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第六章-2

“要是真有的话哪。”

“有的。”

南云瞪住青木。

“那个村子里···就有。那里有一个不死的生物,靠着一点水和空气,就活了数百年还是数千年哪。”

青木从南云身上別开视线,瞥向鸟口。

鸟口又露出一副伤脑筋的脸孔。

那个不死生物的事,光保也曾经提过。不仅如此,实际上住过哪里的华仙姑好像也对益田说过同样的话。根据益田所听到的,那个生物被安置在佐伯家内厅的禁忌房间里。如果光保的话可信,佐伯家代代秘密地守护着它,直到有资格品嚐它的贵人来访。它···

“叫做君封大人。是个没有手、没有脚也没有头的怪物。是个湿湿黏黏的肉块。但是它活着,像这样蠢蠢欲动着,表面会蠕动。当然它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只是活着。”

“那···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所以啊,只要吃了它,就可以长生,病痛也会痊愈。而且只是吃上一点,他也不会减少,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会增加。”

“这台违反常理了。”

“是真的而且只要把君封大人带回去分析研究···或许就可以揭开生命的奥秘了啊。因为它是不会死的生物啊。”

会颠覆常识的——南云说。

鸟口的叹息声传来。

这是当然的。

户人村一定有什么秘密,这肯定没错。是村民遭到屠杀的证据吗?还是存放着陆军的隐匿物资?···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那肯定是荒唐无稽的秘密。对青木而言,不管是屠杀五十人还是零战,听起来都只是缺乏现实感的梦话。

但是即使如此,也远比主张有个长生不老的妖怪更来得合理多了。

好不容易抓到的其中一名幕后黑手,竟然大力主张起最缺乏现实感的说法才是事实。

“南云先生。”

青木问道。

“那么你···也是为了想要得到那个君封大人,才笼络羽田制铁吗?”

青木觉得若真是如此,南云也太蠢了。

南云的表情再次暗了下来。

“不、不是。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

“那是为什么!”

“我、我只是觉得不能把君封大人交给那些家伙。听好了,成仙道豪语说他们继承太平道的源流。所谓太平道,是后汉末期兴起于现今河北省的道教团体,但是这个教团后来群起叛乱哪。说到后汉末期,就像战后的日本一样,饥馑大灾接踵而至,国家大乱,民不聊生。在这当中,太平道就像现在的成仙道一样,以治疗疾病为借口,收买人心,以农民为中心壮大势力···最后终于群起叛乱了、那就是黄巾之乱啊,是农、农民暴动哪···”

南云高烧梦呓似地说着。

“所以、所以成仙道那些家伙会标榜太平道,就是在表示他们迟早要造反哪!塔斯曼花言巧语聚集信众,扩大势力,企图毁灭这个国家。要是把君封大人交给这种人,会变得怎样?所以,所以···”

“所以你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吗?气道会也好,这个人也好,爱国之士还真多呢。对不对···?”

鸟口向青木征求同意。

青木···难以置信。

“你是说,条山房···也企图谋反?”

“这、这我不知道。可是他们很邪恶,听说他们做了许多坏事。”

“韩流气道会呢?”

“不、不知道。我、我···”

“唔,成仙道和条山房想要的应该是同样东西,应该不会共谋吧。”

——就算真是如此。

青木还是无法信服。

“你说你不想要那个君封大人是吧?那么为什么你不和气道会联手?韩流气道会与成仙道和条山房敌对。不,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又怎么说?”

“我、我不太清楚他们的事···”

“不清楚啊···”

青木站了起来。

“那么···南云先生,意思是因为你太爱国了,所以才会去欺骗企业,是吗?”

“我对羽田制铁的社长觉得很抱歉。可是我没有其他方法。我只是个风水师。我靠着这个···”

南云从臀部的口袋里取出小型的圆盘状物体。它看起来像个磁铁。

“靠这个观看地相和家相。我只有这点才能。幸好大家都说我看得很準、很有本事,风评才传了开来···所以我才想到去做经营顾问,如此罢了。”

南云说道,弯下膝盖,望着那个圆盘。

“我的占卜很準。说是占卜,也只是蒐集许多资讯,来综合判断,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因为风水是一种智慧,而不是魔法。我只是知道这片大地、天空和大海的构成,透过读相来预测罢了。同时我更进一步稍微做出修正,任意赋予未来一点变化,所以行的完全是天。所谓风水。就是巧妙地顺从自然之理、天然运行。我受到了企重。但是···我得到消息,知道成仙道和条山房盯上了君封大人···”

“所以你才想出迁移总公司的计划?”

“没错。但是却招来董事顾问羽田隆三先生的怀疑,再这样下去,已经···”

南云垂下头去。他很沮丧。

“···已经不行了。”

“侵占公款呢?”

“说我背信,的确是吧。但是我并没有把钱拿去用在什么特別的地方。钱全都给了桑田组。因为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阻止。无论如何,那里都···”

“为什么挑上了羽田?“

“咦?”

“没有人居中斡旋吗?”

“没、没有。只是碰巧···”

“太奇怪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根本没有必要隐瞒。你只要堂堂正正地揭穿他们不就行了?”

