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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共双方在双堆集短兵相接,激战正酣。

随着战事推移,双堆集的空投补给有减无增,争抢也愈演愈烈。面对这种僧多粥少的局面,黄维和胡琏也束手无策。自从胡琏来到双堆集,与黄维商议的一直就是如何持续固守下去,等待蒋介石派兵救援。但形势一天天恶化,必须天天向国防部催运补给,情急之下黄维对胡琏说:“早知这样,你还不如不回来,留在南京专门负责联络和催运空投补给,说不定起的作用更大。”

半是玩笑半是抱怨的一句话,倒是让两人都觉得如此颇好,最后达成了一致意见:由胡琏亲赴南京,坐镇督促救援工作。看到战场形势每况愈下,黄维颓废悲哀之情油然而生,他在胡琏临行前沮丧地说道:“你就在南京吧,不要再回来了,一来督促空投补给的事,二来万一我们兵团撑不过去了,你在南京得以保全,还可以为十二兵团善后。今后若能重整旗鼓,还能够把我们十二兵团传承下去。”

12月7日,心急如焚的胡琏飞抵南京。见到蒋介石,胡琏当即把双堆集的紧急情况如实禀报,恳求实施救援,并建议若援兵无望,就要尽快安排突围,否则拖下去的话将全军覆没。蒋介石刚开始还说:“我调集的援兵已经到达浦口了,马上开赴蚌埠后加入到李延年的兵团,赶去救援你们,希望你们再坚持几日。”

“有多少兵力去救援?”胡琏内心一下燃起了希望,急切想得到准确信息,说起话来直来直去。蒋介石对这位黄埔四期的得意门生一直宠爱有加,也就没太在意他的鲁莽直率。当从蒋介石嘴里获悉只有两个军的兵力前去救援时,胡琏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窟窿。“从南京派两个军赶往濉溪,莫说救援时间来不及,就算来得及,这两个军的兵力还不够共军塞牙缝呢。”胡琏虽然据理力争,黄维也电报不断,但此时的蒋介石确实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部队了。最后,蒋介石突然沉下脸色,神色异常冷峻地对胡琏说:“伯玉,你们只能自己突围了,不要再指望杜聿明,他那边也被围上了,陷进了泥潭。也不要再等李延年,他们那边也有大麻烦,进退两难!你还是赶快返回双堆集,和黄维一起商议商议,如何把部队带出来吧!”

蒋介石下了逐客令,胡琏在南京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打发回了双堆集战场。等胡琏把蒋介石的指示一五一十地传达后,黄维意识到,十二兵团的命运岌岌可危了。“唉,老头子乱了方寸,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整体部署了,要我们各顾各,现在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最后只能看谁的命大了!”

期盼外援无望,只能孤军奋战的黄维心有不甘,便和胡琏商量:“如果只是这样自行突围,根本行不通,无异于自取灭亡。要突围,至少要有空军的配合和掩护,否则,不如就坚持到底,打一天算一天!”

“也对,援军没有,空中支援总不会拒绝吧!”胡琏附和道。

最后,黄维和胡琏还是打电报给蒋介石,希望国防部于12月10日派飞机投放凝固汽油弹进行轰炸,在规定的时间和区域内把共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便于掩护十二兵团进行最后突围。

蒋介石这次回复得特别快,电报发出的第二天,一架飞机就飞临双堆集上空,投下了蒋介石的亲笔信。信中说:“决用空军全力协助你部突围,可径行同空军总部联络。”不仅如此,蒋介石这次做得更狠,担心凝固汽油弹威力不够,决定使用毒瓦斯弹,并一同投下了大约三百多份油印的毒瓦斯弹和毒气的使用说明。为掩盖这一见不得人的卑鄙行径,国防部将糜烂性毒瓦斯炸弹和窒息性毒瓦斯炸弹对外称为 “甲种弹”和“乙种弹”。

绝境之中如获救命稻草的黄维对十二兵团作战处处长陈留乾指示说:“你负责拟定突围计划,具体与空军总部进行联系,双方要做到密切配合。”

