,真的不是陆小英?还是陆小英故意在我面前装相?还有,她这个伯父叫什么名字?本领怎么那么大?他们到底和三仙观有没有关系?白芸瑞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找出正确的答案。后来一想:干脆把这些都放在一边,不必管它,我就一心一意对付三仙观得了。不管三仙观有多少埋伏,我既然到了这里,决不能空手而回。

第二天,白芸瑞算罢店饭账,问明了三仙观的方向,出门而去。时候不大,就进了天柱山。这座山层峦叠嶂,风景秀丽。芸瑞无心观赏,顺山道不停地赶路。约有中午时分,见前边山坳里露出一片绿瓦红墙,风吹惊鸟铃,发出“叮当”声响。芸瑞顺声音来到近前看,是座不大的道观,只有一座大殿,东西几间配房。芸瑞心想:不知道这是哪家道观,待我上前问问路径,顺便讨点饭吃。

白芸瑞紧走几步,来到庙前,在山门外闪目一看,匾额上三个大字:“三仙观”。

芸瑞不由得倒退了数步,伸手抓住刀把,暗道:“人说三仙观规模宏大,戒备森严,看来并非如此,真是眼见是实,耳闻为虚呀。夏遂良、昆仑僧等人在不在此处?我还要不要进去?又一想:无论夏遂良他们在不在这里,我都得进去看看,而且要光明正大的进去,胆量上不能输给你们!”想到此他往前一进,抬手拍打门环:“开门,开门哪!”

叫了半天,无有动静,白芸瑞心想:难道是座空观不成?让我再叫一次,这次他拍的更响了。过了一会儿,院里有了脚步声,有人打着哈欠过来开门:“来了来了,哪位敲门哪?”

“吱呀呀”山门打开,里边出来个三十多岁的老道,一头乱发,满嘴酒气,身上道服不整,油腻一片一片:“是谁叫门哪?”白芸瑞手按宝刀打量了一番,说道:“请问师父,这是三仙观吗?”“上头不是挂的有匾额吗?哪还能错!”

芸瑞探头朝院里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且院子里杂草、树叶满地,也不像住有多少人。芸瑞心中暗自嘀咕:莫非我们判断有误,夏遂良压根儿就没到这儿来?转念一想:不能着急,要作些细致的查访才行,于是说道:“道爷,我是游山玩水之人,初到贵地,迷失了方向,一者问路,二者讨碗水喝。多有打扰了。”“没关系,施主请进来吧。”

白芸瑞随着他走进院子,老道反手掩上了庙门。芸瑞随着他走进鹤轩一看,屋里乱七八糟,和讨饭花子住的地方差不多。芸瑞拉过一个小木凳坐下,老道给他端来一碗水,碗边渍腻很厚,芸瑞勉强喝了一口。

老道伸了伸懒腰,像刚睡醒,又打了哈欠,说道:“施主不是问路吗?你打算上哪儿?”“道爷,我想问一下,这琼州地面,有几个三仙岛?”“只有一个呀。”“岛上有几个三仙观?”“道观虽然不少,可是三仙观也是只有一个。”“请问道爷,宝观的观主,怎么称呼?”“你要问这呀,告诉你,观主就是我,俗名诸葛山,现在叫小真人,就是还没有真正修成真人呢。”“庙里共有几位师父啊?”“这儿香火少,没有地,我呢,又爱杯中之物,养不了那么多人,里里外外就我一位。”

白芸瑞一看,这一趟真是白跑了。干脆今天下午就往回走吧,别在这儿耽误事了。

老道乜斜着眼,看了看白芸瑞,问道:“施主,您不是本地人吧,贵姓啊?”“我老家是金华府的,特地来宝岛游玩,我姓白。”诸葛山猛地一惊,酒醒了不少:“什么?你姓白?”“是啊,这还能有假吗?”“好好,你等等。”

诸葛山在破箱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说道:“哎呀,我这个生死簿上,第二位就是个姓白的,叫什么白芸瑞,他若来到三仙观,就休想再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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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回 陆小英道观显绝技 白芸瑞客店施银两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在三仙观遇上了一位名叫诸葛山的邋遢老道,这老道找出了一个破烂本子,一打开就念出白芸瑞的名字,还说什么写在本子上的人,只要来到三仙观,一个也别想活。白芸瑞听他这么一说,不但没有害怕,反倒哈哈大笑:“诸葛道爷,你这人真会开玩笑。三仙观又不是阎王殿,你也不是勾命判官,怎么还拿出生死簿呢?”

白芸瑞说着话往前凑了凑,瞧诸葛山的本子,见第一面写着八个人名,头一位是徐良,二一个就是自己,往下排,房书安、蒋平、艾虎、钟林等等,不用问,后边也是他们的人。白芸瑞嘴说不怕,心里吃惊:这个诸葛山到底是干什么的?

诸葛山见白芸瑞不相信自己的话,似乎有点生气,小本子一合说道:“施主,你姓白,这没关系,只要不叫白芸瑞就行。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免得招惹麻烦。”白芸瑞眼珠一转说道:“诸葛道爷,我走倒可以,但不能白白打扰您这么一会儿呀,给你,这是十两银子,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拿去买碗酒吃。明天我若再经过这里,给你带块狗肉,咱们俩痛饮三杯。”白芸瑞说着话把一块银子塞给了诸葛山,然后转身要往外走。

诸葛山接过银子,嘿嘿一笑,拦住了白芸瑞:“施主,您刚才不是问我手里哪来的生死簿吗?这件事您还想不想知道?”“这事确实新鲜。你要乐意说了,我就听听;不乐意说呢,就拉倒。”“对别人我不说,你要问不能不讲。为啥呢,因为你这个人太好了,又是给我银子让我买酒,又是给我捎狗肉——我可等着你啊。因此呢,我就乐意对你说。”

诸葛山说到这儿,又到山门外看了看,转身插好门,用杠子顶上,对白芸瑞神秘地说道:“施主,你若想听,我对你从头说起。我们这儿三仙观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分上院、下院,你没看着吗?我这儿的匾额上,还有两个小字:下院。上院离这儿还有十里地,那儿才是总院。我们的观主,一个叫肖道成,一个叫李道安,还有一位张道远。一个月前,三仙观来了一伙人,为首的叫什么金灯剑客夏遂良。他们到这儿之后,三仙观就紧张起来了,整天练习打仗,还到处设下消息埋伏,说什么要与开封府的办差官和上三门的人作对。”诸葛山说到这儿,喝了一口水,又说:“因为我这个下院正当去上院的要道,肖当家的就给了我一个本子,就是你刚才看过的,要我照着上边的名单拿人。”

白芸瑞冷笑道:“这么说你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了?”“施主,不怕您笑,我除了会喝酒,别的啥也不会。看着没,肖道爷让我靠这个拿人。”诸葛山一伸手,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木箱。“那里边装着十瓶配好的药酒,还有几十包蒙汗药。只要徐良、白芸瑞他们来到这里,无论是讨水喝,还是要酒吃,一准把他们蒙倒,然后我就去上院报告。”“是吗?

你拿住了几个?”“一个也没有。我这个人虽然不会念经,也知道应该行善,不能作恶呀。我又惹不了肖道成他们,因此呢,就天天关上大门,一个人喝酒,喝醉了就睡。我是这么想的,徐良、白芸瑞他们,最好别到三仙岛来,即使到了这儿,我不开门,他们也进不来,我也少做点恶。”“哎呀道爷,没看出你还是个好人呢,我代表开封府的人谢谢你了。”“施主,你与他们无亲无故,谢我干什么?”“道爷,告诉你吧,我就是白芸瑞!”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快开门!诸葛山你在里边干什么?”

诸葛山吓得颜色更变,颤声道:“白……白将军,上院来……来人了,你看怎么办?”

“刷”,白芸瑞拽出了金丝龙麟闪电劈,诸葛山慌忙止住道:“不不,千万别动手,他们人多,动手您非吃亏不可。这么办,那儿有个小库房,里边有点脏,您先进去躲避一时,让我来对付他们。”

白芸瑞不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为了做到心中有数,便按照诸葛山的指引,钻进了小库房。诸葛山带好屋门。芸瑞一看,屋子的上方还有个三尺见方的窗户,必要时可以由那里出去,于是手提宝刀,瞪眼瞧着当院。

诸葛山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放回原处,又喝了几口酒,这才装着醉态,口里答应着,趔趔趄趄,走到大门口,打开了山门。山门外走进来二十几个人,一个个摆刀仗剑,面带杀气,先封锁了大门。站在前排的,是三个老道,中间这位,身高体胖,面如锅底;左边这位,穿青挂皂;右边那位背背拂尘。三个人都拎着长剑。

芸瑞一看,两边这两位,原是莲花观的道士,一个叫袁充,一个叫宽仁,噢,他们都跑到这儿了,诸葛山说的不假,夏遂良他们确实在此。中间这位恶道,乃是肖道成的得意门徒,人送绰号麻面无须狠毒虫,姓刘名春宝。这家伙剑术精奇,更兼力大绝伦,三仙岛的人没有不怕他的。刘春宝用剑一指诸葛山,喝道:“你这个酒鬼,一点正经事都不干。我且问你,庙里来了一个白衣小伙,到哪儿去了?”诸葛山带着醉态说:“小道这会儿还没睡醒呢,被你们的敲门声给惊动了,才开的山门,没有见到什么白衣小伙啊!”“胡说,要没一点消息,我们能来吗?”“确实没有哇,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嘿嘿,不怕你不说实话,要让我搜出来,看你怎样向观主交代!搜!”

三个小老道守着大门,其余的五个一伙,散开搜索。前文书已经说过,这个下院并不大,不一会儿就搜到库房这儿了,三个恶道也仗剑围了过来。一个小老道正要上去开门,忽听脚步声响,众人转身一看,由殿后走来一位白衣女子,冲着刘春宝他们说道:“别搜了,我在这儿呢!”白芸瑞一看,这个女子正是陆小英。只听陆小英道:“你们要找的白衣小伙就是我!我是翻墙而入的,与诸葛道爷毫无关系。”刘春宝道:“你,你是陆小倩?跑到这儿来干什么?”陆小英两眼一瞪:“胡说,我不是陆小倩,是陆小英!在这儿是等着要你的命的!”

他们俩的对话,简直把白芸瑞给闹糊涂了:怎么又出了个陆小倩?这位到底是小英,还是小倩?

刘春宝道:“陆小倩,别开玩笑了,再要胡说,我回去告诉你娘,看她不揍你!”

“嘿嘿,你呀,进了这个院,就别想回去了。看着没,我这儿有个生死簿。”陆小英说着话,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本本,翻开念道:“无极子袁充,太极术士宽仁,麻面无须狠毒虫刘春宝,死在三仙观下院。”她把本子一合说:“怎么样,上面注的明明白白,你们还打算活着回去吗?”

仨老道一看,气得哇哇怪叫,各仗长剑,奔陆小英便刺。他们刚刚迈出一步,就见袁充和宽仁身子一歪,“扑通”,栽倒在地,嘴角淌血,绝气而亡。刘春宝见势不妙就想逃走,身子刚刚跃上墙头,“扑通”一声,又栽落下来,随着袁充、宽仁一道去了。

余下的小老道像中了疯魔一般,嚎叫着夺门而逃。

白芸瑞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料到这个白衣女打暗器的手法这样高明,看着她动都没动,对方就死了。想起了望海楼曹世彪的死,同袁充等人死的一模一样,芸瑞心想:当时我怎么就没看出是她干的呢?

陆小英见小老道跑光了,便面对库房喊道:“白将军,请出来吧,那儿能藏得住吗?

再说呆的时间长了,也不舒服啊。”白芸瑞听了这几句话,羞得满面通红,由库房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陆小英一眼,转身就走。

陆小英身形一晃,挡住了去路:“你打算往哪里去?”“你管得着吗?”“白将军,何必这么大气呢,我知道你要去三仙观。不管你对我态度如何,我还要奉劝一句,请你悬崖勒马,赶快回头,真要上三仙观,可是凶多吉少!”“陆小英,我与你无亲无故,你又何必替我操这份闲心呢!我白芸瑞无论遇到什么难处,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用不着你出面帮忙!”“好个白芸瑞,说出话伤人心哪!我心里明白,公孙家发生的事,你还记在心中,认为肯定是我干的,因此你就拿我当坏人了。我再次告诉你,我陆小英行的端,立的正,以前算你误会,以后不准再拿这些肮脏话往我头上套!这件事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等到抓住真正的凶手,我看你冤屈好人,该怎么解说!”

白芸瑞似有所动,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陆小英转换了一下口气,长叹一声,说道:“白将军,自从在望海楼上初次见面,我对你就产生了好感;后来恶奴对我无礼,不管我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们,你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敢出面痛斥恶贼,这种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为的英雄气慨,更使我佩服;五杨观我夤夜相访,你意念不乱,知道你不欺暗室,是个正人君子;公孙家发生了那件事,虽然你做事莽撞,拿刀扎了我,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不但不恨你,反而更加爱你。我还是那句话,既然说过要嫁给你,就泼水难收,非得办成不可。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愿与你并肩作战,共破三仙观。如其不然,你可是寸步难行。白将军,你能答应吗?”

白芸瑞一蹦三尺高,怒斥道:“呸!陆小英,任凭你口吐莲花,我也不能答应此事。

一,你到底是陆小英,还是陆小倩,是人,还是鬼,我还没弄清楚。你若是鬼,我还要拉你打官司,怎么能答应婚事?二,我对你讲过,家中已有妻室,我们感情还甚好,哪能做出喜新厌旧之事?因此,你即便是个人,不是陆小倩,我也不能娶你!至于说到破三仙观,你若肯帮忙,并且立下功劳,我一定禀明包相爷,让皇上重重封赏于你;再想别的,一点门儿都没有!”

白芸瑞刚说到这儿,只听墙头上一声怪叫,随着跳进来一个老头儿,在两人中间一站,手指陆小英喝道:“丫头,你都把我给气死了。白芸瑞扎了你一刀,说明对你恩断意绝,你不在屋里养伤,还帮着他干什么?他要有本事,就去斗夏遂良,要没本领,把命扔到这儿,活该!这种无情无义之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他还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肯改变,我看有他在,非把你给气昏了不可。干脆,他遇着肖道成也是个死,我就在这儿把他废了得了!”老头子说到这,猛一转身,一招饿虎扑食,直奔白芸瑞。

白芸瑞一看到这位老者就憷头。这人的能耐太大了,自己的本领在人家面前就施展不出来。可是,老头儿扑过来了,也不能站着不动等死啊,白芸瑞一转身,躲过了这一招,老者晃双掌还要动手。

陆小英一把拉住了老者的胳膊:“伯父,您老人家何必生这么大气呢,您还是回店房休息去吧。”“丫头,难道说我看着你受人欺负,也不该管吗?”“伯父,这是我们俩的私事啊!再者说这种事也是强求不得的,必须他心里真正乐意才成。”“既然他不乐意这事就算拉倒。我就不相信,我女儿这么大的能耐,还长这么漂亮,就不能找个漂亮的、有出息的小伙。丫头,你的终身大事包在伯父身上,我必定让你满意。”“伯父,经我看上的,就是白芸瑞。他现在不乐意,是有点疑惑,等把事情弄清了,我相信他会愿意的。”老头儿这回不高兴了:“丫头,你怎么死盯着他呀!难道说世界上再没有比他强的人了?这件事今天就得拉倒!你现在就随我走,赶快离开此地,若不然我就先废了他!”

陆小英没有办法,只好随伯父往外走。到了山门这儿,她又转过身,对白芸瑞说道:“白将军,我伯父性如烈火,言语不周之处,还望你能原谅。另外,我再规劝你一遍:凭你的能耐,决不要去探三仙观!若硬朝那儿闯,可是自投罗网,有去无回。你要想破三仙观,抓你要找的人,现在就返回开封府,请来各路英雄,大家共同商议良策。对了,即使你请来了人,进三仙观也要闯五关:头一关,断魂谷;二一关,落魂桥;三一关,迷仙洞;四一关,绝命台;五一关最厉害,那就是白骨峡!如果过不了这五关,就休想接近三仙观,即使这五关都被你们破了,还要提防……”“丫头,别说了,已经够了,就这几关他们都无法通过,还说什么呢,快跟我走,稍慢一步就没命了!”老者说完话,拉起陆小英的胳膊,如飞而去。

白芸瑞看着他们没影了,长出了一口气。诸葛山道:“白将军,刚才那位姑娘说的一点不假,您千万不能去三仙观。另外呢,您也不能在这儿久呆,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把这儿包围,您就快些走吧。”

白芸瑞一想,陆小英和诸葛山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呀,就凭我的能耐,别说遇到夏遂良,连那位大脑袋老者都对付不了,还能独闯三仙观?别逞能了,还是转回集贤村,等见着我三哥徐良,再决定怎么办吧。白芸瑞打定主意,辞别了诸葛山,顺原路回到招商店。至于诸葛山怎样应付肖道成的责问,这儿不必细说。

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垂头丧气,转回了集贤村招商店。那位姓赵的伙计一见,赶忙迎了上来:“哎呀,白将军,你游玩过了?住在小店吧,后院的两间房子还给您留着呢。”

“好吧,就住到你这儿。”

白芸瑞又住进了原来的客房。晚饭之后,一个人躺在屋里想心事:我和我三哥分手的时候说得清楚,我们俩在三仙岛相聚,然后再决定怎样进三仙观。是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一到这儿就想独闯三仙观,没想到碰了这么个钉子,看来我确实太急躁了。那么现在怎么办?对,在这儿等我三哥,待他来了,我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他,看看他的主意。他要说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探三仙观,我就陪他去;他要是不同意,提出回三教堂、回开封府请人,那么我俩就一齐返回。就这么办吧,白芸瑞放下了心事,反倒觉得一身轻松。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后,就到岛边溜达,一边观看海景,一边在这儿等候徐良。

一连等了三天,也没见到徐良的影子,芸瑞又有点坐不住了:我三哥怎么还没来?是不是途中摊了什么事?不会呀,他为人精细,武艺又好,不可能出事。会不会三哥早我一步,先到了三仙岛,情况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不愿贸然动手,已经起身返回中原,或是住在望海镇,在那儿等我?真要那样,我在集贤村不是白等了吗?干脆,明天我也回去得了,先到望海镇查看查看,如果我三哥不在那儿,下午就返回中原。

次日清晨,白芸瑞起床之后,刚刚洗罢脸,就听前院传出悲悲切切的哭泣之声,哭得人心烦意乱。芸瑞一招手,姓赵的伙计过来了:“客爷,您叫我有事?”

“前院何人啼哭啊?”

“客爷,是这么回事。有一位山西老客,一家三口,在琼州府开杂货店,前几年生意不错,后来折了本,仅能顾住生活。谁知道屋漏偏逢连阴雨,上个月一场大火,把他的小店化为灰烬,这位老客一气,得下了重病。他有位亲戚,前几年在这三仙岛上住过,山西老客就带着老婆、女儿,抱病前来投亲,希望能得到点接济。你说他有多倒霉吧,十天前他那位亲戚才搬走,回山西了。这位老客昨晚上住进了我们店,心里一急,病情转重,五更头那会儿,腿一伸,眼一翻,死了,剩下孤儿寡母,举目无亲,又无银钱,能不急吗?因此就哭起来了。我们掌柜的看着直挠头,店钱不要了,催她们快把死人抬出去,谁知道这一催,母女俩哭得更痛了。”

白芸瑞听罢,心中有些不忍,对伙计说道:“你去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伙计一听,赶忙来到前院对她们母女说道:“别哭了,有一位善人找你们问话,大概要施舍些银两,快去吧。”母女俩擦了擦眼泪,随着伙计来到后院,见到白芸瑞,“扑通”一跪,趴地下就磕头。

云瑞道:“别磕头,快起来吧。你们家的事,赵伙计都对我说了。我且问你,要处理你丈夫的后事,再把你们送回原籍,需要多少银子?”婆子哽咽着道:“能给我丈夫买口薄皮棺材,找块地埋起来,我们娘俩就很满足了。如果加上我们回家的路费,大约得二十几两银子吧。”

芸瑞伸手由怀中掏出一绽纹银,正好二十五两,往前一递,说道:“我这次出门,带银子不多,这是二十五两,你把它拿去料理后事,剩下的作路费吧。”老婆子感动得热泪直流,拉着女儿又跪下了:“恩公,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送我这么多银子,让我怎么感谢你呀?要不就把我这位姑娘送给你,给你铺床叠被,做丫头使唤吧。”“不不,那怎么行呢,快别说了。”“恩公您真是好心人,来生来世我作牛作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掌柜的凑过来道:“白将军施恩不望报,人家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你呀,也别哭了。白将军能出银子周济你,我们也给你帮帮忙,把你丈夫埋了,让他入土为安。”

母女俩又磕了个头,随掌柜走了。

白芸瑞还没进屋呢,就听一个哑嗓子说话了:“哎呀,今天我算开了眼了,遇上一位肯慷慨解囊、周济穷人的善人,我也凑个趣儿吧。白大善人,你要还有钱,也赏我俩吧,我这儿穷得叮当响啊!”白芸瑞顺声音一看,院里站着一个小老头儿,论个儿不满四尺,脑袋像个肉球。头戴一顶开花帽,身穿补丁摞补钉的裤褂,腰束一根草绳,脚穿一走七掉的破鞋。脸上看,全是渍腻,细看那两只眼,虽然眯缝着,也掩饰不住那特有的亮光。芸瑞心中一动:这是个什么人?不像真正的乞丐呀!

赵伙计过来了,朝外赶这个花子:“去去,你这个花子,跑这儿干什么?快滚!”

“赵大哥,你也行点好,积点阴德吗,何必吹胡子瞪眼睛的。我整天东乞西讨,吃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遇上一位善人,就不兴求求帮啊?她娘俩一哭一叫,白善人出手就是二十五两,能给我十两也行啊。白大爷,我这儿求您了,您看,我可给您磕头了啊!”

花子说着朝地下一跪,磕起了响头。白芸瑞赶忙止住:“别磕了。你叫什么名字?”花子站起身,仰脸说道:“我叫山药蛋。”“山药蛋?怎么叫这样的名?”“大爷您不知道,我小时候父母双亡,没人管我,谁给我起名啊!无名就东讨西要饥一顿饱一顿,要不来饭就吃山药蛋,因此乡亲们都叫我山药蛋,您也这么叫我得了。”“山药蛋,你想要多少钱?”“求帮还能说数吗?不过呢,您问了我要不说,显得不尊重您。您刚才给她们母女二十五两银子,五两埋人,剩下一人十两,我也取这个数,就要十两吧。”

白芸瑞伸手掏出一块银子,往前一递道:“山药蛋,这点银子拿去用吧。把钱换开,买套衣服,剩下的做个小本生意,别再乞讨了。”芸瑞用手指一夹,其实比钳子夹得还紧,让山药蛋去拿。山药蛋嘿嘿笑着,手指轻轻一拨,银子就到了手中。“白大爷,您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一个人对我这么说过。我祝您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眼下呢,祝您万事如意,一帆风顺。”山药蛋说罢,哼哼呀呀,唱着小曲,到店外去了。

赵伙计道:“白将军,您上当了,他来这岛上半个多月了,整天东转西逛,一点正经事都不干。我们掌柜的看他可怜,把他收留在店里,让他劈个柴,挑个水什么的,给他点剩饭剩菜吃。谁知他得寸进尺,说我们不拿他当人看,非要吃热饭鲜菜不可,赶还赶不走。您这会儿给他钱,他注定要进赌扬,到不了天黑,就能输个精光,说不定还会再向您要。”芸瑞不以为然地说:“看样子这人怪可怜的,我给他银子让他学好,他若没有出息,是他的事。他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不会再上他的当。”

白芸瑞办了这两件事,吃了点早饭,就打算结账,离开三仙岛。他正在收拾行李,忽听前院有人大声喊叫:“掌柜的,快给我滚出来!”掌柜一看,吓得连连打躬作揖:“诸位客爷,您有何吩咐?”“你们这儿住着一位姓白的,叫白芸瑞吗?”“有啊,住在后院。”“头前带路。”

前院的喊叫,白芸瑞全听到了。芸瑞心想:是谁找我?决不是三哥徐良。是陆小英的伯父?也不像。很可能是三仙观的人找上门了。哼,真要是三仙观的人,我决不客气!

芸瑞想到这儿,倒背双手站在门口,注视着前院。

脚步声响,店伙计领进来三个大汉,看年纪都有五六十岁,一个个身佩长剑,面带杀气。小伙计一见到白芸瑞,用手一指,对那三人说道:“这位就是白芸瑞白将军。”

三位老者闻听此言站住了脚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白芸瑞。芸瑞双拳一抱道:“三位,找我吗?”一个黑脸的说道:“你就是开封府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不错,正是白某。”“好!有派头!不愧是锦毛鼠白玉堂之子。白芸瑞,望海楼处死曹世彪,公孙家惊走陆小倩,都是你干的吧?”

芸瑞一听,他这话也对也不对,又不想和他争辩,遂说道:“既然知道,何必多问。

请问三位尊姓大名?”黑脸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要问,我就告诉你。这两位是亲哥儿俩,俱是江南著名剑客。这位白脸的,人称长青不老,复姓欧阳单字亮;这位红脸的,乃是托天换日欧阳方,堂堂的江南二老,你早有耳闻吧!”白芸瑞淡淡一笑道:“什么江南二老,没听说过。”“好啊,你小子真够狂的,那么我老人家的名讳,你总该知道吧。”“你是哪位?”“人送绰号万里追魂夺命叟,姓韩,名士佩,谁人见我不得敬让三分!”“哎呀,这个名字太生疏了,都是些排不上号的人,我哪能知道啊。”“白芸瑞,你可真能装蒜哪!这是故意耍笑我们,老人家不同你一般见识。我且问你,你知道我们找你有什么事吗?”“不用问,夜猫子进宅,没好事。”“你小子别狂,告诉你,我们三位奉了肖观主所差,特来向你取一件东西。”“需要什么,你就直说了吧。”韩士佩嘿嘿一笑说道:“我们别的不要,单要你项上人头!”三个老者一声忽哨,拽长剑往上就闯,眼见得招商店内就是一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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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回 白芸瑞义释韩士佩 山药蛋智激小达摩万里追魂夺命叟韩士佩,带着欧阳亮和欧阳方,来到集贤村招商店,亮宝剑要拿白芸瑞。店里的掌柜、伙计和客人都吓坏了,掌柜的躲到屋里,大着胆子,隔窗喊道:“诸位客爷,你们千万别在小店动手,要出了人命,我们可担当不起呀。”

白芸瑞看着三柄长剑,连动也没动,冷笑道:“嘿嘿,还自吹自擂是什么剑客呢,一见面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子,不觉得丢人吗?”韩士佩道:“白芸瑞,我们不和你斗口,快亮家伙吧!”“韩士佩,这样行不?你看,人家这是店房,住着这么多客人,我们要在这儿动手,多有不便。咱们离开这儿,找个宽绰的地方赌斗,你看如何?”韩士佩和那两个老头儿交换了一下目光,说道:“既是你划出了道道,我们同意。你说在哪儿动手合适?”“三位,我是外地人,刚到三仙岛,对这儿人生地不熟,挑不出什么地方,你们说吧,在哪儿都行。”“那好,我就说了。看着没,出这个村往东南走,不到十里地,山崖下有片荒林,那地方叫虎头岩,咱们在那儿见面,怎么样?”“行啊,在下奉陪。”“白芸瑞,咱先把话说到前头,你要是想趁这个机会溜掉,可没那么便宜。这儿到处都是埋伏,要让我们捉住,就没你的好处了。”“放心吧,白某说话一句算一句,决不会言而无信。”“好吧,虎头岩下见。”

韩士佩等人拎着长剑出店门直奔东南。掌柜过来拉住了白芸瑞:“白将军,您可不能去呀,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唉,我们也不好向官府交代呀。”“掌柜,谢谢你的好意。

白某来到三仙岛,为的就是找这些人碰一碰,他们主动找上门了,我焉有不去相会之理!”