青木问道,南云泫然欲泣。

“可、可是不会有人相信我的。你们不也不相信吗?可是这是真的。君封大人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你们看那场骚动!如果没有君封大人,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吗?不死的生物是真的存在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

南云张着嘴巴,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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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7日晚上8点。篝火点燃了。

在熊熊燃烧的红莲之火照耀下,布满精细金属装饰的豪华轿子缓缓地离开地面。成仙道伟大的指导者——真人曹方士,终于要打通通往户人村道路的气道了。、

锣鼓响起,幡帜挥舞,大批群众站了起来。音色不可思议的乐器开始演奏,小村子充满了陌生的不协调音。

益田龙一张着嘴巴望着这一幕。

益田旁边,东野铁男——佐伯乙松一样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不···不好了。”

益田呢喃。

中禅寺说,要是被其中一个人先赶到,就不好驱逐了。益田才刚抵达,也不晓得青木和鸟口在哪里、现在怎么了。他无从确认中禅寺所指定的八个人是否已经到齐了。

信徒们开始行动,警官队在相当远的距离外并排着。

但是感觉警官队不是要阻止行进,反而像是在阻止成仙道回到村子里。通往山上的入口处,以瓦砾筑起了城塞。月30名状似流氓的男子在前方排成一列,被光线照得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那里停了三辆卡车,他们被卡车的灯光照亮。

不可思议的笛声吹奏,轿子缓缓地往山里前进。绸缎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几名黑色道士服男子来到轿子前,进入临战态势。

——中禅寺呢?

他说他有些事要确认。

——榎木津呢?

“重要的时候却···”

益田抓住东野的手。

“要走了。準备好了吗?”

蓬发老人“呜呜”了一声。

益田跑了出去。只能混进成仙道里了。

前头传来高音域与低音域两种充满了张力的独特声音。益田混进后方的信徒里,暂时放慢速度。

“诸位已经没有必要占据此处了,不是吗?委托只是一场诈欺,然而都已过了半日,诸位仍然像这样妨碍通行。有暴徒堵住路口,警方却也不劝告驱离,到底是怎么了?不管怎么样,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诸位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开,吾等只好强行突破了···”

“闭嘴!”

逆光中传来沙哑声。

“还不知道是不是诈欺。就算和羽田制铁无关,我们也已经从委托人那里收到準备金了。管他是诈欺还是骗人,只要出钱,就是不折不扣的委托人。所以这是工作,在联络上委托人南云之前,我们可不能离开岗位。你们不许过去。”

“这样···”

“锵”地一声,锣响了。

数码黑衣男子无声无息地奔近,兇猛的男子们手持凶器,戒备起来。“混账东西!”骂声响起。

此时···

一道尖叫声响起。不是前方,而是从后方的信徒中传来的。益田吓了一跳,吃惊地护住东野。

——河童?

他真的这么以为。是因为不仅光线昏暗,对象物又动作敏捷吗?最重要的,是它的大小让一条这么以为吧。破烂的衣裳形成一个个小人影到处弹跳。他们一个接一个扑上信徒又离开,或纠缠不放。

——这、这是···式神吗?

原本团结一致的信徒陷入混乱,分崩离析。哇哇声此起彼落。“小孩子!是小孩子!”有人叫道。

——小孩子?

没错,那是小孩子。一群流浪儿披头散发、穿着肮脏成褐色的衣服袭击过来了。一条躲开孩子们堵塞攻击,拉着东野的手只管前进。前方,流氓吗手持铁管和木材,正与黑衣拳法师们展开生死斗。刚才那种充满特色的嗓音就在一条旁边响起。

“不要停!不许停下方方士的轿子!后方遭到攻击了。快点突破!”

轿子加快速度,冲进路障。

流浪儿与信徒们哇哇大叫。扭打着从后方压上来。益田拉着东野的手,想要越过路障。愣在原地会被压垮的。就在益田爬上瓦砾山的时候,一辆卡车被信徒们推挤,翻覆过来。欢呼声响起。

信徒们乱哄哄地从那里湧入。

——那是···

“敦子小姐!”

是中禅寺敦子,不会错。那么张和宫田···

“敦···敦子小姐!”

不可能听得见。声音震耳欲聋。四周充满了怒吼你、叫骂、尖叫和欢呼···

那个声音···声音?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吹奏乐器?

益田把东野拉上来。“毁掉乐器!”一道格外洪亮的声音响起。益田望过去。岩井站在卡车车顶上。他的后方···一名男子穿着绣有龙纹的衣物,看起来很像军服。

——那就是韩大人吗?

“那些声音是混乱的元凶!先击垮乐队!”

——声音是混乱的元凶?

岩井大叫。几名拳法衣打扮的男子——韩流气道会,攻向成仙道的乐队。

“谁都不许过!不许任何人通过!”

益田几乎是留下路障似地跳下来,然后扶下东野。

东野被混乱慑住了,腿都软了。

“东野先生,快!”

青木呢?鸟口在哪里?敦子···

——敦子人就在这里啊!

一道轰然巨响。障壁的一部分隆隆崩塌。轿子终于冲进来了。东野哇地尖叫,摔了下来。道士、流氓和信徒页接二连三地滚下来。

“敦子小姐,不要去!”

有声音在叫敦子。

——是谁?

佐伯布由,是布由的声音。

——华仙姑处女在这里面。

轿子突破路障后,突然加快速度,往山路里前进。益田看到岩井与韩在后面追赶。他扶起东野的肩膀。路障外的乱斗似乎有警官队加入了。身形灵巧的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跳上路障并翻越,侵入进来。各处都看得见三方、四方对立的战斗。没办法前进。突然,木材挥了下来。

“去死!”

简直是疯了。益田打从心底感觉到恐怖。

因为袭击过来的不是流氓也不是拳法师,似乎只是一般的成仙道信徒。

“呜、啊啊啊啊!”

益田抱住东野似地俯下身子。

一道呜呜呻吟。回头一看,信徒手持木材倒了下去。一名满脸皱纹的中年男子把他给撞倒了。男子从信徒手中抢过木材。

”你好像不是信徒,是被卷入了吗?这里很危险。每个人都杀气腾腾,真的会被杀掉。去向警官队说明情形,到那里的驻在所避难吧···“

小个子老人说完,提着木材往山里去了。

——是刑警吗?