陈留乾领命而去。一项绝密的通过施放威力巨大的毒气弹完成突围的计划制定了出来,计划还详细规定了空地日夜联络和地上各种标示的办法。为顺利实施这一绝密计划,空军飞行大队还要求陈留乾,把战场地区的日夜气象情况定时报告空军总部。

因在战争中使用灭绝人性的毒气弹违背国际公约,所以,计划只能暗地里偷偷进行。为了保密,知情范围被严格限定,只有黄维、胡琏、正副参谋长、陈留乾还有几个军的军长等少数人知道。经过两天准备,空军果然如约进行了投送,陆续投下了二三十箱催泪性瓦斯投掷弹和催泪性迫击炮弹,指挥部派专人封锁空投场地,总算是保全了这批弹药。

黄维让人叫来十八军军长杨伯涛,悄悄地对他说:“箱子里装的是催泪性瓦斯投掷弹和催泪性迫击炮弹,我把它们交给你们军保管,你们一定要保管好,严防泄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随便使用……”

此时,广袤的淮河流域聚集了几十万人马,有国民党部队,有共产党部队,还有上百万的支前民工。黄维十二兵团被围于濉溪双堆集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杜聿明率领的三个兵团被困于永城陈官庄周边地区,两地相距一百二十多华里,国民党两部人马战线拉得过长,彼此之间已根本无法相顾协防,总前委经过反复研究,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解决掉黄维十二兵团。12月6日,根据总前委的命令,在双堆集地区,中野和华野共九个纵队各就各位,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

这一天,双堆集地区格外安静。安静得有点瘆人。

从当天下午四点半开始,中野和华野从东、西、南三面同时向十二兵团展开猛烈攻击。自被围困以来,黄维指示兵团各部依据地形,修筑了大量坚固的工事、地堡群、交通壕等。十二兵团是机械化部队,配备有大量重兵器,但由于后勤供应跟不上,战车、运输车等缺油少弹,已经不能使用,他们就把这些机动车辆排成一行,上面堆满黄泥、树枝等做成屏障性工事,企图以此对解放军的进攻进行阻击拦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解放军见招拆招,在对敌人阵地进行周密的侦察后,立即形成对策,构筑了纵横交错的交通壕、散兵坑、对付敌人坦克的鹿寨等工事,另外,充分发挥解放军善于近战和夜战的优势,与敌人展开猛烈的对攻。

白天,从早上七八点至下午五六点,是国民党部队逞威的时间。他们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解放军阵地发起冲锋,试图打开缺口或扩大被围区域,缓解被逼近的压迫感。对黄维兵团的这一企图,解放军不急不躁,没有采取伤亡较大的对攻战术,而是采用“蚕食”的方式消耗对方有生力量。淮海大地上平坦无垠,没有山,没有丘陵,也没有成片的大树,放眼能看到十几里外,唯一的遮蔽物就是小村庄里低矮的房屋和零零星星的树木。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部队就在夜间组织战士向着敌人所在的村庄挖堑壕,随着堑壕不断地向前延伸,一个个村庄里敌人的有生力量被逐步歼灭。

12月10日夜两点钟光景,北风凛冽,寒气逼人。在十四军的阵地上,官兵不是躺在屋子里就是蜷曲在帐篷里睡觉,本该持枪四处瞭望的哨兵也躲在背风的地方打起盹来。在张围子村的外围,蔡云邈师的一个团正在村南呈扇形向村子方向挖堑壕,没有人说话,大家轮番上阵,配合默契,干得热火朝天。很多汗流浃背的战士甚至脱掉了外面的棉袄,穿着单衣抡起铁锨奋力地挖着土。

蔡云邈一一〇师部队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是穷苦人出身,当兵时有的是想混口饭吃,有的是被拉的壮丁,整个队伍之前一直军心涣散。针对这支队伍的状况,按照中野首长的命令,部队起义后立即开展了为期一周的整训。中野对起义官兵实行了优待政策,宣布来去自由,愿意留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留的也不强求,一个人领两块大洋作为路费回家去,绝大多数起义官兵被解放军的宽宏大量所感动,经过一周的思想教育,人心迅速稳定了下来,领取大洋回家的士兵寥寥无几。整训后的一一〇师被编入中野第十一纵队,作为解放军的正规部队随即投入战斗。

