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开始,杜聿明指挥部队向濉溪口方向推进。
行进途中,杜聿明严令邱清泉二兵团不惜一切代价攻击前进,李弥十三兵团和孙元良十六兵团在左右两翼担任掩护。总前委一看杜聿明这阵势,立刻明白了他的企图,即通过一侧突破达成快速向双堆集黄维兵团靠拢的目的。总前委将计就计,迅速制定出对策,命令华野在南侧部署优势兵力对杜聿明部队进行坚决阻击。在阻击过程中,华野采取了灵活机动的策略,在东、北、西三面适度阻击,零敲碎打,南侧则步步为营,寸土不让,意图十分明显,杜聿明可以向东、北、西三面适当扩展,但要向南侧前进一步,犹如登天。
双方针锋相对,连续激战了两天。虽然邱清泉二兵团推进到了萧县青龙集、永城陈官庄以西和以南地区,可是西北方面担任掩护任务的十六兵团在萧县赵破楼、朱大楼等处的阵地先后被解放军攻破。在东北方面担任掩护任务的十三兵团阵地也遭到了解放军的猛烈进攻,十三兵团被困在萧县崔庄附近,与解放军形成了拉锯战。值得一提的还有“剿总”的特务团,撤退途中划归十六兵团指挥,5日也被解放军“搂草打兔子”一同攻击。没想到的是,大名鼎鼎的特务团竟然不堪一击,枪声还没响上一支烟的工夫,就被完全击溃。
从徐州出发四五天后,杜聿明指挥的三个兵团所带的给养已经所剩无几。前期全体官兵根本没有意识到此次战斗的艰巨性和不确定性,对给养的消耗没有节制,很快粮弹就出现了严重的短缺。杜聿明发现问题后,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发电报给蒋介石请求支援。蒋介石回电倒十分迅速干脆:“无粮弹可投,着迅速督率各兵团向濉溪口攻击前进。”该回电不但给杜聿明、邱清泉、李弥和孙元良等几位兵团司令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也使三十万官兵的心凉到了极点。邱清泉脾气暴戾,看到老蒋的电文随即暴跳如雷,大声咒骂:“国防部这帮龟儿子个个是混蛋,老头子也是糊涂,几十万人的部队没有粮食没有弹药,都喝西北风啊?!这个仗叫我们还怎么打?!”
战场总指挥的杜聿明在一片抱怨声中强压怒气,耐着性子再次打电报给蒋介石,言辞恳切地陈述利害关系,请求南京火速救急。此时的蒋介石也不愿惹犯众怒,回电说:“6日开始空投粮弹。”总算是暂时给杜聿明吃了颗定心丸。
蒋介石没有食言,从6号开始用飞机向阵地空投粮食和弹药。这让杜聿明认为自己在委员长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他为报答蒋介石,又抖擞精神指挥部队继续向双堆集方向攻击,但由于解放军顽强阻击,他们始终进展缓慢。更令杜聿明焦躁不安的是,解放军部队不再像过去几天那样选择不同的进攻点实施阻击,而是波涛汹涌地向国民党军阵地发起全面进攻,由点到面,慢慢地挤压他们的阵地,逐渐将自己的三个兵团包围在陈官庄周边地区。
陈官庄地处河南永城东北,位于河南、安徽、江苏三省之间,有“鸡鸣三省”之称。这里距离徐州约一百五十华里,住有四百户人家,在豫东平原上算得上是个较大的村庄了。也是机缘巧合,这个原来名不见经传的村庄在解放战争的历史上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6日中午,杜聿明率领大部队由孟集向夏砦移动,路过萧县李石林村时,已经疲惫至极,便停下来休息。
孔汉文是做后勤保障的,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别人埋锅做饭的时候,头脑灵活、办事利索的他在村子里四处寻觅,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地方。杜聿明刚想在此闭眼小憩一会,邱清泉和孙元良就大踏步地闯了进来。
“杜主任在哪里?”邱清泉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从徐州撤出后,指挥几个兵团的机构是“前进指挥部”,杜聿明担任主任,孙元良任副主任。
面色蜡黄的杜聿明只得强打精神坐起来,疲惫不堪地问:“怎么了?”