”东、东野先生,喏···“

——一定要把他带去。

益田捡起掉在地上的棒子。

——也要救回敦子。

可是···话说回来,这个地方如此狭窄,人也太多了。翻覆的卡车灯散漫地照亮乱斗场景。与其说是一场混乱,这些人看起来仿佛在地狱里受罚。

拳法衣男子和黑衣道士扭打在一起,撞了过来。

后方则有信徒被流氓推到,跌向这里。警官队翻过路障。

——万一被抓···

就前功尽弃了。益田死命挥舞棒子,拉着东野的手前进。

到了这个地步,日常已经完全崩坏,事件呈现出非日常的景况。人们失去了理智。

益田心想,这个情景··也是已经预测到的吗?如果这是主持人意料之外的发展,那么这场游戏的规则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在游戏中展开乱斗,根本可以说是卑鄙下流。不管任何情况,胜负都是由契约来决定的。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能遵循约款,和平地决定胜负吗?

“可恶!”

——不···这也在意料之中吗?

即使演变成这种状况,或许也不会出现死者。如果这些人是被什么人给控制,那么一定会被操控着不致人于死。

进入山路。

曹与韩,还有华仙姑应该都进入山路了。剩下的还有张、南云已经蓝童子。

——跟磐田纯阳吗?

一名道士发出怪叫,袭击上来。

益田用棒子挥开他,但棒子一下子就折断了。

——不行!

“嘎!”一声惨叫,黑衣男子倒在脚边。

“你这个笨蛋王八蛋。太慢了,慢死了!小鸟都已经上山啦,你这个慢郎中!快点去!”

榎···

“榎木津先生,慢的是您吧!您也为您的奴仆想想啊!”

“哇哈哈哈哈!你总算有了自觉是吧?看在这个份上,这里交给我吧!”

榎木津说着,看也不看地打到两名流氓。他真的···好强。

“暴力不需要动脑,太轻松啦!不要老是卖弄道理,偶尔也需要来场激斗@哇哈哈哈哈,那一瞬间的退缩···”

榎木津一面高声大笑,一面踹飞了气道会。

“会招来败北呀,不懂吗?”

这种时候靠的是反射神经和瞬发力啊,笨蛋!——榎木津得意洋洋地说道,望向益田。

“喂 別磨磨蹭蹭啦!小孩子老人女人和虚弱的人打从一开始就脱离战线了,轮不到你操心。现在陷入乱斗的全都是专门负责乱斗的混账东西。怎么踢怎么打都不会死的,所以別在那里瞎操心了,快点去!去啊,奴仆!”

——专门负责乱斗?

怎么说来,确实如此。小孩子们也不见了。

那么···眼前的事态果然也是计算好你的吗?

益田抓起东野瘦弱的手臂。

榎木津指着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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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过后,村子郊外发生了异变。青木慌张地跑出巷子一看,远方几束篝火摇曳,还听得见锣鼓的声音。

“有···有行动了!开始行动了!”

鸟口把南云拖出来。得快点才行。

“快!”青木挥舞着手臂,接着冲了出去。

——长生不老?

什么叫长生不老?不会老,不就是不会成长吗?长生不死,岂不也算不上活着吗?

你怕死吗···?

——木场。

青木怕死,怕得要命。青木是个胆小鬼,他不想死。从来都不想死。他讨厌战争,也讨厌纷争。人或许无法彼此理解,但至少可以不彼此憎恨吧?那么那样比较好。

不管是希望別人去死,或自己主动寻死,青木都不愿意。因为他活着。

他活着,所以不想死。

可是他从来不期望长生不死。

“怎么了!鸟口!鸟口!”

那里···一片大混乱。

“不好了,师傅还没来啊!”

“能不能阻止···”

不可能。桑田组和成仙道正发生冲突。

警官队慢慢地逼近上去。

“那是···”

小巧的影子。是小孩子。

“···蓝童子来了。”

那么华仙姑也在这里面吗?

“嗯,那不是气道会吗?”

岩井站在卡车上。他在叫嚣些什么。

“四方对峙···把警方算进去的话,就变成五方对峙了。我从来没看过这种状况。就连成仙道的时候,也只有两方而已。”

“鸟口,怎么办?要冲进去吗?”

青木望向鸟口,接着看南云。

南云的表情僵硬的就像被糊住了似的。他在害怕。

“南云寻死。接下来我们得请你到这上面的——佐伯家去不可。据说你所参加的这场游戏再一天就结束了。”

“游、游戏?这时候什么意思?”

南云不知道。他没有自觉。

被骗的是骗人的一方。

——原来如此,指的是这么回事啊。

“鸟口,走吧。只要混进那顶轿子周围···”

鸟口望着混乱的战斗场景,忽然全身僵住了。

“鸟口!”

“不行···青木先生,你看···”

鸟口伸出手去。

“是敦子小姐。”

青木先生,敦子小姐在那里——鸟口往前走去。

“···喏,敦子小姐在路障那里!”

“可是中禅寺先生吩咐不要出手···”

“可是很危险啊!难道你要说敦子小姐很安全吗?”

“有张跟着她!”

“不要!我要先救敦子小姐!”

“鸟口!”

鸟口——青木把鸟口拉了回来。

“你冷静点。总之先把南云···”

“不要、我不要!”

