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家人正对奚柘突然病了这事上火,不一会儿就听屋外院子里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叩门声。

“庆山啊,秀秀,家里有人吗?”

是隔壁的桑阿婆。

奚庆山连忙大步走出去迎。

“大娘,你和果儿来啦!我今儿一会儿还想去你们家,告诉你们,明天都过来这边过年呢。”

桑家就桑阿婆和桑果这祖孙俩,过年太冷清,奚庆山年年除夕都会叫她们过来,与自家一起过年。

初一他再带妻儿回祖宅去看望老娘,之后,便随他大哥一起去祭祖。

没办法,他老娘一看他就觉晦气,若非祭祖不能不让他来,大过年的她根本不想见他,连带着,对他的三个儿子也十分不待见,平日里遇到,总能找茬骂上几句。

但,那又能怎么办?毕竟是自己亲娘。

再看向面前的桑大娘,奚庆山就觉得,有时这位老人家才更像自家长辈,总那么亲切,又总能恰到好处地关怀人心,倒弥补了一些他们一家在亲情上的缺憾。

“庆山啊,我和果儿刚上山祭完她阿公,知道你肯定会招呼我们明天过来过年,就先拿了些能用上的东西过来,免得明日一忙,再忘了。”

桑阿婆没开门见山就朝奚庆山道谢昨夜山路扫雪之事,毕竟眼下还宵禁中,这院子只篱笆围成,跟大敞四开也没啥差别,万一叫人给听去可就不好了。

奚庆山赶忙接过桑阿婆和桑果手中东西,边将她们往屋里让,边皱眉道:“大娘,你说你,拿这么些东西过来干嘛?弄得我们一家都不好意思了。这明面上看,是我们一家邀你们祖孙俩来过年,可实际上,却吃的喝的都你们给准备……”

“什么你们的,我们的!咱们过年就讲究个开开心心,谁准备不一样?你若跟大娘算得这么清,那明年你们家再帮大娘种地时,大娘可也要跟你们细算算了,便看一亩地到底该给你们家多少工钱。”

“唉!大娘,你这,你看你……”

边说,奚庆山边把两个人迎进了屋。

结果一进屋桑阿婆和桑果才知道,奚柘竟病了,还一早上突然病的,看样子是受了很重的风寒。

随后桑阿婆看向奚柘的眼神就探究起来,且绝口不提山路扫雪之事,只送完东西就带桑果回了自家,然后一进门便开始烧柴起灶。

桑果不解:“阿婆,还没到晌午,你干嘛起灶?再说,咱们现在不都两顿饭吗?你又饿了?”

桑阿婆就笑:“哪能?我是要给你奚柘哥哥烧些红糖酒酿蛋,让他喝了发发汗,这样病会好得快些。”

桑果听完却没说话,一双圆圆大眼只静静看向阿婆,小脑袋里好似在思考些什么,半天才再开口:“阿婆……”

“嗯?”

“……那条山路,是不是哥哥帮我们扫的?然后他昨夜就冻病了。对吗?”

桑阿婆原本正忙活着,听到小丫头的话,便停下来看她。

看过一会儿,她忽地一笑:“小鬼精灵,你还真聪明。但这事可不许往外说啊!”

“我知道!”桑果一嘟嘴,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又怎么会不懂?

接着她又听自己阿婆在那低声叨咕了起来。

“唉,果然是随那一家人啊,竟如此早慧……”

“阿婆,你说什么?”

桑阿婆一回神,又不说了,只转头吩咐道:“去柜子那,把红糖罐给阿婆拿过来。”

“哦!”

桑果起身去拿糖,就忘了刚才的话茬。

等桑阿婆做好红糖酒酿蛋,用陶罐装了,又用瓷碗扣好,她放进大篮子里,递给桑果:“送隔壁去吧!叫你奚柘哥哥趁热乎劲全喝了,好捂一身汗,把寒气给逼出来,估摸着,下午就能退烧,明儿也就全好了,然后好好过个年。”

桑果赶紧接过,她点了点头:“知道了阿婆!我这就过去!我一定看着哥哥全喝完。”

说罢,桑果稳稳提着篮子,一路快步去了奚家。

她到奚家时,奚柘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呢。

早上奚柘他娘喂了他些米汤,之后就再什么都喂不进去。

这会儿何秀秀见桑果提了红糖酒酿蛋来,赶紧将小丫头让进了屋子。

“果儿,一会儿你帮我谢谢你阿婆啊!伯娘做不来这个,刚做了些蛋羹,但你哥哥却不肯吃。你说他都烧成这样,还不肯吃些东西,身子哪受得住啊?”

