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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1日清早,一支马队风尘仆仆到达了临涣镇。队伍前面的三个人正是刘伯承、陈毅和邓小平。

淮海战役于11月初正式打响后,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等指挥员再也坐不住了,他们执意要到离战场最近的地方去指挥,负责安全保卫的同志多方劝阻无效,只好四处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一个叫“临涣”的地方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临涣是江淮地区一个远近闻名、历史悠久的古茶镇,位于安徽省淮北地区濉溪县中南部,镇上开设的多家茶馆吸引着众多南来北往的茶商和当地口有同嗜的茶客。

临涣有一座文昌宫,据说建于唐代。当时是用于供奉文昌星的,供求取功名的学子们朝拜祈求神灵保佑。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临涣人朱务平带领进步青年组织反帝反封建活动,在这里建立了淮北第一个共产主义党小组,后发展成为淮北第一个党支部,因此文昌宫曾被誉为临涣的“莫斯科”。

文昌宫整座院子的地基是用土筑起的一座高台,一眼望去,尽显敦厚庄重。大门坐西朝东,上有出厦翘角、筒瓦铺面的马鞍式顶脊,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木质花格窗棂衬在高大的墙体上,坚固伟岸中呈现出一股灵性和通透。雕花大门外左右各有一只石狮子,虎视眈眈地护卫在大门两侧。进入大门,转过影壁,即可看到一排房舍,就是文昌宫了。文昌宫院内有高大的堂屋、舒适的厢房和规整的耳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大院内。

由于文昌宫院墙高大,便于守卫,警卫连选定这里作为中野临时指挥部,几个领导看过之后都很满意。文昌宫后院的藏书阁僻静雅致,作为办公的地方。大殿宽阔敞亮,则作为指挥部会议室。刘伯承用的是文昌宫西侧的房间,邓小平用的是东侧的房间,其他则是陈毅张茜夫妇以及秘书处人员的住房。东跨院为伙房和后勤处,南院是参谋处、作战处、机要处和通讯处。

警卫连对这里进行了简单的布置,添置了必备的桌子和椅子,等收拾停当,把军用地图一摊开,领导们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几位领导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不是待在办公室里,就是集聚在会议室里,有时战事紧张根本顾不上吃饭和睡觉。

有一天,几个人在会议室开会,会议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深夜。邓小平说:“你们继续,我出去一下。”不一会,外面一个墙角处传来哗啦哗啦的撩水声。陈毅听到后,出去一看,吓了一跳,赶紧喊:“刘老总,不得了,赶快来看啊!”原来他看到邓小平正在墙边用冷水洗头。

刘伯承却见怪不怪笑眯眯地说道:“陈老总,这你就不晓得喽,这个法子是小平同志保持清醒的绝招,从我们共事起就知道他在冬天坚持洗冷水澡,好多年喽。”

邓小平笑着对陈毅说:“陈老总,没得事,我已经习惯了。刚才太困了,我清醒一下。”

中野攻击宿县的战斗正在准备中,部分纵队已经投入徐东阻击战,黄维兵团已经向宿县和徐州开拔……此时的战场形势千头万绪、瞬息万变,他们虽然身在后方,但心系战场,彻夜难眠。

徐东阻击战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此时的华野指挥部也已经西移到了睢宁的双沟附近,一方面继续指挥阻援部队的行动,另一方面密切关注碾庄圩攻坚战的形势发展。粟裕计划消灭黄百韬兵团后,继而诱歼邱清泉、李弥兵团,于是在13日致电刘、陈、邓“……六纵、十三纵及九纵之一部于歼灭碾庄西南、西北地区之二十五、四十四军及一百军之六十三师等残部后,即可转用于攻击邱、李兵团……全军进入淮北,粮草运输均感困难,因此请军委、华东局能多给我们几个基数的炮弹及炸药……”

刘、邓、陈旋即回电,同意粟裕的计划。

中央军委经过估算,认为在今后三至五个月内,淮海战场上连同俘虏在内需吃饭的人数将达到八十万人左右,战争组织协调的任务很重,于是16日做出了成立总前委的决定,由刘、陈、邓三人为常委,小平同志为总前委书记,他们三人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临涣镇上的集市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和繁华,虽然这里住着共产党的几位“大官”,但从没有实施过封街、清场等保卫措施,担任警卫的部队所能做的只有提高警惕,换上便衣在文昌宫附近来回巡逻。

20日这天,临涣街上和平常一样人来人往,挑担子的、推小车的、剃头的、补锅的穿梭不断。众人当中,一个卖热豆腐的中年人挑着担子在沿街吆喝:“豆腐,热豆腐,新出锅的热豆腐,现买现吃啦!”