南云叫着,往后退去。

“不要,好、好可怕,我、我不要去那里···”

鸟口背对篝火赤红的火光回过头来,凝视着害怕的风水师。在远方的灯火照耀下,风水师看起来正缓慢地摇晃着。“我不要被抓。我不要、我不要···”他梦呓似地说着,往后退去。

“青、青木先生,我有个请求。”鸟口说。“我···实在冷静不下来。所以,我带着这个窝囊的大叔···先一步上山了。”

“鸟口···”

“敦子小姐就交给你了。我一定会把这家伙带去。所以···请你赶快把敦子小姐···”

“可是···”

“我相信师傅的话。所以敦子小姐应该不会有什么wanyiu.dans我不是驱魔师,没办法扼杀自己。我很担心,不管哪个姓张的家伙有多强,我都无法相信。但是···青木先生的话,我可以相信。”

鸟口抓起南云的手臂。

“喏···大叔,走啰。俗话不是说欲速则快跑吗?那,青木先生,佐伯家见。”

鸟口拖着南云,绕过警官队旁边,前往路障。接着他再一次回头,叫道:“快点去救敦子小姐!”

青木吞了一口气,朝警官队奔了出去。

“我、我是警视厅的刑警!让出路来!”

两三名警官回头。

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青木高高地举起警官手册。

“我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一名绑架犯带着人质趁着这场骚乱逃进山里了!让出路来!”

“我们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

“哪有閒工夫通知!”

“没有上级的指示,我们无法让您通过。若是紧急状况,请透过驻在所联络本部···”

“罗嗦!”

青木推开两三名警官,奔进混乱之中。敦子呢···?

——木场。

木场正在破坏路障。

一支铁棒从旁边刺了过来。

桑田组那个脸颊上有伤的男子袭击过来了。

——不管什么人都打吗?

“噢!”男子吼叫。青木蹲下身子。凶器从头上掠过,青木就这样用头撞上去。撞他的肚子。“呜呜!”男子呻吟,抓住青木的腰。

——糟糕。

这样下去,会被凶器攻击背部。青木不擅长打架。可恶!——他闭上眼睛,接着听见一声欢呼。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青木被男子抓着,就这么一同往旁边倒下了。

他在地面翻滚了两三次才爬起来。

“松兄!”

河源崎正揪着男子的衣襟。

“青木兄,你果然来了。你真是个男子汉。”

河源崎张大右手,再一次用力握紧,挥向男子的脸。

“松兄!敦子小姐呢?”

“她平安无事。现在正与通玄老师在那里面···”

青木望过去一课,益田正站在路障上。

“益田!”

“谁都不许过!不许任何人通过!”

小泽哑着嗓子,拉扯喉咙大叫。

他沙哑的浑厚嗓音吧青木的呼唤给压了过去。益田带着东野,消失在路障的另一头。

“可恶!”

警官队的队伍乱掉,乱无章法地跑了过来。他们的动作不太对劲。

——背后吗?

警官队的背后遭到攻击了吗?

一道庞大的影子分开警官队的队伍出现。

那是个秃头巨汉。而且还穿着军服。

“川、川岛新造···”他是木材的朋友,曾经在房总的事件里把警方耍得团团转。

川岛旁边···

——那是光保先生吗?

就在青木这么想的瞬间···

有人拍了青木的背一下,把他吓得差点休克。

“呆在这种地方会死掉的!”

“榎木津先生!”

“笨蛋书商···总算大驾光临啦!”

“中禅寺先生···”

中禅寺来了。“这家伙手续也太多了!哎,只限这一次,我特別亲自为他开道。你这家伙也实在是太幸运了。从来没听说过死神让神明开路登场的!你看清楚了啊!”

榎木津话一说完,轻巧地登上瓦砾山,踩着轻快的脚步消失在另一头。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巨响之后,瓦砾的一角崩塌了。载着曹的轿子终于突破了路障,静静地往彼方前进。

——怎么办?

青木陷入了慌乱。

青木周围的无赖破口大骂,追上轿子。

身穿道士服的一群人像风一般追上他们。

背后又有骂声接近。

声音嚷嚷着:

“別挡路別挡路!太碍事啦!警察去收容受伤的人就好了。武力能镇压暴力吗?谁叫你们只会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演变成这样,都是你们的责任!能防范于未然,才叫做维持治安啊!”

川岛以他壮硕的手臂撑开人墙,来到青木面前。仔细一看,他真的庞大的异样。与肥胖的光保完全是两相对照。

“川、川岛先生···”

“噢···是刑警先生啊。上次给你添麻烦了哪···”

尽管是夜里,巨汉却戴着墨镜。

城寨上头的篝火在墨镜里小小地燃烧着。

光保拿下眼镜,收进胸袋里,紧靠在川岛身边,把一双小眼睛眯的更小了,眨了好几下。

“光、光保先生···连你都···”

“是的。那个户人村···原本应该是我的妄想才对。所以这···这场骚动是我引起的。关口老师会碰到那种事,也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呢。”

光保重复道。

“唔,就是这样。今天我是兵卒,算是为我老弟造成的麻烦赔罪。可是···唔,照这样下去,可能会被逮捕呢,都已经撞伤两个人了。不过那个恐怖的家伙···叫我保护这个人···”

川岛说着,回望背后。

青木背对路障,望向来时的方向。

总觉得一片荒废。

大部分的战斗都转移到路障里面了。但是四处仍有小规模的纷争进行。

警官正在搬运负伤者,但好像没有人受重伤。到处都是呻吟和喘息。

篝火燃烧着。

黑烟窜上夜空。

道路两旁,成仙道的一般信徒失了魂似地蹲着。

有人吼叫。

有人啜泣。

也有人唸唸有词。

疑似刑警的男子东奔西跑。

在这荒废的夜里···

浮现出一道格外漆黑的影子。

看起来就像黑暗所凝聚而成。

墨染般的漆黑便装和服。染有晴明桔梗纹的黑色和服薄外套。手上戴着手背套,脚下穿着黑色的布袜与黑木屐。只有木屐带是红的。

——是中禅寺。

下网的眼睛周围仿佛渲上黑色一般,呈现阴影。

憔悴不堪。

模样简直形同死人。

警官、刑警,剩下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他。中禅寺没有被制止,也没有受到妨碍,犹如一阵风席卷而过···