桑果摇了摇头:“秀秀伯娘,不用谢的!哥哥病了,我和阿婆都着急着呢。这个红糖酒酿蛋可好喝了,想来哥哥一定肯喝。我来喂他!我都跟阿婆保证过了,定会看着他给趁热全喝完。”

何秀秀苦笑着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隐约间,奚柘感觉自己鼻端传来了一股既熟悉却又与记忆中略有不同的酒甜味。

记得上一世,他一生病,桑果就会给她煮红糖酒酿蛋,其实他并不喜欢那个味道,但他喜欢她做给自己喝。

或者说,他喜欢她给他做的任何东西。

酒甜味越来越近,最后抵到了唇边,奚柘一张口,就被送进一勺,味道比记忆中的要更多了些酒味,却少了些甜,但同样都温暖又熨帖,奚柘就闭着眼,松开嘴,被喂进了一勺又一勺。

“伯娘你看!我就说哥哥定会喝的吧。所以你放心,待会儿再捂捂汗,阿婆说了,他下午就能退烧,明儿一早便全好了!”

“嗯,果儿真厉害!你回家一定要帮我多谢谢你阿婆啊。”

“嘿嘿,不用谢。伯娘,你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里照顾哥哥。二哥哥,小枫,你们也快到外面去帮庆山伯伯忙活吧。哥哥这有我就行。”

奚柘身体被一碗红糖酒酿蛋灌得舒服了许多,耳畔对话也越来越清晰,等屋子里又静下来后,他蓦地就睁开了眼睛。

彼时,桑果正伸手往炕边放着的一只木盆里投帕子,她刚把投凉的帕子拧出来,准备搭到奚柘额头,就惊讶一顿:“哥哥,你醒了?”

奚柘费力一笑:“嗯,一只小麻雀在我耳边一直叽叽喳喳,我又怎能不醒?”他声音十分沙哑,像是被粗砂粒给磨过,显得相当疲惫。

桑果听出这话是在调侃自己,就一边将凉帕子重重放到奚柘额头,一边嘟嘴道:“我才不是小麻雀呢!是也是只小喜鹊!你看,我一来你就醒了不是?”

她又摸了摸奚柘的脸:“怎么样,都没那么热了吧?”

奚柘听罢,点了点头,他心中一片温软,又费力牵了牵嘴角:“嗯,你是小喜鹊。东遥村里最可爱的一只!”

桑果就得意的笑了。

但很快她又收起笑,神神秘秘凑到奚柘耳边,极小声问道:“哥哥,昨夜那上山的路……”

“是我!”奚柘打断了她。他就知道,她们一定能猜出来,但,她们一定都猜不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桑果微微皱眉,拔高声音:“哥哥,我和阿婆都特感谢你!但……你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然后她又收了声,用气音,“还宵禁着呢,被人逮到了可怎么办?再说,昨儿白天你为何不叫上我,咱们一起扫多好?那样你也就不会被冻病了。”

奚柘微笑着垂了一下眼:“可我,天黑了才想起来啊。”

桑果听罢,小大人般叹出一口气:“唉,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哥哥,其实你不扫,我和阿婆踏着雪慢慢爬上去,那山路也是无碍的。”

奚柘不语,只是笑。

“哥!大哥,大哥……果儿姐,我大哥醒了吗?”

两个人正说着话,屋外,小枫那急三火四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桑果一边抬头望去,一边朝门外问道:“咋啦?小枫,你干嘛这般急?哥哥醒了。”

小枫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他瞪着一双毫不掩饰喜意的雁眼,压低声音:“果儿姐,大哥,你们知道吗?刚才我拿豆角干去妞妞家换干蘑菇时,路上竟遇了里长家的大儿子和村东头的李郎中,他们正一起着急忙慌地往里长家跑呢。然后我便跟着一起去看了看热闹。你们猜,怎么着?”

桑果敲了小枫脑袋一下:“不许卖关子!”

“哎呦!”小枫捂着脑袋,脸上却还在笑,“你们猜不到吧,竟是褚勇摔断了腿!我去时,他还躺在他们家后院的院墙外,疼得直哼哼呢。

“你们这半天没出屋,不知道,外面午后又下雪了,还挺大的,褚勇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就等李郎中的这会儿功夫,他身上都落了挺厚一层,被冻得直打哆嗦。可褚勇娘好似叫吓傻了,只知道瘫坐在地上,眼看着她儿子干嚎,都不知进屋去取件袄子来给他盖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