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猎物到手,陈楚文立即展开了审讯。

“李大主任,我们先在这里喝杯咖啡聊聊天,等会再去花园饭店吃牛排。”陈楚文笑着对李婉丽说。

“按照西餐的习惯,都是先吃牛排,餐后再来一杯咖啡,今天陈站长颠倒过来安排,估计我今天晚上是吃不上牛排了。”面对陈楚文的伎俩,李婉丽心里亮堂得很。有刘峙做靠山的她根本无所顾忌,直接就把话撂在台面上。

“李大主任果然聪明过人,那我就打开窗户说亮话,直奔主题了。”陈楚文收敛起笑容,一下子板起了长脸。

“陈站长请便!”李婉丽坦然应答。

“李主任,你11月5日不辞劳顿驱车去海州,不知有何公干?”陈楚文开口问道。

“呦,陈站长,你们保密局管得也太宽了吧!我是徐州‘剿总’的人,在工作上与你们保密局没有任何隶属关系,有何公干,需要向你陈站长报告吗?!”李婉丽语气十分强硬。

“今天你必须说!”陈楚文同样强硬。

“陈站长,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去海州的公务是刘总司令亲自下达的,属于军事机密。不要说是你,就是毛局长亲自来,没有刘总司令的命令,我也不会说。顾总长来徐时讲过,在徐州‘剿总’内部,党国军事机密相互之间不得打听,以防共谍乘虚而入。你这样问我,不是公然违背顾总长的命令是什么?!”李婉丽说完,双眼直盯陈楚文。

一席话说得陈楚文竟无言以对。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女流之辈不但嘴硬,竟还会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自己的嘴。

“好说!好说!”陈楚文知道对这个背景深厚的女子不能轻易用刑,决定以退为进,口气软了下来。

“我都问过了,说是让你去督察海州部队撤退情况。”陈楚文说。

“陈站长,这点我必须声明,婉丽受命前去督察属‘剿总’军事机密,你现在知道了,说明有人透露给了你,今后上峰就此事怪罪下来,谁告诉你的谁负责,与我无关。”李婉丽说完,陈楚文心里一惊,他想不到平常说话不拘小节的李婉丽,应对起来竟是如此滴水不漏。

“李主任,你少给我兜圈子,实话告诉你,我是奉蒋委员长之命与你谈话,你去海州督察情况我不再过问,也不感兴趣。但据我所知,在海州,你还做了与部队督察毫不相干的事。”陈楚文单刀直入。

“我到海州,就是去完成刘总司令交代的部队撤退督察任务,没做一件其他毫不相干的事。”李婉丽面不改色。

“李主任,你也知道我陈楚文是干什么的,瞒报实情是要负责任的,而有些责任你一个小小的上校副主任是负不起的。”陈楚文开始了惯用的恫吓。

“陈站长,你在保密局履职是为党国服务,我在徐州‘剿总’吃饭也是为党国服务,都是在为党国服务,请您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再说一遍,我做过的事我会如实说,没有做的事我不会胡乱说,这是对刘总司令负责,对委员长负责,对党国负责。”

陈楚文知道,面前的这位女子不好对付,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只有把掌握的情报都摆出来,逼其就范了。

“李主任,我保密局在海州的人今天报告,你在海州与一唐姓盐商秘密接触,用你乘坐的吉普车为他带回了几口木箱子,可有此事?”陈楚文说这番话,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他并没有把刘峙动用军车运载私盐的事抖搂出来。因为动用军车,必是刘峙下的命令,其他人不可能办到。而这时,他区区一个徐州站站长在国共大战的紧要关头绝对不能惹怒位高权重的徐州“剿总”司令刘峙。

李婉丽听到陈楚文的话,心中不禁一惊,方知自己去海州的行踪已被陈楚文掌握得一清二楚,再隐瞒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陈站长,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您的一双火眼金睛啊!尽管您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不能说。”李婉丽先是轻描淡写地承认,接着斩钉截铁地拒绝。

“李主任,你去海州执行部队督察之事的内容我不便过问,但这件事你必须说。”陈楚文双眼瞪得滚圆。

“我要是不说呢?”

“说不说就由不得你了,我得执行毛局长——不,是委员长的命令,用你不喜欢的方式撬开你的嘴巴!”陈楚文手中握有尚方宝剑,自然有了底气,说话的嗓门大了几分。

李婉丽怔住了,她没有想到陈楚文竟然连刘峙的虎须也敢捋。

房间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陈楚文没有说话,他知道,对面的女人正在心里权衡利弊。

几分钟过后,李婉丽软了下来。

“好吧,既然陈站长执行的是委员长的命令,那我就说给您听。”

“李主任,请说!”