黑衣的驱魔师维持着一定的速度,笔直来到晴明面前。

中禅寺带着另一个人。

“中禅寺先生···”

“青木,抱歉我来晚了。我花了一点功夫才找到他。”

中禅寺把手放到男子背上。

“这个人···是我一年前没有除掉附身妖怪的···另一个关口。”

那是——内藤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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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这是百鬼夜行。

鸟口心想。

前头是曹的轿子。刑部、数十名紫色唐衣男子、体格壮硕的信徒。还有黑衣道士。与这些道士们激烈冲突的韩流气道会余党。岩井和韩大人跟在后面。浑身肮脏的孩子们跑过山壁,蓝童子在树木间前进,发丝随风飘动。他身后跟着华仙姑,一脸不安。鸟口牵着南云的手,跑过崎岖的山路。后面一定还有还几个魑魅魍魉。益田、东野,还有条山房···和敦子。敦子怎么了呢?

南云极度害怕,双腿瑟缩。一拉他就跌倒。

鸟口吼他,喝道:“把你丟在这里唷!”

但是鸟口连自己都脚步不稳。

——可恶!

路况太险恶了。泥泞不堪。两三天前刚下过雨吧。

茂密的树林遮蔽了阳光,妨碍干燥。也没有路灯。曹所乘坐的轿子有道士在前方引导,他们手中的火炬是唯一的标记。

但是道路迂回曲折,有时候连那渺小的路标都不见踪影。於是漆黑的黑暗立时造访,变成一片连轮廓都会融化的黑暗。那片黑暗让人甚至无法去理会自己是谁、现在是什么时候。

视野一旦被遮蔽,就根本无暇去理会那些事了。一个人能够夸示自我的根据,转瞬间就会融化。只有手中牵着的南云的手部皮肤触感,让鸟口认知到自己是自己。

所以。

换句话说。

对于南云的不信任与憎恨,

疑心与敌意,

这些东西也会融化。

不安和担心都会流泻出来。

鸟口心想,人这种生物一旦委身于昏黑的黑暗,或许反而会感到安心。

连续三次跌倒后,连鸟口也忍不住喘息。

南云在呼吸。

哈、哈、哈。

哈、哈。

哈。

“谁···”

有人。

“是谁!”

沙···黑暗动了。

哈。

哈。

“你是谁···!”

闪光。

黑暗被切成锐角,那里一瞬间浮现出一张平板的脸。

“尾国···”

是尾国诚一。尾国很快地再度被吞入黑暗。

“喂···”

鸟口伸手,但很快地打消念头。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开南云的手。

这种状况追上去也没有意义。可是,刚才的光···闪光再次亮起。光照亮被泥土弄脏的南云,直射鸟口的脸。鸟口掩住眼睛。

“噢噢,小鸟。这好像试胆大会,好好玩。”

“大、大将···”

光源是榎木津的手电筒。

“你在这里拖拖拉拉些什么?快点去!啊啊,你们怎么笨成这样呢?笨到没药救了!好!”

榎木津一把抓住鸟口的手,用力拉扯。

“你知道我的脚程很快吧?跌倒了我也不管唷。喏,快点,快点跟上来吧,迷惘的奴仆啊!”

榎木津···确实推进力十足。

这个侦探也以驾驶莽撞闻名,由他来带路,根本是胡来。只有速度确实没话说。南云跌倒了好几次,每当他一跌倒,鸟口就觉得手快被扯断了。感觉完全麻痹,同时眼睛也稍微开始习惯黑暗的时候···他看见火把的火光。

榎木津停下来了。

“唔嘿!”

鸟口脚下滑了一下,差一点又要跌倒。

南云紧抱住鸟口停下来。

轿子被困住了。

那是一道险坡,脚下的路况也很糟糕。那里似乎是在斜坡上打入桩子,必须拉着锁链才能攀爬上去。十分险峻难行。

想要乘着轿子上去实在不可能吧。但是就成仙道而言,也不能让后续的人先赶到。

相反地,对后续的气道会等人来说,这个难关可说是最恰当的攻击地点。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互斗,对彼此都有致命的危险。万一跌落山谷,就很难再回归战线。弄个不好还会丧命。

道士们团团围绕在轿子前。

看到刑部了。拿着火炬的似乎就是刑部。

“到此为止。吾等不能让诸位过去。韩大人···乖乖折回去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啊。”

“这话原封不动奉还给你。听说曹已经高龄八十,垂垂将死不是吗?老人家没法子爬上这条险路。国贼刑部,该死心的是你们。”

陷入僵局。

榎木津啪地关掉手电筒。

“高龄八十,好不容易总算来到这里啊···。唔,看这样子,不会有结果哪。”

榎木津凝视着被火炬照亮的一行人。

“可是我不懂呢,榎木津先生。”

“什么东西不懂?”