热豆腐在淮河流域一带是一种地方特色小吃,新出锅的热豆腐颜色雪白,鲜嫩光洁,翻而不散,搅而不碎,盛入碗中浇上蒜泥或者辣椒汁,微辣清香,爽滑利口,香味扑鼻。中年人将热豆腐担子落在文昌宫门前,立即就有几个人围拢上来。

刚开始,在文昌宫前面站岗的两个士兵也没觉得不妥,他们想围着豆腐摊吃豆腐是街上常有的事,吃完他们自然会走的。可是,一拨人吃完后又来了几个人,卖豆腐的中年人和他们有说有笑持续有半个时辰了,还没有走的意思。

“俺经常来临涣卖豆腐,啥时候开始文昌宫有站岗的了?”卖豆腐的中年男人好奇地问。

“有八九天了吧,听说里面住着好几个大人物呢!”一个吃豆腐的临涣当地人神神秘秘地回答。

“是吗?什么样的大人物啊?”中年男人继续打探追问。

“是什么大人物俺也讲不清,他们一天到晚不出院门……”另一个捧碗吃豆腐的人说。

恰在这时,警卫连郭连长出来巡查,发现文昌宫门前摆着一个豆腐摊。这是前几天没有的,而且卖豆腐和吃豆腐的人还时不时朝院内打望,他立即感觉情形不对,带人把卖豆腐的和吃豆腐的人都给劝走了。

22日夜里十二点,夜空中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飞机轰鸣声。郭连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听到轰鸣声后,立即判断出飞机是朝文昌宫这个重要目标而来,“不好,飞机来轰炸了!”机智的郭连长随即吩咐:“一排长,赶快备马,到后院后门等!二排长,带人外围警戒。”

首长们都在后院会议室里开会,郭连长一头扎了进来:“首长,赶快撤离,敌机来轰炸了!”情况紧急,首长们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跟着警卫连长往后门走。门口已经备好了马,郭连长对一排长说:“你们一排护送首长们到镇子外的空地上,一定要确保首长们安全。”

此时,距文昌宫南边和西边五十多米的地方,各有一个人点燃了地上的柴火,然后撒腿就跑。飞机循着这两处亮光俯冲着就把炸弹投了下来,一颗、两颗、三颗……

原来寂静的临涣,“轰隆”“轰隆”的爆炸声顿时此起彼伏,顷刻间,镇上火光冲天,硝烟弥漫。警卫连和集上的百姓一边救火,一边救治伤者,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才算平息下来。最后经过清点,被炸的地方在文昌宫的南侧和西侧,文昌宫前院的部分房屋也被炸毁了,后院还好,没有被直接炸到。估计是飞机误认为点火的地方就是要轰炸的地方,所以偏离了文昌宫这个主要的轰炸点。

柴火堆所在的位置被炸出了深坑,郭连长带人进行了搜查,但没有抓到任何可疑人员,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第二天,首长们和警卫部门一起开了个会,认真分析这次被炸的原因。

一排长说:“这镇子太热闹,人流量也大,不进行隔离和清场,难分敌我,安保难度实在太大了。”

二排长说:“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我们看不见他们,而我们的一举一动却暴露得清清楚楚,这样的话我们就处处被动。”

郭连长说:“虽然不清场不封街,但我们要站岗放哨,目标仍旧太明显,不可能不被发现。至于这次轰炸,我觉得前天那个卖热豆腐的就很可疑,鬼鬼祟祟的,而且他走后就有飞机过来轰炸了,我怀疑他是国民党方面的密探。”

讨论最终认为,这是国民党奸细里应外合有组织有预谋开展的一次突然袭击,目标就是针对我方指挥系统。警卫部门最后提出建议,要求在临涣镇进行清场和封街。

刘、陈、邓三位首长坚决不同意,他们不愿搅乱临涣镇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影响他们的生计。

