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突然地结束了。
“关口,你除此之外,还介入婴儿失踪事件吗?”
“这是两码子事!怎么样?你知道吧,我们盲人手摸的怪物的真面貌?”
“呵,我和你不一样,因为实际上并没看到。对我来说,谜题倒是你本身那种态度。”
神主吐出话来以后,背对着我。
正当那时,我的指头搜寻着折进口袋那个像符的东西。我必须引起友人的注意。然后,我将符勉强地插进门格里的缝。
“京极堂,你看看这个,这是什么?是用来做什么?”
“噢,这是蛊惑!旧时代残留下来的……这是,嗯,丑时参拜(译注:嫉妒心重的女子,希望被嫉妒的人早死,在清晨两点,赴神社参拜,头戴三角火架点燃腊烛,手拿钉子和铁糙,胸前挂镜子,将模拟被诅咒的人所做的稻草人偶钉在神木上,相信七天后被诅咒人会死的风俗)时,稻草人偶般的玩意儿。又不是平安时代(译注:从恒武天皇于七九四年迁都,直到镰仓慕府成立约四百年间),竟然还留着这种习俗呢!”
“是下了诅咒的人偶吗……?这个……实际上有效吗?呀,世间真的存在诅咒这玩意儿吗?”
对了,是诅咒。藤牧失踪和婴儿事件,不,久远寺家族的不吉祥的受虐的历史,全都因为诅咒的缘故。诅咒——如果事实上存在的话。
“是有诅咒的唷。而且有效。诅咒也和祝福一样,使毫无意义的存在本身有意义,找出其价值的语言就是诅咒。在有好处的时候,叫祝福,但没好处的时候,叫诅咒。诅咒是语言、是文化。”
“我并不想听文化论。我想问的是,咒死对方、使对方不幸的所谓‘诅咒’有效吗?”
“至少在拥有共同的语言和文化的集团中,确实有效。”
“是超自然的力量在发挥作用吗?”
“不会发挥那种无聊的力量!所谓诅咒,像是‘装在脑里的定时炸弹’般的东西……嘿,你不懂吧。”
懂或不懂毫无关系。这个男人说有效的话,就是有效吧。我只想确认这一点。
“京极堂,你说的我懂了。那么,你能够解开那涸诅咒吧!”
没有解答。
“不能吗?到底怎样?”
“可以呀。不过,你到底……”
“久远寺家的。”
“解开久远寺家的诅咒?”
瞬间,黑暗逆转。四周全变白了。眼前很清晰地映着褪色了的神社门上的木纹。
但那只在瞬瞬间下了残影,木纹被吸进了黑暗当中。
听到雷声。
天空终于破裂了。大颗的雨滴摇动着愚人似地降了下来。
“我拒绝!”
以比雷鸣更斩钉截铁的声音,京极堂说道。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另一种工作吗,还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委托?”
“我呀,关口,因为和自己有关的工作而造成人死、受伤的,我可不干!尤其是这种无聊的事件,不去管它,自然会结束的。”
“怎么是无聊的事!”
闪电再度给了我视力。格子的那一边,映照着宛如幽鬼似的友人的脸。而那再度成为残影融化在黑暗中。
就只如此,京极堂——神社,拒绝下达神谕。
“我一直到你愿意接受这个工作为止,就站在这儿不动!京极堂,听好,我是讲真的。”
我用力地喊出几近哀怜的高亢声音后,就随地坐了下来。瘫软了似的我把背靠在捐香油箱。全身的肌肉仿佛协定好似的整个松弛了下来。暖热的雨,叭哒叭哒地很快地濡湿了身体。
我疯了吗?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为什么我如此地害怕那个少女呢?
少女笑着。
白色的宽松衬衫、暗色的裙子,窥视到两只白色的足胫。
一条鲜红、鲜红的。
——呵呵呵。
——来玩嘛!
在我的耳边、我的耳边,淫荡地。
不,不是,淫荡的不是少女。
是我。
我在那个时候,那个少女。
久远寺梗子。
这只手腕残留的感触并非是前世的记忆。我的学长所喜欢的人,在那家医院的受理处前,白色的足胫,红色、红色……
啊!
所以我跑了。
不是娼妇的未婚姑娘,会说‘来玩嘛’这种淫荡意思的话吗?
这是怎么回事?
我尽全力逃走了。
我疯了吗?不,我没有疯,怎么会疯?我逃走了。
穿过鬼子母神一直跑。杂司谷的森林沙沙沙地作响,很暗,漆黑的暗。穿过墓地我跑着,我回去的地方在哪里?只有那个宿舍,只有中禅寺、藤野牧朗等待着的学生宿舍。
门开了。
中禅寺站着。对了,告诉他所有的事吧,这样的话:
“中禅寺,我、我,藤牧学长爱恋的姑娘……久远寺梗子……”
“从此以后,就别再说从前的事了。十二年前的已被切割的现实等那样的东西……谁也不看。”
中禅寺……不,京极堂将带着把手的烛台点亮站着。
我简直就像滚落在坡道似的,回到了昭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
“总觉得最有必要除掉附身物的好像是关口,是你唷!”
京极堂说道,蹲了下来,用烛台照着我的脸后继续说道:
“你脆弱的神经撑不过三天。简直是爱管闲事的老师!虽是夏天,也会感冒的。”
我完全湿透了。而且身上到处擦破、渗着血,撞到石头台阶似的右足胫黑红地肿了起来,连裤子都破了。大概接近三小时我似乎都处在飘浮在过去记忆的状态中。
大颗的雨变成了雨雾。
“我接下这个工作,不过我很高价的唷!”
我无法立刻理解他的意思。
“那么,京极堂,你接受吗?你要解开久远寺的诅咒吗?”
“但是有条件,你不接受的话,就拉倒!”
京极堂边看着我的脸,用一贯的表情淡淡地继续说着。我没出息地唯唯诺诺地听着他的话。
“首先,今晚八点钟。由于我也有想调查的事。地点是藤牧失踪的那个密室,其他地点不行唷。到那时间以前,先将久远寺家有关系的人全集中在隔壁房间……时藏夫妇可以不用找来。连你的份儿,先在书库里,准备五张椅子。梗子小姐睡在床上所以不需要,我的也不要,然后……”
京极堂的话暂时中断。他从胸前拿出手怕递给我,可能是要我擦干身子吧。我不知该不该接受,一迳地抓在手里。
“接下来,很重要,听好!连络木场,要他准备两三名健壮的便衣警察,然后要他们在随时都可以闯进来的,像庭院或其他房间伺机行事。”
“但是……那……”
“反正今天一定要解决,明天那些家伙们就会闯进来吧?只不过是提早几个小时吧。”
“话是这么说……为什么要……?”
“当然是要他们逮捕想逃走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说,解开诅咒后就会有想逃走的家伙出现吗?那……是藤牧吗?还是……?”
“你还是别想太多的好。恍惚的脑袋再怎么想也……对了,这样的话,差劲的思考才可以休息呀。接下来……”
“还有呀?”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做。”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终于用手帕擦了脸上的雨。
“除了刑事警察,还要救护车……对了,找个像法医里村君那样,总之,找医术高明的在一旁待命,做好无论何时、受了什么伤都能救命的准备。所幸地点上没有设备上的问题。我再重复一次,不管直接、间接,因我的行为而出现死人的话,绝非我本意。绝对不干!”
我表示接受条件。时间已是清晨五点,由于恶劣的天气完全将太阳遮住了,黎明一直都不来。我有如徘徊在醒不来的噩梦中,一直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