白芸瑞在这儿收拾了一下,辞别掌柜、伙计,要奔虎头岩。来到店房门口,刚要迈步,冷不丁由外边闯进来一个人,“嗵”的一下,大脑袋跟白芸瑞撞了个满怀。芸瑞要不是武功根基深厚,非给撞得仰面朝天不可。就这也够他受的了,手扶门框才没有栽倒:“什么人?”芸瑞定睛一看,可把他气坏了,来的非别,正是那位讨饭的花子山药蛋。

再看山药蛋,面部微透红光,头上稍显汗珠,虽然没喘粗气,但也不太自然,可能是撞了白芸瑞一下,心里有点过不去吧,对着芸瑞嘿嘿傻笑。

芸瑞本来要发几句脾气,又一想:和这种人较劲,犯不着,便道:“山药蛋,慌慌张张,所为何事?”“哎哟,是您白善人哪,我又得救了。”“到底什么事?”“是这么回事,您不是给我一包银子吗?还教训我一番话,那都是金玉良言哪!我下决心要照您的话去做。哪知道一出这个店房,碰到了小六,这小子最爱赌,他一看我拿着银子,两眼一翻就说了,劝我进赌局去押宝,一翻就是二十两,再一翻四十两,天不黑就能成个富翁,还能讨上漂亮老婆。白善人,不怕您笑,一听说还能讨个老婆,我能不动心吗?

跟着小六就进了局子。唉,手头不顺,结果全给输光了,我还是个穷光蛋。白大爷,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您再给我几两花花吧。”

白芸瑞瞅着他琢磨半天,弄不清山药蛋的话是真是假,后来他一伸手,又掏出了八两银子:“山药蛋,这儿还有八两银子,拿去用吧,千万别再赌了啊。”山药蛋接过银子,不但没谢,反而嘟嚷道:“八两就八两吧,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讨这八两银子,还得听一顿数落,谁让我这个人没出息呢。”白芸瑞看着山药蛋的背影,淡然一笑,迈大步出了招商店,朝着东南方向,直奔虎头岩而去。

虎头岩是这一带最为荒凉的地方,那儿有许多坟墓,听说常常闹鬼,胆小的谁也不敢去。白芸瑞出集贤村走了一段路,就进入了一片荒林,风吹林木发出阵阵吼声。芸瑞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在树林中走了一会儿,发现前边是个山崖,崖头并不高,上面有块巨大的石头,远看像虎脑袋似的。芸瑞明白,这儿大概就是虎头岩了,但左瞅右看没发现韩士佩等人的影子,芸瑞心想:他们又到哪儿去了?我在这儿等一会儿吧。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三人的踪影,芸瑞就有点不耐烦了,心说:难道他们能失信,戏耍我不成?心里一急,站起来左右溜达。突然,他通过树木的缝隙,影影绰绰发现左边有人,芸瑞拽出金丝龙麟闪电劈,一哈腰就蹿了过去,到近前一看,果然不错,韩士佩、欧阳亮、欧阳方三人各仗长剑,拉着架子,摆好了阵势,就等着白芸瑞呢。白芸瑞急摆宝刀来了个夜战八方势,说道:“三位久候了。这个地方动手,倒也不错。你们三位是一齐上,还是逐个来?白某奉陪!来吧!”再看三人,站在那儿横眉瞪眼,可就是纹丝不动,也不答话。芸瑞感到奇怪,你们约我赌斗,为啥不动手,也不开腔呢?仔细一看,三个人眼珠子能动弹,其余的地方一动不能动,芸瑞这才明白,他们被人用点穴之法给点住了。

小达摩不由得大吃一惊:韩士佩三人并非无能之辈呀,我要和他们赌斗,一对一,也许不会失败,若是一对三,恐怕就难说了。是何人本领这么高强,能把这三个人全给点住?是不是陆小英?不会,她一个女子,不一定有这么高的能耐。那么是山药蛋?嗳,他是不务正业之人,怎能是韩士佩的对手。是不是我三哥徐良到了?也不像,我三哥点穴的手法还没有这么高明。看来有个高人暗地之中帮我的忙啊。这位高人是谁呢?哎呀,暂时不必想他了,且顾眼前吧。

说眼前,这三个人该怎么处置?他们是三仙观一伙的,夏遂良的爪牙,我现在把他们杀了,情通理顺,也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能那么办吗?我并没查出他们的恶迹,他们现在也没有抵抗能力,怎么能随便杀人呢?先把他们的穴道解开再说。白芸瑞想到这儿,摆钢刀就过来了。三个老头儿一见,无不露出惊恐之色,心说:这回脑袋该掉了。

他们把眼一闭,在这儿等死。只见白芸瑞把钢刀一抡,“叭叭叭”三声响“扑通”“扑通”“扑通”,三个人都跌倒在地,韩士佩这才缓过气来。晃晃脑袋,没掉;用手在脸上拧了一把,挺疼,他明白了,自己没死,是白芸瑞把穴道给破解了。韩士佩心想:刚才“扑通”两声,是不是欧阳兄弟被杀了?留下我要问口供?想到这儿睁眼一看,欧阳亮和欧阳方已经爬了起来,韩士佩也慢慢地站起身躯。三个老头儿面部恢复了血色,他们望着白芸瑞发愣。

芸瑞问道:“三位,你们遇上谁了?怎么被人家用点穴法给点住了?”韩士佩脸一红,面带愧色,说道:“白将军,我们三位算白活了几十年,能耐一点没有,还想在您面前逞能,真是太不自量了。惭愧呀,惭愧。”“到底怎么回事?”“白将军,您怎么还拿我们开心哪!您那个书童把我们教训了一顿,我们一伸手,就被他用点穴法给点住了。哎哟,他的武艺真是太棒了。”芸瑞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我的书童把你们给点了?”“是啊,这还能错得了吗?个头不高,大脑袋,哑嗓子,身穿破衣,说是您的书童,暗中保护您的。”

芸瑞心中暗道:他们说的这位“书童”,好像山药蛋,可是,韩士佩他们出门不久,我就离开了店房,临行之时山药蛋还缠着我要走了八两银子,他怎么能在这儿把三老给点住呢?实在让人费解!但是,白芸瑞还不愿对韩士佩等人说破,遂道:“三位,你们既约我到这儿打斗,咱们话附前言,请伸手吧。”韩士佩道:“白将军,高!我们服了你啦!方才我们被人点住了穴道,毫无反抗能力,你若下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们三人给处死,但你没那么做,相反地,给我们解开了穴道,你是正人君子啊!就冲这一点,咱们不用比了,我们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三个人把长剑还匣,转身就要离去。白芸瑞忙道:“三位留步,白某有话请教。”

三个人都站住了:“白将军有什么话说?”“三位,你们既然不同我打斗了,白某十分感激,不过我有件事情想向三位讨教,不知肯讲不肯讲。”“凡是我们知道的,决不向你隐瞒。”芸瑞道:“白某同三位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找我赌斗?是受了何人指派,由何处而来?”“白将军,我们确实同你无冤无仇,不过同三仙观的观主可是交情莫逆呀,是他们派我们来的。”“噢,原来如此。那么请问,金灯剑客夏遂良、卧佛昆仑僧等等,是不是到了三仙观?”“一点不假。不单单是他俩,还有江洪烈、计成达、叶秋生、方天化等等,共有二三百人,全在那儿。”白芸瑞道:“我虽然听别人说过夏遂良他们在那儿,但不能全信,你们由三仙观来,是知道内情,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相信了。多谢三位,再会。”韩士佩朝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道:“白将军,听你的话音,是不是打算去探三仙观?”“那是自然,我就为这事来的。”“白将军,老朽有句话,请你不要见怪。三仙观到处是消息埋伏,人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再硬朝里闯,可是凶多吉少啊。另外,即使你能破得了消息埋伏,也斗不过他们的人哪。告诉你吧,我们哥儿仨在三仙观根本排不上号,那儿高人有的是,肖道成下请柬请来了各路的英雄好汉,就拿南海来说,据我所知,一仙、二圣、三道、四绝、五虎、六剑、七贤、八怪、九强、十魔,不能说全投了三仙观,也是大部分愿为三仙观帮忙,这些人你怎么能对付得了啊!白将军,我这话有点多余,请你三思。再会。”三个人一转身,朝树林外奔去。

白芸瑞站在林中空地上,仔细回味刚才的对话,认为韩士佩讲的不会有假,最后那一番话完全出于至诚。芸瑞心想:陆小英、请葛山、韩士佩,无论是朋友还是化敌为友的,都劝我别进三仙观,他们的话我不能不听啊!还照原来的打算,回望海镇等我三哥,等不着就返回中原请人,我别在这儿逞能了。白芸瑞拿定主意,出树林回了集贤村。

赵伙计一见,赶忙迎了上来:“哎哟,白将军您回来了!您一走我就在这祷告,祝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刀劈恶贼,安全返回。嘿嘿,果然神灵保佑,也是您福大命大武艺好,真的安全回来了。白将军,请进吧。”

芸瑞进了屋门,刚刚坐下,伙计便打来了净面水,沏好了一壶茶。芸瑞净过面,端起茶水,想起了韩士佩被人点穴的事:“赵伙计,山药蛋到哪儿去了?”“大概又去赌钱了吧,这种人啥时候也学不好。”伙计正说着呢,院里响起脚步声,芸瑞一看,正是山药蛋。赵伙计看着他就头疼,嘴一咧,忙他的去了。芸瑞道:“山药蛋,过来,你又到哪儿去了?”“白大爷您回来了?实在对不起呀,我这两天手气不好,喝口凉水也塞牙。您不是又给我八两银子吗?我还想去撞撞运气,弄的好了,也能加倍还你呀,谁知道那儿是骗局,两圈下来,我把本也输光了,这不,还是两袖清风啊。”“你是两袖清风,可不是一尘不染哪,看你这副尊容,身上的油腻都满了。”“虽说我穿的又脏又破,这能避免好多麻烦,可不怕人家姑娘追着不放。”芸瑞脸一红,赶忙岔开话题:“山药蛋,你又把银子输光了,还打算怎么办?”“白大爷,我就等着您问这句话呢。其实呢,救人救个活,送人送到家,您还得给我想个办法。”“让我再给你银子去赌吗?”“哪能呢,只有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呀。再者说我厚着脸皮向你讨钱,你大大方方给我了,我拿着银子又去赌,到那儿就输光,您即使出门背一座银山,也经不住这样花啊!

咱俩得想个长久之策。”“什么长久之策?”“白公子,你就把我收下得了,让我给你做个书童,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东奔西跑,有空了还能跟着你学点能耐。怎么样,你乐意吗?”白芸瑞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山药蛋,你要跟着我,倒也可以,只是一样,得对我说实话。”“什么事你就说吧,知道的全告诉你,决不对你隐瞒。”“你方才是不是到虎头岩去了?”

山药蛋连连摇头:“白公子,听人说虎头岩离这儿十几里路,您先给我银子,我去赌博,输了;您临出门又给我银子,我又进了赌场,从这时间上说,也不能去虎头岩哪,除非我会分身法。”

芸瑞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是谁把韩士佩等人点住了呢?那人自称是我的书童,这个山药蛋也提出来给我当书童,二者有没有关系?真是山药蛋点了韩士佩,那么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何要假装乞丐?我还要慢慢试探,一定得把这些疑团解开。芸瑞道:“山药蛋,论年龄你比我大得多,为啥要做我的书童呢?”“白公子,年龄再大,一点出息没有,是个废人哪!您就不一样了,乃是人中魁首,国家栋梁啊!常言说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我要能跟着你,慢慢地也会有出息呀。”“山药蛋,我整年和贼人打交道,你不害怕吗?”“看你这话说的,你都不怕,我无家无业,怕什么呢!再者说,我要跟着你,你一个人出门了,我可以同你作伴,晚上寂寞了,能和你唠嗑;买个东西跑个腿什么的,都能替你办。说到打仗,你会杀人,人家也会杀你呀,常胜将军是没有的,对不对?一旦你被人杀了,我还能哭几声,用一领芦席把你的尸体扛回去,交给你夫人盖飞侠。”“行了,别往下说了,我愿意把你收下。山药蛋,这是五两银子,你拿去洗个澡,剃剃头,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少爷,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啊。我这个人邋遢惯了,干净衣裳穿着不舒服,还是这个样子随便。再说我已经花了你十八两银子,哪能再花呢!”“你不愿意换洗,也就算了。等会儿吃了饭,你就随我一道走。”“上哪儿去?”“回中原,领你去逛京城。”

白芸瑞让伙计弄来一桌饭菜,同着山药蛋在屋里吃,伙计嘴里不干不净,嘟嘟嚷囔数落山药蛋。山药蛋像没有听见,只管吃他的,同时也不管白芸瑞乐意不乐意,哪一个菜都吃到,不一会儿吃得直打饱嗝。白芸瑞对山药蛋总有点怀疑,因此也就毫不介意,处处敬他三分。

二人吃过饭,伙计收去了碗盘杯筷。芸瑞到院子里转了一圈,打算叫上山药蛋起程。

谁知一进屋,就听到阵阵鼾声,到里间一看,山药蛋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香呢。白芸瑞走上前,又推又晃,才把他弄醒:“起来,咱们赶路。”山药蛋揉揉眼睛,问道:“上哪儿去?”“出门赶路,咱们回中原。”“少爷,你不是要上三仙观吗?怎么又回中原?真要往回走,我不跟你去了。”芸瑞不由倒退了一步,瞅着山药蛋道:“山药蛋,谁告诉你的我要上三仙观?”“嘿嘿,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用谁说。自从您一到集贤村,背后里很多人就议论开了:这个漂亮英俊的小伙子,是干什么的?有人到店里一打听,说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小达摩白芸瑞,锦毛鼠白玉堂之子,谁不敬佩呀,都在背后伸着大拇指夸您,要不然我会赶着给你当书童吗!您一到这店里,就向伙计打听三仙观在什么地方,怎么个走法,大伙就猜着您来三仙岛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到三仙观抓差办案。

我听说这些以后,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为啥呢?因为你白芸瑞的名气太大了,而我山药蛋却净受人欺负,我要能跟着你,别人也不敢欺负我了。再跟你干些露脸的事,我也可以在人前抖抖威风。谁知道刚跟着你,你就胆怯怕阵,不敢去三仙观了,要回中原,这样现眼的事,我还能跟着你吗?”

白芸瑞脸一红,心里就是一动:山药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便反问道:“山药蛋,别忘了那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说我不上三仙观就算现眼?”“什么能屈能伸,那是自我解嘲。如果你溜回了中原,日后三仙观的人必定会说:‘什么小达摩,胆小如鼠!别看他气冲冲来到三仙岛,左膀子带着风,右膀子挂着雷,想要如何如何,结果怎么样,一听说三仙观不好惹,吓得灰溜溜地走了,以后别叫小达摩,叫胆小鬼得了!’”

白芸瑞被他一激,傲劲又上来了,双手一拍哈哈大笑:“山药蛋,说得好!真是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我若不收下你这个书童,往后还真让人捣我的脊梁骨呢!其实我说回中原,并不是怕他们,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我岂能被他们给吓住?我是觉得一个人势单力孤,想回去搬兵,找几个帮手。冲你这么一说,我不走了,只要有你帮忙,我就敢去闯三仙观!”山药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乐得手舞足蹈:“太好了,不愧是名门之后,有骨气,有出息,这才叫玉面小达摩。不过主人,您刚才的话,我要纠正一下,您说什么有我帮忙,您就敢闯三仙观,是不是?”“是啊,有了你我心里就踏实。”

“那好,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被人家杀了,我给你哭几声,然后把尸体给送回中原。

至于帮忙吗,我可没那能耐。不过你别怕,我不行,有人行,到时候肯定有人出手相助。”“行了行了,这些话都别说了。山药蛋,你到这儿的时间比我久,岛上的地理你熟悉不?”“熟得很哪,无论上哪儿,闭上眼睛也能摸到。”“三仙观在哪儿你也知道?”“当然知道,我去过好几趟了。”“那好,你给我当向导,领我上三仙观。”

赵伙计在门口站半天了,听他二人说话,一直插不上嘴。现在见白芸瑞要上三仙观,可急了,忙说:“白将军,你不能听他瞎叨叨,多嘴多舌,那都是胡说八道,把你往火坑里推,真去了非吃亏不可。”白芸瑞道:“赵伙计,你的好心我领了,不过我主意已定,非去三仙观不可。我给你撇下五十两银子,要走不了回来还住这儿,最后算总账。”

赵伙计接过银子,看着他们俩直摇头。

山药蛋在前,白芸瑞在后,朝着天柱山走来。山药蛋说话特别风趣,就是一句平常话,也能把你逗得捧腹大笑。白芸瑞跟着他,转山绕林,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看看太阳西斜,还在山沟里转,连三仙观的影子也没看到。白芸瑞有点着急了:“山药蛋,三仙观离此还有多远?”“三仙观?我不知道啊。”“什么?你不是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吗?怎么又不知道了?”“主人,我那叫说大话、吹牛皮。我要不那样说,你能带我出来吗?”白芸瑞非常生气,还不好对他发火,只得耐着性子说:“山药蛋,这可不能开玩笑啊,我这是公务,你得帮帮我的忙。”“主人,我一个书童,能帮你什么忙啊?我真的不知道路。”

白芸瑞真有点动怒了,同时也想激怒山药蛋,让他亮明身份:“山药蛋,你给我滚!

马上爬回去!我不用你了!从今后你不用再叫我主人!”“主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呀,你一个人去三仙观,我可不放心哪!再说咱们俩结伴出来了,我能一个人回去吗?”

“你连路都不会带,我要你干什么?”“主人,起初我说的明白,你去闯三仙观,要是被人家打死了,我给你收尸啊!我说过的话能不算数吗?你呀,别生气,还是带着我一道去吧。”

白芸瑞实在没法子了,只好缓和下来,答应带着他走。山药蛋这回高兴了,总是在前边领路,左转右拐,出树林来到一处山坳,芸瑞抬头一看,绿树掩映之中,显出一片碧瓦红墙,看着那么幽静。芸瑞心中一惊:莫非说山药蛋抄小道把我带到了三仙观?想到这儿一伸手就抓住了刀把。

两个人过一道小溪,来到庙宇近前,细看山门上的匾额,原来是“二圣祠”。小庙不大,山门半掩。芸瑞上台阶探头朝里一看,见院里方砖铺地,栽着奇花异草,一棵千年古柏下面,放着一张石桌,两位老道,正在对坐下棋,旁边一位小老道,手拿拂尘,在这儿观看。

芸瑞心中暗想:看这两位道爷,俱是世外高人哪,只是不知道他们和三仙观有没有关系,我呀,装作游客,向他们问个道,顺便把山药蛋留在这儿,带着他简直是个累赘。

白芸瑞想到这儿,迈步走进庙门,山药蛋也跟了进来。

小老道见有人进来,赶忙问道:“施主,你们有事吗?”芸瑞道:“小仙长,我们是外地人,来宝岛游玩,贪看山景,把道走错了,打算在宝观讨扰一夜,不知能否收留?”两位下棋的老道已经停住了。有一位手捋胡须,对芸瑞他们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施主肯到我们这儿来,实在欢迎。徒儿,把客房门打开,让二位休息,可不准怠慢。”“是。二位施主,随我来吧。”

白芸瑞谢过老道,随着道童来到后院客房。进屋一看,摆设非常素雅。白芸瑞刚刚脱下外衣,山药蛋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芸瑞也没理他,打水洗脸,独自坐在桌边想心事,天就黑下来了。白芸瑞刚想要点灯,忽听院里脚步声响,芸瑞急忙起身,拉开屋门,原来是领他们进来的那位小老道:“施主,我师父请二位到前院共进晚餐。”“多谢小仙长。山药蛋,啊——”原来山药蛋一听说叫他们吃饭,早已翻身下地,站在那儿等着呢。

二人来到前院,见饭菜已经摆好了,白米饭,几盘青菜,还有稀汤。白芸瑞和两位老道互相谦让,山药蛋可不管这个,一屁股坐在正位上,端起碗就吃。芸瑞瞪他几眼,他只作没有看见,吃得更欢了。两位老道相视一笑,共同入席。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白脸老道放下筷子,问白芸瑞:“请问施主尊姓大名,仙乡何处?”白芸瑞也把筷子放下了,擦擦嘴说道:“小可白芸瑞,祖籍金华人氏。”两位老道闻听此言,对视了一眼,说道:“足下就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失敬得很哪。”

老道说着话,起身离座,朝芸瑞施礼,白芸瑞急忙起身相还。三个人礼毕入座,老道就问:“白将军,贫道有一事不明,要当面请教。”“仙长有话请讲,小可愿闻高论。”“白将军,你是个忙人哪,怎么有暇到三仙岛游玩呢?莫非有什么公事不成?”

芸瑞道:“芸瑞还没请教二位仙长的法名呢。”“我们哥俩都是无用之人哪。贫道姓孔名凤,法名真极子。”孔凤一指另位老道:“这位是我兄弟,名叫孔原,道号知极子。

我们哥俩在此出家已四十多年了,这座二圣祠,就归我们掌管。”

白芸瑞听孔凤报罢姓名法号,“噌”地一声就站起来了。他在四川峨眉山学艺的时候,老师给他介绍天下各门各派的大师,就提到过这二位,没想到今天遇上了。芸瑞赶忙施礼:“老前辈,恕芸瑞有眼无珠,不识真人,言语有不周之处,还望老前辈海涵。”

“白将军不必客气,你现在是名扬四海,贫道见到你,已感到很荣幸了。”

三人又说了几句,孔凤道:“白将军,方才话说了半截,你到三仙岛为着何事?能不能告诉我们哥儿俩?”“老前辈,我有话决不能瞒着二位,芸瑞此次到三仙岛来,是为了追踪一伙强贼,据我所知,这伙贼躲进了三仙观,我要把他们抓捕归案!”

孔凤、孔原闻听此言不由得大惊失色,孔凤说出了一番话,结果引出来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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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回 二圣祠掌击皮振山 断魂谷刀劈通臂猿山药蛋原说要带白芸瑞去探三仙观,结果把他领到了二圣祠,在这儿他们遇上了南海派中著名的高手,真极子孔凤和知极子孔原。孔氏弟兄闻听到芸瑞要去三仙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孔凤道:“白将军,恕贫道多嘴。方才你说要探三仙观,不知共带多少人马?”“不瞒二位仙长,白某此次登岛就是孑身一人;要探三仙观吗,还有我这个新收的书童作伴。”说着话他指了指山药蛋。孔凤、孔原朝山药蛋瞥了一眼,见山药蛋斜瞧着他俩,目光有如利剑,二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孔凤犹豫了一下,对白芸瑞道:“白将军,我知道你的能耐大,你的书童肯定也错不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嘛。不过呢,你们还是不去三仙观的好,纵然二位浑身是铁,能捻多少钉啊!三仙观可是高手林立啊。再加上无数的关隘、埋伏,真要上那儿去,恐怕吉凶难料哇。”

白芸瑞知道孔道爷是一番好意,不过他受过山药蛋的挖苦,加上他生性高傲,到这会儿已经听不进相反的意见了,因此冷笑一声说道:“多谢仙长关照。不过呢,白某是公门中的人,这也是身不由己呀。明知道上三仙观凶多吉少,也不能往后退,因此我是非去不可。”“是,是,恕贫道失口。既然白将军坚持要去,贫道哪能扫您的兴头呢!

刚才那番话算我们没说。”

山药蛋已经填饱了肚子,把筷子一放,用袖头擦了擦嘴,瞅着两位老道说:“我说你们两位这几十年算白活了,武功也白练了。我还没见过这样的胆小鬼呢,自己怕狼,也不让别人进山。你们睁开眼看看,我主人是什么身份,那是皇封二品将军,人称玉面小达摩!我听人说达摩老祖是练武人的祖宗,那我家主人就是小祖宗!”

白芸瑞听他说话走了板,狠狠地瞪了一眼:“废话,别说了。”“我这个人自幼没念过书,不会说话,但这些都是真的呀!别说二位真极子、知极子,就是肖道成、夏遂良,见我主人也得敬畏三分,也不敢说那些丧气话!就凭我主人的能耐,三仙观那些贼,谁也不是对手!我主人只要到了那儿,一伸手就能打倒一群,一抬腿就能踢倒一帮,抖抖劲儿就能把庙给平了!如果不信,你们就跟着去看看!”

孔凤、孔原见山药蛋说出话疯疯颠颠,也就没往心里去,只是一笑置之。小老道刚刚把碗筷收拾过,就听院里“扑通!扑通!”乱响,知道有人越墙而入,并且还不是三个五个,众人俱都站了起来。孔凤一伸手,拉开了屋门。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山顶,众人借月光仔细一看,见院里站着十六八个人,俱是短衣襟小打扮,手中拎着刀剑。为首一人身高过丈,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豹头环眼,一部钢髯,腰扎一巴掌宽的板带,脚蹬薄底快靴,手中拎着一对牛头督。这兵器是特制的,有点像亮银锤,不过锤头上带有两个锃明瓦亮的犄角。

孔凤、孔原一见这位黑大个儿,登时就矮了半截儿:“哎呀,原来是您哪。皮大侠,天这么晚了,您亲自到此,不知有何吩咐?”“孔凤,你少给我耍滑头。我且问你,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来没来?如果在这儿,就快把他交出来,如若不然,我立刻就把你这二圣祠夷为平地。白芸瑞在不在?快说!”

孔凤和孔原瞅着这个黑大汉真有点头疼。来的这位姓皮,名振山,乃是三仙观大观主肖道成的爱徒。肖道成共有八个徒弟,在三仙观下院被陆小英打死的那位刘春宝,是肖道成的三徒弟;这位皮振山,是大徒弟,绰号“飞虎玄坛”,是南海有名的猛将。孔氏弟兄对皮振山敬着三分,但并不怕他,而是怕他背后的肖道成!而且白芸瑞就在屋里,如果被皮振山发现了,必有一番恶斗,他们俩站在哪一边?应该帮谁为好?这件事还有点难办。因此两位道爷只好卑躬屈膝,对皮振山说好话,打算把他骗走。孔凤上前一步道:“皮大侠,你说这话就有点不信任贫道了。我们哥俩也见到了大观主的法简了,虽然没到三仙观去,但也决不会向着开封府的官人啊!白芸瑞如果到了这儿,还用您来动手吗?我们哥俩早把他抓住给您送去了。皮大侠,这儿一个生人也没见到。”“孔凤,你是在编造谎言吧!有人看见白芸瑞到这来了,同行的还有个大脑壳,你竟敢瞪眼说瞎话!孔道爷,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放明白点,快把白芸瑞献出来,我们对你的事可以不再追究;如果敢于袒护,等我把他搜出来,嘿嘿,那时可就别怪我们不讲义气,连你二人也要一体问罪!”