“因为···”

鸟口觉得眼前的发展太奇怪了。

这样简直就像第一个抵达目的地的人获胜,不是吗?这太可笑了。那个东西是可以捷足先登的吗?无论是陆军的隐匿物资或长生不老的生物,虽然不是不明白想要第一个得到手的心情,可是就算这时候阻止了就像榎木津说的,除非歼灭敌人,否则敌人仍然会锲而不舍的袭击过来。

“他们···到底···”

“我说啊,小鸟,这个大叔还有那个老爷爷跟那个厉害的老爷爷,他们都不是想要什么东西,而是想要隐瞒某些东西。想要什么的是那个像人妖的家伙,还有那个受伤的家伙。真是的,够会给人添麻烦。”

“隐瞒?”

“没错。”

隐瞒···是什么意思?

湮灭证据···吗?

——湮灭村民屠杀事件的证据?

“可是···”

犯人是华仙姑···

不,是东野铁男···

——难道···他们是共犯?

既然杀了五十人以上,比起实行犯只有一个,是复数犯人所为——有好几名共犯的看法比较符合现实。如果他们是共犯的话···

——但是···

那样一来,就不懂他们为何要彼此扯后腿了。如果他们有某种共犯关系,就没有理由彼此妨碍。鸟口无法想象有什么犯罪,比其他共犯更早一步湮灭证据会有意义。

他觉得,例如说那里埋藏了偷来的金钱等等,这类单纯明快的犯罪似乎更接近真相。

——那里有什么?

“水母啊。”榎木津说。

“什么叫水母?”

“君、君封大人···”

“咦?”

“君封大人,啊啊,啊啊,原谅我,请原谅我···”南云吵闹起来。难道水母指的是君封大人吗?那么榎木津···

——看到了君封大人吗?

它真的存在吗?

“啊!那个面具好赞唷!”

榎木津说。反应简直像小孩。在黑暗中凝目望去,火炬底下,有个男子头戴面具,下了轿子——是曹方士。

根本是异形。黄金反射出火光,妖异地闪烁着。巨大的耳朵、扁塌的下巴、高挺的鼻子,蹦出来的眼珠子,影子长长地掛在脸上摇晃着。

曹抓住嵌在崖上的锁链。

数名道士随即护住他的周围。

韩吼叫着什么。

“嗯···?”

榎木津发出沉吟声。

“啊啊,好恶心。黑漆漆的就是···啊。”

——他看到什么?

榎木津幻视到什么了吗?

但是榎木津没有再说什么,突然把手电筒塞给鸟口。

“大、大将,怎么了?”

“欢喜吧!这就赏赐给你了。欢天喜地地拜领,当成传家宝吧。明白的话,就在这里等京极。”

“等···?大将呢?”

“唔呵呵。”

榎木津笑了。

“我在这里过个筛。京极过去我就来。明白了吗?”

榎木津说完后,奔入黑暗。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伏兵,气道会和成仙道似乎都大为慌乱。榎木津首先揪住两名气道会的余党,把他们狠狠地推下悬崖。

好残忍,不留余地。

“哇哈哈哈,放心,死不了的!不过等他们爬上来都天亮啰!”

“你···!”

“你该不会想问我是谁吧?”

被这么一问,想问也问不出口了。

“没错,我就是侦探!”

没有人询问,榎木津却这么说,朝轿子冲去,把它也给扔下悬崖了。顶着轿子的数名道士也同时跟着滚落。

一阵轰然巨响。毫不留情。

刑部惨叫起来。

“你···!”

“就说我是侦探了嘛,没听见是吗!来吧,老爷爷,让我来让老人乖乖服老吧!”

“守住方士!”刑部叫道。榎木津以敏捷的动作跳上锁链,很快地就赶过了曹。道士们被甩下来。曹似乎也感觉到危险,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来吧!从杂碎开始上!我会尽量从低等的人把你们送回低等的位置去唷。”

“榎、榎木津先生!”

他刚才说过筛。

榎木津打算在这里挑选通过的人。

他打算只让最低限度的人上去户人村吗?

可是···

——会不会已经有人先到了?

曹真的是第一个吗?会不会只有拿着火炬的是刑部而已?

——这样没问题吗?

如果是指定的八个人以外,先进到村子里也无所谓吗?

例如说···尾国。尾国八成已经先去了。

一股分不清楚是杀气还是热气的气息从背后逼近。

前方传来惨叫。

榎木津为所欲为。

南云在发抖。

——师傅,快点。

快点来啊——鸟口在心中默念。

“啊啊···不要···好可怕···”

南云哭出来了。

“不要,母亲、母亲她···”

“母亲?”

不祥的气息从后方逼近。

中禅寺踩着坚定的步伐在山路上前进。

内藤一脸苦恼,拚命地跟上来。至于青木,他终究没能找到敦子,只是一心一意地与险路搏斗。

川岛和光保在距离相当远的地方跟着。光保不愧是瞭解这一带,尽管身形肥胖,感觉却走得很稳。

青木盯着内藤的背影。

光线很暗,看不出他穿什么衣服。青木记忆中的内藤穿着白袍。他一直在哪里?做些什么?内藤这个人对中禅寺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织作茜···关口巽···内藤赳夫。

青木无法看出这些人得共同点。

青木默默地赶过内藤。

黑衣男子比黑暗更加漆黑。白色的五芒星清晰地浮现在暗夜里。中禅寺的前方是漆黑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青木···”

中禅寺出声。他非常敏锐。

“···来说点无聊事吧。”

“什···什么?”

“是啊···你知道我战时隶属于帝国陆军的研究所吧?”

“我听说过。”青木答道。

“那里——武藏野的研究所,进行过许许多多的研究。”

“什么?”

“登户的研究所,主要是开发毒气和气球炸弹(注:日本在二次大战末期所使用的一种武器,试图以氢气球运送炸弹到美国本土后降落爆炸。因实际成效不明,后来计划中止)。而我所待的研究所,大致上进行着两种研究。”

——他会说什么呢?

