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数据在飙升,”维多利亚的声音说道。“我要带你出来。”
西蒙抵抗了。他不想离开,现在还不能。他想要做的一切就是看着圣女贞德充满惊奇和喜悦的脸,凝视着那把几乎——几乎是——对他——
——对加布里埃尔来说——
——和她一样耀眼的剑。
但毕竟他不能进行反抗。眼前的景象在他周围溶解,最后被饥渴的迷雾吞噬的是贞德的脸庞。
“真是不可思议。”在维多利亚帮他摘下头盔时,他说道。“那把剑。在贞德手上时。”
她点头的时候眼睛也睁大了。“我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事情。”
西蒙现在已经从模拟中出来了,他突然就感受到了一切:身体上来自训练的痛楚——还有他不能再看到贞德手中的神剑的失望。他在不停流汗,还很口渴,甚至还认为自己应该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休息,然后睡个觉。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得不继续工作,不只是因为现在距离瑞金给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而且他距离拥有彻底研究这把剑的机会也越来越近了。
这都是因为你被深深吸引住了,他脑海里的一部分这样说道。他无情地把这个声音狠狠压扁。
“我绝对需要洗个澡。”他道歉着,“然后我在半小时后跟你在风暴碰面吧。”
西蒙比预计时间提早了五分钟到达风暴餐厅,他多少感觉好一点了。但是,他还是像这些日子里其他时候一样,感觉饿极了。那个先前服务过他和维多利亚的女士向他打了一声招呼,他花了一点时间寻找着自己的老朋友普尔。西蒙希望他还没有离开;没有了他,风暴也不会和以前相同了。
“我在等人,”在那位名牌上写着是林赛这个名字的女士询问他要不要找个座位坐下时,他礼貌地回答着。
就像是要让他难堪一般,他听到有个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看过去,发现是阿娜雅在向他招手。和她坐在一起的是一个像是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男人。
“西蒙!来跟我们一起坐吧!”阿娜雅邀请着他。他们两人坐在一张四人桌旁,所以他甚至还不能用维多利亚很快就会到的借口离开这里。还有私下聊天的机会呢,他这样想着,但还是笑着坐了下来。
“西蒙,这位是本。他会在我离开的几个星期里顶替我的职位。”阿娜雅介绍道。
“那你可是被寄予厚望啊。”西蒙说道。“好吧,字面意义上并不是这样。阿娜雅的脚很娇小。”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是可以用我的脚狠狠踢人的。”阿娜雅说着。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互相微笑,似乎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被拉大。但他们的距离已经远了,很快,他们的距离在空间上也会变得更加遥远。
阿娜雅也似乎同样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转而看着本。“没有人比西蒙更了解茶了,”她说道,“如果你要在伦敦待一段时间的话,最好还是学着去喜欢喝茶。”
“嘿,我在这附近可是看到了不少星巴克的。”本说着,“你们甚至就地就有了一个咖啡厅。得了吧,娜伊。”
西蒙想,幸好阿娜雅要离开了。她讨厌别人叫她“娜伊”。
虽说如此,但他还是亲切地带着这个美国人领略茶的微妙之处,向他指出黑板上所提供的最好菜式。在西蒙解说历史研究部在阿布斯泰戈娱乐发行的最新电子游戏里充当什么角色时维多利亚到了,而她看上去很是疲惫。
瑞金这荒谬的期限在伤害着一切,西蒙这样想着,在招手示意她过来的时候皱起了眉毛。维多利亚看到他之后向他挥挥手,接着用手指在手机上打了一些东西,然后把手机放回手袋里。
西蒙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当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之后,惊讶地发现那是维多利亚发来的短信。收到R回信。不能延长,圣剑可以。
该死的。他死死咬着嘴唇。他是一个圣殿骑士大师,还是内殿团的成员。到底为什么瑞金会回复了维多利亚,而不是他?他甚至在维多利亚在对面的座位坐下之后给她发了一条回复:需要告诉他J的行动。
他想,整个事情就像是在课堂上传小纸条,但这总比当着阿娜雅和美国队长的面谈论要好。倒是现在,西蒙开始后悔自己被卷进了这场毫无意义的闲谈之中。他点了一份风暴的大份早餐,在其他人讨论着餐厅和津贴时低着头贪婪地吃着东西。——“健身房让人眼花缭乱,”阿娜雅这样说道。而那个可怜的小子看上去像是十分困惑——当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时,本该四处旅游观光,但他们从来就没有这个机会。“维多利亚,自从你来了之后,西蒙有没有坚持每顿饭都在风暴这里吃?”她欢快地问。
“不完全是。”维多利亚笑了。
“你应该在走之前去贝拉齐博吃一顿,那可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只可惜现在不是夏天,他们的阳台可漂亮了。”
“我会记得的,谢谢!”