白芸瑞一见皮振山那个狂劲,心里就发腻,真想一下子把他置于死地,又一想:且慢,我把皮振山打了,他带来这么多人能都被打死吗?要有人回三仙观送了信儿,他们再要来人,孔道爷怎么办?我还得替人家着想啊!只要孔道爷能把这家伙骗走,我再追到路上与他动手,也为时不晚。

白芸瑞耐着性子没有露面,山药蛋可不干了,从芸瑞身边挤出屋门,三晃两晃到了当院,对孔凤说道:“孔道爷,你这就不对了,大丈夫行得端立得正,有什么事情不可告诉人的?这位黑大个儿问什么你直说不就得了。”说到这儿他身子一转,面对皮振山:“你小子叫什么名字?”“皮振山。你是何人?”“山药蛋。我说皮黑头,你刚才问那些话,孔道爷不愿告诉你,我告诉你。你不是想知道白芸瑞来没来吗?来了!还是两位孔道爷亲自写信约我们来的,道爷说要帮助我们打你的三仙观。我家主人,玉面小达摩白芸瑞,知道你们要到这儿来,已经等候好半天了。皮振山,还不过去大礼参拜,在这儿嚷嚷什么!”

孔凤、孔原一听,心说:这下可坏了!没想到山药蛋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硬把我们往白芸瑞他们一边绑吗?心里干着急,也毫无办法。白芸瑞一看,这回藏不住了,干脆露面吧。他挑门帘来到当院,高声喝喊:“呔!皮振山休得撒野,白某在此!”

皮振山带来的那些人一见,急忙亮家伙作好准备。皮振山狂笑一声,说道:“姓白的果然躲到这儿来了!白芸瑞,还不过来受死,更待何时!”山药蛋没等白芸瑞出手,他先过去了,冲皮振山道:“你这小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我主人那么高的身份,能跟你动手吗?让我来收拾你。看拳!”

山药蛋个儿低,跳过去双脚朝上一蹦,照定皮振山软肋就是一拳。那拳头看上去晃晃悠悠,打人会有劲儿吗?皮振山一见哈哈大笑,右手一个乌龙探爪,抓住了山药蛋的手腕,好似大人戏耍玩童,轻轻一举,就把山药蛋举在半空。这回山药蛋上不着天,下不挨地,手脚乱摆,脑袋乱晃,可就是打不到皮振山身上:“哎哟,皮大侠,快松手哇,我不打你了。”“你这个臭小子,竟敢来老虎头上蹭痒痒,我要不把你摔成肉酱,就有点对不住你!”

皮振山说到这儿,眼瞅着白芸瑞,就要把山药蛋扔到墙外。山药蛋大叫“饶命”,两脚踢的更欢了,只见他右脚尖在皮振山肋下戳了一下,皮振山举着他站在那儿就不动了,似乎等着白芸瑞过来交手。

白芸瑞一见皮振山抓住了山药蛋,他心里十分着急,一旦山药蛋出了事,我可连个作伴的也没有了!白芸瑞脚尖点地“噌”,一下子跳到了皮振山面前,双掌抡开,使了个老君关门,直奔皮振山的左右软肋。芸瑞心里琢磨:看样子这个黑大汉并不好对付,我这里攻其必救,让他把山药蛋放下也就是了。出乎意料的是,皮振山看着白芸瑞的掌到了,还是那么个架式,既不还手,也不躲闪,等着挨打,被白芸瑞打了个结结实实,身子往后一仰,就像倒下一堵墙,“扑通!”摔倒在地,胳膊腿伸几下,脑袋一歪,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绝气身亡。皮振山倒地下了,他手里的山药蛋也被扔到了一边,只听“哎哟”一声,两腿一登,也不动了。

眼前的情景把众人全给闹懵了,不但白芸瑞奇怪,孔凤、孔原两位道长也奇怪,心说:皮振山武功那么高,怎么站那儿不动等着挨打呢?是中了魔法,还是犯了病?两个人是百思不解。随皮振山来的那些人,见白芸瑞一掌打死了皮大侠,无不吓得魂飞魄散,有人舌头伸出好长,好半天缩不回去。有个小头目见状,打一声嗯哨,拉开山门,如飞而去。其余的随在他身后,一个个没命地狂奔。

要说感到最惊奇的还是白芸瑞。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猛然醒悟,皮振山是被人给封住了穴道,不能还手,这才挨了自己致命的一击。哎呀,是谁点了皮振山的穴道呢?肯定是山药蛋,看来山药蛋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是在暗中助我呀!芸瑞想到这儿,就瞅了山药蛋一眼,见他还躺在地下,急忙跑过去,摸了摸心口,还在跳动,便给他摩挲前胸,揉搓后背,好半天山药蛋才缓过气来:“哎哟,我的屁股怎么这么疼啊!”“山药蛋,快起来吧,活动一下,看摔坏了没有。”“主人,是你呀,你这心真是太好了,今后我还得跟着你。拉我一把让我站起来试试。”

山药蛋从地下站起来,溜达了一圈:“没事,胳膊腿都听使唤。我这人生来就是贱骨头,禁得起打,也禁得起摔。哎呀,主人,那个皮振山呢?快抓住他给我出气啊。”

“山药蛋,装什么糊涂,皮振山不是让你给打死了吗?”“主人真会开玩笑,我要有那样的能耐,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山药蛋低头一看,发现了皮振山的尸体:“哈哈,他死了,活该,活该。”

两位道长过来了。孔凤说道:“无量天尊。白将军,这下可闯出大祸了呀!你知道死的这位是谁吗?他叫皮振山,是肖道成的大弟子。他今天死在你的掌下,那些人回去一送信儿,肖道成能答应吗?他必然找你报仇哇!白将军,这儿不是久留之地,你带着这位书童,快走吧。”“二位仙长,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我们也不能在这儿呆了。

只好丢下这块宝地,带着徒儿远走高飞。”

孔凤、孔原说罢,转回身就要进屋收拾行囊。山药蛋往前一进,拦住了两位老道:“等等。二位道爷,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全听到了,真让山药蛋可发一笑。”“你笑从何来?”“笑二位胆小如鼠。你们也是练武出身,还被人们称为剑客,谁知道是外强中干,徒有虚名啊,连我山药蛋都不如。我虽说不会练艺,也敢仗义与皮振山交手,可二位呢?吓得腿肚子转筋,净说软话。现在把皮振山打死了,你们吓得要离开这儿外逃,真要遇上肖道成,还不让二位真魂出壳啊!你们简直给武林人丢丑啊!再说我家主人,做的能说不对吗?太对了!这才叫英雄呢!他看着皮振山欺负二位,便挺身相助,应该说是替二位撑了腰,壮了胆,二位应当感谢我家主人,挺起胸脯,随着我家主人去破三仙观,才叫英雄,才配剑客的称呼呢!结果怎么样?不但不报恩,反而埋怨我家主人,不该打死皮振山,并且要卷铺盖逃走,难道说这还不够丢人吗?不值得山药蛋一笑吗?”

白芸瑞一听,这话说得太尖刻了,二位那么高的身份,能受得了吗?遂瞪了山药蛋一眼,说道:“山药蛋,少说几句吧,怎么学得这样贫嘴!”

两老道听了山药蛋的训斥,脸色一红一白,难堪极了,转过身一商量,对白芸瑞道:“白将军,你不用再说了。我们哥儿俩仔细回味一下,你的书童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真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虽然把我们说得一无是处,但是一针见血,说得对!我们哥儿俩商议好了,哪也不去了,决意跟着你大破三仙观!”

还没等芸瑞开口呢,山药蛋先说话了:“欢迎欢迎,你们这样做就对了,这才能为武林人争光露脸呢。主人,你这福气可不错呀,上岛时一个人,收下我,增加了一倍;现在又添这二位,人数又翻了一番,看来大破三仙观,有希望啊。对了,主人,我们要不是走错道,能到二圣祠吗?到不了二圣祠,两位道爷能和你一块儿去破三仙观吗?这会儿你不埋怨我了吧?”

白芸瑞早已明白,山药蛋是有意把自己领到这儿,为的就是带上这两个帮手啊!看来山药蛋决非常人,我得另眼相看。但他眼下还不愿说穿,只是对着山药蛋点了点头,转身对孔家弟兄道:“二位仙长愿助白某一臂之力,芸瑞十分感激,等破了三仙观,我一定禀明包大人,重谢二位。”“白将军,谢不谢都没关系,只要能把三仙观那伙恶人给除了,我们也就满意了。”

正在此时,忽听院墙的墙头上,有人高声叫骂:“好啊,没想到你们孔家弟兄竟是开封府的鹰犬,勾结白芸瑞,要大闹这岛,这还了得!你们俩休要逃走,我来也!”随着话音,由墙头跳下来一个大汉,紧跟着黑影晃动,又跳下二十几人,这些人一字排开,站在了当院。

事情突变,众人无不大吃一惊,白芸瑞急忙拽出了金丝龙麟闪电劈,二位道人也回屋取出了长剑,小道童顺手操起一根木棍,山药蛋踅摸半天没有可手的家伙,由床底下拉出了夜壶。

白芸瑞觉着眼前这个人的身影有点熟悉,闪目光仔细一看,认识,原来是万里白树林三教堂的二堂主——詹风。芸瑞往前一进,挡在了正面。

詹风把双掌一晃,厉声喝道:“白芸瑞,你可认识某家?”“当然认识,我这次到三仙岛,就是要抓捕你詹风归案的,哪能不认识呢!”“姓白的,你可真是眼空四海,得寸进尺啊!我们从三教堂撤退,就说明是让着你们了,没想到你竟然不知进退,又追到了三仙岛。三仙岛可不是中原内地,由不得你在此行凶。白芸瑞,过去的事咱都不说了,且说眼前吧,皮振山是不是你给打死的?”“那家伙皮子太薄,也不禁揍,我只拍了一掌,谁知道就死了。”“白芸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笔账怎么算吧?”“死就死了呗,这种人活着有什么用处!詹风,你要觉得皮振山一人到阴曹地府太寂寞,我就送你和他作伴,怎么样?”“哇呀呀,气死我了。白芸瑞休要逞强,接掌!”

詹风双掌一晃,如霹雳闪电一般,直扑白芸瑞。白芸瑞知道他武艺高强,急忙摆钢刀往上就迎,两个人在院中战在一处。要按白芸瑞的能耐,赶不上詹风,但是詹风没亮家伙,白芸瑞却舞着明晃晃的钢刀,詹风的掌法再厉害,也不敢往刀锋上碰啊,两人打了三十几个回合,也没分出输赢。詹风身后那些人一看,干脆,我们以多取胜,上吧!

一声唿哨,二十几个人各摆刀剑齐往上闯,就想围攻白芸瑞。

山药蛋胳膊一抡,手中的夜壶就飞出去了,有位大汉见飞过来一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急忙用狼牙棒往上一迎,“叭”夜壶碎成八瓣,落在几个人的脸上。“哎呀,这是什么玩意儿?”“夜壶!你们再往前来,还有马桶呢!”三仙观的人一阵乱骂,逼了过来。山药蛋一见,急忙躲在孔凤的身后,嘴里喊道:“道爷,快挡住他们,别让过来!”孔凤、孔原一看,再不动手是不行了,各仗宝剑,迎了上去。这二位乃是剑客的身份,武功高超,那些小道童哪儿是他们的对手,慢说二十几位,就来四十位也不行,只见宝剑一闪,红光迸现,人头滚落在地,工夫不大,已经有八个道童命丧二圣祠。余下的谁不怕死啊,一个个直往后退。孔凤、孔原长剑一摆,奔詹风就来了。

詹风对付白芸瑞,已经有点紧张,见他的走卒被杀,心里就乱套了,孔家弟兄再要过来帮忙,还有他的好吗?詹风见势不妙,一撤身跳出圈外,大喊一声:“且慢!”白芸瑞也收回宝刀,退在一旁,二孔站在芸瑞左右。芸瑞道:“詹风,为何不打了?是不是怯阵了?”“非也,我詹风啥时候怯过阵。白芸瑞,我佩服你的胆量,不过,你在这儿逞能还不算英雄。敢上三仙观吗?你如果敢到三仙观议事堂,同我们见面,那才算真正的好汉,若不敢去,就是个狗熊,早点滚出三仙岛。白芸瑞,敢去不敢去?”“哈哈,詹风,慢说三仙观,就是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不把你们这些罪犯捉拿归案,我决不回中原!”“好,二堂主在三仙观等着你,咱们那时再见。”詹风说罢,一声嗯哨,带着残兵败卒走了。

孔凤、孔原见詹风他们走得没影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几个人一齐动手,把皮振山等人的尸体拉到庙后空地,挖了个大坑,在一块儿埋了。众人回到二圣祠,打扫净院里的血迹,再看东方,已经发亮了。

芸瑞道:“多谢二位仙长出手相助,改日定当厚报。”“白将军,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了,还用着客气吗?方才我们哥俩不是说过了,要同你一道去闯三仙观,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也不会后退。”“二位仙长,我们在这儿打了皮振山,詹风就来寻事;如今詹风败走,还不定再来谁呢,看来在这儿是坐等挨打的架式啊。我打算趁热打铁,现在就去闯三仙观,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好吧,咱们说走就走。”

三个人收拾好了,刚要出门,山药蛋蹦前边去了:“主人,我还给你们带路,这一次有两位道爷指引,不会再走错了。”白芸瑞想了想,说道:“山药蛋,这回有二位仙长带路,用不着你了,带着你是个累赘,留下看家吧。”“如果不把我带去,谁给你们收尸啊?”“废话!再要多言,我非教训你不可!留在这儿,看好二圣祠,哪也不准去!”山药蛋已经品出了芸瑞话中的味道,故意撅着嘴,显得很不情愿的样子,留在了二圣祠。

白芸瑞和孔凤、孔原离开二圣祠直奔三仙观。由于孔家弟兄道路熟悉,三个人脚程又快,不一会儿翻过一道山梁,来到一条狭谷。芸瑞闪目观瞧,见左右两架高山,中间一条小道,地势非常险要。孔凤压低声音说道:“注意,到三仙观的边界了。白将军,你大概也听说过要进三仙观得闯五关吧,这儿就是头一关,地名叫断魂谷!”

三个人各拽兵刃,朝谷口瞅了瞅,迈步进了断魂谷。刚刚走过一箭之地,只听有人在山岩那儿发笑:“哈哈!哈哈哈!送命的来了!”这笑声同夜猫子的叫声差不多,叫人听了心里发瘆。三个人赶忙站定脚步,拢目光朝四外观看,连一个人影也没发现。三人正在疑惑,突然,又是一阵冷笑,这回笑得更难听,让人头发根发奓。虽然这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四面都是笑声,但白芸瑞马上就听出是从哪儿发出的声音,拢目光仔细一看,见左侧两丈多高的石壁那儿,山缝中藏着个人。芸瑞道:“喂,山岩上那位朋友,有种就下来较量,藏在石缝那儿不敢露面,不觉得丢人吗?”

芸瑞话音刚落,就见山缝里人影一晃,纵身形跳下一人,三蹿两纵,就来到芸瑞他们面前。三个人一看,都吓了一跳,此人简直就像个活鬼。只见他头勒布条,散发披肩,腰围虎皮裙,光着脚丫子,手拎一条虎尾三节棍。

白芸瑞不认识此人。刚要上前问话,孔原一拉他的衣襟说道:“白将军,你知道此人是谁吗?”“不知道哇。”“此人是南海的八怪之一,姓铁名宽,人称通臂猿。刚才你没见他从两丈多高的岩石那儿跳下来吗?可见此人轻功占着一绝呀!尤其他掌中这条三节棍,打过不少的名人,白将军要多加小心。”“二位仙长放心,看我的好了。”白芸瑞把宝刀一摆,来到铁宽面前:“对面你是何人?”“哈哈,某乃通臂猿铁宽是也。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小子就是白芸瑞吧!年龄不大,胆子可不小啊,竟敢进我的断魂谷!

我奉金灯剑客之命,在这儿守把山口,你要能赢了我手中的三节棍,可以从此路过;如果赢不了这条棍,白芸瑞,你就休想再讨活命了!”白芸瑞宝刀一摆说道:“通臂猿,白某找的是夏遂良,斗的是肖道成,犯不上与你赌气。你要是朋友,抬抬手让开一条路,我们后会有期;你要是冤家,硬与我赌斗,可休怪我手下无情!”“好小子,休得多言,接棍!”

铁宽这条三节棍,乃是纯钢打造,有鹅卵粗细,抡开了“呜呜”声响,势不可挡。

白芸瑞深知锤棍之将不可力敌,身子往后一退,躲开这一棍,手腕一翻,一招白鹤亮翅,刀锋直奔铁宽的哽嗓,又快又急。铁宽喊了声:“好厉害!”身子向后一仰,钢刀贴着他的鼻子尖就过去了。铁宽一晃站稳了身子,还没等他回手呢,白芸瑞手腕一翻,一招回光返照,朝铁宽头部砍来,真是疾如闪电,快似流星。铁宽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急忙摆三节棍往上一迎,就听“锵锒”一声,宝刀正砍在铁棍上。

白芸瑞急忙跳在一旁,抽宝刀仔细观看,见刀刃完好无损,这才把心放下。铁宽一看白芸瑞的刀和自己的大棍碰到一块儿了,心说:非把他的钢刀碰坏不可。他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朝对方一瞧,见白芸瑞先是皱眉,等他看过刀刃,眉头又舒开了,脸上还露出笑意,铁宽有点不解,抽回三节棍一看,嗬,棍头上被削去了指甲盖那么一块,铁宽这回才知道对方用的是宝兵刃,也加了十二分小心。

两个人二次交手,都避免让兵刃相碰。铁宽这条棍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抡开了似车轮,白芸瑞像蝴蝶,巧妙地穿梭在棍影之中,并且不时发动进攻,逼得铁宽连连后退。

二位孔道爷一见,不由暗自称赞:人说白芸瑞后起之秀,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白云剑客夏侯仁的徒弟,好刀法!

白芸瑞同铁宽打到三十几个回合,芸瑞心想:我还要闯五关呢,能在这儿纠缠吗?

得用巧招赢他。芸瑞拿定了主意,二人又走一个照面,铁宽的三节棍力劈华山迎头砸来。

芸瑞往后一退,好似没有站稳,身子一歪,“扑通”摔倒在地。两位高手对打,是间不容发呀,芸瑞这一跌倒,铁宽能不趁势进攻吗?两位道爷离得较远,要想接应也来不及了,二人心说:完了,没想到小达摩命丧断魂谷啊!

其实白芸瑞这一跌是故意装出来的,为的是引逗铁宽上钩。他躺在地下,一条腿屈,一条腿伸,手握钢刀,注视着对方。铁宽不知是计,不由心花怒放,暗想:该着我立功,我要活捉白芸瑞,把他交给金灯剑客!铁宽往前一扑,就想去掐芸瑞的脖子。芸瑞见铁宽到了近前,由地下一跃而起,随着举起了宝刀。铁宽情知上当,刚要躲闪,已经晚了,就见刀光一闪,“咔嚓”一下斜肩带背,铁宽被劈成了两半,死尸栽倒在地。白芸瑞跳出圈外,面不改色,气不粗喘,站在一边。

孔家兄弟交口称赞道:“好刀法,好手段!不愧是白云剑客的高足!”“不是芸瑞有能耐,是这位太不禁打了!二位仙长,我们赶道吧!”

“呔!白芸瑞,你小子杀了人,还想走吗?没那么便宜!快把脑袋留下!”随着话音,由山坡上跑来一人,横大棍拦住了去路。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芸瑞定睛一看,见此人是个瘦高个儿,瘦得皮包骨头,那脸色最为难看,煞白煞白,没一点血色,下巴上长着一块红记,不仔细看好像吐出的舌头,这人和吊死鬼没什么两样!白芸瑞把钢刀一摆点手喝道:“来者什么人?”“好小子,连我老人家你都不认识,某乃活吊鬼佟青是也。

白芸瑞,你真是艺狠心毒,竟敢刀劈铁宽,我今天就要为他报仇!休走,看棍!”白芸瑞知道他与铁宽是一伙的,于是心一横,更不答话,摆钢刀迎住佟青,两个人战在了一处。也就是十几个回合,只听“噗”的一声,红光迸现,断魂谷又多了一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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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回 活报应掌打清风客 赛太公杆伤孔老道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同着两位道人孔凤、孔原,来闯断魂谷,在山口这儿遇上了铁宽和佟青。白芸瑞刀劈铁宽,又力战佟青。佟青的能耐,同铁宽不相上下,刚才他看到铁宽被杀,心中有点怯阵,打起来就处处被动。也就是十几个回合,被白芸瑞一刀扎透了胸膛,佟青“哎呀”一声,摔倒在地,立时绝气身亡。

两位道人一见连声叫好,心说:要这样打下去,进三仙观也不为多难哪!三个人商量了一下,想着断魂谷这儿可能没埋伏了,刚想要走,又来了,左右各蹿出来一人,拦住了去路。看左边这位,身高一丈开外,膀阔腰圆;右边这位,高不满四尺,论宽倒有三尺半,两个人备掂一对大锤。

孔道爷一看,来的正是低头望海苗林和仰面观山韩豹。孔凤一想:别让芸瑞一个人累坏了,再说我们也不是跟着看热闹的呀!两人一对眼神,各摆宝剑,迎了上去。苗林一见哇哇暴叫:“好哇,孔老道,你们俩竟然勾结官府,出卖三仙观,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拿命来!”苗林抡双锤直奔孔凤,韩豹抵住了孔原,两柄剑四颗锤战在了一处。孔氏弟兄不愧为南海名家,长剑使开了,剑山相似,他们的身法也快,七八个回合过去,苗林和韩豹就不行了。孔凤一想:白芸瑞杀了那么多人,我就是不伤人,三仙观也不会放过我呀,干脆我就开杀戒得了。想到这儿他长剑一摆,银蛇出洞,白虹贯日,平沙落雁,飞鸟投林,一招紧似一招,苗林更不行了,眼花缭乱,满头大汗,刚想要跑,孔凤长剑一挥,风卷残云,“噗”的一声,剑锋顺苗林的左肩头就到了右肩头,脑袋和身子分了家,“扑通”一声,死尸栽倒。韩豹一见,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了。孔原见哥哥开了杀戒,心一横剑一摆,直刺韩豹的前胸,给韩豹来了个透心凉。两位道爷擦干净剑上的血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芸瑞道:“两位仙长,这一回我们可以通过断魂谷了!”“慢着,有老朽在此,我看你们哪个能过去!”三个人不由一震,不知道断魂谷共埋伏了多少人。他们闪目光往前一看,只见迎面来了一位老者,迈着沉稳的方步,朝他们走来。看此人身高九尺挂零,宽肩头,细身材,身穿浅灰衣服,头戴鸭尾巾,一块美玉安在正中,面似银盆,一部白髯,五官端正,面目清秀。芸瑞觉着此人非常眼熟,心说:这位怎么像我老师夏侯仁呢?

他如果换成道装,我非得认错人不可。芸瑞迟疑半晌,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白芸瑞,你不配问我呀!刚才你在那儿动手,老朽看得清清楚楚,那四位死在你们三人的手里,是他命该如此,老朽为啥没搭救他们呢?一,这几个小子平时不好好练武,只知道大话欺人,让他们尝点苦头,看他以后还到哪儿胡吹;二,他们是第一关,没我的事,不过你过了第一关,到我面前,就休想再往前走了,要知此路不通!不过呢,我不想和你伸手,你们也请回,我不要你们的命,不过你们要是硬往我这手掌上碰,可就休怪老朽不讲交情了!滚!都给我滚!白芸瑞,去叫你师父夏侯仁来,叫你师叔白一子来,我要在这儿和他们对掌!”

孔凤、孔原一见这位,赶忙拽着白芸瑞朝后退,嘴里说道:“白将军,我们暂且回避一时,改日再来吧!”“主人,孔道爷,你们别怕,既然到了这儿,能再退回去吗?

请你们站立一旁,让我山药蛋来对付这个老不死!”白芸瑞一看是山药蛋,心里一惊一喜:“你怎么来了?”“主人,我不来谁对付这个老家伙呀?你就瞧我的吧。”山药蛋说着话摇摇晃晃,来到老者面前,哈哈一笑说道:“夏侯杰,你还认识我老人家吗?”

对面这位老者,复姓夏侯单字杰,乃是夏侯仁的堂弟。闻听有人点他的名讳,仔细一看,不由得倒退了数步,吃惊地说道:“怎么,是……是你?你也随了开封府?”

“随不随开封府,你不必问,不过要对付你,是非我不可。怎么样,你是就此败阵呢,还是让我费点事儿?”“这个……”夏侯杰面呈难色,一时低头不语。

眼前出现的变化,早在白芸瑞预料之中,所以他并不感到惊奇,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倒要仔细听听他们的对话,以便确定山药蛋的真实身份。孔凤、孔原并没有思想准备,他们只知道山药蛋说话比较诙谐,嘴头也有点不饶人,但没料到他会武功,一见夏侯杰对他都敬畏三分,两个人对山药蛋也肃然起敬,站在一旁听他俩说话。

这个山药蛋到底是什么人?为啥夏侯杰见了他那么害怕?他到三仙岛要干什么?诸位要想知道这些内情,就听我一一说来。

山药蛋并非乞丐,乃是江南有名的剑侠,人称南海奇剑活报应,姓尚,名怀山。此人家住雷州半岛青云山庄,自幼喜欢武功,家里为他遍请名师,学有绝艺在身。十七八岁他就闯荡江湖,访名山,会高人,武艺越练越精。尚怀山有个特点,就是语言诙谐,衣着并不讲究,有时简直像叫花子。四十岁以后,他很少同江湖人物往来,除了几个著名的剑客与他有交往之外,一般人见不着他,他是来无影,去无踪,飘忽不定。

尚怀山最佩服的人物,就是海外金礁岛的万年古佛;他最好的朋友,要数万年古佛的弟子王猿。万年古佛也很喜欢尚怀山,有时指点他一招两招,尚怀山就更不得了啦。

数年前的一个夏天,尚怀山到金礁岛看望万年古佛和王猿,在那儿碰上了夏侯杰。夏侯杰和夏侯仁本是堂兄弟,自幼在一块儿读书,同师习武,夏侯仁为人宽厚,读书习武都很用功;夏侯杰为人毒辣,刻薄,又爱贪玩,文武都低于夏侯仁一筹,但他对夏侯仁还不服气,常常在暗中较劲儿,夏侯仁还总让着他。后来夏侯仁投在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的门下,练就了满身武艺,成了上三门的掌门人,夏侯杰就更忌妒了。他想投奔武圣人于和,被于和拒之门外;想拜长发道人雪竹莲,雪竹莲不和他见面,他便下定决心,苦练硬功,非要胜过夏侯仁不可。他今天跟这个学一招,明天跟那个学一式,往一块儿揉和揉和,居然也成了名,自称“清风剑客”。这次他到金礁岛,就是想向万年古佛讨点本领,不知道为什么,老罗汉总是不肯教他。夏侯杰一见到尚怀山,就动开了心眼,暗自琢磨:尚怀山人称南海奇剑活报应,是个出名的人物,我今天先和他较量较量,如果能把他压倒了,明天就赶奔四川蛾眉山,去会一会白云剑客夏侯仁!夏侯杰拿定主意,当着万年古佛的面,就考起了尚怀山,问他什么叫拳经,哪叫掌法,硬功起于何朝,轻功创于哪代,眼下武林共分多少派,各派的特点是什么,最著名的剑客都是谁等等。一开始尚怀山并没注意,认为这些都是闲聊,后来看他越问越紧,这才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尚怀山心里暗骂:你个兔崽子,想要考我呀,我不把你弄个底朝天才怪呢。在夏侯杰一时间不上来的时候,尚怀山嘿嘿一笑,转守为攻,开口就问夏侯杰,少林七十二艺软功都是啥,一句话把夏侯杰问得张口结舌,无言答对;又问他大周天为几架,小周天多少架,各架的名称都是啥,夏侯杰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些东西,被问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万年古佛哈哈一笑,岔开话题,给他解了围。

夏侯杰第一阵败了,还不服输,要与尚怀山比拳脚。尚怀山出了个主意,说这样吧,我们要是交手,一时半晌不一定分出胜负,干脆咱一递三掌,愿打哪儿打哪儿,能使多大劲儿使多大劲,谁要顶不住就算输。夏侯杰同意这么比,但提出来他要先动手,尚怀山答应了。夏侯杰毫不客气,运用大力金刚掌的功夫,照定尚怀山脑门上的泥丸宫狠击了三掌,再看尚怀山,纹丝没动!他这才知道尚怀山会昆仑闭气功。该着尚怀山打他了。

尚老剑客没有拍他的泥丸宫,怕一掌把他给打死,而是打向了他后背的心俞穴,就这一下,把夏侯杰打得往前跄了十几步,喷出了一口鲜血,调养三个月,体力才复原。打那以后,他知道尚怀山名不虚传,从心里惧怕三分,但也结下了一掌之仇。因为他没打过尚怀山,也就没敢去找夏侯仁。

三年前两人在福州又遇上了,话不投机,二次动手,夏侯杰被尚怀山抓住脚脖子扔下了大海,若不是被一个渔民救起,早就葬身海底了。打那以后两人没再见过面。

夏侯杰经过与尚怀山两次交手,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差得太远了,非得下决心重新学起不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又投到三仙观肖道成门下,肖道成还真教了他两手。后来肖道成上中原请夏遂良,他也跟着去了。夏侯杰一想:这金灯剑客可不是一般人哪,当今武林界,除去于和、普渡和雪竹莲,就数着夏遂良了,我要能再跟他学两手,还能打不过尚怀山?因此,他就死心塌地地为三仙观出力。断魂谷是第一关,夏遂良就派他做了主将。

尚怀山怎么到这儿来了呢?也是为赌气而来。原来前些日子他又到金礁岛去找王猿,结果没见着,万年古佛告诉他,王猿到中原帮徐良去了。尚怀山就问:徐良是干什么的?