经过讨论,总前委最后决定放弃此地,另外寻找一个比较偏僻、不太引入注意的地方落脚。选来选去,就选定了一个叫“小李家”的村庄。

三位首长在临涣镇从11号一直待到23号,之后秘密迁往小李家。

小李家位于临涣镇东面大约七八公里的地方。村子比较小,只有几十户人家,非常不起眼,国民党怎么也不会想到指挥千军万马的共产党的淮海战役总前委指挥部会放在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

李前明家坐落在村子的南头,为坐北朝南的一座两进的院子,总共有十多间草房,是较为合适的指挥部用房。村长悄悄找到李前明,问:“前明,能不能先暂借你的房子用上一段时间?”

李前明回答得很干脆:“房子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租不借!”

“前明,我还没说做什么用的,你就把话说死了?!”

“那干啥用呢?”

村长说:“南边不是正在打仗嘛,是我们解放军的首长过来,在这里指挥战斗。你放心,用你家的房子不但会完完整整地还给你,还会补贴你家一定的费用和粮食……”

李前明没有想到自己家的房子被解放军的大首长看上了,兴奋极了,他一点没有迟疑,立即回答:“原来是这样!钱和粮俺不要,俺马上回去打扫,给首长腾地方!”

“前明,你可要向我保证,首长住在你家的事,你不能向外说,就连小孩外婆和舅舅都不能说,做得到吗?”村长严肃地说道。

“老村长你就放心吧!俺做得到!不要说他们,对老婆和孩子俺也不说住的人是谁……”李前明坚定地回答。

李前明一家人很快就搬到前院一间草房里,并且把其他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当天指挥部就搬到了小李家,从11月23日到12月30日,淮海战役总前委在此度过了关键的三十八天时间,李前明家不起眼的几间草房由于特殊时期发挥的重要作用,也被永久记录在了辉煌的革命史册中。

对被包围的黄维十二兵团,解放军一方面采取军事打击的手段,逐步歼灭外围顽抗之敌,不断缩小包围圈。另一方面,开展了各式各样、声势浩大的政治攻势。12月2日,杨云枫接到上级命令,即刻离开徐州马家大院,再次前往安徽濉溪双堆集地区。原来,总前委要求华野和中野对敌工作部联合行动,全力开展对被包围的十二兵团相关部队的策反和起义动员工作,力求彻底瓦解分散十二兵团的军心。华野司令部考虑到华野部分纵队在双堆集战场上,主力纵队正在追击杜聿明的几个兵团,便指示杨云枫处理好徐州相关事务后,重返双堆集,与中野敌工部一道完成总前委交给的特殊任务。

抵达双堆集地区后,杨云枫首先来到了蔡云邈部队的驻扎地。此时蔡云邈率领的一一〇师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起义后的整顿及思想教育工作。

“云邈,我这次回来准备和你一起携手再大干一场。”杨云枫说完,把自己此次前来执行的任务详细介绍了一遍。

“太好了,咱们老同学一起再同台演一出好戏。”蔡云邈兴奋地说。

“一一〇师的行动算是给那些有意起义或投诚的国民党军队的官兵起到了示范作用,据你看,十二兵团中哪一支部队还有可能?”

蔡云邈对十二兵团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想了想说:“十二兵团中各军的情况不一样,十八军一直由出身于黄埔军校四期的胡琏管理,属于陈诚土木系,从上到下对蒋介石是死心塌地,劝说他们投诚一时难度较大。八十五军因内部派系纷争严重,并非铁板一块,可以有选择地争取,十军和十四军由于不是嫡系部队,屡受排挤,在忠诚度方面则大打折扣。”

杨云枫说:“那我们就根据这些部队的情况分批去做工作。”

蔡云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综合分析,我觉得可以从八十五军二十三师、十军以及十四军下手试一试。我们一一〇师起义后,二十三师内部军心不稳,存在可以利用的空间。十和十四军经过这一段时间大小战斗已经受损不少,编制也不全了,有的队伍勉强拼凑在一起,官兵普遍存在厌战心理,劝他们投诚,可能性还是有的。”

“对怎样开展劝降工作,你有什么建议?”杨云枫问道。

蔡云邈回答:“人是铁饭是钢,现在不是缺粮吗?找几个起义过来的士兵,让他们带上些吃的,再带上些宣传材料。通过他们现身说法,效果可能会比较好。国民党官兵中普遍存在着顾虑,他们对解放军的起义、投诚、俘虏等政策不了解,有着强烈的惧怕心理,关键是要想方设法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政策。”