“我去海州,除了督察部队撤离任务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按照刘总司令的交代拉回了几车食盐,还为刘总司令带回了几只木箱子。”知道无法隐瞒的李婉丽和盘托出了自己在海州所做的全部事情。

陈楚文心中大喜,他知道这次自己抓住了刘峙的把柄,可以据此出一口恶气了。

“拉回几车食盐干什么?”陈楚文决定先攻破李婉丽说出的第一个堡垒。

“去之前,刘总司令特别嘱咐我,此事是影响重大的军事机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我还是不说为好!”李婉丽面呈为难之色。

“李主任,不是我让你说的,而是毛局长和委员长让你说的!”陈楚文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那您绝对不能对外讲。临出发前,刘总司令说,现在徐州城的奸商囤积居奇,恣意哄抬食盐价格,徐州‘剿总’几十万部队要长期与共军作战,食盐是不可或缺的军需物资。到海州后,转告李延年,要抢运出来几车食盐,以备急用。但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对外讲,消息倘若泄露,徐州城里的老百姓定会疯狂抢购,必将引起民心混乱,我军也将不战自败。”

陈楚文知道,刘峙用军车偷运食盐,定是与唐姓奸商串通,趁党国危难之际大发横财。本想抓刘峙个现行,却没有料到在李婉丽嘴里,他刘峙倒成了为党国分忧、运筹帷幄和高瞻远瞩之人。

陈楚文当然不相信李婉丽之言,他要刨根问底。

“在海州购买食盐,肯定会比当时的价格贵上几倍吧?”

“不但不贵,还比往常的价格砍掉了三成,刘总司令特别指示李延年司令,趁机赚盐商一把,为‘剿总’节省军费。”李婉丽回答。

“买入低廉,到徐州后记账时就不是按原价了吧?”

“据我所知,这批食盐运抵徐州后,是按实际购价核入军账的。要是不信,您陈站长可以直接找刘总司令询问!”

陈楚文不再说话,他知道,“笑面虎”刘峙肯定早已把事情抹得一干二净,再继续询查,也只能自讨没趣。

陈楚文决定开始进攻第二个堡垒。

“几口木箱子里装了什么?”

“箱子里装了什么,我没有打开查验,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瞒报的话,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姓唐的老板感谢国军购买他的食盐,说虽然价格低了一点,但总比共产党来了充公要好一些,作为感谢,送给刘总司令一点东西,声称说不定对党国还能派点用场。”

“箱子运回来后交给刘总司令了?”

“我报告了刘总司令,刘总司令说,最好是金子或者银子,‘剿总’正缺钱呢,统统拉到军需处仓库里去,请他们核验吧!”

“那你怎么办的?”

“我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仓库,军需处的人卸下箱子后,开箱进行了检验,哪是什么金子银子,全是些《海州志》《连云一瞥》之类的破书。现在东西还在仓库里,您陈站长马上可以派人去核实!”

李婉丽的话说得陈楚文目瞪口呆,这是出乎陈楚文意料之外的。

陈楚文一万个不相信,但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刘峙这个老狐狸绝非他能对付得了的。事实确如陈楚文的判断,当李婉丽到达徐州城郊区时,刘峙派心腹乘坐吉普车与李婉丽接上了头,打开木箱,把里面所有的金条和珠宝全部换成了早已搜集到的旧书,封好后拉回了军需处的仓库。至于几车食盐,刘峙确实没有提高价格,但他将数量翻了两倍计入了军账,整个过程做得鬼神不知,天衣无缝。

夜里十二点,毫无收获的陈楚文无奈地放走了李婉丽。

李婉丽前脚刚离开徐州站,陈楚文就收到密报:“报告站长,司令部军务处佟处长家夜里十点半接了一个可疑电话,我们对录音进行了分析,确定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中共驻徐州办事处主任邵晓平!”