西蒙差点就想说他承担不起那边的价格,但马上意识到并不是这样。也许他应该带维多利亚去那里。他在那个新来的服务生把柠檬和牛奶同时加进他的茶里时赶紧躲开了,没有发现对方都快要把牛奶弄凝固了。他想知道这个叫本的美国人是不是圣殿骑士。考虑到他现在的工作,他必须是,但是他看起来是那么……那么……
我就是个势利眼,西蒙悲惨地想到。如果我真的能见到贞德或者是加布里埃尔的话,我可能会对他们嗤之以鼻。
“告诉你吧,”他冲动地说了,“等你安定下来了,我就带你去周围转转。阿娜雅说的绝对没错,如果你错过了这个美丽的城市,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阿娜雅和维多利亚都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脸变红了。本的回答把他从窘迫中拯救了出来。
“西蒙,那简直是太棒了!这里得有多少历史啊。有来自阿布斯泰戈历史研究部的内部小提示,这肯定很酷。”他微笑着,而西蒙感觉要是拒绝他的话那就更糟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但是现在,恐怕使命正在召唤我。”他转头看着阿娜雅。“你动身去加拿大时,不准不辞而别。”
“别担心。在我们授予他光荣的白帽黑客职位之前,本至少还再需要多几天的适应时间。”
西蒙坚持要付钱,留下了一笔可观的小费,但他还是想知道普尔到底去哪了。当他在信用卡单据上签名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到是阿娜雅给他发的短信。
要和你谈谈。
很快。西蒙敲打着回复。她的即将离开很明显在他们两人之间勾起了一些以前的情感,而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当他们向电梯走去时,维多利亚说:“我很抱歉。我在来风暴的路上收到了瑞金的短信。”
他用没必要的力度按了按钮。“难道他不想要我们成功吗?我的意思是,说真的,他到底是想要干吗,在午夜时分准时关掉阿尼姆斯吗?”西蒙叹了一口气。“我们得跟他说说神剑的事情。”他这样说着,准备要去拿起手机。
维多利亚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我们现在先别把他逼得太紧了。你还是有几天时间,说不定你能找到一些真的很明确的东西展示给他看。再说了,”她说道,“他的确让步了,同意让我们把神剑拿去研究。”
西蒙点头同意。他之前也见过第25号伊甸碎片,而当时他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它的吸引力。他想知道现在自己能不能感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阿曼达·塞基博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在外面等着他们。“教授,有一个给你的包裹,已经放在房间里的显示柜了。”
圣殿骑士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握手、接头暗号,或者是好莱坞电影过度夸张表现的任何交流方式。唯一他们能辨认的识别物品就是一个别针,这种别针还有平淡无奇的复制品,能在本地的礼物商店里买到。训练有素的眼睛可以区分真正的别针和仿造品,但大体来说,除非被人特地告知,从来没有人能分出来谁是一个圣殿骑士,谁并不在阿布斯泰戈工作。西蒙不知道塞基博是不是圣殿骑士,所以他就只是点头向她表示感谢,然后走进阿尼姆斯室。
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包裹,里面的东西甚至用牛皮纸包着。西蒙觉得有点失望。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维多利亚来说也是差不多。她摇了摇头。她同样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们掀开了牛皮纸,看到了一个被打磨光亮的一米长木盒。盒子上面没有任何标志,看起来也像是当代的东西,不过这个盒子做得还不错。他们交换了几个眼色。西蒙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下弹簧锁,轻松地把盒子打开。
第25号伊甸神器就躺在凹陷的蓝色天鹅绒布上。这把剑几乎就是他们曾经看到在圣卡特琳德菲耶尔布瓦教堂祭坛后面被挖出来的那一把,但比起加布里埃尔看到的刚出土时的样子,它现在更为死气沉沉。西蒙吸了一口气,接着把手伸向盒子里,抓住了剑柄,把剑举起。
“有感觉到什么吗?”维多利亚问。
“什么都没有。”西蒙回答道,接着发现他们两个都在低声说话。他清了清嗓子,用正常的声音继续说:“那么,肯定是有损坏了。你要来试试吗?”