中原发生了什么事?万年古佛就把莲花门和上三门之间的恩恩怨怨,说了一遍。当然了,万年古佛是站在徒儿王猿一边说话的,言谈话语中就向着上三门和徐良。尚怀山对万年古佛特别尊重,奉若老师一般,听了万年古佛的话,很自然地就站在了徐良他们一边。

尚怀山道:“听您这么一说,武林中又出了徐良、白芸瑞这些后起之秀,真使人高兴。

我师兄王猿同徐良是朋友,我也得和徐良、白芸瑞亲近亲近。如果能碰到夏遂良,就和他比划比划。”万年古佛一笑说道:“你这句话说得口气大了点,别看你在南海有名气,真要和金灯剑客夏遂良比起来,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你说我斗不过他?”“可以这么说。但是话也不能说绝了,也许碰上夏遂良闹病,没加注意,精疲力竭,遇着这些情况,可能败在你手。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你决不是他的对手。”“那么请问,我师兄王猿,能不能抵住夏遂良?”“不行,顶多走上三十个回合,时间一长必败无疑。”

“那么您呢?夏遂良斗不过您吧?”“我与夏遂良比起来,也就在仲伯之间,他可能比我稍高一点儿,只要我加倍小心,夏遂良想要赢我,也不那么容易。”

尚怀山听万年古佛这么一说,才相信夏遂良真有能耐,不过他暗下决心,遇机会非要和夏遂良伸伸手不可,我要看看这个金灯剑客到底有多大的本领。

尚怀山由金礁岛回到青云山庄,打算赶奔中原去会夏遂良,偏巧家里出了点事,没有走成。后来他听人风言风语地传说,肖道成从中原领回来二三百人,里边有很多武林高手。尚怀山心里一动,没去中原,打扮成乞丐,来到三仙岛,到这儿一打听,果然夏遂良来了,还有卧佛昆仑僧等等。

尚怀山知道自己人单势孤,没敢下手,就在三仙岛这儿转悠,无意中发现白芸瑞到了集贤村。尚怀山知道他肯定是奔三仙观来的,我何不同他携起手来,共同对付夏遂良!

尚怀山早有同白芸瑞结交之心,为了试探他的为人,才化名山药蛋,做了芸瑞的书童。

自从韩士佩等被人点穴,白芸瑞就想到他身上了;皮振山被白芸瑞一掌打死,芸瑞心里已经明白,只是没有点破。芸瑞他们离了二圣祠,尚老剑客就尾随在后。现在一看,清风剑客夏侯杰露面了,他怕白芸瑞、孔凤、孔原不是人家的对手,这才喊了一声,来到队前。

夏侯杰一见到尚怀山,脑袋“嗡”的一下,神气全没了。夏侯杰心想:怪不得白芸瑞如此大胆,敢闯断魂谷,原来有人给他撑腰啊!他怎么把这个老家伙给请去了?事到临头,怕也不行啊,只好大着胆子应战。夏侯杰先把长剑舞了三圈,这才抖丹田大声喝道:“尚怀山,你过来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非要拼个强胜弱亡不可!”

孔凤、孔原听夏侯杰一叫“尚怀山”,登时明白过来,两个人这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孔凤道:“白将军,你知道这两位都是谁吗?”芸瑞摇摇头:“不知道。”“嘿,这下可好了,你那位书童就是大名鼎鼎的南海奇剑活报应,尚怀山尚老剑客,他一个人比我们弟兄俩还要高出十倍!对面那位说起来与你还有点牵连,那是尊师的堂弟,名叫夏侯杰,人称清风剑客。清风剑客虽然本领高强,但他决不是尚老剑客的对手,不信你等着瞧吧。”

且说老剑客尚怀山,看着夏侯杰冷笑道:“清风剑客,别怕,你既然愿意和我过招,在下就陪你走几趟。你说今天怎么个比法吧!”夏侯杰一想:比拳脚我肯定要输,干脆和他比兵刃,我靠剑术赢他得了。想到这儿说道:“姓尚的,今天咱们俩比比兵刃,让你知道知道我手中长剑的厉害!”“夏侯杰,我出门没带兵刃哪。这么办吧,你呢,尽管用长剑,我就用双掌,这不能算你找我的便宜,是我愿意这么干。咱们俩再过上几招,看是你的长剑厉害,还是我的双掌厉害!”

夏侯杰一听,恐惧之心跑的一丝俱无,又重新壮起了胆子:你尚怀山真是太狂了,难道说你那两只臂膀是铁打铜铸的?我这把长剑是木板做的,就削你不动?你也太小看人了!既然是你划出来的道儿,我就让你自取灭亡!夏侯杰想到这儿摆宝剑往上闯,就要大战尚怀山。

“且慢,二位且慢动手,我有话说!”白芸瑞大步流星,来在二人中间,先对尚怀山道:“老前辈,恕晚辈有眼不识真人,有不到之处,望多多见谅。”“主人,你这话说颠倒了。我是你的书童,这关系可不能改呀!”芸瑞知道他爱诙谐,况且眼下没时间和他闲磨牙,只好一笑置之。芸瑞转身对夏侯杰道:“清风剑客,原来我不知道您的身份,方才听孔道爷说,您是我老师的堂弟,这么说来,您是我师叔了,师叔可好,晚辈这边有礼了。”芸瑞说着话一躬到底。

“免。白芸瑞,这儿是生死搏斗的战场,不是唠嗑叙家常的地方,赶快闪退一旁,我要会斗尚怀山。”“师叔,我有一事不明,要当面请教。您是我老师的堂弟,我老师是上三门的掌门人,现在,夏遂良、肖道成、昆仑僧等人纠集一起,与上三门和开封府为仇作对,您为啥站到了夏遂良一边,同上三门为仇作对呢?即使您和我师父私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也不能糊涂啊!”“白芸瑞,你不愧是上三门的未来掌门人哪,处处站到夏侯仁一边。其实,我帮肖道成,并不是因为与夏侯仁私人有什么过不去,而是对你们上三门和开封府不满!你们仗着人多势众,称霸武林,对不同意你们作为的人,统统视为反叛,见山灭山,见岛平岛,我能跟着你们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吗?你口头上自称晚辈,叫我一声师叔,说出话来句句指责,这是晚辈应该说的话吗?

看来都是夏侯仁把你娇惯的啊。但是,只许你不仁,不许我不义,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叔,我就不能和你计较,快快闪退一旁,我要与尚怀山这个老匹夫决一高低!”芸瑞一看,用语言是难以把他劝醒啊!只好叹了口气,退立一旁。

尚怀山道:“夏侯杰,你不必逞能,进招吧!”老剑客说着话,双腿一扎双臂一抡,登时两只胳膊由细变粗,鼓起了一个个疙瘩,作好了准备。夏侯杰不再说话,长剑一摆使一招白蛇吐芯,剑锋直指尚怀山的哽嗓咽喉。尚怀山等剑到近前,看看就要扎上了,这才猛一转身,到了夏侯杰身旁。夏侯杰一剑走空,正要抽招换式,听得恶风不善,知道尚怀山的右掌正朝自己的太阳穴打来。夏侯杰急忙收剑使一招迎风掸尘,剑削尚怀山的手腕,尚怀山胳膊一摆,闪过一旁。两个人一上来就是紧招,打得难解难分。

白芸瑞站在一旁,仔细地观看。只见尚怀山身形跳动,快似猿猴,两掌挥舞,疾如闪电,芸瑞不禁赞叹:南海奇剑,名不虚传哪!再看夏侯杰,剑法也很高明,长虹掠目,银河倒泻,一招紧似一招。不过,芸瑞已经看出来了,尽管夏侯杰仗着宝剑的优势,仍然处在下风,他那剑进攻的少,防守的多,整个身子被罩在了尚怀山的掌影之中。也就是三十几个回合,就听“啪”的一声,“噔噔噔”“扑通”,有一人倒退十几步仰面朝天摔倒在地,胳膊腿伸了伸没有起来。芸瑞仔细一看,原来尚怀山一掌击中了夏侯杰的小腹,夏侯杰躺在地下抱着肚子呻吟,仗是没法打了。

尚怀山甩了甩手,叉着腰站在一旁大笑:“夏侯杰,现在舒服了吧?就这还是看在我家主人的面上,掌下留情,只用了三分劲儿,要是用到五分,你这条老命立时就得交代!主人哪,过去问问你师叔,看他服气不服气,要是不服气,叫他起来接着比!”白芸瑞急忙过去,双手相搀,把夏侯杰扶了起来。夏侯杰强忍着腹疼,皱着眉,不过羞得面红耳赤。他拄着宝剑,把芸瑞推到一边,两眼放出凶光,盯着尚怀山:“姓尚的,果然你的武艺比我高强,看来我这仇是报不了啦。过来吧,你再补上一掌,把我打死这儿得了!”“夏侯杰,这都是你们所为,我能干那种事?要想打死你,刚才稍加点劲儿就行了,还用二次费事!我是成心留你一条命,你呀,别再妄想报仇了,赶快离开断魂谷,逃命去吧!”“姓尚的,我既然被你打败,惟求一死。你真要放我逃走,有朝一日,我定报此仇。你若害怕,今日就别放我了,免得后悔。”“大丈夫做事,悔了不做,做了不悔。你要想报仇,啥时候都可以,尚某奉陪,只怕你没那个胆量。”夏侯杰瞪了尚怀山一眼,没再说话,拄着宝剑,出山口而去。

孔凤、孔原见夏侯杰远去,赶忙过去给尚怀山见礼:“老剑客,恕我等眼笨,不知道您就是南海奇剑,言语有不到之处,望老剑客海涵。”“算了吧,我最不爱听这一套。

咱们在一块儿,还是随便些好。”二孔心里有底了,精神头也足了,四个人离开断魂谷,直奔落魂桥。到桥边闪目观看,见眼前横着一道山涧,宽有十几丈,深约七八丈,山涧上搭着一座木板桥。再看这座桥,全由木板铺成,宽约八尺,两边有三尺高的木栏杆。

桥的下部,两头各由山崖处斜着伸出三很大木撑着桥板,桥头并无人把守。白芸瑞纵身形就想上桥,尚怀山一把把他拉住了。“且慢,你看那是何人!”白芸瑞这才发现,桥旁的山崖边,坐着一个人,面向山涧,头顶斗笠,身披蓑衣,手掂一根长竿,像在钓鱼。

芸瑞心想:这条山涧并没有水,他钓什么鱼呢?

渔翁打扮的这位知道有人来到桥边,这才慢慢起身,对四人说道:“诸位暂且留步!”芸瑞一看,见此人年约六旬开外,四方大脸,一部白胡须,显得非常威风。尚怀山往前一进身说道:“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云龙九变赛太公,彭松彭寿山老剑客吗?”

彭寿山不觉一愣,上上下下反复打量尚怀山,又仔细想了想,没认出他是何人,只得说道:“正是彭某。不知足下是哪位?”“我叫山药蛋,无名小卒啊。”彭寿山道:“你这是同我开玩笑。”“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个代号,何必多问呢。我说彭老剑客,您不在家中教孙儿习武,跑到这山涧边干什么呀?”

彭寿山一听,此人来历可不简单哪,我们家的事他也知道,因此对尚怀山就没敢小瞧。“我是受朋友之邀啊。言必信,行必果,答应人家了,能不来嘛。”“彭老剑客,在下有两句话,不知你愿不愿听?”“有话请讲当面。”“是这么回事。您没到过中原,对那里的情况不清楚,谁是谁非也不了解,办事难免出错。你知道金灯剑客夏遂良为什么到三仙岛来?因为他们在中原立不住身了。主要是那个卧佛昆仑僧,纵容门人弟子,胡作非为,同上三门为仇作对。他们包庇采花盗柳的淫贼,杀人放火的大盗,不让官府捉拿,开封府如果拿贼,他们就说是欺负不同门户,结果,夏遂良他们的作为引起了武林公愤,在中原存在不住了,才跑到三仙岛。彭老剑客,常言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伙人都是国家的要犯哪,他们躲到三仙岛,官府能不来捉拿吗?三仙观失败就在眼前哪!彭老剑客,你是个明白人,家大业大,又是清白人家,何必为别人趟这混水呢,再把自己给搅进去,可不上算啊。老剑客何去何从,望你三思。”

彭寿山更愕然了:“朋友,你对我如此了解,又说出金玉良言,彭某非常感激。你到底是哪一位,请报上真名实姓吧。”“既然你一定要问,那就告诉你。我家住雷州青云山庄,姓尚名怀山。”“哎呀,您就是南海奇剑活报应,尚老剑客?失敬,失敬。”

“不必客气。彭老剑客,我方才说的,你能听吗?”彭寿山思索片刻,说道:“尚老剑客,你讲的确实是金玉良言,我本应该听你的,洁身自好,远走高飞。但是,我既然应邀前来能不辞而别吗?那也不是大丈夫应干的事啊!再者说人家信得过我,让我在这儿守把落魂桥,就冲你这几句话,我连手都没伸,转身走了,将来见到朋友,没法交代呀!”“嗯,你说的也有点儿理。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我的意思是,像不像做做样,我呢,向四位英雄讨教讨教,不行了我再走,也有个借口哇。”“佩服,佩服啊,老剑客说出话真正圆滑。既然你打算动手,我就陪你走几回。”

尚怀山刚要动手,孔凤、孔原过来了:“老剑客,你先歇歇手,让我们哥儿俩陪彭老剑客走几趟!”尚怀山道:“姓彭的武艺高强,二位可不要大意呀。”“老剑客你放心吧,我们真不行,你再过来。”孔凤脱去外衣,摆宝剑来到彭寿山面前:“无量天尊。

彭老剑客,贫道不才,陪你走几趟。”“来者是二圣祠的孔凤孔道爷吧?”“正是贫道。”彭寿山冷笑一声道:“孔凤,我不是小瞧你,凭你的能耐,不配和我伸手,一旦要伤了你,别人会说我以强凌弱。快快退在一旁,让尚怀山前来会我!”

孔风闻听此言气得青筋暴胀,七窍生烟,心说:你彭寿山也太羞臊人了,我今天非与你拼命不可!孔道爷双目圆睁,冷笑道:“姓彭的休说大话,看我宝剑取你!看剑!”

孔凤抡开宝剑,使出全套功夫同彭寿山打在一处。彭寿山一不慌二不忙,一边打着,一边甩去头上的斗笠,脱下身上的蓑衣,接着舞起了钓鱼竿。他这根钓鱼竿,同一般鱼竿根本不一样,乃是一根十八节紫金杆,五金打造,其硬无比,一般刀剑,削它不动。

两个人一来一往,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彭寿山紫金杆一甩,打向孔凤的肩头,孔凤急忙侧身躲过,随即反手一剑,刺向彭寿山的软肋。彭寿山拿紫金杆一挡,孔凤赶忙抽回宝剑,彭寿山趁势杆走下盘,抽向了孔凤的双腿,只听“啪”的一声,再看孔凤,身子瘫软,倒在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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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回 白芸瑞遇难落魂桥 陆小英杀贼救英杰白芸瑞等人闯过断魂谷,来到落魂桥,在这儿遇上了守把桥头的云龙九变赛太公彭寿山。彭寿山手中一根十八节紫金杆,抡开了挂定风声犹如车轮,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真极子孔凤赌气和彭寿山打斗,也就是三十几个回合,被彭寿山一杆打折了双腿,孔凤疼痛难忍,扔宝剑瘫在了地上。彭寿山也没再打第二下,抽身形跳在一旁。

孔原一见哥哥受伤,心如刀割,牙一咬眼一瞪,拽宝剑就要与彭寿山拼命。芸瑞赶忙把他拦住:“仙长且慢,您不能再打了。孔道爷已经身负重伤,现在是救人要紧,您赶快把他背回二圣祠,进行抢救,力争保住双腿。”“这个——我们怎么能离开这儿先走呢?”“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好如此了。”尚怀山又劝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治伤要紧,你们俩就快走吧。”孔原看着哥哥,心中十分难过,于是带好宝剑,把孔凤背起来,顺原路回了二圣祠。

芸瑞见孔家兄弟走了,一伸手拽出宝刀,就要和彭寿山动手,尚怀山道:“芸瑞,别急,你站在这儿看着,让我来会会这位云龙九变!”尚怀山一纵身,到了彭寿山面前,两个人不再搭话,当场动手。尚怀山还是用双掌对付彭寿山的紫金杆。也就是二十几个回合,彭寿山紫金杆一摆当枪使,一个怪莽出洞,直捅尚怀山的小腹;尚怀山滴溜一转闪在一边,右手一伸,来个顺手牵羊,抓住紫金杆往前一带:“你撒手吧!”彭寿山哪能松手呢,往回就拽,可是他没有尚怀山的力气大,被尚老剑客拽得直往前跑。尚怀山右手拽住紫金杆以左手乌龙探爪,便去抓彭寿山的前胸,两人相距那么近,要让他抓上,那还得了,彭寿山急忙撒手,后退了七八步,紫金杆便到了尚怀山的手中。

尚怀山掂了掂紫金杆,笑道:“我这花子,常常被富人家的大黄狗欺负,这根杆作打狗棍还挺合适,就归我吧。”这根紫金杆共有十八节组成,每节五寸,尚怀山折了折,成了三尺长短,往身后一插,背上了,嘴里还说:“嗯,彭老剑客真是个厚道人,一见面就送件礼物,多谢,多谢。”彭寿山气得面皮发紫,一转身上了落魂桥,手指尚怀山和白芸瑞道:“尚老剑客,白芸瑞,你们敢过这座桥吗?有种的咱们桥那边再动手!”

彭寿山喊罢,快速跑下桥头,站在对岸,朝这边张望。

尚怀山和白芸瑞料到这座桥必有机关,但不知怎样破法。彭寿山叫着他们的名字,让他们过桥比武,这二位能被吓住吗?他们二话没说,迈步踏上了落魂桥。谁知刚刚走到桥的中间,只听“喀吧”一声,落魂桥由中间断为两截,两个人随着断裂声掉进了山涧。原来这座桥两头是实,中间一丈五尺是虚,装着转轴。平时有插销,走着没事,准备捉人了,把销子去掉,人一踏上翻板,准落桥下无疑。刚才彭寿山跑到桥中间,站那儿对尚怀山喊话,脚下拨动了销子,尚怀山二人哪知道这些,这才中了人家圈套,落下山涧。

真落进山涧也好,因为这两人都有绝艺在身,要施展轻功,也不致受伤,可是,他们偏偏没有掉到山涧,而是落在了一个大网斗里。桥下有钢丝拧成的斗子,把二人紧紧裹住,胳膊腿都伸展不开,芸瑞想用宝刀砍断网绳,根本就不可能。这下可苦了尚怀山和白芸瑞了,两个人那么大的能耐,被吊在山涧里,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本领无法施展,眼睁睁看着彭寿山,只好听任他的摆布。彭寿山一声忽哨,桥头的壕沟里站出来二十几名弓箭手,手持强弓硬弩,对准了桥下的网斗。

彭寿山手指二人哈哈大笑:“尚怀山,白芸瑞,非是彭某做事太绝,是你们俩欺人太甚哪!现在落入了我的圈套,你们还有何话说!我念及二位都是英雄,再给你们个悔过的机会,只要你们答应投奔三仙观,愿意在金灯剑客门下做事,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如其不然,看着没,这些弓箭都是为你们准备的,我就让你们俩变成刺猬!说,愿不愿投奔三仙观?”

正这么个时候,由左边树林那儿蹿出一人,其人疾如奔马,快似鹰隼,白光一闪,眨眼之间就到了近前。那些弓箭手还没反应过来,“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嘴角淌血而亡。

彭寿山大吃一惊,急忙后退两步,定睛观瞧,只见面前站着一位白衣女郎,身段苗条,头发乌黑,柳眉倒竖,杏眼圆翻,提宝剑怒视着自己。彭寿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怪呀,看这位姑娘,怎么像在三仙观见过的陆小倩呢?难道说她是上三门派来的?再仔细辨认,发现这位满脸正气,不像陆小倩总是带着淫邪之色。彭寿山满腹狐疑,用手指点:“对面是陆小倩吗?你怎么帮助白芸瑞呢?难道说你要反三仙观不成?”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彭寿山,睁开你的老眼仔细看看,我是陆小倩吗?姑奶奶是杀人的女祖宗,我叫陆小英!”“啊?陆小英?你是哪个门户的?受何人指示,来到这里?你同白芸瑞他们什么关系?”“彭寿山,你真是个山野匹夫,孤陋寡闻哪。告诉你吧,我是何门何派,你不必多问,至于同白芸瑞有没有关系,当然有了,没关系我能舍生忘死到这儿来吗?我们的关系还不一般,简直太近了。看着没,吊着的那位玉面小达摩白芸瑞,是我的未婚夫。人们常说亲不过父母,近不过夫妻,你说,世上能有比我们俩再近的吗?

他现在遇了难,我不该来搭救吗?如果袖手不问,他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就守望门寡了吗?”

彭寿山这才明白,施放暗器这位,是白芸瑞的未婚妻,看她刚才的手段,打暗器称得上一流,我可要格外小心:“陆小英,你既然是白芸瑞的未婚妻,不忍心看着他单独死去,这好办,我就成全你,让你陪着他得了!”彭寿山说罢,晃双掌直奔陆小英。

陆小英发暗器的手段虽然十分高明,但要看对付谁,对付彭寿山这样的高手,就不那么灵了,因为对方时时防备着呢。陆小英见彭寿山扑过来了,摆宝剑就迎了上去,两个人战在一处。陆小英不但暗器打得好,武功也好,这柄剑走开了,一招套着一招,如长江巨浪,层层不断,滚滚而来,不到十个回合,彭寿山就有点吃紧,因为他手中没有兵刃啊!只见他额头冒汗,步法散乱。陆小英一见加紧了进攻,就在彭寿山慌忙之际,陆小英甩手发出了暗器,毒药针钉在了彭寿山的喉头。可叹彭寿山,数十年的功夫,成名的剑客,只因误助匪人,命丧在落魂桥畔。

陆小英射死彭寿山,转身去解救白芸瑞和尚怀山。一抬头,发现桥边站着二人,正是她时时想念的白芸瑞和那位老剑客尚怀山。这二位是怎么出来的呢?原来他们被钢网罩住之后,转动不得,又被人家用弩箭逼住,也不敢乱动。陆小英一出现,给他们俩带来了机会,岸上的弓箭手全都死去,对他们没威胁了,彭寿山又在大战陆小英,更没人理他们了,白芸瑞赶忙用宝刀左右晃动,不一会儿便割开一个口子,胳膊能活动了,动作就快多了。他迅速砍断网绳,又救下尚怀山。两个人那么高的功夫,要上桥面,还不是易如反掌啊,就在陆小英杀死彭寿山这会儿,两人来到了桥头。

陆小英见到白芸瑞,心里又惊又喜又难受。她先朝着尚怀山飘飘万福,问了安,便转向白芸瑞,从头上到脚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轻声说道:“芸瑞,你受惊了。”白芸瑞那心里也十分矛盾。在他最危险的时刻,陆小英前来搭救,若不是她,恐怕自己已死多时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从这一点说应该感谢陆小英。可是,一想到公孙家发生的事,芸瑞那心里就增添了无数的烦恼,那件事即便不是陆小英干的,也必然与她有关。

还有,陆小倩是谁?为啥刘春宝和彭寿山都把她当作了陆小倩?再就是陆小英脸皮太厚,不但说硬要求婚,而且在我没有答应的时候,就公开向别人宣布我们俩是未婚夫妻,妄想造成既成局面,迫使我接受,我白芸瑞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吗?你陆小英算打错主意了。基于上述几种考虑,白芸瑞只是瞪了陆小英一眼,而没有说话。

尚怀山话可没少说:“姑娘,万分感谢,你要晚来一步,我们俩都得吹灯啊。以后有用的着老朽的时候,必定拔刀相助。姑娘,刚才我被困在网斗里的时候,听你说你是玉面小达摩的未婚妻?这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我是他的书童,叫山药蛋。他是我主人,你就是我女主人了,咱们主仆三人要同心协力,共破三仙观哪!”尚怀山笑了一阵儿,转身对白芸瑞道:“主人,你这就不对了,见了我家女主人,为啥这样冷淡呢?你们俩应该亲热才是呀。”“老剑客,你不要听她胡说,根本没有此事。她的真实身份我都不清楚,哪有婚事这一说呀!你若不信,就问她谁是媒人?”陆小英往前一进身,说道:“老剑客,我先请问一下,您老的大名怎么称呼?”“我叫尚怀山,又叫山药蛋,随便唤我什么都行。”“哎呀,您就是南海奇剑尚老剑客?失敬,夫敬。老前辈,您听我向您解释。白将军说没有媒人,倒也不假,只要我们俩乐意,要不要媒人有啥关系?

真是想要,可以找一个嘛!从他来到海南,我们俩就有了接触,他给我解过围,我三次救过他的命,这说明我们有缘分哪!没有缘分能到一块儿吗?老前辈,您方才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好,我不求别的,就请您从中为媒,成就我们二人的好事,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尚怀山一听,可作难了。从这几天的接触他已感觉出白芸瑞傲气挺重,别人不好改变他的主见,再说婚姻大事,也不能强迫呀!因此,尚怀山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啊,这……叫我……这样吧,我先问问白将军再说。”白芸瑞没等尚怀山开口,就把尚怀山拉到了一旁,轻声说道:“老剑客,这事确实不行啊。我帮过她的忙,她也救过我的命,倒也不错,但这都是武林中人应做的事情,怎么能以此为由强求成亲呢?