挖堑壕的工作是悄悄地进行的,在挖好的沟里只点了一盏带罩子的风灯,大家就着微弱的光线一点点向前掘进。没有人讲话,甚至连喘息声都被压到最低,只听到铁锹和洋镐挖土或碰到冻土时的“嚓嚓”和“嘭嘭”的声音,这些声音迅速被冬日里呼啸的北风所掩盖。

堑壕在一米米向村子逼近。

蔡云邈没有睡,也睡不着。十二兵团的十四军靠在最外围,蔡云邈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尽快完成消灭十四军的任务。他从帐篷里走出去,想去看看堑壕挖得怎么样了。

顺着堑壕往前走,身材高大的蔡云邈看到堑壕能到他胸部,估计有一米半深,宽度能并排走下两个人。他弯腰在壕沟内跑动了几步,凭经验判断出防护效果相当不错,子弹平射肯定不会打到人,他满意地笑了。走到最前面的掘进点,蔡云邈看到有两个人用洋镐刨土,另外两个人用铁锨往外抛土,他们旁边蹲着的刚换下来的四个人正在吸烟休息。四个人当中,一个战士可能刚换下来休息还没有穿上棉衣,蔡云邈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地说:“干活一停下来就赶快把棉衣穿上,不然会感冒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烟,给每人发了一支后说道:“剩下的几根留给正干活的四个兄弟。注意,抽烟的时候千万不能站起来,不然被敌人发现了,就会往你们嘴里再塞一支‘铁烟头’的!”

凌晨四点半,几条堑壕已经悄悄延伸至张围子村的村头。为了暂时不惊动敌人,蔡云邈下令暂停,召集几个团长研究并布置任务,核对时间,约定五点钟各部准时从各个不同角度的壕沟投入战斗。

冬日的清晨五点,天色依然昏暗朦胧,各支队伍同时从堑壕里钻了出来,悄悄地向前摸去。大家都屏着呼吸,生怕有任何动静惊扰了前方阵地上的敌人哨兵。可是越集中注意力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了,原来有个战士被他脚下一块土坷垃绊倒,枪走火了。顿时,敌人阵地上就炸了锅。哨兵先惊醒了,拿起枪就朝外乱打,房子里和帐篷里的人纷纷拿起枪钻出门,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向外开枪射击……

偷袭遇到意外,经验丰富的蔡云邈随机应变,指挥部队改为执行预备好的第二方案。战士们迅速散开,弓着腰边打边往村子里冲。由于解放军此次突袭前做了充分准备,而处在村外围的十四军十师毫无戒备,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晕头转向。蔡云邈率领部队与敌人激战两个小时后,村子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但仍有部分残兵不愿缴械投降。劝降不成,蔡云邈命令士兵在张围子村内逐院逐屋进行清剿,半个多小时后,穷途末路的十师最后一小撮人马放弃了负隅顽抗,仓皇狼狈地向另一个村庄逃去。

挺在最前面的十师阵地被攻破后,十四军指挥部立马暴露了出来。失去屏障的掩护让十四军军长熊逢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此前还等着解放军方面的回信呢。

原来,在几天前的一次战斗中,十四军的参谋长梁宏被俘了。当时的梁宏伪装成士兵,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巧合的是,由于他调任参谋长时间较短,很少有官兵认识他,他自己则交代说是十四军的书记员。当时,与十四军交锋的部队是中野十一纵,杨云枫找他们要十四军的“舌头”,十一纵的首长就把懂文化的“书记员”梁宏交给杨云枫。杨云枫问梁宏愿不愿意当回信使,带信回到十四军去。梁宏是个精明人,当然求之不得,真要回去了,如果后面突围成功,还可以接着当他的参谋长,于是一口答应愿意回去送信。

第二天,一队解放军悄悄地把他押到了阵地前沿,杨云枫委派的一名连长指着对面的一个村庄说:“你看,眼前的村庄就是你们的前哨,过了这个村就是你们十四军的指挥部了。你可以走了,注意安全!”

梁宏信心满满地回话:“长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由于怕对方误射,梁宏按照杨云枫指的路线向前方匍匐爬行过去。十几分钟后,接近阵地前沿的梁宏被哨兵发现,哨兵端起枪就对准了他:“干什么的?举起手来!”