杨云枫觉得蔡云邈说得在理,于是向首长汇报之后,决定采取派部分一一〇师官兵“逃跑”回去“现身说法”的方式进行劝降。在商量派什么样的人前去执行任务时,蔡云邈主动提出让一一〇师中的中共党员前往。

杨云枫问明这些中共党员目前在部队里的任职情况后,对蔡云邈说:“派他们过去可以是可以,但存在一定的风险。这些同志大都是队伍里的营、连长之类的骨干,十二兵团总部或有些部队的人可能认识他们,会怀疑他们加入共产党并和你一道合谋了起义,容易引起敌人怀疑,碰到一些顽固分子,很有可能对他们痛下杀手。我们还是找一些生面孔的普通士兵,让他们假装什么都不知情,完全是被动地跟着过来的。对方会以为他们也是受蒙蔽者,不会对他们过多怀疑,这样危险性会小一些。”

蔡云邈仔细想了想,认为杨云枫考虑得比自己周全,表示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两人一番商量后,便一起来到正在整训的下面两个团的驻地。其中一个团的团长是中共党员,叫曲振东,蔡云邈让他在团里挑出十个人分头派出去。曲振东明白杨云枫和蔡云邈的用意后,在整训中表现比较好的一营里做了摸底,可是许多人都有顾虑,没有人主动报名。

大家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姓祁的士兵说:“我们已经起义了,再返回去很危险,他们会说我们是叛徒,要是把我们枪毙了,那家里的人怎么办?”

另外一个外号叫“骆驼”的士兵说:“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断炊了,现在虽然空投了一些粮食,但人多粥少,连塞牙缝都不够,我们如果回不来不是又要在那里挨饿吗?”

针对战士们提出的诸多顾虑,曲振东都记下来,然后向杨云枫和蔡云邈做了汇报。三个人在一起进行了仔细研究,最后决定由杨云枫前去解答大家的疑惑。

在正式动员会上,杨云枫恳切地说:“我很能理解大家的顾虑,你们所想的我们也都想到了。我觉得,大家完全可以放心。经过我们研究决定,凡是主动报名去的,完成任务后平安回来,都给大家记功并且将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万一去后有什么不测,家里老小今后的生活将由我们管起来。如果大家不信,待选好人后我们可以一起签字画押。”

杨云枫的一番话就像一块大石投入了平静的池塘,下面坐着的人立马嗡嗡嗡议论了起来,过了一会,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说:“我报名,我去。”大家循着声音望去,是一连三班的班长倪永福,这个人是安徽金寨山区的,家里特别穷,当初是被抓壮丁抓过来的,在国民党部队里受尽了兵痞子的欺压,这次跟着部队起义到了解放军这边,切身感受到这里与在国民党部队里不一样的氛围,他从心里感到高兴。听到杨云枫的一番话,心里暗暗琢磨了一阵,最后下定决心第一个报了名。

“说说你为啥愿意去?”杨云枫望着倪永福期待地问道。

“我能说实话吗?”倪永福问。

“在咱们共产党的队伍里不兴说假话,心里想啥就说啥!”杨云枫回答。

“我愿意去,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划算。”

倪永福的一句话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笑。

“咋个划算法?”蔡云邈笑着问道。

“我自己主动报名去,如果能全须全尾回来,也算为解放军做了一件好事,还能得到奖励,多好的事啊!”倪永福说。

“要是回不来呢?”杨云枫追问。

“咱们都是当兵的,当兵打仗总是有风险!退一万步讲,就是我自己被打死了,爹娘和兄弟姐妹还有共产党照顾着,我还有什么顾虑呢?!这些还不是我想得最多的,我有三个老乡在十四军,之前听他们说,部队里人心早就散了,如果这样的部队与解放军硬碰硬地交手,说不定我那几个老乡的命可就没了。我要能趁早去劝说他们投诚,说不定还能救他们,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去一趟不知能造多少级浮屠啊,大家说划算不划算?!”