邱清泉说:“孙副主任认为目前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不,我拉他一起过来了,我们一起研究研究看下面到底该怎么办。”
杜聿明想了想说:“既然都来了,我们干脆一起到李弥那里去碰个头,有主意大家一起拿。”
于是三人一起赶往李弥的兵团司令部。
孔汉文看到邱清泉、孙元良一起来了,知道他们要商量重要的事情,本来还想趁机打探一番,可看到他们不一会就一起走了出来,也只得作罢,待另寻机会打探。
孙元良的口才很好,在李弥那里,他站起来侃侃而谈:“就目前的形势看,我觉得我们现在突围出去还有一线生机,如再迟疑不决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据悉,中共东北林彪的部队已经开始南下了,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我们向濉溪双堆集方向的攻击进展缓慢,而两翼的掩护阵地逐渐被突破,与黄维兵团会合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一味打下去,弄不好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请主任能够当机立断,拯救数十万大军于水火之中!”
邱清泉一改往日的态度,极力附和:“说得对!说得对!”几天前,邱清泉还是信心满满,坚决主张执行蒋介石的命令向濉溪口方向攻击作战,现在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极力鼓动起突围来。
邱清泉的话让杜聿明心生怒火,心想:“你前几天不是喊打喊得最凶吗?现在打不过又想开溜,滑头!”他回过头来看着李弥,“炳仁兄,你的意见呢?”
蒋委员长和国防部朝令夕改的指挥,已经使十三兵团司令李弥无所适从,再加上邱清泉、孙元良二人竭力鼓动其一道突围。李弥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得卖乖地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还是让主任说话吧。只要主任发命令了,我没有任何意见,遵照执行就是了。”
一番争执后,皮球又踢给了杜聿明。杜聿明环视一周,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邱清泉身上,不无沉痛地说道:“你们说得轻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晚了!一切都晚了!这话如果几天前说,大家齐心协力还有可能把部队完整地带出去,对老头子也算有个交待。可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共军已从四面八方把我们重重包围。如果齐心协力能杀出一条血路还有希望,分头突围,既违抗命令,又不能保证全部成功,即便是一部分人出去了,又怎么向老头子交待啊!”
此时的杜聿明,仍然没有放弃对蒋介石尽忠的念头。作为前线指挥官,不能根据瞬息万变的态势进行决断,不是一味盲目地听从上级的命令,就是被手下人的意见所左右,最后造成了如今这种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的局面,杜聿明自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能溜的都溜了,所有的压力都在我一个人身上!”杜聿明长叹一声,紧闭双眼,长久不语。
邱清泉不由得面红耳赤,他知道杜聿明这话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一贯狂妄自大的邱清泉秉性难改,仍然没有警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大言不惭地对杜聿明说:“请主任放心,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们还有几十万人马,只要能集中主力攻破一方,还是大有希望的!”
望着不可一世的邱清泉,杜聿明心中再次升起一团莫名的怒火,似乎无法容忍他多说一句。杜聿明本想打开心底的闸门,让压抑多日的怨气像洪水般奔腾而泄,但他还是强压了下来。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杜聿明接着邱清泉的话说:“如果能集中力量攻破一方,大家都能突围出去固然是好事,但是,如果不能达到这一目的,还真不如就照老头子的命令去打,能与黄维兵团会合最好,万一不能会合,委员长也不会见死不救,肯定会调动其他部队前来援救我们的。我也考虑了,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为党国尽忠,不成功则成仁,留得一世英名!”
杜聿明慷慨激昂地讲完,自以为能说动其他三人,可是他错了。邱清泉、孙元良和李弥三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面无表情,没有一个人附和他的意见。更令杜聿明没有想到的是,会场沉默一会儿后,三人相互之间的话题突然改变了,讨论起怎么组织突围出去的方法来,其中以孙元良最为积极,邱清泉、李弥二人跟着附和。杜聿明一看这架势,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虽说自己是个主任,但他们三人是兵团的司令,实际手握兵权,统领部队的还是他们三人,不论进攻还是突围都要仰仗他们,与他们三个闹翻,自己必定会被架空。
杜聿明是个明白人,见无人响应,只得就坡下驴,说:“大家再看看,如果你们觉得突围能成功,那我就下命令,但是各兵团必须侦察和选择好突围地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手中的重兵器、车辆等都不能丢弃。”
邱清泉、李弥和孙元良三人已经铁了心要突围,见杜聿明的态度松动了,都频频点头。实施突围并非杜聿明心之所愿,当他违心表明自己的态度后,脸上无奈和失落的表情怎么也掩饰不住。邱清泉看到了这一点,急忙安慰杜聿明说:“主任,您放心,我们一定保护您安全突围!”