正沮丧万分的陈楚文立刻来了精神,大声说道:“抓!把佟处长和他老婆立即抓到站里来。”

一个小时后,佟处长和他老婆被带到了保密局徐州站。

一连两个钟头的软硬兼施,佟处长夫妻俩始终只承认家里接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但不承认认识什么邵晓平,更不承认自己“通共”或是“共谍”。佟处长老婆更是大哭大闹,声称天亮后马上打电话去南京告诉蒋夫人,说陈楚文骂她整天神神道道,除了到教堂里呜呜哇哇讲一通不咸不淡的屁话外,一点正事不干。

审讯佟处长两口子的时候,陈楚文派人到他们家里进行了搜查,满屋子除了基督教书籍和画像外,没有发现任何有“通共”嫌疑的证据。

陈楚文不肯罢休,对两人上了酷刑,折磨得他们号哭不止……

第二天上午十点,南京毛人凤火急火燎地给陈楚文打来了电话,听到陈楚文说两人死活不承认自己“通共”时,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笨蛋,没有证据怎么就抓人?委座刚才让顾总长给我打了电话,说夫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说你亵渎神圣的教义,让我马上枪毙你这个蠢货,你让我怎么收场?赶快放人,立即给佟夫人赔礼道歉,让她给蒋夫人亲自打个电话,说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饶你这个愚民一条狗命……”

原来,李婉丽回去后,立即将自己被抓的情况报告了刘峙。刘峙没有想到陈楚文竟然暗地里查起了自己,气得浑身发抖。于是他就在心里琢磨起如何将陈楚文赶出“剿总”司令部,以防夜长梦多,坏了自己的好事。正在他唤来几位心腹商讨对策之际,忽然接到电话,说陈楚文又把佟处长连同他老婆抓去了。刘峙知道,这次自己抓到话柄了,便不顾此时正是半夜,立即给顾祝同打去了电话,大嚷自己这个司令没法干了,手下的人三天两头被抓,根本没有精力去指挥几十万部队对付共军,全部精力都用在从陈楚文那里捞人了。刘峙最后还添油加醋地说,陈楚文抓他的人也就算了,还把蒋夫人最好的女教友抓去,辱骂毒打,他这是对蒋夫人的不恭,是不是认为蒋夫人也有“通共”的嫌疑啊……

第二天,杜聿明接到蚌埠刘峙的电话:“为稳定‘剿总’全体将士军心,以便集中全力对付共党,速将陈楚文保密局驻防人员撤离,司令部防谍重任由‘剿总’情报处全权负责,防谍事务不能削弱,只能加强。”

陈楚文当天就带人灰溜溜地撤出了徐州“剿总”大院。

陈楚文无奈放走佟处长夫妇的当天下午,徐州“剿总”军用专线电台大院内来了三位身穿白色大褂、肩背药箱的医生,亮明通行证并经过严格检查后进入院内。三人是奉“剿总”命令,为近期以来从未走出大院的官兵们检查身体的,带队人是国民党徐州陆军总医院上尉主任邹铎。一进院门,邹铎就嘟嘟囔囔地对顾一炅派来的值守宪兵连长蒯大生抱怨,本来说好几天之后等医院空闲时才来的,不知司令部里的人中了什么邪,非要今天就来,害得他们丢下医院一大堆伤病员,但回去后活儿一样不少,只得夜里加班干了。

五大三粗的蒯大生听完邹铎的抱怨,也气不打一处来,扯起嗓门吼道:“啥?你们医院还算忙?!和我们这里相比,算个屁!我们这里几十台电话机白天黑夜响个不停,人人像机器一般手忙脚乱地接话传话,连打盹的工夫都没有,一帮人累得东倒西歪,病恹恹的没个熊人样!我们必须随时守着,万一有个差错闪失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三个赶快检查吧!”邹铎望着蒯大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蒯大生事先已接到通知,他将电台人员分成四组,轮流到临时腾空的一间办公室检查身体。

邹铎带领两个医生开始号脉、测体温、量血压……蒯大生带领两个卫兵形影不离,一直守在三人旁边竖起耳朵听他们与电台人员间的每一句对话。蒯大生这么做,是因为顾一炅的特别吩咐:体检时对每个人都要严加防范,现在“剿总”内部处处蛰伏着共军的谍报人员,稍一大意,就有可能被他们钻空子。

一名姓王的士兵体检完,离开前怯生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交给了邹铎。

“邹大夫,俺哥在二马路上的‘鸿达’车行拉黄包车,大冬天的连双袜子也没有,俺节省下的这双袜子,您行行好,帮我找个人捎给他吧!”

邹铎刚要伸手去接袜子,却被蒯大生抢了先。蒯大生打开纸包仔细检查了几遍,确实是一双部队下发的普通绿色线袜。

“不行!任何东西都不能带出去,这是上峰的命令!况且这是军需物资,怎么能给一个拉黄包车的穿!”