我给您说过,晚辈已经有了妻室,我们俩感情还很好,我怎么能喜新厌旧呢!再者说我此次来南海,是奉命办案,如果私自定亲,有如违反军令啊!我要回到开封府,包相爷追问此事,还有我的好吗?因此,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答应陆小英的要求。请您老人家向她多多解释,我不愿与她多说。”

别看尚怀山语言那么诙谐,点子那么多,遇到这种事也没辙了,干搓手没有办法。

陆小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说话,说的什么虽然听不明白,但从脸上看得出白芸瑞仍然不乐意。陆小英心中一阵恼怒,就想上前说话,忽听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小英急忙拽剑在手,扭颈回头仔细一看,来了五位女子,年龄都在十七岁往上,二十岁往下,一个个长得唇红齿白,身材苗条,看服装打扮,二红、二绿、一白,五个人如梅花形散开,把陆小英、白芸瑞、尚怀山就围在了正中。

现在感到最为吃惊的,莫过于白芸瑞了。他见来的那位白衣女子,衣着打扮,身材长相,同陆小英一般无二,只是脸上多几分轻浮之色。芸瑞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啊”

的一声,在公孙家作案的,正是此女,看来我是冤枉陆小英了!

陆小英一见到来的这位白衣女子,不由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咯嘣嘣咬碎银牙,宝剑一指骂道:“贱人,我到处访你不着,找你不见,没想到你今日自动送上门来,我要砍下你的脑袋,洗刷我的清白。休走,看剑!”

对面这个女子不是旁人,乃是陆小英的孪生妹妹陆小倩,要不然能长得那么相似吗?

陆小倩见宝剑来了,身子一转,快如猿猴,躲在一边,随手拽出佩剑,冲陆小英道:“且慢。姐姐,不论你怎样无情,我不能无义,还得这样叫你,因为咱们俩是一母同胞啊。你我分别三载,小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见你,今日一见面,二话不说,举剑便砍,这是你做姐姐应干的事吗?父母九泉之下,也为你难过啊!”“呸!快闭上你的臭嘴。

谁是你的姐姐?你是谁的妹妹?你是说人话不办人事啊!我且问你,这些年都干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你假冒我的名字,到处作恶,败坏了我的名声,安的是什么心?你若是我妹妹,能这样陷害自己的姐姐吗?实话告诉你,我这次上三仙岛,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抓你!陆小倩,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束手就缚,跟着我到官府打官司,官府该给你定什么罪算什么罪;二,让我费点手,把你杀在这里。两条路任你挑拣!”“哎哟,看姐姐说的吧,把问题看那么严重,其实大可不必呀。小妹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我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想自己找个如意的郎君,也值得你们指责吗?我找了几个,觉得都不合适,便打发他们上了天堂,这也没什么奇怪呀!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清楚,小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假冒过你的名字,别人把我当作了你,这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你刚才说出那么多绝情绝义的话,让我都替你害羞。既是你把话说到这儿,我也不便驳回,这样吧,你要拿我,杀我,都可以,只怕有人不答应!”“你说的是哪个?”“金灯剑客夏遂良!姐姐,你也不用在这儿费事,干脆到三仙观去见金灯剑客,只要他发出一句话,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金灯剑客若不发话,姐姐,只怕你说的再多,也没有用啊。”“好你个贱人,竟敢拿夏遂良来压我,我现在就先把你收拾了,然后去找金灯剑客夏遂良。”

陆小英怒不可遏,身形一纵,摆宝剑分心便刺。陆小倩也不示弱,挥剑相迎。两个白衣女子,好似两朵白莲花,并蒂而立;又似一对白蝴蝶,翩翩起舞。两人战了二十几个回合,未分输赢。

正在这时,由三仙观方向又来了九个人,其快如飞,转眼即到。九人里头八位身穿青衣,一位披着大红,再一细看,全是女子!八个青衣女子手中各拿一杆长枪,迅速按八卦方位站好队形,红衣女子站在中间。见这个女人,年约五十开外,虽然头现白发,面有皱纹,但仍压不住昔日的风韵。这个女人手中拿着一根龙头拐,朝眼前看了看,一声喝喊:“住手!都别打了!”陆小英打垫步跳出圈外,陆小倩倒提宝剑来到老太太面前:“娘,您来了?”“来了。那位是陆小英吗?”“不错,正是她。”“好。小倩,你且闪退一旁,我要问她几问。”

老太婆拄龙头拐走了几步,来到小英近前,仔细打量一番,点了点头:“小英,几年不见长高了,也更漂亮了,和你妹妹站到一块儿,要不说话,我还分不出谁是谁呢。

小英啊,你是姐,小倩是妹,你这样对待她,可不对呀!即使小倩有什么不到之处,你也应该包涵才是,乍能一见面就动武呢!其实我不用问,你的理由还是那老一套,真要说穿了,既不能怪小倩,也不是个大问题,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呢!这些话都不说了。小英,见了伯母还不过来见礼吗?”

陆小英眼珠转了几圈,只好将宝剑还匣,飘飘万福:“伯母一向可好?侄女小英给您施礼了。”“行了行了,有这么句话就行。小英,伯母这几年没少想你呀,还有你伯父。我到处找你们俩,也没有找到。小英,这几年你们到哪儿去了?都干些什么?你伯父现在何处?我想他呀。”老太婆说到这儿,拉着小英的手,还掉了两滴眼泪。

小英道:“我这几年到处飘零,也没见着伯父,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老太婆把手一甩,眼一瞪,立时就把脸沉下来了:“小英,你是瞪眼骗人哪!你们爷俩形影不离,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儿呢?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必定随你到了三仙岛!小英,明说了吧,你们爷俩是不是要来报仇?你找小倩,你伯父找我?真要是这样,那是妄想!

为啥呢,因为我们娘儿俩已经投奔了三仙观,这儿人才济济呀,不但说有三位观主,还有昆仑僧、计成达,最厉害的就是金灯剑客夏遂良!你们要和三仙观斗,那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小英,能不能听伯母一句话,忘掉过去的恩怨,我们一家人重新和好,你也投到三仙观,过几年好日子?”“伯母,你别往下说了。三仙观那伙人都是干什么的,你比我还清楚,别看他们眼下猖狂,不可一世,过不了多久,就得全部完蛋!你这座靠山是冰山哪,太阳一出就得溶化,我能跟着你往火坑里跳吗?再者说我同那个贱人之间,决无和平了结的余地,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老太婆闻听此言,眼珠一翻,狠劲儿就上来了:“小英,没想到你竟敢在伯母面前说出这样绝情绝义的话。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无论是谁,要惹恼了我,他就休想活命!既然你不听伯母良言相劝,一定要同小倩作对,那就是我的仇人,拿命来——”老大婆说着话举起龙头拐杖,往下就打。

这一下可把白芸瑞吓坏了。虽然他不同意陆小英提出的婚事,但是,人家救过自己的命,毕竟是恩人哪!再者说小英只不过主动求婚,其他地方也没看出什么毛病啊!公孙家的事已可断定是那位陆小倩干的,我以前错怪小英,真有点对不起人家。芸瑞一看,这位老太婆举龙头拐要打小英,他怕小英吃亏,拽出金丝龙麟闪电劈,就想过去相助。

突然,由打自己身后蹿出一人,犹如疾风闪电一般,眨眼就到了陆小英身边:“丫头,你且闪退一旁,把这个老太婆交给我吧!”

芸瑞一看,来者正是陆小英的伯父。他曾经一气摔白芸瑞六七个跟斗,到现在芸瑞一想起他就有点害怕,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心里琢磨道: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谁把谁打败,都与我关系不大,乐得在一旁看个热闹。尚怀山见了这位老者,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回忆什么,最后也没说话,退到了一边。

再说那位老者,来到红衣老太婆近前,恶狠狠咬碎钢牙,“咚咚咚”跺了三脚,开口骂道:“嘿嘿,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我以为你早死了呢。”“老天杀的,你盼我死,我不但不死,反而活的挺好,我要看着你怎么个死法。”“盼我死啊,没门儿,我不把你这个老乞婆收拾掉,难出胸中恶气。”老者说完话,一伸手从腰里拽出竹节七星鞭,迎风一晃,喊一声“你于我拿命来”,朝上便打。老太婆并不示弱,一晃龙头拐,朝上相迎,两件兵刃碰到一处,发出震耳的声响,两个人蹿蹦跳跃,打上砸下,战在一起。

这两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见面就亮家伙交手呢?咱需要补叙几句。这位老者姓陆名景字天林,乃是南海派的第九代传人,人称颠倒乾坤。对面的老太婆,名叫姚敬芝,绰号毒手观音,他们本是结发夫妻,是陆小英的亲伯父和亲伯母。陆天林有个弟弟,名叫陆天放,武艺也十分了得。在陆小英六岁那年,天竺国来了一群和尚,为首的名叫丹曾尼措,武艺十分高强,同南海派争夺地盘,双方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格斗,都死了不少人,丹曾尼措葬身鱼腹,余下的残兵败将逃离南海,再没敢来。可是在这场争斗中,南海派也受到重大打击,陆天放夫妇双双失踪,有的说是翻船落海淹死的,有的说是被人家火攻烧死的,既没了消息,也没见到尸体。

陆天放这一死,陆天林受到很大刺激,多年不愿在江湖露面,所以很多人,包括尚怀山这样成名的剑客,也不认识他。陆天林夫妇无儿无女,陆天放留下了一双孪生女儿,就是陆小英和陆小倩,这两个丫头长得非常漂亮,又很聪明,讨人喜欢,陆天林和姚敬芝就把她们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收养在身边。小英姐妹一天天长大,可能是遗传关系吧,她们俩不爱描龙绣凤,专爱舞刀弄剑。陆天林夫妇挺高兴,认为南海派有了传人,于是把他们的武艺,一点一点都传给了这两个侄女。姐妹俩也挺争气,到十五岁那年,已经练就了满身武艺,剑术尤为炉火纯青。陆天林两口子高兴得满脸生花,对侄女更为喜欢,视为掌上明珠一般。陆小英活泼、泼辣,爱说爱笑,但行为正派,从不做暖昧之事。陆小倩则不然,慢慢地产生了邪念,先是同南海派中一些年轻门人弟子眉来眼去,后来便暗中约会。这些门人多数都比较正派,尤其惧怕陆天林,因此对陆小倩是敬而远之,表面上亲热,内心里不敢接近,但是,也有个别的贪花恋柳,同陆小倩私下往来。时间一长,陆小倩胆子就大了,同时她也看不上南海派门人的长相,就想着要找一个聪明漂亮的如意郎君,陪伴她欢度一生。这样,陆小倩多次夜下府学,找青年学子,寻欢作乐,遇有不从,便剖腹摘心。陆小倩怕这些事被伯父察觉,因此就利用她和姐姐的相貌相同,多次假冒陆小英的名字。一来二去,陆天林有些风闻,因为陆小英爱说爱笑,就误认为真是小英所为,将小英严刑责打,几乎要了小命。小英被打受伤,卧病在床,一个多月没有出门,附近县又有一个书生被剖腹杀死,陆天林这才怀疑到陆小倩身上。他暗中察访,第三天就把小倩抓住了。

陆天林抓住了陆小倩,知道冤屈了陆小英,便用最好的药为她治疗,其实小英的伤势已经好转,能下地活动了。在怎样处置陆小倩的问题上,陆天林姚敬芝两口子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姚敬芝特别喜欢陆小倩,可以说陆小倩的过错是她给养成的,因为她知道陆小倩做事不贤,伤风败俗,并没有制止,反而替她掩护,这就助长了陆小倩的邪念,以致达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按照陆天林的意思,陆小倩败坏门风,又身背数命,就应该活活把她打死。姚敬芝却不这么认为。她表面上说这是弟弟的遗孤,我们不能太狠心,真要处死了小倩,将来在九泉之下,怎样向弟弟、弟媳交代!实际上她是袒护陆小倩。

两口子越吵劲儿越大,后来就动武了。

要凭真本领,姚敬芝打不过陆天林,不过这位毒手观音,善打一种暗器,叫做阴阳太极针,这种针体积很小,长不过二指,细如发丝,就装在她那根龙头拐杖的龙嘴里。

她这个太极针,毒性很大,只要打到人身上,无论哪个部位,两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

姚敬芝看看斗不过陆天林,牙一咬心一横,就放了暗器,她想先把陆天林打倒,逼着他承认不再处罚陆小倩,然后再给他服药。陆天林怕她放暗器,就加着十分小心,打到十几个回合,姚敬芝一摁绷簧,三根太极针呈扇面形散开直奔陆天林,陆天林急忙躲闪,躲过了两支没躲过第三支,肩头上被叮了一下。陆天林知道不好,跳出圈子,转身就走。

姚敬芝认为他走不远,也没有追赶,先回屋给陆小倩松绑去了。等姚敬芝腾出手再找陆天林,是踪迹不见,不但是他,连陆小英也找不到了。姚敬芝心里一片茫然:几十年的夫妻,一旦反目,各自东西,还不知那老头子能不能解得了这毒针呢!姚敬芝不放心,召集来十几位弟子,让他们分头寻找,找了两天,也没发现陆天林的下落。后来她一想:陆天林负伤逃走,有朝一日,必报此仇,我呀,还得把他找到,向他赔礼认错;他若不肯原谅我,那只好下狠心把他置于死地了。姚敬芝找了两年多,也没打听出陆天林的去处,她害怕陆天林回来报仇,在半年前带着陆小倩,投奔了三仙观。

陆天林被姚敬芝打伤之后,赶快回到屋内,吃了粒解药,又在伤口处敷了一粒,这才保住了性命。因为他同姚敬芝是两口子,平时无话不谈,当然知道中了毒药针该怎样解救了。陆天林吃罢药,心中一想:我和姚敬芝已经恩断义绝,非要练出一手更高的暗器,把她置于死地不可。想到这儿他飞身形跳到女儿的屋外,推开屋门,拉起陆小英,出了家门。陆小英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只好随着伯父奔走。两个人一口气跑出去五十里,才停下来吃了顿饭,接着继续走。他们一直走到云南,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住了下来,陆天林这才向陆小英说明了原委。陆小英一听是这么回事,也暗恨伯母和妹妹,还十分感激伯父。两个人在这儿一住就是两年半。这期间陆天林配成了一种更毒的毒针,见血即死,长度只有三分,不易被人发觉,他把打这种暗器的方法教给了陆小英。陆小英在望海楼打死曹世彪,用的就是这东西。两年多里陆小英还苦练剑术,功夫有更大的长进。

前些日子,陆天林听说姚敬芝带着陆小倩,到了三仙岛,于是便偷偷离开云南,前来报仇。陆小英随后来寻找伯父。今天,在落魂桥畔,两对冤家碰到了一块儿,言语之间互不相让,这才展开了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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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回 陆天林怒惩姚敬芝 尚怀山有意赌输赢南海派的九世传人、颠倒乾坤陆天林,在三仙岛落魂桥畔遇上了自己的妻子,也是仇人,毒手观音姚敬芝,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陆天林手指姚敬芝高声骂道:“老乞婆,你身犯四条大罪,知道不?第一,由于你的怂恿,毁掉了小倩的清白,糟踏了孩子的一生,败坏了陆家门风;第二,用毒药针打伤丈夫,断绝了夫妻之情;第三,由于你将我打伤,使南海派名存实亡;第四,你投靠三仙观,帮助恶贼,反叛朝廷。老贱人,无论从私、从派、从国法讲,你都罪在不赦呀!今日犯在我手,你还想活命吗?”

毒手观音也不示弱,仗着自己的阴阳太极针,还想以此取胜。她把龙头拐一晃骂道:“老匹夫,你真是不知好歹呀!上一次老娘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想惩罚你一下,让你放了小倩,没料到你赌气走了,你知道老娘找你多少趟吗?当时我要真想要你的命,还能让你溜走?今天见到你,本来满心欢喜,想着破镜重圆,谁知你竟然说出如此绝情之话!

既然如此,老娘也就不客气了,今日是有我没你,有你没我,咱们俩一决胜负!”“好,老乞婆,分不出高低,谁也不许走!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要还想用那绣花针来打老夫,一点门儿都没有!这几年我已经琢磨出了一种解药,你这种毒针对我无效!”

陆天林说到这儿,故意拿出一粒药丸,向着姚敬芝晃了晃,含进了嘴里,接着说道:“我不但能破你的毒针,而且制成了一种比你那太极针更毒的暗器,见血即死。不信你来看。”只见陆天林一转身,姚敬芝身左身右两位青衣女子“扑通”“扑通”摔倒在地,口角淌血而亡。

这一下把姚敬芝吓得魂飞魄散,随她来的那些女子舌头吐出多长,好半天缩不回去。

陆小倩两腿哆嗦,直往后退。姚敬芝一想:这可完了。论武艺我不如他,我的暗器他能破,他的暗器我防都没法防,刚才都没发现他是怎么打的,如何提防啊!她想就此逃走,又觉得脸上无光,只好强打精神说道:“陆天林,你不必逞能,我这暗器已是今非昔比,管教你防不胜防!不过呢,老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同意你说的,只比功夫,不比暗器,接杖吧。”

姚敬芝说着话,突然出手,龙头拐如乌龙摇头,直奔陆天林的面门。陆天林听说她只比功夫,不比暗器,知道她先已输了一阵,见龙头拐来了,不慌不忙,七星鞭往上一迎:“开!”这一下正挡住龙头拐,把拐杖颤起五尺多高,姚敬芝觉得虎口发麻,几乎撒手。她知道陆天林力大无比,便不敢碰他的七星鞭,尽量找空隙进拐。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二十几个回合过去了,毒手观音只累得吁吁带喘,热汗直流,步法散乱,眼冒金星,龙头拐的招数就有点跟不上了。陆天林则愈战愈勇,步步紧逼。又走了两个照面,陆天林使一招怪莽翻身,七星鞭挂定风声照姚敬芝的后背抽去。姚敬芝急忙把龙头拐一横,使了个苏秦背剑,这一鞭正打在她的拐杖上,如果不是龙头拐给垫着,姚敬芝当时就得伸腿瞪眼。尽管如此,这一下也够受的,毒手观音大叫一声,往前跑出两丈多远,要不是被陆小倩扶住,必然栽倒在地。

小倩急忙问道:“娘,你觉得怎么样?”“孩子,快跑!”陆小倩一声招呼,随来的女贼跟着她们一溜烟跑了。

陆天林找的就是姚敬芝,能看着她跑掉吗?摆动钢鞭就想要追。陆小英慌忙跑在前边,拦住了陆天林的去路。“伯父且慢,您不能追。”“什么?你要放她们逃走?”

“伯父,您想过没有,这座三仙岛,处处都设着陷阱埋伏啊!一旦中了人家的圈套怎么办?再者说您已经打了她一鞭,也算报了昔日之仇,让她拣个便宜,回去扪心自问吧。

倘若她们不思改过,继续为非作歹,下次见面,再算账也不为晚。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再者说这儿还有两个人呢。我们走了,让白将军和那位老剑客到哪儿去呢?一旦他们遇上点麻烦,也不好办哪!我的意思是咱们合为一路,相互之间也有个关照。”

陆天林一听,闹了半天你给我耍心眼啊,先说那些都是借口,关键在后边这几句,她那心都扑到白芸瑞身上了,什么叫“相互关照”,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看着白芸瑞那股傲气,心里就烦。陆天林把脸一沉道:“小英,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不过,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再说我们虽然同来三仙岛,同奔三仙观,但是目的并不一样,他们为的是捉拿夏遂良,我们找的是姚敬芝,双方走的不是一条道,这是明摆着的两回事,根本用不着什么互相照顾。废话少说,我们快往前追!”“不,伯父,我要同白将军一道。我已经公开表示过,要做他的妻子,说出的话不能收回,此事万无更改之理。”“丫头,你这叫一厢情愿哪。人家不乐意,你何苦强求呢。”“伯父,他不乐意是以前有误解,现在不用我说,他自己已经明白,还能再不乐意吗?你如不信,我现在再去问他,看他怎么说。”陆天林气得干翻白眼。他想丢下小英不管,又心中不忍,这么一磨蹭,再看毒手观音她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老头子知道再要追赶已经没用,只好气呼呼站在一旁。

陆小英大大方方,来到白芸瑞面前:“白将军,方才的事,你都看清楚了,过去对我的误解,该消除了吧!说句实话,我对你是一片至诚啊!我家伯父对你还有点不相信,白将军,你能不能亲口对我伯父说几句话,应下这门亲事?”

白芸瑞心中暗自叫苦。他已经看出,陆小英对他确实是一片真心,要想把她甩掉,也不那么容易,可是自己有了妻室,能让小英屈居偏房吗?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长得那么漂亮,又有那么高的功夫,让她作妾,太不公平了,白芸瑞不便再向陆小英发火,只好解释道:“陆小姐,你的心意,白某全都明白,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成立,至于原因呢,我曾经向你说过,也不再重复。不过,你数次救我不死,此恩此德,白某铭刻不忘。陆小姐,你的婚事,包在芸瑞的身上,我保证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让你做正印夫人。”“白将军,你别往下说了。你越是这样说,我越喜欢你,别人就是金童转世,我也不爱,那些人只是模样漂亮,心底不一定正派呀!通过咱俩的接触,我看出你是个正人君子,表里如一,所以才打定主意,非要跟你结为夫妻不可。虽然你家中有个盖飞侠,这事我不计较,敬她为正,我为偏,三个人恩爱相处,有什么不好!”白芸瑞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两个人的对话,陆天林全听见了。老头子气得面色发紫,两手乱抖,用手一指陆小英,呵斥道:“小英,过来吧,不用再说了,你方才讲那些话,让我都感到丢人哪!他白芸瑞有什么高贵的,非要上赶着找他,这种人无情无义,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干脆,让我把他结果了就得了。”陆天林说着话,双掌一分,扑向了白芸瑞。

白芸瑞哪儿敢和他交手啊。一是芸瑞曾经吃过他的亏,知道这老头不好惹;二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对他非常敬重,更不敢还手。方才陆天林和姚敬芝动手的时候,两个人都指着双方的鼻子点名大骂,尚怀山一听就明白了,他告诉白芸瑞:这位就是有名的颠倒乾坤陆天林,南海派的九世传人;那位老太婆是毒手观音姚敬芝。他们原是夫妇,三年前分了手,这两人的武功都十分了得。白芸瑞听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颠倒乾坤,哪儿还敢动手呢!因此,在陆天林滚滚而来的掌风之中,左躲右闪,步步后退,退来退去就退到了山涧边缘,陆天林还是步步紧逼。

尚怀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哑着嗓子喊道:“芸瑞,你往这边来,让我会一会南海派的九世传人!”陆天林早就注意到了尚怀山,虽不认识此人,但从尚怀山的眼神中看出决不是平庸之辈,因此就没敢小瞧。现在听尚怀山一开口便点出了自己的身份,更加吃惊了,急忙舍弃白芸瑞,面对尚怀山问道:“你是何人?”“山药蛋,白将军的书童。”

“老剑客,别给我开玩笑,报个真名吧。”陆小英过来了,对陆天林道:“伯父,这位老剑客就是南海奇剑活报应,他叫——”“啊?你就是尚怀山尚老剑客?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尚老剑客,不知你有何见教?”

“陆老剑客,你刚才做这事,也不太对头吧!要说小英,是个年轻人,想要追求自己心爱的人,百折不回,有情可原;但说到你,有了一大把胡子,又是南海派的传人,那么高的身份,硬逼着让一个后生答应做你们家的女婿,这件事传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啊!”陆天林一皱眉:“老剑客,你的话有点歪曲事实啊!我并非逼着让白芸瑞答应婚事,而是觉得他太欺负人,想要教训教训他。”尚怀山道:“老剑客,我方才说过,白芸瑞是我主人,我是他的书童。常言道主辱臣死,我能看着主人受辱吗?这么办吧,我陪你走几趟,会一会你这个颠倒乾坤的神掌!”“尚老剑客,我们同居南海,无冤无仇,何必动手呢。”“我呢,不能看着你欺负我主人;你呢,受不了我家主人欺负你家姑娘,这不就把咱们俩给搅进去了吗?要想不伸手,倒也可以,这里也不是久居之地,你带着陆小英办你们的事,我陪着白芸瑞办我们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么样?”“尚怀山,你这是转着圈子欺负人哪!这么说我就不该教训白芸瑞?教训他你就不答应?”“那是自然。”“好好好,既然说到这儿,尚老剑客,我就向你讨教几招。”

“慢。咱们俩动手比试,还得讲个条件。”“什么条件?”“还是关于白芸瑞和陆小英的事。我如果把你赢了,你们爷儿俩赶快离开,以后不许你多管闲事;你如果把我赢了,我愿意为你们效力,从中为媒,促成他二人的婚事,你看如何?”陆小英一听可乐坏了,忙问道:“尚老前辈,此话当真?”“小英,我这么大的年龄,能在你晚辈面前说瞎话吗?你就给你伯父鼓劲儿吧,只要他把我赢了,你们的婚事就算成了,我想方设法,非得让白芸瑞答应不可,他要不答应,以后你就找我算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倘若颠倒乾坤败在了我的掌下,这件事可就与我无关了。”

白芸瑞闻听此言,心说:你们可把我坑苦了,比武艺论输赢拿我打赌啊!但这三位他没有一个能惹得起,只好暗中叫苦。

陆天林知道侄女是真心爱着白芸瑞,他也无法改变侄女的主意,听尚怀山说到这儿,也只好点头答应。两个人先比拳脚。打了五十几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败。二人一商量,干脆,比兵刃吧。陆天林亮出了竹节七星鞭,尚怀山由背后抽出了十八节紫金杆,就是在落魂桥的对面从彭寿山手中夺来的那根渔竿。两个人各施绝技,又战在一处。

旁边两个人观阵,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白芸瑞盼望尚怀山快把陆天林战败,一切事情就好办了,因此他在这儿暗中为尚怀山叫劲儿,两手就捏出了汗,双脚在底下乱动,踢出了两个坑。他在这儿观阵,比自己动手还紧张。陆小英则不然,心里非常轻松,好像满有把握,认为伯父必赢无疑。她一会儿看看战场,一会儿瞅瞅白芸瑞,心说:小白脸,等我伯父把尚怀山赢了,看你还有何话说!

陆天林在这儿同尚怀山交手,直打得难解难分。他是一心要把尚怀山战败,这样一来可以成全侄女的好事,二来可以杀杀白芸瑞的傲气。他以为十招八招就能把尚怀山给赢了,谁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尚怀山这根紫金杆还真不好对付,逼着陆天林使出了全部招数,也没能占到上风。老剑客心中暗暗赞叹:南海奇剑,果然名不虚传哪!尚怀山对付陆天林,也把压箱底的招数拿了出来。他知道这位是南海派的传人,身怀绝技,稍有失手,就得败在人家的鞭下。尚怀山心想:我呀,就得趁这个机会,显显能耐,让陆天林日后也不敢小瞧我;另外呢,逼着他使出绝招,也跟着学几手。但是,尚怀山并没想赢陆天林,从他内心里说,通过比武,一是显显自己的能耐,二是促成白芸瑞和陆小英的婚事。尚怀山知道三仙观可是群英会聚呀,凭我们两个人别想占任何便宜,若能得到陆家父女的帮助,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打到三十几个回合,尚怀山就开始放松招数,装出气力不支的样子,由进攻转为防守。陆天林一看,尚怀山招数没乱,面色不改,怎么只等着挨打,不再进攻了呢?噢,明白了,他是有意成全小英和芸瑞的婚事呀!尚老剑客,我先谢谢你了!他向尚怀山微微点了点头,尚怀山笑了笑,两人会意,陆天林攻得更急了。尚怀山一边打着,一边瞅着机会,既让陆天林获胜,又不使自己太丢丑。

陆小英已经看出了门道,也在心中感激尚怀山;惟有白芸瑞,因为想得太多,并没仔细观察二人的招数,一看尚怀山转入被动,他就着了慌了,急得就地团团转,抓耳挠腮,拿不定主意。

白芸瑞正在发愁,忽听背后有人喝喊:“呀——嗨!老叔,不必担惊,少要害怕,小侄儿来也!”白芸瑞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眼前豁然开朗:“书安,你从哪儿来?”

