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不要再来医院了。”
本来昏昏欲睡的区嘉,一听到伍铭炀的声音,瞬间清醒了。
一时情急,对方仁说的话有些重了。
不过,方仁还是不会生她的气。
自己明知道她不喜欢这样,却偏偏情难自禁。
也不在乎她会怎样误会自己。
只能强扯起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
可是,转身离开的时候,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刚刚的反应,就是证明了自己在她的心里,并没有半分位置。
好不容易要放下了,这下,却被自己的贪心惹得又有点难过。
所以说,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啊。
在病房外,被伍铭炀扯着领子的时候,方仁一丁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
随他打,随他发泄好了。
这样,这段时间,给区嘉带来的麻烦,就两不相欠了。
但是,无论什么情况,董炎总是无理由地站在自己这边。
现在,他又在为自己说话了。
“好,我滚。”
这次,方仁不想让董炎再无端地为自己,和别人变得难堪了。
他终于看得到,一直以来都待在自己身边的人了。
两个人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才发觉,夜色已浓,寒风又起。
就这样,方仁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走着,任风吹,像具行尸走肉。
董炎看着他的背,默不作声地跟着。
无论他去哪儿,他都要跟着,都会陪着。
两个人,在初春的寒夜里,不眠不休地走着。
一直到墨黑的天空渐渐变成深蓝,一直到两人又回到住院部的门口。
方仁还想回到她的身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
就算她现在根本不需要自己,他还是想看看她。
方仁在冰凉的石阶上坐下,此刻,他也想生一场病。
“这里冷,我们进去找个地方坐。”
董炎想将他从冰凉的地上拉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
“董炎,你为什么总跟着我?跟着我这个混蛋?”
因为心疼你这个混蛋呀。
可是,董炎的爱,要怎么告诉他?告诉这个世界?
方仁承受不了的爱,就藏在自己的心里吧。
“因为你是我哥们儿。”
“哈哈哈,是呀,到头来,我也就还有你这个哥们儿。”
方仁的笑,多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董炎也只能跟着他无言地笑,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
一直以来,董炎都希望他明白的,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他方仁身边,都会有董炎在。
现在,能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给我一根吧。”
一天内,方仁问人要了两次烟。
恐怕,因为她,又要重新抽起烟了。
董炎也不问他什么时候破了戒,给他点上。
只要他能戒掉区嘉,随便对什么有瘾都好。
“这烟呀,是不能随便戒的。”
方仁深深地吸了一口,苦笑着说。
两人就在寒风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不说话。
直到烟头掉了一地,空烟盒躺在上面,天也彻底亮了,方仁才蠕动已经干裂的嘴唇。
“董炎,或许,我不该回郑都来。”
董炎听了,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口,
“那就去上城吧,我们两个,重新开始。”
其实,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
只是现在听方仁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那不如,两个人一起离开,在没有区嘉的地方,重新开始。
“再说,等她出院。”
这时,伍铭炀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区嘉把你们当朋友,你们就应该懂,什么才是朋友。”
方仁听了他这句不痛不痒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董炎却望着伍铭炀的背影冷笑起来。
没想到,所有的事情到最后,一定要有人离开才能真正结束。
区嘉直到出院那天,也没有再见到方仁。
住院期间,董炎也只来看望过两次,不多待。
在区嘉出院的前一天,伍铭炀结束出差回来了,提前收拾好了家里的一切,还接来了区嘉的母亲,准备让区嘉趁此机会好好休养。
一进家门,区嘉就看到了在客厅里忙前忙后的妈妈,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看,的确是自己远在千里的亲妈。
“妈?你怎么来这儿了?”
也顾不上刚拆线的伤口,一个劲儿地往妈妈身上扑。
“哎呦,你个瓜娃子,别乱动。”
“没事儿了妈,我都已经好了。”
区嘉一到妈妈跟前,就开启了不常见的撒娇模式。
“动这么大的手术,你也不知道通知我一声,要不是铭炀,你打算一直瞒着我呀?”
区嘉瞪了一眼伍铭炀,但是人家现在有准丈母娘撑腰,不怕区嘉。
“阿姨,不止是您,区嘉还打算瞒着我呢,我知道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这不,赶紧把您接来好好管管她。”
“嗯,我这次来,就是来好好管教她的,让她平时不好好吃饭。你放心,我再把她交给你的时候,会把她割掉的阑尾都给补回来的。”
区嘉一听到阑尾就小腹疼。
“妈,你可千万别,我可不想再受阑尾的罪了。”
伍铭炀极其自然地就接上了区嘉的话,
“妈就是跟你开玩笑呢,哪还真能再让你长出个阑尾来。”
等等,伍铭炀刚刚是管自己的妈妈也叫妈了吗?
他这是当着自己妈的面闹哪样?
可是比起阿姨这个称呼,区嘉的亲妈明显更满意伍铭炀刚才的叫法。
“好了,铭炀,你陪她回屋休息吧,我给你们做饭去。”
妈妈那娇羞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就这么默认了?