梁宏急忙喊道:“别开枪,我是你们的参谋长。”

哨兵先是一愣,然后喊道:“你别充大头了,什么参谋长,我们梁参谋长早就为国捐躯了。”

哭笑不得的梁宏只得耐着性子说:“真的,我的确是梁宏,是你们的参谋长。我没有捐躯,是偷跑回来的,你们要不信就把我带到熊军长那里去。”

梁宏被结结实实捆好之后,作为俘虏被送到了十四军军部。军长熊逢秋一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没有想到本以为已经一命呜呼的人今天竟然死而复生了,上去一把抱住梁宏就嚷了起来:“梁宏老弟,他们在战场上找到了你的记事本,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我还以为你被炮弹给炸飞了呢,军部通令,说你身先士卒,为国捐躯,已树立你为全军楷模……”

梁宏把杨云枫给他和黄维的信都拿了出来,把他被俘的经过以及在解放军部队的见闻都如实说了一遍。顽固的熊逢秋看过信后,气得当即把信给撕了,见梁宏手里还有给黄维等人的信,也抓过来一并撕掉了,说:“甭理他们,咱们要枪有枪,要炮有炮,与他们这群土包子尚有一拼。”见熊逢秋如此坚定,梁宏也就不敢再多言。最后,熊逢秋对梁宏嘱咐道:“若有人问起,你不要说是被放回来的,就说是自己趁机逃回来的,不然他们要怀疑到你,你的麻烦就大了。”梁宏点点头,从心里佩服和感激熊逢秋的豁达义气。

虽然熊逢秋当众把两封信撕得粉碎,但私下里他又疑惑地问梁宏:“你说,如果我们不打了向他们投诚,他们真的不杀我们吗?”

梁宏回来后,看到的情况比他被俘前更糟了。首先是缺粮食,疯抢空投物资的现象愈演愈烈;其次缺弹药,没有弹药的枪炮成了摆设,有些士兵气愤满腔甚至把枪砸了;最后就是缺医药,不少受伤的士兵只能躺在壕沟里呻吟哀嚎。看到这些,自知人微言轻的梁宏也只能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两天后,又一个十四军的连长被放了回来,同样是回来送信的。熊逢秋这次拿到信后展开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了梁宏。梁宏知道熊逢秋的思想有了变动。果不其然,等梁宏看过信,熊逢秋问他:“你有什么看法?”

梁宏明白,现在可谓生死攸关之际,自己必须要把利害关系一五一十讲清楚,再不说就真没有机会了。思忖了一下他缓缓说道:“咱们来分析一下。我们原本是来救援的部队,却被围在了这里,说好李延年的兵团来救我们,但他们自己也被共军盯上了。这下好了,救援的部队都变成了需要别人救援,那再来救援的部队从哪里抽调呢?不是我悲观泄气,我觉得我们被救援突围出去的希望不能说没有,但十分渺茫……”

说到这里,梁宏停了下来。他突然想到,熊逢秋也算是蒋介石的嫡系了,对蒋介石也是比较忠心的,万一他是在故意试探自己的呢?

熊逢秋看梁宏停下来了,再看他的神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对他说:“说吧,不要有顾虑,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放下包袱后的梁宏说:“仗再打下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还是考虑一下弟兄们的活路吧,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低头沉默一会儿后,熊逢秋说:“我想听听谷副军长的意见,看他怎么说。”

匆匆赶到的谷副军长一听说解放军来劝降,立马痛哭起来,边哭边说:“跟着委员长这么多年,如果不战斗到底,我们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啊?还是再等等看吧。”

谷副军长这样一哭,熊逢秋再次犹豫不决起来。站在一旁的梁宏知道事关重大,悄悄提醒熊逢秋:“你不如把他控制起来,万一他打个电话给黄总,对你将大为不利!”胸无城府的熊逢秋深以为然,吩咐谷副军长不要走远,甚至连上厕所都有人陪着。

杨云枫在信里只给了一天时间,心急火燎的梁宏也多次提醒熊逢秋要抓紧时间,但熊逢秋一直瞻前顾后,下不了决心。果然到了夜里,解放军就挖堑壕发动进攻,天还未亮,处于最外围的十师已经土崩瓦解了。