“先别问这个。我说两位老剑客,你们别打了!房书安在此!”

尚怀山收紫金杆跳出圈外,陆天林也摆七星鞭退在一旁,两个人同声发问。“你是何人?”“房书安。你们大概没听说过吧,也是开封府抓差办案的,这位玉面小达摩,是我老叔,白眉大侠徐良,那是我干老,我是徐良的干儿,也是大徒弟!”

两位老剑客一听,这都是什么话,看来房书安还是个活宝啊。再一细看老房那长相,可够寒碜人的:大脑袋、细脖儿,没鼻子,两人不住地发笑。

白芸瑞赶忙拉住房书安的手:“书安,你到底是从哪来?见着我三哥没?啊?你后边怎么还跟着两个小孩儿?”“老叔,你先别问我,我且问你,这都是怎么回事?”

“唉?书安,是这么这么回事。”白芸瑞把经过简明扼要讲说了一遍。房书安听罢,乐得一拍大腿:“妥了,这事交给我了,看我来圆满解决!”

房书安这是从哪儿来呀?我们需要从头插补几句。

自从白芸瑞、徐良同众人在三教堂分手之后,他们俩先行到三仙岛探听情况,蒋平留下陈仓罗汉管理三教堂,又留下诸葛原英、上官风、魏真住三教堂与各方联络,请来的高人各自散去,蒋平众人回了开封府。

众人回到开封之后,休息三日,便都挂号上班。他们这些外班校尉,都是爱动不爱静的人,每日坐在班房里,什么事没有,就受不了啦,不是喝酒闹事,就是吵嘴斗架。

房书安心里挺不痛快。别人都有个家,他在开封府是光棍儿一条,闲着没事,就发牢骚,他先埋怨蒋平:我四爷爷两眼漆黑,不识真人,派人到三仙岛探听消息,为啥不让我老房去?开封府校尉队里这些人,谁能比上我房书安?我是文武全才呀!论文,虽然说不上能掐会算,也是料事如神;论武的,这把小片刀,谁不害怕?咳,偏偏让我在家里闲着,这有多窝气呀!埋怨了蒋平,又埋怨徐良和白芸瑞:你们两位也真是的,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认为你们的能耐大,别人比不了,其实论起来斗心眼儿你们俩加到一块儿,也顶不了半个房书安!到三仙观去探虚实,那是龙潭虎穴呀,夏遂良、昆仑僧等等,是好惹的吗?真要遇上他们了,你俩打得过吗?光凭武的不行,得凭计谋,我老房的计谋都是一套一套的,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的场面,都能应付。你们俩临行之时,为啥不说一声,把我给带去呀?你们到那儿,遇上点棘手的事怎么办?房书安越是这么想,心中越是烦躁。这一天他应过卯,看班房里没事,便换上便衣,到街头溜达,为的是散散心,丢开那些烦恼的事。

老房出了开封府,来到御街。走了一会儿,房书安一想:每天都在这趟街上行走,再来溜达,没什么意思,今天到个不常去的地方得了。于是直奔东南,东南角有个天清寺,宋太宗在位的时候,在寺内繁台上,建了一座六角形楼阁式的九层砖塔,人们都习惯称它叫繁塔,天清寺在人们的话语中也变成了繁塔寺。房书安一想:繁塔寺可是个名胜啊,我就到那儿散心得了。

房书安来到繁塔寺,游玩了一番,心情舒畅多了。他又绕着繁塔转了三圈,对繁塔外壁的雕刻,频频称赞,接着转到了塔的内里。南洞第一层的东西两壁,分别镶嵌着北宋初年著名书法家赵安仁的楷书《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十善业道经要略》。老房根本不懂得书法,他见别人称赞,也跟着叫好。到了二层,见南洞门内东西两壁也镶嵌有刻经六方,笔划浑厚有力,老房先评论道:“诸位,你们看看,这几方的字写得多好啊,比一层赵安仁写得还要漂亮,我来猜一猜啊,说不定这是出自唐代颜真卿或者诸遂良的大笔!”这儿有几个书生,听他这么一说,无不发笑。有个年青人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朋友,你要不懂,就看看落款,免得出洋相。”房书安这才看了看末尾,嗬,还是赵安仁所书!

老房一想:我也看不懂这些书法,别在这儿瞎吹丢人了。想到这儿就出了繁塔寺。

房书安转悠这么半天,喉头有点发渴,抬头一看,对面一座茶楼,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清泉”二字。书安一看,这个茶楼盖得非常讲究,就进去喝一壶吧。房书安迈步上了茶楼,闪目光一看,嗬,这儿的茶座非常高雅,窗明几净,座位舒适。房书安找了副座头,刚刚坐下,掌柜就过来了。

茶楼的掌柜姓金,为人十分豪爽。去年一群闲汉在茶楼闹事,打伤了人,正好房书安、艾虎等人打这儿路过,抓住了几个闹事的,还让他们赔偿了茶楼的损失,因此,金掌柜和茶楼的伙计全都认识房书安,老房却早把这事给忘了。金掌柜一见老房上了茶搂,赶忙过来打招呼:“哎哟,房爷,您今天怎么有空了?”房书安不愿打扰别人,摆了摆手说道:“别吵,我来有事。”掌柜、伙计一看,老房身穿便衣,以为真有什么事情,就没敢多问,只是礼节性地请道:“房爷,请您上楼吧。”

房书安上了茶楼,伙计赶忙过来擦抹桌子,沏了一壶上等香茶,摆了四个小碟。掌柜的也凑过来了:“房爷,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房书安摆手道:“掌柜的,我借你的茶楼,想办点事儿,你们不必招呼。给,我先把茶钱付上。”房书安说着话掏出了一块银子,约有一两重。掌柜忙说:“房爷,您这就见外了,喝壶茶还能让您出钱吗?快收起来吧。”“掌柜的,我们能那么办事吗?这茶钱一点都不能少。”

掌柜的知道开封府的官人比较清正廉洁,办事也认真,就没再推辞,收下了。管账先生却对金掌柜说:“掌柜,这钱您不能收哇。”“他非给不可,我们多少留下一点,余下的再给他退回去。”“不行,一点也不能留。您想想,虽说包大人公正廉明,这些办差官也给我们帮过忙,可是,咱这个地方属开封府管哪!不论啥时候再多少出点事,可得由他们解决,因此,这些人得加倍奉承啊。人们送礼都没处送呢,我们能收他的茶钱吗?”金掌柜一琢磨,是这么个理。两人嘀咕了一阵,账房先生拿出了一块银子,足有二十两,交给了掌柜。金掌柜打开一包茶叶,把银子放在里边,重新包好,来到房书安桌边:“房爷,您喝着这茶味道怎么样?”“还行,味道不错。”“房爷,您要觉得不错的话,我把您余下的银子给包成了茶叶,您带去喝吧。”金掌柜把茶叶朝房书安面前一推,转身走了。

房书安心想:掌柜送我的茶叶,保准错不了,待我打开看看,先弄点尝尝。想到这儿他就去拿茶叶包。手头刚一接触,心中一动:茶叶怎么又重又硬?是砖茶?等打开一看,茶叶中间塞着一块银子,足有二十两重。老房不由得心里一激灵:掌柜的向我行贿呀!有人看着没?他偷眼朝周围看了看,楼上的人都在品茶、聊天,谁也没有朝他这儿注意;身后桌子旁坐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正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也没朝他这儿看,房书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老房把这包“茶”重新包好,手端茶碗,犯起了沉思:开封府规矩很严,包大人又是有名的铁面无私,谁要是受了贿,必然要受惩罚,那么这包银子我收不收呢?如果收下,日后走漏风声,怎么办?转念又一想:这儿既没熟人,也没有人看到,况且我房书安只是个校尉,说得难听点,是开封府的走狗,手中没有任何权力,不可能枉法,也就说不上受贿呀。既然掌柜的送来了,我再吵着退回去,岂不有拂人家的美意。行了,就收下这一次吧。房书安想到这儿,把这包“茶叶”装兜里了,他怕来个熟人,打开了不好看。

过了一会儿,老房就听背后有两个小孩儿在指桑骂槐地说他:“哥哥,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看人不能看外表,有些人表面上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实质上是男盗女娼!嘴里喊的公正廉洁,实际做的贪赃枉法,只要有人送银子,不论多少都往兜里装。

你说这人是不是伪君子啊?”“这种人连伪君子都够不上,他们最卑鄙无耻,猪狗不如。”“依我看哪,像这样的东西,就该在包大人那狗头铡下面爬一爬。”两个小孩儿越说越高兴,往下更难听了。

房书安仔细琢磨了一下,噢,明白了,他们俩在背后说我呀,谁家的野小子,竟然这么放肆!房书安扭头一看,见身后桌旁坐着两个品茶的小孩儿,左边这位是黑脸蛋,黑中透亮,弯弯的细眉,水汪汪的大眼,高鼻梁,元宝嘴,五官倒也端正;头上梳日月双髽譬,末根扎着五彩头绳,身穿百练衣,收拾得干净利落;下边倒打裹腿,足蹬薄底靴,显得风流潇洒。右边坐着位红脸小孩儿,胖乎乎的脸蛋,五官各得其位,穿着打扮,同黑脸小孩儿差不多。这两个小孩儿挺会做样子,桌子上放着八个碟儿,两个茶壶,带船茶碗,一边喝茶一边瞎叨叨。

房书安一想:这两个小孩儿都敢说话带刺儿,说我的不是,别人在背后不定说我些啥呢!我呀,今天得教训他们,让他俩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老房离座起身,来到小孩儿面前,两眼一瞪,问道:“你们是哪儿来的?”两个小孩儿一点都没在乎,坐在那儿动也不动,翻着眼皮道:“哪来的你管得着吗?”“管不着能问吗?你看这是什么!”

房书安说着话,由身上掏出了龙边信票,在俩小孩儿面前晃了晃:“看着没?凭这个我就能管你。告诉你们,这儿是天子脚下,国家的京城,对南来北往的人,我都要盘问,一旦要查出坏人,就要绳之以法。”“是吗?你的权力还真不小。不过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年月还真难说。比如说吧,有的人身居公职,接受贿赂,该当何罪?是不是也该绳之以法?”“你……你……你这话指的是谁?”“就是你!手拿龙边信票的房书安!”这一下茶楼上可热闹了。房书安往上一闯,就要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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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回 二童子戏耍房书安 师兄弟报信三仙岛开封府的校尉房书安,在繁塔寺外清泉茶楼吃茶,收了茶房金掌柜二十两银子的贿赂,这件事被两个小孩儿看见,他们俩当场揭了出来,把房书安弄得面红耳赤,十分窘迫。老房还强词夺理道:“你们俩简直是血口喷人,我房书安啥时候受人家的贿赂了?”

“细脖大头鬼,你别嘴硬,刚才你吃这一壶茶,花了一两银子,金掌柜说用不完,余下的钱给你包了茶叶,实际上那一包茶叶里头,包着二十两银子!你把银子揣兜里了。房书安,有没有这回事?”老房一听,吃了一惊,心说:就干一次这样的事,还让他们俩给发现了,这么一吵,再传到包大人耳朵里,可没我的好啊!我啊,决不能承认此事!

老房双眼一瞪就骂开了:“你们这两个小杂种,竟敢诬蔑官人!那是茶叶,根本不是银子!”小孩儿道:“房书安,你别骂人啊,再要骂一句,我还你十句,告诉你,我骂的比你那话还要难听!房书安,你说句实话,到底是不是银子?如果不是,你掏出来让大伙儿看看,真是茶叶,算我们哥儿俩诬蔑了你,随你怎么处置都行。房书安,掏出来吧!”

老房一想:那确实是包银子,真要掏出来,岂不露了馅儿?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我说小孩儿,你们家大人是谁?我要找你父母论理,不跟你纠缠了。”俩小孩儿嘿嘿一笑:“房书安,我们知道你想耍什么鬼点子,行了,你走哪儿我们陪你到哪儿!”房书安气乎乎出了清泉茶楼,两个小孩儿在身后紧跟。三个人离了闹市,来到一片空地,房书安站住了:“小兄弟,你们嘴下留德好不好?我收的明明是包茶叶,你俩为啥硬说是银子呢?”“房书安,咱不用斗嘴,是不是茶叶,你掏出来让我们一看,不就明白了?

为啥不敢往外拿呢?”

房书安心想:这儿没人,我就糊弄糊弄他们,不让银子露面也就是了。想到这儿他伸手朝兜里一摸,哎哟,那包“茶叶”不知哪儿去了!房书安一下子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黑脸小孩儿哈哈一笑,由身上掏出一包东西,往前一递:“这包茶叶是你的不?

你说没有受贿,睁眼看看里边包的是什么?”

房书安一看,这俩小孩儿太鬼了,什么时候把我银子掏走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房书安不能让赃证落在人家手里呀,扑过来就夺。黑脸小孩儿一甩手,银子到了红脸小孩儿手中,房书安又拐过来扑向红脸小孩儿。刚到近前,红脸小孩儿又扔给了黑脸小孩儿。这两个孩子相距三丈左右,房书安来回奔跑,不一会儿就累得热汗直流,两个小孩儿拍着手哈哈大笑。房书安一想:这样不行,我还得拿大话吓唬他。于是往那儿一站,绷着脸,说道:“你们说那是我的银子,果然不错,就是我的。好好归还,倒也罢了,如若不给,嘿,你们俩就是小贼,我就要把你们全都锁拿,送开封府大堂,让你们吃板子,蹲班房。说,是还我银子,还是去坐大牢?”黑脸小孩儿哈哈大笑道:“房书安,我们哥儿俩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大官儿见得多了,这点事你还能吓唬住人?你别拿我们了,我们倒要先教训教训你这个贪图贿赂的爪牙!”

两个小孩儿一对目光,从左右攻了上来,身法之快,真如脱兔。黑脸小孩儿一个冲天炮,直捣房书安的塌鼻子,老房举双拳相迎,这下可坏了,他只顾招呼上边,忘了下边,红脸小孩儿趁势进身,一个扫堂腿,“扑通”,房书安摔倒在地,俩小孩儿往前一进抡拳便打。房书安急忙喊道:“别打,我有话说。”“什么话,快说。”“你们小哥俩,打仗有点不讲仁义吧,趁我不备,偷着袭击,这样的打法,老房不服!”“你说怎么打?”“一对一。你们有能耐,一个一个来,我要再败在你们的掌下,就拜你为师。”

“行了,这可是你说的啊。起来吧,咱们接着来!”

房书安由地上站起来,看了看两个小孩儿,又左右踅摸。红脸小孩儿道:“房书安,你甭瞅,这一片都是硬地,没有沙土,你也别想玩儿土炮!”房书安一听,这俩小子对我真了解呀!没办法,只好凭本领吧。他先练了一趟拳,给自己壮壮胆,接着大吼一声,朝红脸小孩儿扑去。他认为这个孩子个头稍低一点儿,大概好对付。谁知道一交手,大吃一惊,人家的功夫比自己高得多!也就是十几个回合,红脸小孩儿上头一招双风贯耳,下头来了一个扫堂腿,二次把房书安打倒在地。两个小孩儿趁势骑到他身上,四只拳头擂着房书安的屁股,像敲鼓一样,就打开了。

他们三个在这儿打斗,早就吸引过来一帮看热闹的。有人认识房书安,便指手划脚地说着。房书安觉得又疼又羞,后来也顾不了面子啦,扯开嗓子喊开了:“救人哪,快来人哪,要出人命了!”

突然,人群外传来了喊声:“房书安休得害怕,小娃娃莫要行凶,蒋则长到了!”

俩小孩儿闻听吓了一跳,急忙放开房书安,站在一旁。房书安不顾疼痛羞耻了,一骨碌爬起身子,朝外就喊:“四爷爷,您快来,别让这两个小贼跑了。啊——?”房书安一看,来的不是蒋平,而是圣手秀士冯渊。老房心里这个泄气就不用说了。又一想:眼前没有帮手,还得依靠他呀,忙招呼道:“臭豆腐快些过来帮我拿贼!”冯渊往前一进,指着两个小孩儿道:“你们是哪儿来的野小子,竟敢殴打官人,难道说想要造反不成?”两个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见再没旁人了,这才撇了撇嘴。红脸小孩儿道:“哥哥,这是哪片草丛里蹦出的蚂蚱,到这儿冲能。”“兄弟,大概他的皮子也有点痒痒,给他熟一熟!”

黑脸小孩儿往上一闯,照定冯渊就打。房书安想帮冯渊的忙,侧目一看,红脸小孩儿正注意着他呢,吓得一伸舌头,没敢动。冯渊的功夫比房书安还糟糕,不过七八个照面,就被人家打倒了。黑脸小孩儿往冯渊身上一骑,挥拳便打。房书安明知自己上去也是白给,但也不能看着冯渊挨揍而不管不问哪,他往前一纵,刚要去抓黑脸小孩儿,红脸小孩儿又从后边上来了,一伸手抓住房书安的衣领,朝下一按,老房又一次摔倒。俩小孩儿一人骑一个,边打边乐。

他们在这儿闹腾的时间一长,围观的人更多了。当地一个管事的见势不好,飞奔开封府前去报案,刚到演武厅那儿,迎面碰上钟林和刘士杰、沈明杰、吕仁杰四人,他们在这儿巡街。钟林等人闻听有人在殴打房书安和冯渊,心中的火气“腾”就升起来了,这是欺负开封府哇!四个人飞奔出事地点。围观的人一看官府的人来了,赶忙闪开一条胡同,哥儿四个就到了里边。刘士杰在前,一看房书安和冯渊那个惨劲儿,不由怒火直撞顶梁,高声喝道:“住手!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正大胆,公开殴打官人,难道要造反不成!”

两个小孩儿听到有人喊话,赶忙站了起来,抬头一看,四个人全都穿着官服,带着家伙,他们俩这才知道捅了马蜂窝,但还有点不服气,瞪着眼,叉着腰,像准备斗架的公鸡一样。

钟林和吕仁杰把房书安、冯渊搀扶起来,他们俩直喊腰疼、腿疼。钟林一看,腰没折,腿没断,皮肉没烂,只是拳头在屁股蛋上敲得狠了点。房书安活动活动筋骨,觉得没啥大事,他仗着钟林等人在场,又来劲儿了:“你们这两个小孩儿,已经触犯了国法,来呀,把他们俩带回府衙,按律治罪!”刘士杰道:“老房,你先到一边歇会儿,这事交给我们了。”刘士杰来到两个小孩儿面前,看了看问道:“你们是哪儿的?叫什么名字?”“你没有必要问,我也不乐意告诉你。”“你们为什么殴打开封府的校尉?”

“那个叫房书安的,受了人家的贿,还不让说,一说他就动武,我们就不能教训教训他?”“这一位呢?他怎么也被打成这个样子?”“他呀,自己找的,不怪我们。”红脸小孩儿一拉黑脸的,说道:“哥,别和他们闲磨牙,咱们走!”俩小孩儿说声走,一转身便往外溜,小太保钟林一下子就蹿了过去,胳膊一伸,拦住二人:“站住!打了人还想溜走,没那么便宜!”黑脸小孩儿看着钟林,攥着拳头道:“怎么,要动武?你看他俩挨打有点眼馋,也想叫小太爷给你来几下?”红脸小孩儿道:“让他尝尝皮拳的厉害!”

两个小孩儿左右夹攻,扑向钟林。钟林绰号日月飞行小太保,武功仅次于徐良和白芸瑞,哪会把这两个小孩儿放在眼里,双掌一分,敌住了二人。刘士杰等人站在一旁,谁也没有伸手。也就是七八个照面,只听“嘭”“嘭”两声,两个小孩儿俱被打倒在地。

房书安和冯渊也不顾身上疼痛了,跳过来踩住小孩儿的后背照屁股蛋上跺了几脚。刘士杰喊了声:“绑!”

“诸位高抬贵手,别绑,别绑,老朽给你们赔礼来了!”随着喊声,由人群外挤进来一位老者!边挤边喊:“诸位,都是自家人哪!我给你们赔礼了!”刘士杰等人顺声音一看,见这位老者身高八尺,面似姜黄,浓眉大眼,一部长髯,细一辨认,果然认得,原来是镇南镖局的方五直,走南闯北,掌上很有些功夫,人送绰号铁掌大侠。由于方五直结交甚广,他们也打过交道,在大破阎王寨的时候,开封府遍请天下英雄前去助阵,方五直也参加了。刘士杰一看是他,就没再让捆小孩儿,问方五直道,“方大侠,这两个小孩儿是你家的吗?”方五直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不住地作揖打拱:“各位,实在对不起呀,这是我的两个孙子,全怪老朽家教不严,把他俩给宠坏了!不用你们伸手,我拉着他们去开封府,该给什么罪让他们领什么罪。”刘士杰道:“既是你的孙子,还有什么说的,你以后严加管教也就是了。”房书安嘟嚷道:“难道说我这顿打算白挨了?”

方五直道:“房爷息怒,老朽为你出气。”说着话来到小孩儿面前:“冤家,我让你们在家读书,谁让你们跑到这儿生事,我非打死你们!”“啪!”“啪!”一人脸上挨了一掌,立时显出了五个手指印。两个小孩儿跪在那儿,一动也没敢动。房书安乐了:“对,该这么教训,不教训还想上天呢!使劲儿打!”刘士杰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是自己人,何必再火上浇油呢!”钟林等人过去,把方五直的胳膊拽住了。

正这时候,蒋平领人赶到了。蒋平在班房值班,祥符县有个班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告诉他房书安在繁塔寺那儿被人打了,蒋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才带人赶到了这儿。

刘士杰把始末经过说了一遍,蒋平一听,乐道:“书安,我早就看出来你这几天站不稳坐不安,挨这一顿揍,该舒服了。看在方大侠的分上,你不许再计较此事,也不要再发怨言。”方五直一个劲儿地对着房书安和冯渊说好话:“二位,他们俩惹您生气,改日我请客赔礼,让他俩当众认错。”方五直又对蒋平道:“四老爷,我正要去找您呢。这个黑脸的,是我大孙子,今年十六岁,人送绰号诙谐童子,名叫方宽;这个红脸的,是我二孙子,十五岁,人叫他多臂童子,取名方宝。我这两个孙子,自幼被娇惯坏了,办事比较任性,喜欢练武,不喜欢读书,五岁上跟着他们爹娘学,十岁上跟着我学,到现在还没把我身上的功夫学完呢,就吵着非要拜名师不可,还说要同开封府的英雄好汉交朋友,谁知道朋友没交上,倒做了对头。”蒋平道:“方大侠不是外人,我们不必在这儿说话,都回开封府吧。”

围观的人们一看没事了,各自散去。蒋平众人回到了开封府。房书安、冯渊自去换洗衣服,不必细表。方五直道:“四老爷,我想和您商量件事,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什么事,你就说吧。”“这两个孩子,乐意练武,我呢,也不能把他们给耽误了。我打算让他们俩到这儿拜师学艺,不知您肯不肯答应。”“这得先看令孙是不是乐意。”

方宽、方宝过来了:“乐意,我们早就乐意,就怕人家不肯收留。”蒋平看着两个孩子,微笑着道:“这两个小子,挺机灵,将来一定有出息。方宽、方宝!”“四爷爷,您有什么吩咐?”“你们俩打算拜谁为师呢?”“四爷爷,我们哥俩对开封府的人都很佩服,最佩服的是白眉大侠徐良和玉面小达摩白芸瑞,要拜我们就拜徐良为师。”众人一听全乐了,这两个孩子心眼儿可不少啊。蒋平道:“你们要拜徐良为师,我们也高兴,可是徐良没在家呀,怎么收徒弟?要不就再换一位?”“不,我们只拜徐良,别的不拜。没在家好办,现在先说好了,等他一回来,就磕头叫老师。”

房书安这会儿已经换过衣服,正好听到方宽这几句话。书安道:“哎哟,这俩小子净想好事啊,你们把我这屁股揍得,现在还疼着呢,就想拜我干老为师,没问问我答应不答应!”两个孩子赶忙过来了,问房书安道:“你说什么?徐良是谁干老?”“是我干老呀,我是他的干儿子,也是掌门大弟子,徐良的事,我当一半家,我要不答应收你们,谁说也不行!”俩小孩儿直给房书安说好话:“房爷,常言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那点小事,您又何必斤斤计较呢,再者说不打不相识嘛!您如果答应白眉大侠收我们为徒,我们哥儿俩日后必有答报。”“你们能不能听我的?”“能听,你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那好吧,众位,你们都作个见证,这事就算定下来了,日后我干老不答应也得答应,方宽、方宝就是他的徒弟,也是我的小师弟。师弟,你们要进师门,先拜师兄吧。”

两个小孩儿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马上跪在房书安面前,规规矩矩磕了仨头,叫了声“师兄!”房书安急忙把他们俩扶起来:“请起请起,咱们是亲师兄弟,关系就近了一层。师弟,我可告诉你们,我这是代师收徒,长兄如父,我和你们的师父也差不多少,以后可得听话,别犯了规矩,到时候要埋怨我管得太严,可就晚了。”“师兄放心,我们一定听您的。”

这件事情办完了,方五直心中高兴,便请人到对面的三圣居安排了几桌酒席,做好后移到开封府校尉所,为的是在这儿说话方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五直问道:“四老爷,白眉大侠和玉面小达摩到哪儿去了?”“唉,一言难尽哪!”蒋平就把三教堂的事情讲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们估计夏遂良他们去了三仙岛,为了弄清虚实,徐良和白芸瑞到那儿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踏上了三仙岛!”“当!”方五直手中酒杯落地,众人吃了一惊,只见他颜色更变,说道:“什么?徐良、白芸瑞去了三仙岛?”

“是啊,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您听到了什么不幸的消息?”

方五直稳了稳心神,慢慢恢复了常态。众人也不喝酒了,围过来听他说话。方五直道:“四老爷,我知道多少说多少啊。上个月我保镖到武昌府,前天才回到开封。我在武昌府遇上一位好友,人称金刀侠,姓名谷大成,此人您大概也有耳闻。”“听说过。

谷大成告诉你什么了?”“我见金刀侠像要出远门的样子,就问他准备上哪儿,这时他就拿出了一份请帖,原来是金灯剑客夏遂良和三仙观的观主肖道成共同发出的,请他到三仙观帮兵助阵。据谷大成所讲,夏遂良已遍邀天下武林各派的高手,云集三仙岛,在那儿设下了天罗地网,要同上三门和开封府决一死战。谷大成既不愿得罪夏遂良,也不想同上三门作对,他打算到云南躲避一时,等事情过了再回来。四老爷,真要像谷大成说的那样,三仙岛岂不是龙潭虎穴吗?到那儿打深消息,必定是凶多吉少哇!”