听到邱清泉的话,杜聿明苦笑一声,说:“我没关系,已经做好了为党国效忠的准备,只要你们齐心协力成功实现突围就可以了。”
此时,指挥部所在的李石林村,后勤已经做好了午饭,还没见杜聿明回来,孔汉文主动请缨,对处长龚方令说:“杜主任和几位司令可能正在开会呢,要不我带两个人给送过去吧。”龚方令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不管他们吃过没吃过,送过去总没有错。
于是孔汉文装好几个食盒,带着两个人一起到了李弥的司令部所在地。杜聿明几个人来到十三兵团司令部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李弥以为他们已经吃过了,就没有问他们吃饭的事。几个人说着说着就把吃饭的事情给忘了,幸好孔汉文给送来了,一帮人对着孔汉文就是一通交口称赞,说还是杜主任手下的兵贴心。孔汉文和杜聿明的警卫员很熟,他们一起把食盒摆在桌子上,请几位长官赶快就餐。
孔汉文为长官准备午餐的时候,他的耳朵却是高高地支着,屋子里每个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没漏过。虽然他们说得不多且断断续续,但是聪明的孔汉文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还是捕捉到了不少他需要的重要信息。
会议一直持续到午后三点,大家讨论了半天,最后一致决定分头行动,实施突围,成功后到阜阳一带集合。
会议结束后,邱清泉返回陈官庄,孙元良去了他在高楼的司令部,杜聿明则赶往夏砦。由于是分头突围,相互之间缺乏策应掩护,能否快速冲出对手的包围圈成了成败的关键,所以重型武器就成了突围的累赘。杜聿明一改初衷,咬着牙对参谋长说:“传我命令,准备突围,把笨重带不走的物资先破坏掉!”
孔汉文第一时间获悉了杜聿明的命令,暗暗在心里琢磨起来:“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这是要逃跑啊!”此时的孔汉文在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把这消息尽快传给外围的华野部队,让他们早做准备,决不能让杜聿明的人马突出重围。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时分,到了与交通员接头的时刻,孔汉文独自一人来到李石林村南头的水井旁,将这份十万火急的情报顺利转交了出去。传递出情报后,孔汉文心里明白,自己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等待他去执行。这项任务就是想方设法阻止士兵破坏重型武器。“如果这些东西能落到解放军手中,必定在后面的交锋中发挥重要作用。”在回去的路上,孔汉文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件事。
孔汉文先找到处长龚方令,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说:“处座,您说这还没有突围,就先把重武器和一些较重的物资都破坏了。万一突围不成,真要再打起来,没有重武器怎么办呢?”
处长说:“上峰这样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再说了,破坏就破坏吧,咱们也不是作战部队,瞎操那么多闲心干吗?!”
孔汉文说:“处座,不是我瞎操心,咱们是搞后勤供应的,您也知道做后勤保障的苦衷,这可都是些宝贝,是我们的命根子啊!现在毁坏这些物资容易,再想弄到这些物资却比登天还难啊!”
龚方令是搞后勤供应出身的老手,自然知道难处。听罢孔汉文的话,似有同感地叹了一口气:“你小子说得没错,毁了这些重武器确实是可惜,但现在缺粮少弹的,留着这些重武器,没有炮弹也派不上用场啊!”
“一定要千方百计留下这批重型武器!”机智的孔汉文快速转动脑筋,思考着对策,“缺粮少弹的,蒋委员长可以派飞机空投啊,但大炮、汽车毁了,一点法子可就都没了!不行,我要出去看看,尽量让他们不要破坏掉,看着这么好的东西被白白毁掉,我心疼!”说完扭头就走了。
望着孔汉文远去的身影,龚方令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旁边的几个士兵说:“你们看看,搞物资的就是这个熊样子,咸吃萝卜淡操心,吃力不讨好的命!”说完这句话,龚方令又朝走远的孔汉文使劲喊了一嗓:“汉文,悠着点啊,人家不听就别说了,违抗命令可不是闹着玩的!”
孔汉文首先来到指挥部护卫团,一眼就看到一群士兵正将一些笨重物资推进一个深沟里,准备先砸坏关键部件然后放火烧毁。孔汉文日常积累的良好的人际关系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他悄悄找到护卫团长,劝说不要破坏这些重武器。护卫团长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汉文老弟,我们也舍不得呀,但上面都下命令了,总得执行吧!”孙汉文说:“老兄,这是我们的家底子啊,好东西毁掉容易,要想恢复原样可就难了!你可以装装样子,破坏一点,不要破坏得那么彻底,然后用土把深沟填上,谁能看得出来呢?!万一突围不出去,还可以挖出来再用,到那个时候,你可就是功臣了!”