王姓士兵苦苦哀求:“蒯连长,这是按规定发给俺的,平常俺鞋袜都节省着穿,才攒下这双袜子的。”说完,“哗啦”一下脱掉鞋子,露出脚上千疮百孔的线袜。

“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是不穿,就交给门口站岗的弟兄了。大冬天站岗,穿两双袜子暖和!”

王姓士兵无奈,哭丧着脸走了。

后面,还有几位军官要给家里捎带书信和节省下来的罐头,都被蒯大生扣留,理由是这些东西内万一藏有暗号或者暗语,蒋委员长的秘密就会很快被毛泽东知道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轮到徐州民盟支部的车正元。

“车上尉,你以往得过什么病吗?”在每次检查前,邹铎都要问上一句对方的既往病史。

“没什么大病,就是胃不好,老是隐隐作痛。”

“都吃些什么药?”

“不怕大夫笑话,为治疗我的胃病,可以说试遍了天下的偏方,黑矾、黑枣、核桃仁、栀子、当归、铁胆粉一个不落,可就是不见效。”车正元苦酸着脸一口气说出了六种治胃病的偏方用料。

“你试过砂仁、厚朴、穿山甲、蜂蜡、麦芽、海南沉没有?”邹铎接过车正元的话头,流利地报出了另外六种东西。

“还没有。”车正元回答。

“你平常在哪里抓的中药?”邹铎紧接着问道。

“惠民中药铺!”车正元不假思索地答道。

“别去那里了,去九里山下的‘华佗医圣堂’吧!”

联络暗号对上了。

邹铎并非普通的大夫。1946年10月,民盟总部委派邹铎来徐州开展地下工作。经宋庆龄介绍,邹铎顺利地进入国民党徐州陆军总医院并以“主任”身份作为掩护,与中共地下党组织密切配合,在隐蔽战线上开展情报搜集工作。

淮海战役打响前夕,邹铎观察到很多国民党军官住院后情绪消沉,于是他经常主动找他们“谈心”,为他们进行“心理咨询”,还颇为关心地为他们多开些药。这些国民党伤病员见邹铎善解人意,在倾诉完满腹牢骚后,什么都和他聊。虽然多是琐事,但邹铎经过分析,还是从中提炼出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邹铎最成功的一次情报工作,当属不动声色地获取徐州城防布置的绝密信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和一位国民党新五军的军官聊起防御工事。那名军官无意中透露,徐州城守军构筑的碉堡射击孔突然由平直射击改为向下倾斜角度射击。邹铎“随口”询问什么原因,大大咧咧的军官说新五军内新兵多,个个对打仗充满恐惧,所以参谋部为了不让他们直接看到不怕死的共军士兵,把射击孔改为向下倾斜,这样可以使新兵的视野看不到百米以外。事物皆有两面,此举虽然“解除”了新兵们的恐惧心理,但也带来了可怕的后果,新兵们的射击有效距离局限在了百米之内。邹铎迅速将这个情报报告给了上级,华野参谋部据此判断出国民党徐州防御工事比济南城防脆弱的结论。得到这个重要情报后,粟裕派杨云枫与邹铎秘密见面,责成他再次确认情报的可靠性。邹铎接到任务后,以看望归队伤兵的名义,对徐州城内国民党军的各个据点、工事进行了详尽的排查,证实了此前关于国民党军的确没有依托徐州城进行顽抗企图的判断。邹铎的情报对后来华野和中野进行兵力部署起到了重大作用。粟裕因此对杨云枫说:“邹大夫不但能看人的病,还能看防御工事的病,是个万能大夫!”杨云枫把此话传给了邹铎,邹铎听后激动地说:“主要是我这个看病的郎中寻了个好东家,才能有机会悬壶济世……”

接上头后,邹铎边给车正元体检身体,边和他聊些中药的配方和疗效,两人说得天花乱坠,甚为投机。坐在一旁监视的蒯大生听得实在无聊,不屑地瞟了他们一眼,就走到门外去抽烟。屋内还有两位宪兵负责监视其他两位大夫,趁他们倦怠走神,车正元眼疾手快,立即把用信封装好的一沓钱塞给了邹铎。邹铎知道,此时车正元交付的任何东西都非常重要,迅速藏进了口袋。

蒯大生抽完烟回到屋内,邹铎已给车正元体检完了身体。当着蒯大生的面,车正元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同样的一个信封。

“邹大夫,我想托您件事。”车正元说。

“什么事?”没等邹铎反应过来,蒯大生抢先开了口。

“我老婆这几天该生了,她身体瘦弱,还一直贫血,身边陪着的只有我不识字的老娘,我在这里又回不去,快把我急疯了!这是一点钱,如果她遇到紧急情况,恳请你们陆军总医院帮帮忙吧!”