众人听方五直这么一说,无不感到着急。蒋平也急得直挠头。最后决定,立即派人到三仙岛找徐良和白芸瑞,让他们不要急躁,等候接应的人马到了,再准备破三仙观。

房书安闻听派人去三仙岛,就起身说道:“四爷,房书安自愿报名,要去三仙岛找我干老和老叔。怎么样,今天就起身吧?”蒋平连连摇头:“书安,三仙岛是龙潭虎穴呀,就你这副模样敢去三仙岛?”方宽、方宝也站起来了:“四爷爷,我们哥儿俩陪着我师兄一道去。”方五直道:“小孩子家不知道天高地厚,开封府这么多高人,哪用你们逞能!”房书安道:“四爷爷,方大侠,话可不能这么说。就说我房书安吧,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哪件大事离了我能办成?就说莲花观那件事吧,谁把郭长达捉住的?是我老房啊。大破三教堂,哪一阵我没参加?可以这么说,我房书安是员福将,福大命大造化大,处处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并且我走到哪儿,都会出现高人,自动给我帮忙。”蒋平一想:也是这么回事,遂说道:“好吧,你带着方宽、方宝赶奔三仙岛,让徐良、白芸瑞稍安勿躁,等候大队人马;我这里就派人去给三教堂的四老送信儿,让他们赶紧发请帖请高人,会聚三仙岛,攻打三仙观。”“好吧,我们这就起身。”

方五直一看蒋平决定了,也不便再说什么,对两个孙儿叮嘱了一番。方宽、方宝来到房书安屋里,帮助他收拾行装。俩小孩儿刚到,除了一身衣服,没什么可带的,自己不需要收拾。方宝笑着说道:“师兄,你可真行啊,要上三仙岛,那么多高人都没能去,偏偏让你抢了这一功,我们哥儿俩也为你高兴。”“告诉你吧,开封府这些人,没一个赶得上我的。你别笑,我是说论斗心眼儿,出锦囊妙计什么的,就得数俺老房。”“嗯,这也可能。师兄,我们刚到这儿,你就带着我俩出去闯荡,看来咱哥儿们有情分哪。”

“咱们是师兄弟吗,我不带你们带谁,让你们出外闯荡闯荡,也好成才。以后你们就跟着我这位大师兄走,保你们飞黄腾达。”

三个人收拾已毕,从账房领取了银子,房书安又给方宽、方宝办了张信票,天就晚了。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蒙蒙亮,三人便离开了开封府,直奔三仙岛而去。

房书安这一回可威风了。以前他只是照顾别人,谁照顾他呀,今天有了两个小师弟,简直就成了他的仆人,沿途之上,一切杂事,都是方宽、方宝办理,比如寻个店,找个车,雇个船,甚至晚上的洗脚水,都由小哥儿俩给他准备。房书安也不全是为了报复,主要是想显显威风。小哥儿俩对他一点照顾不到,他就拿话要挟。比如被窝没给他铺好,老房就说:好啊,你们这么懒惰,等见了老师,我只用说你们啥事也不愿干,恐怕拜师的事就得黄。再比如洗脚水弄得热了,或是凉了,老房就说:你们俩没安好心,见了我干老,我就说这两个小孩儿心术不正,这样的徒弟不能收!妥,你们就是哭干眼泪,想拜师也没门儿。俩小孩儿就怕这一手,只好忍气吞声,受他的驱使。不过呢,房书安也挺知足,过了七八天,他对这两个小孩儿就分外亲热起来了。

一路无话。这一天三个人到了望海镇,吃过饭雇船过海,上三仙岛来到集贤村。老房一想:我们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去办事。见村头有一家客店,门面还算气魄,伙计一让,便进了店房。登记名字的时候,那位赵伙计一看他们是开封府来的,就乐了:“房爷,白将军也住在我们这儿呢。”“哪位白将军?”“白芸瑞呀,您看,簿子上还写着名字呢。他昨天晚上出去办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过账还没结呢,您住在这儿,一定能等上他。”“和白芸瑞一块儿来的,还有何人?一个白眼眉,你见着没?”“没见什么白眼眉。白将军来的时候,是他一个,在这儿收了一个叫山药蛋的讨饭花子,昨天中午他们俩一块儿奔三仙观去了,到现在还没见回来。”

房书安听伙计这么一说,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到这儿没费一点气力,就打听到了白芸瑞的下落;怕的是小达摩去探三仙观,恐是凶多吉少哇!他让赵伙计把挨着白芸瑞住的屋子给他们腾出来,由三人居住。三个人洗了脸,简单吃了点饭,问明了三仙观的方向,便急速赶来。因为白芸瑞和尚怀山在前边开道,扫清了障碍,所以房书安和方宽、方宝很顺利地通过断魂谷、过了落魂桥。

白芸瑞向房书安说明了眼前的情况,房书安眼珠转了转,来了主意。他先向尚老剑客见过礼,然后对白芸瑞道:“老叔,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就放心吧。不过呢,现在你得听我的,我怎么说,你怎么听,一不准插嘴,二不准反驳。”白芸瑞知道房书安点子多,便点了点头。房书安一转身,拉过来方宽、方宝:“过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快给老叔叩头。”俩孩子挺听话,跪倒就磕头:“老叔在上,师侄给您磕头了。”“书安,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这是我替我干老收的宝贝徒弟,这位叫方宽,人称诙谐童子;这位叫方宝,绰号多臂童子。他们是铁掌大侠方五直的亲孙子,经方大侠引见,非要拜我干老为师,在开封府我先把他们给收下了。”“噢,是这么回事。孩子,快起来。”

方宽、方宝站起身,在一旁垂手站立。房书安道:“你们俩在这儿负责保护老叔,要听他的话,不准犟嘴。”“我们知道了。”房书安迈步来到陆天林面前,躬身一揖:“陆大侠,您好啊!房书安礼过去了。”“房书安?怎么没听说过?”“无名小卒,您哪能知道哇。我要提个人,您也许会有耳闻。白眉大侠徐良,知道不?”“武林中后起之秀,怎么能不知道。”“那是我干老,我是徐良的干儿。看着没,那个白芸瑞,是我老叔。”“噢,是这么回事。房书安,你打算干什么?”“不干什么。陆大侠,您先在一旁歇着点,我对你侄女说几句话。”

房书安转身对陆小英道:“老婶,您好啊。”陆小英还没遇见过像房书安这样的人呢,事情还没定下来就叫老婶,臊得她粉脸一下子就红了:“呀,讨厌!”“嘿嘿,老婶,你不用讨厌,听我说几句。刚才我向陆大侠作自我介绍,你已经听到了吧?我是开封府的校尉,名叫房书安。那位白芸瑞,是我老叔。你们为什么发生争吵,不就为婚姻之事吗?因为我一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你们俩的婚事必成无疑,所以我才叫你老婶。”

陆小英不了解房书安这个人,见他说话既热情,又好听,还说能解决问题,就信以为真,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房书安接着说:“老婶,我这个人,是个热心肠,总喜欢帮助别人成就好事。你和我老叔的事,我更应该帮助了,你有什么话告诉我,我可以向白芸瑞转达。”陆小英想了想,说道:“房老爷,我这个人口快心直,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隐瞒自己的思想。我喜欢白芸瑞,敬重他是个英雄。他帮过我的忙,我也救过他的命,我们称得起患难之交,因此,我要以身相许,和他结为夫妻,白头偕老。可是,白芸瑞推三阻四,恶语伤人,我伯父和尚大侠才比武打赌,以胜负决定我们的婚事。”

“这我知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否真正喜欢白芸瑞?”“真正喜欢,啥时候我都不会变心。”“只要你有这个诚心,我一定促成你们的好事。老婶,你就听我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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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回 小弟兄智战杜大宾 白芸瑞刀劈齐霸天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来到三仙岛,遇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白衣女子陆小英,非要同白芸瑞定亲不可,而白芸瑞提起来这件事就心烦,说什么也不答应。房书安为了打破僵局,在陆小英面前大包大揽,说要促成他们俩的结合。他用好言好语稳住了陆小英,转身来到白芸瑞面前,一伸手,把他拉到了旁边。芸瑞首先埋怨道:“书安,刚才你的话我都听见了,怎么能那样说呢?”“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啊。我说老叔,你办事太死板了,该灵活就得灵活点,人家真心实意愿意跟你,你怎么能够恶言恶语,拒人于大门之外呢?

你先睁开眼看看目前的局势,凭我们去闯三仙观,可是凶多吉少哇!我们想找高人帮忙还找不到呢,怎么能再树敌呢!那位陆天林,既是南海派的传人,武功可不一般哪!别说你,只怕你师父夏侯仁,也比人家高不了多少,他的侄女,功夫肯定也错不了。要能有这两个人帮忙,你说说对我们能有多好啊!像这样的高人你上哪儿请去。”“书安,他们的武功确实是高,但我不能拿婚姻作为联络人的手段哪!这事传扬出去,我还怎样做人!”“老叔,我说你心眼太死,一点都不错。我们现在需要有人帮忙,陆家父女愿意伸手相助,但是提出以你们俩的婚事为先决条件,只是让你应下来,并非马上结婚。

你呢,就暂且应下,让他们俩助咱一臂之力,等到破了三仙观,拿下群贼,你要乐意就成亲,不乐意拉倒,各自西东,有何不可。”“不行不行,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这样的损主意,你早点收回,我也决不干那缺德之事。”“老叔,说话小声点,让人家听见不好。这件事还是应下的好,若不答应,别说去三仙观了,只怕眼下这一关就过不去。”

“你要答应是你的事,我白芸瑞啥时候都不能答应。”“老叔,我知道你这个人很任性,自己认准的理,八匹大马也拉不回。不过,办事要分个主次,咱现在是以闯三仙观,捉拿罪犯为主,其余都是次要的,我们不能因小失大。这样吧,你不乐意说,我替你说去,只要你暂时别嚷嚷就行。”

白芸瑞赌气站在一边,一语不发。房书安乐呵呵来到陆小英面前:“老婶,你久等了吧,我这儿向你道喜,房书安费了不少唇舌,总算把事情办妥了。”陆小英眼睛一亮:“他答应了?”“答应了。现在正偷着乐呢。”“他当着我的面,为啥严词拒绝?”

“这呀,怪他也怪你,在你这边,主要是没把道理讲透,在他呢,那是装相。我刚才对着他把道理一摆,说得他理屈词穷,无言答对,面红耳赤,低头不语,心里偷着乐,也就默认了。”“这么说他没有答应?”“老婶,你怎么认死理呀,不否认就是承认呗。

你想想,我老叔是爱面子的人,刚才还理直气壮地拒绝,转眼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他能干出来吗?这得有个过程。我从他那眼神里头已经看出来了,我老叔真心喜欢你,他巴不得早日把三仙观的事情结束,好和你成亲。”“房老爷,婚姻大事,不能空口说空话,你还是要他给我一件表记为好。”“老婶,刚才不说了吗,他现在还有点磨不开,不过你放心,这事包在我房书安身上,我说他同意,就是同意,若有半句谎言,叫我不得善终,刀劈、箭射,死无葬身之地!”

古代那个年月,人们都迷信,相信发誓。陆小英一看房书安发出大誓,就完全相信了:“别说了,何必发那么大的誓愿。”房书安认为赌咒发誓,全是骗人,不管说的多么厉害。一阵风刮跑了,啥也没有。不过他倒是真心实意希望白芸瑞能和陆小英结合,因为这样开封府的校尉们就同南海派结上了亲,不但对大破三仙观,对今后任何事情都有利。

房书安见陆小英信了他的话,心里暗自高兴,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老婶,我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书安,以后别这么叫了,让人听着怪难为情的。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称呼不能免哪,要不没大没小,像什么话。老婶,我有这么个想法。

我老叔为啥不肯明着应下你的要求呢,这有几个原因,一,你人才出众,武功又高,可他已经有了个盖飞侠,让你屈居偏房,于心不忍;二,你知道人家草上红姑盖飞侠有多大能耐,特别是探天池杀孽龙取下九籽莲花,立下多大功劳,开封府的人哪一个不尊重她呀!你要想和我老叔结合,就得显露一下才能,立下大功,超过盖飞侠,让开封府的人都尊重你,就是盖飞侠也不敢小瞧,那样对我老叔脸上也光彩。老婶,不知您肯不肯出这个力?”“书安,别的什么不为,为了白芸瑞能站立人前,也为了我不给他丢脸,我把一切都豁出去了!这一次破三仙观,斗那些恶贼,我和我伯父包打头阵,为你们扫除障碍!非要立下大功,让你们开封府的人瞧瞧,我陆小英比盖飞侠一点不差,而且比她还有能耐!”“行行,你有这个胆量、想法就行。不过,据我所知,三仙观可不好对付啊,你愿包打前敌,陆大侠愿意不愿意?你还得问问他呀。”

房书安和陆小英在这儿说话,陆天林就站在旁边,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你别看陆天林久走江湖,经多识广,又是什么四十不惑,六十耳顺,今天遇着房书安,这些全都失去了作用。陆天林仔细琢磨一阵,这个细脖大头鬼说的话句句在理,不像有假,最后那番话,可以说是金玉良言,我们是应该做出点样子,让开封府的人看看。陆天林上当并不觉得,真要房书安把他卖了,他还会帮着老房数钱呢!陆小英来到伯父面前,含羞说道:“伯父,房书安那些话您都听到了吧!侄女想着,他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就得帮助白将军,攻打三仙观,为国家出点力才是。”“丫头,我真拿你没办法,到三仙岛以来,处处都是按着你的主意办哪。不过呢,打三仙观也不全为白芸瑞,他们要利用咱,咱也要利用他,到时候乘机抓住那个老乞婆和贱女,以消我们胸中之气。”陆小英对房书安一说,老房高兴得眉开眼笑:“行,不愧是南海派的九世传人,出名的剑客,真是正邪分明。只要有你们父女帮忙,大破三仙观,没一点问题,什么夏遂良、肖道成、昆仑僧,肯定都得败在陆大侠的掌下。”

房书安拍着脑袋想了想,把尚怀山、白芸瑞、方宽、方宝都叫了过来:“诸位,咱们商量一下,看这么办行不行。我们这些人要从一路进攻,遇到麻烦,没法策应;要前后夹攻呢,可以打他个首尾不能相顾。我的意思是,陆老剑客、尚老剑客、还有我老婶,你们三个为一路,因为你们都是南海派,可以互相照顾,你们路熟,就请你们绕道向三仙观前进,我们四位从正面进攻,咱们目标一致,在三仙观见面。怎么样?”

陆小英急于立功,首先赞同。陆天林、尚怀山知道三仙观不好打,怕这样做分散了力量,但又不好说,使没吭声。白芸瑞巴不得和陆小英分开,也表示赞同。于是,七个人分作两路,互相挥手告别。

房书安为啥这样办呢?这倒是他的精细之处。他害怕在一块儿呆着,陆家父女再追问白芸瑞,芸瑞一发火,非把事情弄砸不可。他看着陆家父女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老叔,我的主意怎么样?让他们去替咱卖命吧!”“书安,我还是那句话,陆小英的婚事,我决不答应,将来她再闹事,全都由你解决,与我无关!”“老叔,现在先别说这个。为啥呢?第一,我们赶奔三仙观要紧,如果在这件小事上纠缠不休,大事就被耽误完了。第二,你就敢肯定你的思想不再发生变化?一旦陆小英立下大功,圣上降旨,让你们成亲,陆小英对你又特别亲热,百依百顺,到那时你喜欢还来不及呢,说什么闹事不闹事。行行,你别再说了,咱们办正经事儿吧。”

房书安真是个热心肠,左劝右劝,总算把这件事暂时平息了,这才同着白芸瑞、方宽、方宝往前赶路。

四个人离开落魂桥,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大山面前。只见这座山壁立千仞,如刀削一般,直插云天。顺道来在山下,再往前走,没路了!若从旁边绕道,不知能不能翻得过去,更不知要走多少路。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道:“老叔,道走错了,费了半天劲儿,还得原路退回。”房书安说着话,转过身就想往回走。诙谐童子方宽喊道:“师兄,你别急,再仔细看看,那边山脚下有个黑窟窿,是不是穿山洞啊?”众人这才手搭凉篷闪目观瞧,果然不错,山脚下有个黑洞,脚下的道路直通洞口。白芸瑞忽然想起陆小英那句话:要进三仙观,需要闯五关,第三关叫迷仙洞,那么是不是这儿?芸瑞对三人一说,房书安道:管它是不是迷仙洞,到近前看看再说。白芸瑞领头,四个人加快脚步来到山下,抬头一看,只见这个山洞乃是自然形成,非人力加工,宽窄高低都不大规矩,约有两丈宽,丈五高,洞口上方清出一丈长的平面,上刻三个大字:迷仙洞。探头往洞里观瞧,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楚,而且刮出来一阵阵凉风,吹得人头皮发麻。

房书安把小片刀拽出来晃了两晃:“诸位,这洞里没有神仙,必有妖精,小心点,别把脑袋丢了。”芸瑞双眼一瞪:“书安,胡说些什么,要怕,你就回去;不怕,跟在我的后边。随我来!”

四个人刚要进洞,就听里边传出一阵响声,他们赶忙后退两丈左右,各拉兵刃,注意观瞧。就见由洞里蹿出七个大汉,一字排开,封住了洞口。众人闪目光仔细观瞧,见这七个大汉,一个个身材魁梧,相貌惊人,龇牙咧嘴,如判官一般。中间这位,长相更为凶恶:身高丈二,脑袋几乎顶着洞口上沿;面似锅底,眼若铜铃,两颗獠牙,长出唇外,往那儿一站,犹如半截黑塔!手提一对狼牙棒,双棒一碰,发出震耳的声音。这家伙张开大嘴哇哇暴叫:“哇呀呀——尔等真乃大胆,敢闯某家的迷仙洞,哪一个过来受死!”白芸瑞摆钢刀跳到队前,用手点指:“呔!狂徒,你是何人?为何挡住某家的去路?”“哈哈,你不认识我,我可知道你,你就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吧!年龄不大,名气可不小啊,还闯过了断魂谷,落魂桥,不过,你要想过我的迷仙洞,势比登天!白芸瑞,记清楚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周年之日。拿命来!”

这家伙手抬木棒往下就砸。白芸瑞毫不示弱,摆钢刀便要应战。房书安喊道:“且慢,先别打!”芸瑞和黑大汉各自退后两步。房书安道:“老叔,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这样的无名小卒,还用得着你吗?把他交给我了。”“书安,你要多加小心。”“放心吧,大江大海都过了,还在乎小河沟吗?”

房书安来到阵前,先耍了一阵小片刀,不过他的刀术实在不怎么样。等他练过了,拉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势,说道:“黑大个儿,你小子有名没名?敢不敢对房爷说说?”

“某家乃神棒杜大宾是也。大脑袋,你是哪位?”“我就是房书安哪,别的本事没有,专会对付使狼牙捧的。我说姓杜的,你小子长了几个脑袋,敢在我老人家面前逞能!听我良言相劝,赶忙闪开道路,还有你小子的命在;如若不然,此处就是你葬身之地呀。”

“呸!房书安休要大话欺人,你接招吧!”

杜大宾抡双棒又往上闯。房书安往旁边一纵,躲过了这一击,说道:“慢着。你小子想死还不容易,不过呢,犯不着我和你交手,杀你这样的小辈,我觉得丢人,让我小师弟对付你得了。”

老房一转身,叫过来方宽、方宝:“二位师弟,去把这个黑炭头给拾掇了。”两个小孩儿吓得一咧嘴。方宽道:“师兄,你刚才话吹的那么大,动上手了,怎么往后退呀!

你没看看他那块头,我们这身架,他一个比我们哥儿俩还高,再说我们初次上阵,哪能对付了他呀!”“你们俩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我告诉你,这可是立功的机会,我主动让给你们,你们俩要不干,以后别想打仗。另外呢,我干老收徒弟,可不要窝囊废、胆小鬼,现在就是对你们的考验。让你们俩打一个都不敢干,还想拜老师,门儿都没有。”房书安说到这儿又压低嗓音道:“你们俩动动脑筋,想法子赢他。真要打不过,趁机会就回来,我替你们打!”

俩小孩儿心想:我们算让这个大脑袋给摆治苦了。怎么办?不伸手还不行。兄弟俩嘀咕了一阵儿,一伸手,每人从腰里拽出一件兵刃,乃是五金打造的龙头棒,乐呵呵到了杜大宾面前。方宽摇头晃脑,对着杜大宾端详。方宝道:“杜大侠,我们哥儿俩给你商量点儿事行不行?”“这儿是玩儿命的地方,有什么事可商量的?某家看你们都是孩子,不忍心要尔的小命,快快躲到一边去吧。”“杜大侠,您算说对了,我们俩不但是孩子,而且不会武艺,是在半道上被房书安抓来,叫我们给他当书童,说什么要干的好了,可以帮我们拜位老师,这几天我们没少受他欺负。就说刚才吧,他吹牛说大话,说要把您给怎么的,真到动手的时候了,又让我们哥儿俩来顶阵。杜大侠,您刚才说的一点都不错,我们哥儿俩哪能是你的对手,你要打就打房书安、白芸瑞那样的,对不对?

我们俩出阵,是迫于无奈,也不敢打,只想比划比划,走上一招两式,我们败回去也就得了。杜大侠,您就高高手,让我们兄弟一点儿吧。”

杜大宾一看,这两个小孩儿说出话那么胆怯,能有什么本领,我要把他们打死,岂不惹人耻笑,遂点头说道:“大爷有好生之德,不忍心要你们的小命,咱们就比划比划得了。”诙谐童子方宽和多臂童子方宝先用稳军计,稳住杜大宾,交手的时候,两人也是东一下西一下,少气没力,也没招数,杜大宾更大意了,认为他俩确实不会武,紧张的心理彻底松弛下来。也就是两三个回合,方宝一招韦驮献杵,龙头棒摇摇晃晃戳向杜大宾的面门,引开杜大宾的眼神,方宽在下边就做活儿了,一招拨草寻蛇,龙头棒挂定风声,恶狠狠砸向杜大宾右腿的迎面骨。这一招又快又急,加上杜大宾没有防备,打了个正着,只听“啪——”的一声,杜大宾右腿折断,撒手扔棒,摔倒在地,疼得他满地打滚,正滚到房书安身边。老房手执小片刀“噗”,扎进了杜大宾的后背,手腕一翻左右一搅,杜大宾四肢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方宽、方宝转身一看,喊道:“师兄,你怎么吃现成的?”“师兄,我们哥儿俩拼命,你得现功,有点不对吧?”房书安把脑袋一晃:“你们俩初次上阵,没有经验,我这是做个样子让你们看,打仗得手疾眼快,稍有迟缓,就会发生变化。你们看我,没费吹灰之力,一刀就把他给扎死了。”“我们已经把他打倒了,你来个一刀,原先咋不一刀把他扎死啊?”芸瑞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还要斗口,别再说了,快追!”

三人一看,随着杜大宾来的那六位,全跑洞里了。白芸瑞一声招呼,四人摆兵刃进入了迷仙洞。走了约有两丈左右,开始拐弯,左转右转,只见到处都是洞口,既不知道是从哪儿进来的,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走出去,他们转了半天,还在原来的地方!迷仙洞,洞连洞,神仙进来也发蒙,真是名不虚传哪!

芸瑞道:“我们不要瞎摸了,像这样走法,别说洞里有埋伏,即使没有埋伏,不把我们累死,也会困死。书安,你的点子多,想个办法,怎样才能出去。”房书抓耳挠腮,想不出主意。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查看了周围的形势,又屏息静气听了听,道:“老叔,凭我的感觉,咱们顺这个洞口往前走,必能绝处逢生。”白芸瑞也没有办法呀,只好带着方宽、方宝,跟着房书安,朝前摸去。拐了四五个弯,发现前边有了亮光,顺亮光再往前走,又拐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好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白芸瑞等人闪目光仔细观瞧,原来还没走出迷仙洞,只不过这儿是一块较宽敞的地方,好似一座厅堂,四周灯火辉煌。大厅里站着四五十人,有男有女,全都持刀仗剑,明晃晃耀人二目。往正中看,有一个五尺来高,一丈见方的台子,台上放着一张桌子,上点两只大蜡,桌子两边坐着一男一女。看这位男的,坐在那儿比旁边站着的人还高出一头。只见他面如喷血,嘟噜腮,蛤蟆眼,两只招风耳朵,长下巴,一部短胡子茬,头上包着一块软巾,身穿虎皮短衣,腰扎牛皮板带,脚旁放着一对镔铁锤,看那分量,足有百斤以上!再看这位女子,年龄也就在二十岁上下,身段苗条,面如桃花,身穿素裙,显得典雅大方。葱心绿绢帕罩头,青色别领,外披银灰色斗篷,仔细再看,斜背着百宝囊,腰中佩带双剑,坐在那显得文静、端庄。这位女子虽然说不上绝色佳人,但和陆小英站到一块儿,并不逊色。

白芸瑞等人拉好架势,还没等过去呢,只听背后一声响亮,扭头再看,来的洞口被千斤闸封住了,而且辨不出哪儿是闸门!再往周围观看,全是一色的石壁,好似天然形成的石瓮,一个出路也没有!四个人相顾失色,一阵惊异。

高台上那位男子喝道:“来的可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吗?”这声音本来就大,山洞里回音又响,震得人耳鼓发疼,更显得这儿阴森恐怖。白芸瑞胸脯一挺,道:“然也,正是白某,你是何人?”“某乃佛天普照满天星,齐霸天是也。先父就是万丈波浪南海龙君齐老叟。这位是我的夫人,今世飞燕张笑影。我们俩奉金灯剑客夏遂良所差,在这儿守把迷仙洞。白芸瑞,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哪,竟敢闯到这儿来!告诉你吧,不管是什么人,进了我的迷仙洞,就休想再活着出去!别说是你,就是你老师夏侯仁,你师爷普渡,真要到了这儿,也得做我洞中之鬼!你的本事再大,能一掌把这座山击穿吗?我不用动手,困也能把你们给困死!哈哈哈,白芸瑞,你啥梦也不用想,就等着升天吧!”

白芸瑞听他报罢名字,心中暗道:虽然没听说过齐霸天,万丈波浪的大名可没少耳闻哪!这位就是齐老叟的儿子,不用问,武艺错不了!他既然说出这样的大话,看来迷仙洞不好破啊!我该怎么办呢?白芸瑞低头想着心事。

房书安听齐霸天说罢,吓得直往后退,大脑袋一下子碰在了墙上,疼得他直咧嘴。

老房心说:这位是齐老叟的儿子,怪不得那么凶恶,看来我们出不了迷仙洞了。房书安又一看,瞅着张笑影自言自语道:这么漂亮的女子,找了个那样丑陋的丈夫,可惜,可惜呀!

白芸瑞思索了一会儿,抬头说道:“齐霸天,白某虽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但对令尊是早有耳闻,并且钦佩他的为人,没想到万丈波浪南海龙君的儿子,竟然屈尊做了三仙观的爪牙,当了人家的看门狗!真是看门狗,能叫唤几声也行啊,可你连一条狗都不如,打仗不敢凭真本事,靠什么迷仙洞来捉人,真让人可发一笑!我看你这个名字,不用叫齐霸天,干脆叫齐老鼠得了,爱钻洞,还怕人,真是恰当不过,哈哈哈!”