护卫团长认为孔汉文的话有道理,听从了他的建议,砸毁了一批无关轻重的东西,就让士兵用土把深沟填平了……
在李弥的指挥部里,电话刚刚架通,杜聿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杜聿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炳仁兄,你部侦察的情况怎么样?”
李弥慌慌张张地回答:“杜主任,我正准备给您报告呢,您的电话就来了。大事不好,共军好像发觉了我们的行动似的,他们在东北这一块频繁调动,原来的几个缺口都给补上了,看来突围难度很大!”向杜聿明报告情况之后,李弥反问道,“二兵团和十六兵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杜聿明回话:“他们那边的电话还没有接通,等接通问清楚了再告诉你。”放下电话,杜聿明再次催促电话班联系一直杳无音信的邱清泉和孙元良,可电话就是接不通。
正当杜聿明守在电话机旁如坐针毡之时,邱清泉突然跑来了。没等气喘吁吁的邱清泉平静下来,杜聿明开口便问:“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满头大汗的邱清泉回答:“情况,情况不妙!不知什么原因,南面、西面的共军突然补充了力量并加强了防备,现在看来,要想突围非常困难!”
杜聿明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说:“我和李弥联系上了,他们东北方向共军的兵力也很多,估计突围出去难度很大。孙副主任那边电话接不通,不知道什么情况。”
杜聿明心想,这共军真是神了,几个人刚刚研究的突围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这个仗真是没法打了。反复无常的邱清泉这时又打起了退堂鼓,慌张地对杜聿明说:“我又仔细考虑了孙司令的主意,觉得不妥,面对这样重重包围的共军,要想突围出去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不如就地坚守,等委员长调兵来给我们解围。”
气得浑身发抖的杜聿明双眼直直盯着出尔反尔的邱清泉,眼神中充满了怒火。自知理亏的邱清泉不敢与杜聿明对视,垂下了头。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杜聿明知道,抱怨和发火已经毫无作用了,既然突不出去,那就守吧。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杜聿明长叹一声:“哎!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现在也只能赶快与李弥和孙元良联系再研究一下,更改命令还来得及。”
杜聿明和邱清泉统一认识后,赶快给另两个人打电话。李弥接到电话后,也同意只坚守不突围。但给孙元良的电话,无论如何就是打不通。事态紧急,杜聿明、邱清泉和李弥三人商定,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二兵团和十三兵团不突围,至于十六兵团,就随他们去吧。
这时候的孔汉文还在队伍里口干舌燥地劝说不要破坏重武器,当暂不突围,就地坚守的命令重新下达的时候,他一下子神气起来,说:“看吧,我说的对不对,这才多长时间啊,上峰又改变决定了,所以,咱们大家都悠着点,不能听风就是雨。命令传下来慢点执行没有错,咱们这里朝令夕改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这次你们不听我劝,急着把重武器都破坏了,接下来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武器?没有了这些武器,我们靠什么固守啊?!”
孔汉文回到后勤处,龚方令这次也表扬了他:“你小子行,料事如神,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坦然一笑之后,孔汉文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还是处长教导得好。您以前不是一直告诉我们战备物资来之不易,要格外珍惜吗?我正是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的。”
天算不如人算。孔汉文表面上装作欢喜,心里却是忧心忡忡。他原来认为杜聿明几个人要率领部队突围,他才费尽心思地左右周旋,想尽量多保护些大型辎重不被毁坏而留给解放军部队。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杜聿明变化太快,又突然决定不突围了,自己弄巧成拙了。“不突围的话,这些重型武器再次回到了国民党部队手里,必将给围攻的华野战士们造成大量伤亡,必须设法阻止!”孔汉文在心里反复思考着对策……
不久,从孙元良兵团所在的高楼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杜聿明知道,一直联系不上的孙元良定是在指挥部队实施突围。作为总指挥,杜聿明想的要比其他人周到得多,他问邱清泉:“孙元良十六兵团突围后,留下的缺口怎么办?”