当听到十师阵地上传来的枪声,熊逢秋就感觉不妙,待看到从那个方向不断拥来丢盔卸甲的溃败士兵,他已经隐约地感到,一切都晚了。

隆隆的枪炮声越来越逼近十四军军部所在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也越来越浓烈……

坐在一个破桌子前,熊逢秋掏出包里的几封信,那是他的家书,匆匆看了几眼后扔进了火盆里。然后从皮夹子里掏出了妻子和孩子的照片,边看边流泪。梁宏看了心里也很难受,他劝熊逢秋:“军长,你不要这么悲观,为了爹娘、为了老婆孩子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其实,就算被俘了,也没有那么可怕,我上次被俘,他们也不打不骂,还没有听说哪个俘虏随便被枪毙的。”

熊逢秋哭丧着脸说:“我不光为自己难受,也是觉得对不起你啊。你才调任这个参谋长两三个月就走到这一步,我愧对你啊。”

梁宏说:“那就更没有必要了。我已经想开了,被俘了就换个活法,也不一定会差到哪里去。”

正说着,一发炮弹落到了院子里,把十四军军部所在房屋的山墙豁开了两个水缸大小的窟窿,吓得卫兵惊慌失措。熊逢秋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枪就要往外冲,被梁宏死死拽着,说:“军长,枪弹不长眼,你不要出去了,就在这躲着吧。”熊逢秋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喊道:“我要到黄总那里去!”说完不顾梁宏的阻拦就出去了,刚走出门,又一发炮弹落了下来,在离他两米多远的地方爆炸了。

卫兵眼睁睁看着熊逢秋被当场炸死,吓得伏地嚎哭不止。

此时,房屋四周传来了解放军战士此起彼伏的“缴枪不杀!缴枪不杀!”的呼喊声,梁宏对卫兵说:“别哭了,快挑个白毛巾到院门外,向他们喊,‘参谋长在这里,参谋长在这里’,我们缴枪投降。”

卫兵照着梁宏说的做了,果然不一会就有一群解放军战士端着枪冲了进来。巧合的是,领头的人正是几天前送梁宏回来的那个连长。连长见到梁宏,先是围着他前前后后转了两圈,然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啊哈,原来是你啊!你这个家伙升得还挺快,才几天时间就由一个小小书记员升到参谋长了。”

见谎言被识破,梁宏尴尬地低下了头。身份被确认之后,梁宏的日常起居按被俘参谋长的待遇,仍由他原来的一个卫兵照顾他。可是到了第三天,卫兵对梁宏说:“参谋长,我要当解放军,以后不能照顾您了。”梁宏惊诧不已,才三天时间,跟了自己三个月的卫兵就变了心。一番交谈后,才知道共产党的优待政策是实实在在的,对被俘士兵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只要思想转变了,愿意参加解放军的都可以加入,没有半点歧视。

当天夜里,梁宏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想到多年的追求无望和理想破灭,以及熊逢秋等一大批身边人不是伤亡就是背弃自己,越发感到人生苦短且毫无意义,便解下腰带欲悬梁自尽。可事与愿违,腰带半道之中断了,悬在空中的梁宏被重重地摔到地上……梁宏那个卫兵已被派回来负责监视他,此时卫兵已经穿上解放军的军装。见到梁宏,他开口就说:“你说你这个人活得好好的,上吊个啥?!我本来去前线打仗立功的,硬是被你给拖了回来,我都替你感到丢人!”说完这些,卫兵还嫌不解气,又接着补了一句:“你过去是参谋长,在我这个小兵眼里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但现在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还算个大老爷们吗?!”

卫兵的一席话使梁宏幡然醒悟,羞愧难当,并让他彻底改变了态度。几天之后,他对那位卫兵说:“你赶快去打仗吧,再耽误你的时间,我肯定又活不下去了,只不过这次不是自杀的,是羞愧死的……”

解放军攻占十四军盘踞的杨围子、张围子等村后,十二兵团的东侧外壳被完全敲碎,他们的防御体系彻底被毁坏,黄维所建的临时飞机场以及兵团指挥部也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余下的人都被压缩在方圆不到三里的区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