张笑影一直瞅着白芸瑞,一言未发。听了这几句话,皱皱眉头,动也没动。齐霸天被激得勃然大怒,站起身甩外衣手掂双锤,飞身形由台上跳到当地,双锤一碰震人耳鼓:“好哇,姓白的,你竟敢小瞧于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齐某的厉害。拿命来——”

齐霸天喊叫着抡锤便砸,白芸瑞急忙抽刀相迎,两个人战在一处。芸瑞知道锤棍之将不可力敌,这对锤头那么大,手中的宝刀无论如何也削它不动啊,因此,白芸瑞就加着格外小心,施展缩、绵、软、小、巧的功夫,与他交手。两个人打了十几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芸瑞心想:我不能和他拼体力,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啊!得尽快把他赢了。

怎么赢呢?对了,借助银镖吧。白芸瑞打暗器的功夫十分平常,因此带着银镖也没敢用过,怕一旦失手反而给对方造成可乘之机。今天逼到这儿了,不发镖不行,这才掏出了一只镖。两个人打着打着,芸瑞一转身,装出败阵的样子,往下就走。齐霸天大叫一声随后赶来,两个人相距也就一丈左右。芸瑞一甩手,银镖朝背后飞去。齐霸天见芸瑞甩手,知道不妙,忙一摆头,这只镖就到了,擦着面门而过。齐霸天要像房书安那样,没鼻子,还不会受伤,可他的鼻子又高又大,银镖打上,能好得了吗?“啪”的一声,鼻梁骨就断了,鼻头给削下去一块。这一下把齐霸天疼得一声大叫,右手扔锤,捂住了流血的鼻子。齐霸天这会儿是恶鬼缠身,有点糊涂了,他就忘记这会儿正在你死我活的拼杀,对手又是武艺高强的小达摩,情况瞬息万变,哪容你去捂脸哪!就在这一刹那间,白芸瑞飞身形跳到齐霸天身边,宝刀一举照定他的咽喉便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一股鲜血往上直喷到洞顶,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接着“扑通”一声,像倒下一根木桩,齐霸天那无头的死尸栽倒在地,白芸瑞抽身跳在一旁。

这一来山洞里一阵大乱。房书安、方宽、方宝高兴得直蹦,嘴里还不住地叫好!洞里的男女喽罗,则相顾失色;高台上的张笑影,“哎呀”一声几乎跌倒,她把斗篷一甩,亮出双剑,飞身跳下高台,直扑小达摩,两个人更不答话,便战在了一处。

白芸瑞一边打着一边心里犯腻:自从来到三仙岛,怎么净跟女人打交道,这些女人还都不好对付。头一位,陆小英,第二位,陆小倩,接着是毒手观音姚敬芝,现在又碰上了这位张笑影,真让人晦气。两个人战了七八个回合,张笑影已显出不是白芸瑞的对手。芸瑞心想:她的丈夫已经被我劈死,按理说我不能把事做得太绝,应该留下她这条性命。可是这个女子像发了疯似的,寸步不让,直刺我的要害部位,我若一发善心,只怕会遭她毒手啊!干脆,把她也打发走得了。白芸瑞想这儿手头加紧,展开了凌厉的攻势,这把刀上下翻飞,逼得张笑影只有防守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命丧白芸瑞刀下,夫妻俩双双在迷仙洞中作鬼。

张笑影想要给丈夫报仇,打了几个回合,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白芸瑞的对手,要再打下去,非被白芸瑞劈在这儿不可,干脆,我用暗器赢他得了。张笑影想到这儿紧进几招,逼得白芸瑞往后一退,她趁机会双剑交在左手,伸右手由百宝囊中摸出了一个圆球,约有鸡蛋大小。白芸瑞不知道厉害,压宝刀追赶张笑影。两人相距不到一丈,就见张笑影右手一扬,一个闪光的东西直奔白芸瑞面门。白芸瑞急忙拿宝刀一迎,只听“当啷”一声,白光一闪,散发出一阵异香,直扑白芸瑞的鼻孔。白芸瑞闻到一点就知不好,刚要捂鼻子,已经晚了,就觉得脑袋发胀,天旋地转,顿时失去了知觉,撒手扔刀,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张笑影看了看,咬牙切齿喊了一声:“绑!”过来四五个喽卒,把白芸瑞四马倒攒蹄,捆了个结结实实。

房书安等一见白芸瑞被捉,可急眼了,他们各拉兵刃往上一闯,没等过来,就被二十几个男女喽兵围住了。这三个明知道后退也没有出路,就玩儿了命了。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剑客,但要对付这些喽兵,还是绰绰有余。不一会儿只打得刀枪乱飞,有两个女兵倒在血泊之中,还有几位男子缺了胳膊少了腿。

张笑影跳上高台一声喝道:“都给我退下!大脑袋,小崽子,白芸瑞都成了我的俘虏,你们还想顽抗,这不是找死嘛!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块儿得了!”张笑影说到这儿一伸手,又掏出了变光球,房书安知道不好,叫了一声“快堵鼻子!”语音刚落,变光球就到了,在他们面前散发出一阵异香。房书安他们不能老堵着鼻子不还气呀,只要你吸进一点点儿,就必然跌倒在地。房书安三人也没能躲过,地下一躺,人事不省。张笑影看着四个人一阵冷笑:“白芸瑞呀白芸瑞,你们犯在姑奶奶手中,有哪个还能再来救你!我要不把你们的脑袋砍下,难解我胸中之气!把他们都给我绑上桩撅,准备开膛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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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四英雄遭困迷汕洞 房书安计骗张笑影白芸瑞等人进入迷仙洞,杀死了齐霸天,不幸的是,四个人都中了张笑影的暗器,被人家生擒活捉。张笑影看着四个人一阵发狠,让小喽罗把他们绑在桩撅之上,等候开膛摘心,砍脑袋。

张笑影看着齐霸天的死尸,不由一阵伤心,让喽兵找来一条芦席,把尸体裹起来,放在床板上,又在高台的前边放两条板凳,把床板架起来,尸体前边摆了一张方桌,放上几样供品,点燃两支蜡烛,这儿就成了临时的灵堂。被房书安他们杀死的那两个女兵的尸体,移到了一边。

张笑影见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才在灵前的拜垫上一跪,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张笑影哭了一会儿,命人打来山涧凉水,淋在白芸瑞等四人身上。四个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慢慢清醒过来。张笑影恶狠狠盯着白芸瑞道:“姓白的,你应该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丈夫死在你手,我就要为他报仇,把你们四个人全都开膛摘心,挖腑掏肝,然后砍下脑袋,给我丈夫祭灵。来呀,把他给我宰了!”“喳”随着应声,过来四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有一人手托瓷盘,里边放着刀子、剪子、钩子、钳子等物。

有一人拎着一桶凉水,浇在了白芸瑞的胸膛上。有一人前进两步,抓起小刀就要下手。

“慢着,我有话要说。”喽兵不由一愣,张笑影道:“你们暂且退在一旁,听听他有何话讲!”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房书安清醒过来之后,一看这个阵势,早吓瘫了,心说:我们爷儿四个这回算完了,被困在这山洞之中,与外界隔绝,就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哪!来多少高人,也救不了我们啦,看来这回是弦断戏尽,没法子逃出迷仙洞了。等到张笑影一声令下,喽兵要摘白芸瑞心肝的时候,房书安大脑袋一摇晃,脱口而出,喊了一嗓子。等张笑影止住了喽兵,问他有何话讲时,老房那脑子里飞速转了几圈,想出了几句话,说了这句看情况再想下句。

张笑影道:“你这个大脑袋,喊叫什么?难道说想让先给你开膛不成?”“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无论走到哪儿,都应该留下个名字,败了,知道败在何人手中;胜了,知道杀的是谁,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不论是军队里,绿林中,都知道这个规矩。

可是,女将军,我们被你拿下了,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我们叫啥,只怕你也不明白吧。”“嗯,大脑袋说的也有道理。那么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这就对了,该问就得问嘛。你要一问,我还真得如实告诉你,因为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听清楚了,我是开封府的校尉,人称细脖大头鬼,姓房名书安;这位是我师弟,诙谐童子方宽,这位也是我师弟,多臂童子方宝。我们三位都是没成家的童男哪。女将军,能把你的芳名赐下吗?”“张笑影。人称今世飞燕。”“哎哟,真是名如其人哪,今世飞燕,这绰号太好了,赵飞燕若生在今世,只怕也比不上您,就是西施、王昭君、杨玉环,把这些美人的优点加到一块儿,也只能和您相等。您长得真是太漂亮了,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女子。今世飞燕,当之无愧。刚才死的那位……?”张笑影听他夸赞自己美貌,也有点飘飘然,一听问到齐霸天,就有点不太高兴:“那是我的丈夫!我们俩成亲还不到半年!”“是吗?那个丑鬼是你的丈夫?人生一世,好不公平啊!他已经死了,我说这话也不为挑拨你们的关系。你长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可谓天仙下凡;那个死鬼齐霸天,哎哟,看见他的样子我都感到恶心。他像个狗熊,你怎么能和他成亲呢?真是一朵鲜花插在臭狗屎堆上了,连我都替你可惜。”

房书安说着话,不住地瞅张笑影的脸色,见她脸上一阵喜,一阵愁,但没有发怒,房书安心想:有门儿,我还得接茬往下说,非要说动她的心,让她亲自把我们送出迷仙洞不可:“张小姐,我刚才说那都是些没要紧的话,还有件顶重要的事想对你说。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话说完?反正我是你的俎上肉,口中食,又跑不掉,等我说完了,你再开膛摘心,愿要哪件摘哪件,怎么样?”

女人都有这么个心理,爱听奉承话、同情话。张笑影见房书安当着这么多人,尤其还有开封府那位白脸将军的面,极力夸赞自己的美貌,心里非常痛快。另外,她对这个丈夫并不满意,感到婚事很不称心,可是别人总拿三从四德劝她,没人说过一句同情她的话。房书安则不然,说了那么多好听的,张笑影对房书安的防备心理就全部崩溃了,她觉着这个没鼻子的大脑壳,虽然样子寒碜,但说出话很通人情,也就想听他多说,于是问道:“房书安,还有什么事,你就一股脑儿讲出来吧。”“什么事,当然是有关你的事,要是我的事就不说了。”“我的什么事?你说呀?”房书安眼珠转了转,卖了个关节:“事关重大,在这儿说不行啊。有道是法不传六耳,让别人听去就不灵了。你能不能找个肃静的地方,让你一个人知道?”“什么事还用背人?”“现在别问,到时候你一听就明白了,保管让你高兴。”“房书安,你可放明白点,想耍什么花招,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那可是妄想!”“这我全明白。”“来人,把他架到三号洞里。”

过来四个女兵,把老房从桩撅上解下来,不过还倒捆着双手,来到高台的左侧,一按机关,闪开了一个洞口,房书安走了进来,随后张笑影也进来了,四个女兵躲身退出。

房书安闪目光一看,洞里面积不大,约有八尺宽,两丈长,像是经人力加工过的山洞。

靠墙壁放着一张桌,上点两支大蜡;一边铺着张大床,床头放有锦被,墙壁都用白灰涂过,洞里显得非常舒适。

张笑影道:“房书安,这儿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过我警告你,你若想耍坏,冒坏水,我这把宝剑立时就要你的小命,讲吧。”房书安看着张笑影手中明晃晃的宝剑,笑道:“张小姐,不不,张大姐,不对不对,哎呀,咱也别称呼什么了,干脆直说吧。刚才我听说你嫁了那么个丑丈夫,真为你不平;现在他也死了,我又为你高兴……”“住嘴!我丈夫死了,你还高兴?”“是啊,你也该高兴啊,从今后再不用看那副嘴脸了,你不高兴吗?”“这个……”张笑影低头不语。房书安又道:“人生一世,处处顺心的事是没有的。就说那个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吧。”“白芸瑞?他怎么了?”

“他的人样子漂亮吗?”“太漂亮了。”张笑影脱口而出,似乎觉得不妥,羞得低下了头。房书安偷着一笑,说道:“其实你不知道,他也有不顺心的事。白芸瑞娶了个媳妇,叫草上红姑盖飞侠,论武艺、论相貌,都没说的,就是一样,盖飞侠不知道疼丈夫,两口子常常吵嘴,越闹越僵,后来就动开了拳头。为这事包大人没少劝解,我们这班人也伤透了脑筋,前些日子两口子又打起来了,真是不可开交啊!盖飞侠一生气,回娘家走啦,临走扔下句话:白芸瑞不向她磕头认错,俩人的婚事就算拉倒!白芸瑞是有名的侠客,能向女人低头吗?因此就僵持到那儿了。这回他到三仙岛,就是赌着气来的。张小姐,说实话,我赞成你的为人。为啥呢?你长这么漂亮,嫁了那么个丑鬼,对他还有那么深的感情,他被人打死了,你还要舍生忘死为他报仇,我老叔要能找上你这么个媳妇,该有多好啊!怎么样,让我房书安从中为媒,给你们两位撮合到一块儿吧?”张笑影闻听此言,圆睁秀目,宝剑一指怒声喝道:“呸!房书安,闭上你的臭嘴!我丈夫还停尸在堂,你就敢信口胡言,说出这样的话,纯粹是羞臊人哪!姑奶奶岂能饶你。拿命来——”剑尖对着房书安的咽喉就刺过来了。房书安心想:这回完了,躲也是白搭,闭眼等死吧。双目一闭,心里觉得冷森森寒气逼人,大概剑尖已经穿透咽喉了。等了一会儿,怎么不觉得疼啊!睁眼一看,嗬,张笑影又退回了原地,手提宝剑在想心事呢。

老房暗自发笑,这可真是女儿心,海底针哪,瞬息万变,令人难以捉摸。现在一看,明白了,张笑影是嘴硬心软,面子上有点磨不开呀!好,我得抓紧机会进攻:“张家姑娘,你刚才可把我吓得不轻啊。真要一怒之下把我杀了,岂不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日后还有谁肯给你帮忙呢?你年纪轻轻,总不能守寡一世吧!上次找个丑丈夫,这次自己再不拿主意,一味听任父母之命,能叫一错再错吗?那才叫遗恨终生呢!我是这样想的:你太年轻,不能守寡一辈子,迟早还得嫁人。既然如此,就该早作打算,找一个美貌郎君,称心如意。如果你能和白芸瑞喜结良缘,可谓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啊!白芸瑞是二品将军,你就是正印夫人,等这儿的事情结束了,跟着他回到东京,使奴唤婢,吃香穿光,有多幸福啊!你若一时害羞,错了主意,过去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到那时后悔也晚了。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我房书安敢闯三仙观,就说明是视死如归的英雄,生死二字早已置之度外。要杀你就动手吧,我这眼皮要眨一眨都不算英雄!”

张笑影没等房书安把话说完,便背过身去,双目滚下了泪珠。她也有难言之隐啊。

这个张笑影不是旁人,乃是三仙观的三观主张道远的独生女儿。张笑影七岁那年,死了母亲;十三岁的时候,张道远因杀伤人命,躲避追捕,出家三仙观,当了老道。张道远绰号串地金蛇,人阴险毒辣,不过对他的女儿却是爱如掌上明珠,把自己的武艺全部传给了女儿,还为她造了一种特殊的暗器,叫七色变光球,球面上许多小眼儿,里面装的有速效蒙汗药。这球要打在身上,筋断骨折;即使打不上,往外一甩,蒙汗药就出来了,闻到这气味就得晕倒。张道远虽然喜欢自己的女儿,但更关心自己的前程,总想着怎样才能出人头地。他在三仙观地位并不高,有时还受人欺负。这一年万丈波浪南海龙君齐老叟带着儿子到三仙岛串门,见到了张道远的女儿,心中非常喜欢,就想与他结为儿女亲家。张道远一看齐霸天那模样,就直咧嘴,心说:我女儿要嫁个这样的丈夫,一辈子也别想有称心的日子啊,就不太乐意。齐老叟也看出来了,但他知道张道远有一定野心,于是托人捎话道:两家若定下这门亲事,他可以捐助三仙观十万两白银,并让张道远当上观主,日后三仙观有什么事,他们还可以拔刀相助。张道远一听这些条件,就答应了。

那齐老叟是有名的海盗,财宝无可胜数啊,当下就给三仙观送来了十万两银子,又给张笑影送去白银三万两,珠宝无数。正好三仙观的大观主在半年前故去,二观主肖道成做了大观主,三观主李道安做了二观主,张道远就当了三观主。后来齐老叟去世,齐霸天到三仙岛求完婚,张笑影一见那副模样,直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投海、上吊,都被人救回。后来被逼无奈,两人成亲,婚后张笑影的脸上再没出现过笑的影子,笑影成了愁影。

这次夏遂良在三仙观摆下大阵,派齐霸天和张笑影来镇守迷仙洞,没想到刚一见仗,齐霸天就被白芸瑞刀劈两段!张笑影心里一惊一喜一忧:惊的是玉面小达摩果然武艺高强,比自己想象的还高;喜的是那个厌物死了,以后再也不用看着伤心了;忧的是齐霸天一死,这座迷仙洞我还能不能守住?他们一旦打到三仙观,老爹爹会不会遭殃?齐霸天死后,她为他设灵,哭灵,喊叫着要报仇,这都是表面文章,不得不那样装相,内心里并不怀念那个死鬼。虽然她赞赏白芸瑞人才出众,武艺绝伦,但只是一种敬佩,没别的想法,认为人家是二品将军,高不可攀,结果房书安絮絮叨叨这么一说,张笑影那心就活动了:是啊,我二十一岁,能就此守寡吗?不能啊!真要能同白芸瑞结合,别说正印夫人了,就做个偏房,也强似跟那个死鬼呀!但她对房书安的话不敢相信,于是擦了擦眼泪,说道:“房书安,我看出来了,你这两片嘴能说会道。我且问你,你大包大揽,从中保媒,能保证白芸瑞和你的想法一样?”“我和白芸瑞长期共事,相互间无话不谈,没把握我能说吗?咱老房说话办事,向来实打实,一句谎言也没有,半句没把握的话不说。可话又说回来了,我讲这些并不是为了白芸瑞,而是为你着想啊!我太同情你了,所以才答应管这件事。要换个旁人,没你这么漂亮,她用好言好语请我,我也不会替她办事!”“房书安,这么说你能办成事?”“只要你这头答应,我老叔那边没问题。”

张笑影想了想道:“房书安,你既然把话说到这儿,我相信你,只要白芸瑞答应,我也答应。你真把这事说成了,我们就成了一家人,我不但要放你们出去,还要帮助你们倒反三仙观。”“是吗,那太好了。你要不相信我,我可以对你起誓,让我临终不得好死,刀砍斧剁,乱刃分尸!”“起誓都没用,我们各凭良心也就是了。房书安,咱这么办,现在到大厅去,你对白芸瑞说清楚,我要听他亲口答应,才能放心,如果他不肯答应,就说明是你故意取笑我,我要把你们四位全都开膛摘心,一个也别想再活!”

房书安心说:坏了,白芸瑞是宁折不弯的汉子啊,他可不是贪生怕死畏刀避剑之辈,要他答应娶张笑影做妻子,一点门儿都没有。陆小英是个姑娘,几次有恩于他,他还坚决不应,张笑影是仇人之女,对他有杀夫之恨,他能答应吗?好,有了:“咱这么办行不行,在大厅广众面前,公开提出你们俩的婚事,一者怕他磨不过来弯儿,二呢,只怕对你也不好。为啥呢?那儿都是三仙观的人,一人一条心,你知道他们想的啥!齐霸天的尸体还在那儿放着,你就要另寻新欢,这,这,怕他们心中不满,发生激变哪!你让我单独和他说说,等商量通了,再当面答应,那时你们成了一家人,别人不乐意也晚了。

张小姐,我说这可全是为你好啊!”

张笑影一听,房书安说的一点不错,此人虑事真周到啊!也就点头答应了。洞门一开,两个人来到大厅,房书安径直朝白芸瑞走去。白芸瑞不知道房书安和张笑影在小洞里谈论什么,过了好长时间,见房书安乐呵呵地出来了,芸瑞知道他又骗住了张笑影。

可设的什么骗局,猜不透。

房书安来到白芸瑞的桩撅跟前,朝那些看守和准备杀人的喽兵努了努嘴——因为他的双手在背后捆着呢——说道:“去去,站远点,我同白将军说句话。”“这个——”

那些喽兵回头看着张笑影。张笑影摆了摆手,连同方宽、方主身边的喽兵也走开了。

房书安早就想好了一套词儿。他对着白芸瑞的耳朵,轻声说道:“老叔,咱们死不了啦,有救啦!”“书安,你用的什么法子?”“我这人能说会道,气死苏秦,难倒张仪,你还不知道,只用一番话,死人都能给说活了,张笑影这个毛丫头,在我面前还能不被玩儿得团团转嘛!”“别扯淡了,快说说怎么回事吧。”“好,我就简短捷说吧。

刚才在那个小洞,我把大道理、小道理,因果关系,都给她讲说清楚了,你别说,这女人真明白,还挺懂事,她也不愿做贼,想要弃暗投明。她还说齐霸天死了,她并不伤心,因为这门亲事她压根儿就不满意。我对她说,只要她能帮咱打三仙观,我保她一身无事,还能享荣华富贵,将来再帮她找个好丈夫。”“书安,你真有两手,能办成这样的大事。”“老叔,人家弃暗投明,帮我们打三仙观,有一个条件哪。”“啊?什么条件?”

白芸瑞好像条件反射,立即鼓起了双眼。房书安吓得把头一缩,心说:你别横,我让你小达摩也得跟着我转,要不我们谁也别想出这迷仙洞。房书安早有准备,嘿嘿一笑道:“条件并不高,就是要听你说句话。人家是这么说的,我房书安是个小卒子,讲话没分量,人家不信,必须和你见个面,让你当面下个保证,这才放心。你想想,现在咱们四位比起来,论身份、名望、地位,人家信谁的,当然信你了!你可以代表开封府说话呀。”

白芸瑞仔细盯着房书安,看他说话眼珠子都不眨,不像是有假,再仔细想想,书安的话也合乎情理,口气才平静下来:“书安,你让我怎么说呀?”“老叔,你记住,那些大道理你不用说,人家也明白。等会儿我把她领过来,你们两位一见面,你就说:姑娘,房书安把你们商量的事情全对我说了,我非常高兴,也很同意。请姑娘放心,这件事白某已经应下,决不反悔。你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让她赶紧把咱爷儿们放了,逃出虎口,是最主要的。”芸瑞听他这么一说,产生了一些怀疑:“书安,你教我这番话,怎么不明不暗,隐隐藏藏啊?为啥不明说呢?”“哎呀我的老叔,你怎么这样糊涂啊!

请你睁眼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眼前都是什么人!你若大喊大叫,说要张笑影投降我们,倒反三仙观,这些喽罗鼓噪起来怎么办?我们还都被捆着,一个小卒也能要你的命啊!不能明讲,千万不能明讲。”

白芸瑞一想:是啊,还是房书安想得周到,脑袋大就是好使。白芸瑞是正人君子啊,他哪里想到房书安两头瞒哄,办了一件缺德之事。

且说房书安稳住了白芸瑞,内心里发笑,但没敢出声,也没让表露出来,转身来到张笑影身边:“姑娘,这事怎么这样顺呢?大概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吧,我开口一提你的心愿,嘿,我老叔满同情,一口答应了。不过呢,他又提了个条件。”“什么条件?”

“我老叔说了,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你要真愿意同他结合,就得同三仙观一刀两断。怎样才能表示你的决心呢?就是把我们放出去之后,你得卖卖力气,杀他们几个有名的,这样也给我老叔脸上贴了金,日后你们俩都好在人前夸口,别人也不敢小瞧你。”

“房老爷,我既然答应与你们一道闯三仙观,就决不会食言!无论是谁,只要碰上我张笑影,我决不手软!不过呢,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光听你说,必须让白芸瑞亲口讲给我听!”“行了,咱们过去吧。”

张笑影同着房书安来到白芸瑞面前,她在这儿一站,瞅了白芸瑞一眼,心头突突乱跳,羞得低下了头。白芸瑞以为她真是一心反正呢,也深情地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张笑影那脸蛋一下子就红了。房书安道:“老叔,我把你的话也传过去了,现在你们当面谈谈吧,我这个搭桥人,算尽到责任了。”白芸瑞完全相信了房书安的话,便很庄重地说道:“夫人,实在对不起,刀剑相碰,难免伤人。适才是我一时失手,伤了你的丈夫,请你千万原谅。方才书安把一切事情都对我说了,我非常高兴,也十分赞同,从长远着想,你这样做是对的。夫人尽管放心,此事白某已经应下,保证万无一失。”

张笑影一听,心里十分激动:没想到白芸瑞真的同意了。白芸瑞还说什么,杀死了那个丑鬼,让我原谅,那个丑鬼早就该死,把他杀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能埋怨你呀!他要不死,我怎么找你这位如意郎君啊!张笑影把激动的心情按了按,说道:“白将军,别往下说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两个人说了这么多,全误会了,谁也没有把话挑明,最终才导致了张笑影的悲剧。

张笑影见白芸瑞已经应下,心里高兴,当即传令,把四个人的绑绳全松开了。张笑影把他们请进旁边一个小洞,这儿桌椅齐全,桌上放着茶水、点心,众人都有点饿了,往这儿一坐,并不客气,拿起点心就吃,端起茶水就喝,不一会儿全吃饱了。房书安一想:我们还在虎口之中啊,说不定一句讲漏了,就有生命危险,不行,得赶快离开险地。

于是他把大脑袋一晃,对张笑影道:“我说咱们还是早点儿离开这迷仙洞吧,以免节外生枝啊。”“房爷,你尽管放心,这儿是我的管区,谁也别想进来,即使进来了,没我的话,他们也别想出去。”白芸瑞道:“夫人,话虽这么说,毕竟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况且我们还急着赶奔三仙观呢。”张笑影冲白芸瑞微笑道:“既是你发话了,咱们就出去吧。白将军,我打算把这迷仙洞的机关全都破坏了,让他们无法利用!”“那太好了,省得以后还有人利用它来害人!”

张笑影带着白芸瑞等人出了迷仙洞,临行破坏了里面的所有机关,要想重新修复,没有十天半月是不行的。

他们出了迷仙洞再一看,太阳已经落山,岛上暗淡下来。有几个随齐天霸来到三仙岛的喽兵就问:“夫人,我们不再守把迷仙洞,要到哪儿去呀?”张笑影一想:现在别遮着盖着的了,干脆挑明吧:“告诉你们,我不保三仙观,投降大宋朝了。要同白将军结……结……结为一队,共打三仙观!”

这些喽兵一听,我的娘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知道,白芸瑞等人可不好惹呀,干脆,我们跑了得了。由于这些喽兵路径熟悉,有人一鼓动,呼哨一声,四散奔去。当时天色已晚,白芸瑞他们路又不熟,无法追赶,除了张笑影身边六个亲信女兵没走,其余的全跑光了。

张笑影看了看白芸瑞,又朝三仙观方向望了望,说道:“白将军,我可不是长他人的志气,灭你的威风,三仙观去不得呀!即使我们再破两关,进入了三仙观,又能怎样?

试问我们这几位,谁是夏遂良的对手?何况他们还请了无数的高人前来助阵?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儿,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散请帖搬兵求救,遍请武林高手,等人多势众了,再打三仙观,也不为晚。”房书安赶忙接着道:“讲得好,我赞成。老叔,这可是金玉良言,咱们别瞎闯盲干,还是回去吧。”

白芸瑞一听,张笑影的话很有道理。别看陆小英、孔凤等人都劝过他,让他别闯三仙观,但他们都是外人,不真正了解三仙观的情况,因此白芸瑞半信半疑。张笑影就不同了,她是三仙观的主将啊,镇守着五关中的一关,讲出的话会有假吗?因此他就想撤退,还回集贤村招商店,等来人多了,再打三仙观。还没等他们挪动地方呢,只见前面人影晃动,如风驰电掣一般,不一会儿便到了面前,领队的是位老道,宝剑一摆,指挥众人挡住了去路,白芸瑞等人急忙摆兵刃准备厮杀。张笑影抢步起身近前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来者非别,正是自己的父亲,三仙观的三观主串地金蛇张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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