倪永福的一席话让还在犹豫当中的一些人豁然开朗,他一带头报名,很快十个名额就报满了。杨云枫、蔡云邈称他们为“十大壮士”,一番肯定后,立马与他们签订了协议。

把十个人单独集中起来后,杨云枫对他们进行了培训。内容涉及怎么样过去,带什么东西,过去后怎么说,遇到被抓被审怎么办等等。除了反复训练,杨云枫和蔡云邈一起还对他们进行了现场情景模拟,觉得差不多了才让他们分头行动,在夜色掩护下悄悄潜入了双堆集二十三师、十军以及十四军的阵地。

十个人自称是被俘后又释放回来的士兵,把带的食物分给了一帮饥寒交迫的士兵,同时也把携带的传单悄悄地散发出去,把解放军优待俘虏的情况也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说在那边能吃得饱,能穿得暖,不想打仗还可以领到粮食盘缠回家,当官的不打人,官兵平等……不少十四军的士兵听了非常羡慕,起了向往之心。当然他们也无一例外地被审查,因为事先经过了培训,对付起来大多得心应手。

但倪永福遇到了麻烦,对方对其进行了超出常规的审讯,刚开始他还能对付,后来问急了,缺乏经验的他说了一句:“我要见长官。”

审问的人问他:“你要见哪位长官啊?”

“我要见熊逢秋长官。”

“熊长官是你说见就见的?!”一个审问的人抬手就要打。另一个人说:“我们还是报告一下吧,也许他真有什么事。”

当即他们向上面报告了,来了一个当官的,众人都叫他李参谋。李参谋说:“我是熊军长派来的,你有什么事尽管给我讲,我保证转达给他。”

完成任务心切的倪永福信以为真,他从裤子夹缝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李参谋,说:“这是放我回来的时候,有个姓杨的部长交给我的,让我无论如何要交给熊长官,说是非常重要。”

李参谋问:“还有别的话说吗?”

倪永福说:“没有了。”

“没有就滚吧。在队伍里不要乱说乱讲。”李参谋拿着信回到十四军的军部,把这封信交给了谷副军长。谷副军长打开一看,竟是刚刚起义的一一〇师师长蔡云邈写给熊军长的亲笔信。

谷副军长认真看了这封信,蔡云邈的来信可谓情真意切,先是叙说了多年的情谊,又讲到在国民党内部这么多年来所见所闻的腐败丑陋之事。他在信中明确指出国民党必然覆亡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希望熊军长能幡然醒悟,投奔光明。现在十二兵团被围双堆集,部队缺粮少弹,再战下去只能致使更多的人死亡等等。谷副军长越看越生气,认为此信如果落到对党国已露不忠端倪的熊军长手里,必将后患无穷,于是“唰唰唰”几下就把信撕得粉碎。

顽固的谷副军长对共产党这一套十分惧怕又无可奈何。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解放军的政治攻势比机枪大炮更能瓦解军心。在对面的解放军阵地上,竖着不少门板,上面贴满了“解放军优待投诚之人”“放下武器才是最好的出路”“共产党为人民打天下”等标语,国民党的阵地上也时常飞来“劝降”宣传单,他曾下令阻止官兵捡拾并严禁看这些东西,尽管三令五申,仍然屡禁不止。更可怕的是对面阵地上的解放军的广播,从早到晚播放着黄百韬兵团被歼灭、八十五军一一〇师起义、杜聿明集团撤出徐州城等消息,听得战壕里的国民党士兵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倪永福被谷副军长下令残忍地枪杀了。虽然倪永福送出的信没有起到效果,但其他人送出的信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一位姓李的士兵潜回到八十五军二十三师后,把解放军的政策悄悄转告了几位师长和副师长。二十三师原是湖南湘军旧部,并非蒋介石嫡系,一直在八十五军受窝囊气,解放军的政策对他们触动极大。12月9日,解放军猛攻该师据守的小王庄,师长黄子华要求补充弹药和派坦克来增援,均未得到满足。黄子华认为这样打下去,弹尽粮绝的二十三师必定全军覆没。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对面解放军在阵地前放置了大量食物和药品,并表明赠送给二十三师官兵。在强大的政治攻心面前,黄子华当即决定放弃抵抗。派手下人和那位李姓士兵一道越过防线与华野七纵接洽,商谈具体事宜。最后于12月10日晚率二十三师师部及所属两个团和二一六师余部共三千余人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