维多利亚的脸出现了粉色的红晕。西蒙把剑放平在手上,伸到了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她把手伸向了这件有好几百年历史的武器,用手握住了剑柄。
“什么都没有。”她这样说着。两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一点失望。
“好吧,”西蒙直起了身子说道。“我们要看看贞德用这把剑做了什么,这样我们就可以效仿她了。”他松了松领带,脱下夹克衫,熟练地踏上了阿尼姆斯平台。他自己绑紧了一些皮带,维多利亚帮他绑好剩下的,然后还把头盔戴到了他留有金发的头上。
“这是一个她能和刺客导师很快见面的机会。”维多利亚的声音说道。
“她的路程可真像是‘英雄之旅’啊。”他说道。“我们一定要掀开他的兜帽。”
1429年3月22日
“你,英格兰的国王,”贞德呵斥着,她蓝色的眼睛充满着怒火,身躯骄傲地紧绷着。“还有你,贝德福德公爵,自称为是法兰西摄政王的人!你——威廉·德拉波尔,萨福克伯爵,还有塔尔博特勋爵约翰;还有你,思卡尔斯勋爵托马斯,向从天国而来的上帝派遣的圣女投降,交出你们夺去并亵渎的法兰西城市!”
加布里埃尔在贞德在命令着英格兰国王的时候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从上帝身边来到这里,恢复皇家的血脉。如果你们愿意公正地对待她,承认之前的法兰西犯下的错误的话,她会与你们和平相处。”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充满警告的意味。“如果你们不能做到的话——期待着很快就会去找你们的圣女吧。英格兰的国王啊,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我会找到你在法兰西的所有子民,让他们离开。如果他们不顺从的话——”
贞德止住了她的话,眼神从加布里埃尔移到了阿朗松身上,接着看向了德·梅兹。她吞了一口唾沫,再继续说着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我会把他们全部杀死。我被来自天国的上帝派遣到这里,把你们从法兰西驱逐出去——每一个人!如果他们顺从的话,我会仁慈地对待他们。你们永远不会支配法兰西王国。如果你们不相信这个由圣女带来的上帝的口信,那么无论我们在哪里找到你们,我们都会对你们发起攻击,而且我们会造就法兰西千年以来最大的纷争!当战争来临之时,我们会看到上帝与谁同在。如果你们想要把和平还给奥尔良的话,给出你们的答复。而如果你们不想这样做的话,你们很快就会在巨大的痛苦中记得自己的选择。”
“以上帝和天使之名啊,”阿朗松惊呼道,一跃而起不停拍手,“如果我收到了这条口信的话,我现在就马上投降了。”
贞德怒视着他。“不要起誓!”她指责道,“我发自内心地希望英格兰人能有和你同样的想法。”
加布里埃尔并不嫉妒这个负责为贞德书写口述信的年轻人。他在听到贞德口中说出的话时脸色都逐渐变白了,但还是收敛不住脸上的笑容。但愿贞德能亲自发表这个演说,眼里燃烧着怒火,身体的每一条曲线都因为激情而紧绷着。她的光芒在闪耀着,明亮得让他想要奋不顾身向她扑去,就像是伊卡洛斯朝着太阳翱翔那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警告不要向着光亮而去的故事?贞德的光芒是世界上能想象出来最美丽的东西。
“女士?”其中一个拉巴图夫人的仆人打开了贞德所在小房间的门——她现在被一个年轻的女士妥善地监督着——贞德在那里练习着对英格兰人下的战书。“夫人想知道您是否已经练习完成了。”
贞德叹了一口气。“现在已经完成了。”她说着,走向坐在桌旁记录她言语的书吏,向他微笑。“我必须相信你把我说的话一五一十写下来了。”
“我会的,少女。”他应允道。
“看看。我的随从一直在教我这个。”她向加布里埃尔露出了让他感觉比身处火堆面前还要温暖的微笑,接着小心翼翼地写下了她的名字:让娜。
“瞧!”她说道,“现在国王会知道这真的是我的口信了。”
“我认为,”公爵说话了,吸引了德·梅兹的注意,“我和侍从要先离开了。恐怕我们的粗鲁只能让女士们感到痛苦。加布里埃尔会陪伴着您。”