邱清泉略加思考,回答说:“我们二兵团有预备队,可以把他们调过来补防。”于是杜聿明和邱清泉两人商定,立即把预备队调过来堵上这个窟窿。当杜聿明准备离开时,邱清泉又突然说了一句话:“如果孙元良部队能打开一条缺口,我们也可以跟着冲出去。”杜聿明听后,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邱清泉心里已经不再关心战场全局了,只要有渔翁得利之机,他一定会随时改变作战计划溜之大吉的。
隆隆的枪炮声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到九点钟的时候,杜聿明从二兵团五军那里得到报告:“孙兵团从西北方向突围的仅有少数部队,大部队从西南方面五军防区正面向外突围,但遭到了共军华野八纵、九纵等部队的猛烈阻击,激战半日,已损失殆尽。”
第二天,十六兵团的一位副参谋长徐来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神色狼狈地逃到了杜聿明这里。杜聿明这才有机会把他们兵团突围的情况问个清楚。
徐来富哭丧着脸说:“突围时间是定在昨天黄昏五六点钟,在这之前,孙副主任为了防止你们变卦,三点多开完会一回来就下令把电话线扯断了,不让任何人与外界联系。突围的时候让大部队从西南方向五军防区正面冲击,希望能从那里打开突破口。但是共军火力很猛,我和孙副主任几个人乘吉普车刚到那里,就遭到共军枪炮的猛烈攻击,大家一起跳下了车,然后就各自分开了,再也没有见到他。”
喘过几口粗气,徐来富又说:“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在五军的后方还有不少官兵,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请示该怎么办?”
听完徐来富的报告,杜聿明气不打一处来,高声斥责道:“你还有脸请示该怎么办!你们兵团的兵,你们自己不管让谁来管?我命令你立刻回去,牵头组织和收容一下,能收多少算多少,马上给我重新组建一支队伍来!”
徐来富挨了一顿臭骂,硬着头皮回去收容了一万多残兵,临时编成了一个师,归七十二军指挥。
原来早在头天晚上,孙元良、徐来富等人乘车到了五军的前沿阵地,严阵以待的解放军一看阵地上出现了一辆吉普车,判断出一定来头不小,组织火力就是一阵猛打,把吉普车打瘫痪了,车子上的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其中一个外穿军大衣、内穿军官服的人正是孙元良。
孙元良看到解放军早有准备且火力很猛,意识到硬打硬冲肯定是出不去了,便带着几个随从向后方逃去。不知跑了多远,来到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孙元良对一个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士兵说:“把你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士兵搞不清楚状况,只得服从命令脱掉了棉衣棉裤。孙元良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并递给了那个士兵,命令道:“穿上!”孙元良和士兵迅速交换了服装。
孙元良穿上士兵服后,又把帽徽和衣服上的标牌都扯了。他又让人找了绷带过来,把头裹上假装受伤,然后叮嘱身边的几个人:“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称呼我孙司令,要喊就喊我连长。碰到有人问,能不说就不说,非要说的话,就说我是连长。”之后指着和他换过衣服的士兵说:“你,也不要跟着我们了,那边还有部队,你去找他们吧。”说完,孙元良领着几个人向西北防区跑去。
虽然突围之前没有经过仔细侦察,但孙元良知道十六兵团所属的四十七军一二五师在这边防守。现在西南方向打得激烈,部队都被吸引过去了,这边的枪声反而不如那边猛,他们一行人就朝着枪声稀落的地方跑。逃跑途中,孙元良还对同行的几个人传授经验:“我们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跑,如果碰不到共军,我们就往外跑。如果碰到了,我们就把枪口掉转和他们一致,制造正在打仗防守的假象。”
久经沙场的孙元良“逃跑”经验的确丰富,这一招果真救了他。经过几个小时的激战,一二五师败下阵来,其残部向河南夏邑方向逃窜,遭到冀鲁豫军区部队的追击,师长、副师长等不少人被俘虏。化装后的孙元良随着少量散兵在安徽亳县附近侥幸突围,冒充农夫逃到河南信阳,经过流离转徙,最后回到南京,算是捡了条活命。
孙元良的这次孤军突围,致使十六兵团主力一万多人在混乱中被解放军歼灭,群龙无首的残部突围不成,乱作一团,只得狼狈逃回包围圈。
这里补说几句黄埔一期生孙元良。
在漫长的行伍生涯中,孙元良曾多次被人讥讽为“飞将军”。除了这次淮海战场上的化装逃跑外,还有一次较为出名的逃跑是在抗战时期。当时日本侵略军攻破首都南京时,任南京守军七十二军军长兼八十八师师长的孙元良竟然丢下自己的部队,独自逃跑,躲入南京的外国使馆中避难。一时间舆论大哗,群情激愤,众人皆曰可杀。此次战败,虽然蒋介石又一次宽宥了这位心腹,然其行为实为天下人所讥笑和不齿。
1949年底,背着战败丧师之责的孙元良去了台湾,从此极少露面,直到最后选择了退役从商。晚年的孙元良对自己经历的风风雨雨缄口不语,其子孙祥钟,即台湾影视明星秦汉,曾回忆说:“即便是对自己的儿女,他也很少说起过去参与的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