“首先是关于生命的研究,然后是关于精神的研究。”

“生命···与精神···?”

“没错。”中禅寺声音嘹喨地说。“生命——也就是活着。如你所知,美马阪教授钻起牛角尖,没头于解读医学性的——机能性的生命。虽然这是有极限的···但他是个天才。天才往往能够超越极限。”

“是···呢。”

“另一方面,我···被迫进行所谓的洗脑实验,这个实验表面上宣称是为了强制属国人民改宗,但事实上并不是。这个实验呢,是为了补足美马阪先生的研究而企划的。何谓记忆?何谓认知?何谓意识?我们依据什么而为我们···?”

中禅寺行走的速度丝毫不变。

青木光是跟上去。就费了很大的劲。

“···看,是怎么回事?听,是怎么回事?我们怎样认识世界?换言之,这等于是在探索人为何看得见?为何听得见?为何能够思考?这与美马阪先生的研究是相辅相成的。”

中禅寺不改姿势地爬上泥泞的坡道。青木脚滑,绊住了。

“有个人在进行一场有趣的实验···”

中禅寺轻巧地踩上石头说。

“···他测量感觉受容器官接收的物理刺激与感情的相关变化。我们所看到的及听到的事物,一切都只是脑的某部分所产生的物理变化。感情也同样是脑中的物理变化所带来的···说起来就像是一种症状。然后呢···”

中禅寺这才第一次回头瞥了青木一眼。

“···例如,聆听某个周波数的声音一段时间以上,人会感到烦躁不安。”

“让人烦躁不安的声音?”

“对。那是一种低重音——低到连耳朵都听不见的声音,但是长时间暴露在这种声音中,思考就会停止,有时候还会流鼻血。但是那家伙研究的,是更细腻的操作。特点周波数的特定音色,会怎么样刺激脑的哪一个部分?音色如何?节拍如何?···唔,就是这些组合。他试图创造出可以随心所欲操纵对方的声音···”

“这···”

“不,我也觉得这很有意思。像是使人失去战斗意志的声音,或是使人丧失自信的声音。让人暴躁的声音、让人忧郁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这些在想要回避战斗的时候,都是很有用的,对吧?”

“唔···让人昏昏欲睡的话,好像办得到吧。”

“不,以及完成了。”中禅寺说。

“完成了?···可以任意操纵人了吗?”

“没办法任意操纵。不过···”

让人忧郁的声音开发出来了——黑衣男子说道。

“忧郁···?”

“忧郁。我也不知道其中的机制。我听说是会影响脑内物质的分泌。一听到那种声音···就会感到嫌恶、忧郁,觉得低人一等、暴躁、焦急。会失去自制,然后···变得凶暴。”

“这···”

“一般我们所熟悉的声音,是某种程度明确的音阶。自然界的声音,音阶当然不那么明确,但脑会修正那些微的误差,所以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还是习惯性地受到音阶束缚,或者是依存。听说那个音阶与这些音阶有些差异,然后再混入人听不见的周波数的声音。就像狗笛一样呢,接着是节拍。你应该隐约明白吧。有种声音···听了就是会教人坐立难安。”

“中禅寺先生,那是···”

“但没办法任意操纵。只能让听到的人感觉烦躁。不过这仍然是一种操纵呢。”

“可是···”

那种乐器。那种奇妙的音乐。

“成···成仙道的那种音乐···”

中禅寺没有回答。

”然后呢···”驱魔师接着说道。“那里也进行了药物研究,不是毒药。不过听说也制造出一些类似神经毒的副产品。有个人在研究具有即效性的催眠剂。这和摄取之后陷入昏睡的安眠药不同。这种催眠剂能够在一瞬间引发意识混乱和记忆障碍,就像海地的活死人咒法一样,在药效发挥作用的期间,人无法决定意思,完全服从命令者。”

意识混乱与记忆障碍。到底···

“中禅寺先生!”

青木绕到前面。

“请你说明白一点!这···”

“我不知道。”

中禅寺一瞬间停步说道,很快地又走了出去。

青木紧跟在旁边。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晓得,只有长官会带来研究成果。我认识的只有美马阪教授以及他的助手须崎两个人而已。因为我们待在同一个设施。不过隶属于那座研究所的研究者,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还有五名。”

“五名···”

“没错。但是青木,在那所研究所进行的研究,都有个奇妙的共同点。那里和其他的兵工厂不同,并未开发具有杀伤能力的一般武器。仔细想想,那里的每一项研究,都是为了能够不杀害敌人了事的研究···”

“为了避免彼此残杀的研究吗?”

“对。无论是丧失战意或是催眠诱导,都是为了避免彼此残杀···而想出来的。”

不必杀人。

不必杀人就了事···

“我讨厌战争。”中禅寺说。“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都一样讨厌。那里聚集的都是这样的人。结果理所当然地,研究的终点变得两极化。”

“什么···意思?”

“就像我最初说的,生命与精神···。我再说得更明白些吧。所谓生命,就是不想死。不愿意死、怕死——换言之,就是想要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这···”

“还有另一个,精神。与其说是精神,意识——不,这种情况称为记忆比较正确吧。”

“记忆···吗?”

“时间唯有在记忆当中才能够回溯。唯有在意识之中,时间是多层、而且可变地进行···”

什么?他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能够操纵记忆,不管是纷争还是隔阂,都能够消弭了,对吧?只要能够生产出无限的时间——与不死是同义的。”

中禅寺说到这里,总算停下脚步。

“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记忆···”

接着他望向青木。

“···战争就毫无意义了。”

“中禅寺想说!”