加布里埃尔生气地瞪着他们。他知道自己本可以离开的,可以跟他们一起去酒馆喝酒或者是玩骰子。但如果没必要的话,他也不想离开贞德的身边。在德·梅兹离开的时候,阿朗松也跟了上去,用唇语对着加布里埃尔说:祝你好运。
拉巴图的宅邸十分庞大,还有一整个专门用来给人小坐和聊天的房间。拉巴图夫人就在那里等着他们,还管理着在加布里埃尔看来堪称一大群的年轻女士,她们就像是一群不停飞动着的鸟儿一样围绕着贞德。他唯一的安慰就是,贞德虽然穿着明显十分昂贵的女性衣着,但看上去似乎可能比他对这些人的陪伴更感到痛苦。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加布里埃尔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被隐藏起来、几乎压抑不住的欢乐。当其中一个姑娘不说话的时候,贞德做了一个斗鸡眼,让加布里埃尔竭力忍着笑,在喝红酒的时候还差点被呛到。
这真的不是什么有趣的场合。贞德偷偷告诉过他,这些女人都是间谍,一直在监视着她,以防她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拉巴图夫人斜视着加布里埃尔,他只能假装喝下了些不对劲的东西。
“噢,那些牧师们问我的事情啊!”贞德说道,把其他人的注意力从加布里埃尔吸引到她自己身上,“其中一个,是大概这样跟我说的:‘你说你的声音告诉你,上帝希望把法兰西的人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如果他希望这样做的话,那就不需要军队了。’然后我这样回答他:‘这很简单。军队冲锋陷阵,上帝会赐予他们胜利。’这理解起来有多难?”
她摇了摇头。“他好像对我的回答感到不悦,因为他接下来这样问我:‘上帝不会希望我们相信你,除非发生一些能让我们认为应该要相信你的事情。我们需要其他证明的东西。’我就告诉他:‘以上帝之名,我来到普瓦捷不是为了制作标识的!带我去奥尔良,我会告诉你我传达的是什么样的信号。’”
他们所有人,至少刚刚看着加布里埃尔的人,现在都没法把目光从贞德身上移开。当她说起奥尔良的时候,她身上的光芒回来了。上帝是我的见证人,直到生命结束之前,我只能照看着她。我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让我活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拉巴图夫人倒抽了一口气,站起来行了一个屈膝礼。其他人,包括贞德,马上就跟着她行礼。加布里埃尔转过身鞠躬,虽然他不知道刚刚是谁走了进来。
“那么你就是贞德了,自称为是圣女的姑娘。”一个温和而响亮的女性声音说道。“我一直都很期待我们的见面,孩子。”
“我也如此,”贞德说道。“阿朗松公爵赞扬您,陛下。您很快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陛下!加布里埃尔感到有些头晕。这一定是王储的岳母,阿拉贡的约朗德王后,她是来核实贞德的言论是不是正确的。一位王后。他,只是一个农夫的私生子,一个商人的继子,已经不止出现在一个未加冕的国王面前,还出现在王后的面前。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让自己看着她。
约朗德王后高挑轻盈,体态优美,她的身材并没有被完全掩盖在酒红色的胡普兰衫下,虽然她的头发被包在了一个垂落下来的角状头巾里。她的脸庞仍然十分美丽,灰绿色眼睛四周围绕着力量,剃掉眉毛的额头并没有显得变小。但这些都不是加布里埃尔盯着她看的原因。
他就是个彻底的笨蛋。
他起初还沾沾自喜地肯定自己已经琢磨出了刺客导师的身份。那个在“天使”背后出现对他、贞德和查理说话的人。但是这个称呼并不属于贞德的“高贵公爵”。
约朗德的眼睛闪烁着认可的眼神,还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加布里埃尔不需要任何提醒。如果他对此十分肯定的话,他现在已经不能说出连贯的话语了。
“好吧,好吧。一个刺客导师王后。”维多利亚的声音在西蒙的耳边说道。“我相信这应该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