区嘉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被亲妈卖给伍铭炀了。
伍铭炀虽然也想好好和区嘉单独待一会儿,但是,也不能真的让丈母娘一个人忙活,就在厨房帮起了忙。
两个人,有说有笑,相聊甚欢。
伍铭炀本质上可能真的是个妇女之友。
区嘉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起来。
因为阑尾耽误的事,还都没解决呢。
对方仁说了那样没良心的狠话,的确是自己不对。
至今为止,她对方仁的歉疚,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
看来,是必须离开郑都了,免得惹朋友们伤心。
真要考虑起来,区嘉觉得换个城市工作,不是没有好处。
可以选择离母亲近一点的城市,就能时常照应母亲了。伍铭炀也可以常回家看看。
毕竟长辈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看不到孩子们,难免觉得孤独。
区嘉打算午饭时,就跟妈妈和伍铭炀商量这件大事。
由于医生嘱咐不放屁、排便,就不能吃饭,在医院待着的那几天,区嘉足足五天没吃一口饭。
几天来,她就靠吊水活着。
前两天,好不容易放了又臭又长的屁,拉了又臭又多的便便,激动地下楼去吃碳水化合物,却都不合胃口。
嘴巴早就被妈妈和伍铭炀惯坏了。
现在,妈妈和伍铭炀为自己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区嘉自然胃口大开。
筷子勺子几乎没停歇过,光顾着吃,话都不多讲。
一直到快把自己刚缝过的的伤口撑开,被伍铭炀一把拦住,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大事。
区嘉心满意足地擦擦自己的嘴巴,不经意地问妈妈,
“妈,你想不想我以后离你近一点?”
“怎么了?想回去了?那就回去吧,和铭炀一结婚,妈最大的心事也就了了。”
伍铭炀听了自己丈母娘的话,要开心死了,区嘉却因为羞羞假装急了眼。
这种事,还是矜持一点好。
“妈!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说的是我换个城市工作。我连自己的嫁妆还没攒够呢。”
区嘉这后一句声音虽然小得像嘟囔,但伍铭炀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人嫁给我就行了,什么嫁妆都不需要。”
他现在算是在求婚吗?
当着妈妈的面?
而且妈妈笑得很是春风得意?
为什么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谁要嫁给你了,想得美。”
区嘉可不想让他在自己妈妈面前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结婚是人生大事,求婚也是。
区嘉的妈妈看着这一对儿,乐不思蜀,都忘了区嘉要说的正经事。
伍铭炀则是一早就猜到区嘉想离开郑都了,就直接问起了区嘉,
“你是不是想去别的城市了?”
在伍铭炀出差前,区嘉就想告诉他了,结果一直拖到现在。
“是,不过还没想好去哪儿。”
区嘉妈妈如沐春风之时,还不忘插一句话,
“不管去哪儿,和铭炀一块儿,离我近不近的没关系。”
在丈母娘心里,还是女婿比较重要。
“您放心,区嘉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肯定在一块儿,也不会离您太远的。”
“嗯,妈,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这么急着挪地方了。”
这就叫夫唱妇随吧。
三个人坐在一块儿聊天,让整间屋子更有了家的气息。
晚上,三个人看完电视,准备休息时,区嘉妈妈发话了,
“铭炀,今天就别和嘉嘉睡一块儿了,她刚动完手术,不能折腾,让她跟我睡。”
区嘉听了这话,下巴都要惊掉了。
自己的好妈妈怎么能对自己产生这样的误会?
什么睡一块儿?分明还没沾过他的床呢。
有这么误会自己女儿的吗?
“妈……”
“好,那今天就让嘉嘉跟您睡,晚安。”
伍铭炀在区嘉想要澄清之前,抢先解释了一下。
不,是又抹黑了一下。
区嘉发现,伍铭炀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尤其是在自己的妈妈面前。
母女俩刚躺进被窝,区嘉就想跟自己的妈妈好好解释清楚,他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结果,区嘉母亲以一句“都是火力正盛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为结语,转过身睡觉去了。
区嘉将手机调了静音,在微信上找伍铭炀理论。
你刚刚为什么不跟我妈解释清楚?
毁了我的清白。
我分明都没有沾过你的床好吗?
隔壁房间的伍铭炀一准料到区嘉会这样,又想趁机调戏自己的小玩意儿一把。
那你是想沾我的床吗?
放心,
终有一天,我还是会毁了你的清白的。
区嘉看完他秒回的消息,差点没被气吐血,又怕被妈妈看见,赶紧将手机关了屏幕。
本想讨伐他一番,却反被他耍了流氓。
还是自己道行太浅。
每次与母亲一起睡觉,区嘉总能睡得十分安稳踏实。
第二天一早,区嘉发现伍铭炀没有做早饭,也没有去上班,只是穿戴整齐地坐在那里,安静地等母女俩起床。
“你不是说,今天还要去上班的吗?怎么在这里坐着?”
“一点小问题,他们自己也能搞定,就算搞不定,不是也还有你们后期部吗?”
伍铭炀的功率的确变小了,这么快就把锅又甩给后期部了。
只要区嘉不在那个后期部,谁加班背锅都无所谓。
“哎,可怜了我的那些同事们。”
区嘉暗暗同情自己的同僚们,“那你说吧,今天不上班干嘛?”
“带妈了解了解你生活了快五年的郑都呀,从胡辣汤开始。”
伍铭炀提起胡辣汤,才让区嘉觉得,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过得又慢又长。
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忽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