“没错···以当时的感觉来看,这种想法形同叛国。但是这种思想并不是对国体的造反,而是尝试使战争这种行为失效。不过···在我被分配到那里之前,就以某人为主导,暗中进行着这类研究。当然,参谋本部并不知道详细情形。他们应该只把它当成促进谍报活动活性化的一环。事实上,那座研究所的前身,也就是某个计划,与陆军中野学校(旧日本陆军培养谍报、防谍、情搜等人才的训练学校)的创立有着深切关联···”

“中···中野学校?”

“原本我也差点被派到那里去。”

“中禅寺先生吗?”

“中野学校成立于昭和13年。那个时候,那座研究所的前身就已经存在了。是内务省管辖的特务机关与帝国陆军的共同研究机关···”

中禅寺停了下来。

接着他朝着前方的黑暗呼唤:“听见了吗!就是这么回事!”

“有、有谁在···”

一道人影忽地从黑暗中浮现。

——女人吗?

“还是老样子呢。你的声音在黑夜中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一柳女士···”

是一柳朱美。

朱美说:“之前承蒙你关照了。”深深地垂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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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由 xelloss646 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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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禅寺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青木问。

“昨天……我接到一柳女士的联络。她说她前来寻找一位名叫村上兵吉的先生,被卷入了一场大骚动。”

这么说来……前些日子益田说朱美去了韭山。

“兵吉先生他……遭到绑架后,被送进你说的什么中野学校吗?”朱美说。

“不……以时期来看,那个时候中野学校还没有成立。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研究机关已经存在了。兵吉先生被送去的,就是某人为了实验所成立的部门吧。那么……你找到村上先生了吗?”

“这个嘛,我找到他的哥哥了……”

“哦?”

朱美背后出现两名男子。一个是壮年男子,另一个是老人。

“我从一柳女土那里听说你的事了。我是下田署刑事课搜查一组的有马警部补。这位是我的部下,村上兵吉的哥哥——贯一。”

老人说道。

*

天空消灭了。

贯一已经变成了一个只知道用脚底踏紧地面凹凸不平的物体。

黑暗述说着贯一所不知道的贯一的历史。

那当中没有贯一。有的只是一个被卷入不可捉摸的阴谋的、与自己的意志无关地随波逐流的愚蠢男子。

——没想到。

没想到发端竟然是徐福。

那名男子全身笼罩着黑暗的强韧与光泽,以瞭亮地回响在无光之处的嗓音,说出弟弟兵吉失踪的真相。

他说兵吉是遭人绑架。

这件事贯一也从朱美那里听说了。但是理由竟然是村上家所流传的徐福传说……贯一根本无法想像。

太荒谬了。

但是男子——中禅寺秋彥所述说的真相,远比这还要荒唐。

贯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贯一所成长的纪州熊野新宫村里,还流传着徐福渡来传说。虽然只是依稀记得,但村子里有祭祀徐福的神社,还有一个叫蓬莱山的小岛还是小丘。也流传着疑似仙药的药草。

然后……

村上家一族是徐福的末裔——这种胡说八道,贯一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贯一的父亲天生对那种事毫无兴趣,所以贯一觉得自己应该是从祖父那里听说的。祖父在贯一小时候过世了,所以兵吉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

真有这么荒谬的事吗?

“过去曾有一段时期,人们深信日本是个神国。过去也曾经有过一个时代,人们认定日本是个特別的国家,日本人是个优秀的民族。犹太人的选民思想、中国人的中华思想、甚或是德意志的优生民族思想,都与这种想法有着共通之处……不过那个人说,这个国家就是蓬莱。他打从心底相信。不久后……他甚至认为这就是神国的证据。这与他当时进行的某项研究内容完全相符。”

“长生……不老吗?”

“对。如果长生不老的仙药真的存在,它将比任何武器都要强大——前提是真的有的话,不过他认为有,然后他认为,徐福为了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来到蓬莱,所以长生不老的仙药一定就在这个国家。这种想法原本应该会遭到漠视,然而有个男子提供了协助。”

“陆军的人……吗?”

“没错。这个人原本在进行有关记忆的研究。他仔细地调查全国的徐福传说,彻底搜查了所有可疑的地点。然后也曾经一度前往纪伊熊野新宫——村上先生一族的住处。”

然而——黑暗说道。

“调查的结果——我看过那份调查报告,那一带留有相当古老的文化遗蹟。据说残留有古代的祭祀遗蹟。但是似乎也只有这样。那在考古学上、或是文化历史学上或许很有意义,但找不到长生不老的线索。不过口述传说是很难留下纪录的。口传、直传基本上并不会文字化,而且就像令许多民俗学者苦恼不已的,这类家族流传的传说,既不能让外人参观,也不能向外人透露……”

“难道,就为了这种事……”那名姓青木的年轻刑警说。“就为了这种事,下了催眠……”

“可以说是如此,也可以说并非如此。不难想像,为了让居民打开沉默的嘴巴,他大概使用了这类技术,不过,真正的问题是事后处理。”

“事后处理……”有马问道。“……指的是封口吗?”

“意思是不想让別人知道军方及内务省与这件事有关吗?”

“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只要伪装身分,说是乡土史家或民俗学者前往探访就行了。此外,打听的时候也可以使用催眠术。所以要是什么都没有查到,挥挥手再见就结束了。但是如果查到什么的话……就必须隐瞒曾经进行过调查这件事。”

“不能泄漏出去吗……?”

“也有这个考量在吧。万一那里真的有长生不老仙药的线索……那是属于国家的。绝对不能交到企业或是外国手中。不仅如此,这种秘密中的秘密,不能够是由一个人、一个家族独占的传说,而应该是大日本帝国的财产——那个人大概是这么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