“车中尉,你们都是党国的栋梁,陆军总医院应该为你们服务,我答应你!你夫人就不用去私人诊所接生了,就到我们医院吧。这些钱我先拿着,用不完一定还你!”邹铎说完就去接信封。

蒯大生一把夺过了钱,大声说道:“顾处长有令,里面的人一概不许向外带东西!”

当车正元苦苦哀求的时候,邹铎一直在分析,对方已经偷偷塞给了自己一沓钱,为什么当着蒯大生的面,又拿出同样厚度的钱呢?邹铎虽然没有搞明白,但他知道,长期潜伏敌营的车正元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尽管不知他的用意,邹铎心里想,自己必须全力配合好,演好这出戏。

“蒯连长,我是外人,请允许我说句公道话。车中尉在这里没日没夜地加班,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你们一定要把他家里的事照顾好。否则,一边劳累一边担心,人不是铁也不是钢,会垮掉的!他要是垮了,损失可就大了!”邹铎走到蒯大生面前好言劝说。

“不行!”蒯大生语气蛮横。

“我不干了!要抓要杀,随你们的便吧!”车正元也不是软茬儿,他一脚踢开了身边的椅子,大声吼道。

体检室内乱作一团,外边正在等着体检身体的几位军官也都冲了进来,替车正元说话。

“蒯连长,这事别闹大了,你还是请示一下顾处长吧?”邹铎再次劝说蒯大生。

此时的蒯大生也怕出乱子,抓起房间的电话打给了顾一炅。

顾一炅回了电话,说考虑情况特殊,此次作为特例,其他人不得效仿,否则军法处置。但那一沓钱必须用碘酒检验,看上面是否密写了东西,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方可带出。

蒯大生叫来一个宪兵,让他拿到值班室检验。

半个钟头后,宪兵送回了检验过的那一沓钱,说是没有问题。

蒯大生将信封递给了车正元,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拱了拱手:“对不住了,兄弟也是奉命行事。”

车正元把信封交到邹铎手上,充满感激地说道:“邹大夫,拜托您了!我老婆要是在私人诊所接生,不但安全得不到保证,还得花比这多一倍的钱。那样的话,一半的钱就是废钱了!”

邹铎听到车正元的话,恍然大悟——聪明的车正元刚交给自己的钱是掩饰,事先偷偷塞给自己的那一沓钱才是有用的,他唱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便于掩护自己离开时躲避门卫的严格搜身盘查。

中间休息的时候,邹铎去了一趟卫生间,把车正元最后给自己的一沓钱连同信封撕得粉碎,扔进便池,用水冲走了。

离开军用专线电台大院时,宪兵从邹铎身上搜出了一个装钱的信封。站在一旁的蒯大生说:“查过了,让他带走吧……”

第三天下午,杨云枫完成了在徐州城的所有任务,与道修和尚告别后,挑着空箩筐走出了兴化寺。

在过去的两天时间内,杨云枫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先是让燕刚给海州军管会发去电报,让他们将早已发现的唐老板店里的伙计抓了起来,然后向外透露风声,说伙计交代了刘峙和唐老板的关系以及一个女军官来过海州的事,故意让陈楚文派出的一名卧底听到,诱使陈楚文带走李婉丽,使陈楚文和刘峙之间的矛盾陡然升级。

在燕刚布设海州之局的同时,杨云枫又让邵晓平用提前获悉的电话号码给佟处长家打去电话,“通知”他们凶多吉少,赶快撤退。佟处长老婆听不明白什么意思,生气地“咣当”一下挂断了电话。尽管双方通话时间很短,但还是被陈楚文的手下窃听了。

在城门外,“黑毛”燕刚一见到杨云枫,就说陆军总医院的一名大夫通过民盟徐州支部转交给他一个信封,里面装有一沓钱。

杨云枫说:“表面上是钱,回去后用碘酒处理一下,我们需要的情报应该都在上面。”

“啊!”燕刚一声惊叫。

“不过,这一沓钱得由我拿着,你这个‘黑毛’整天用土坷垃擦屁股,会弄脏信封的!”

杨云枫的一句话把手下爱将燕刚说得哈哈大笑,窘迫得直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