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司徒笑收到了事故现场的调查报告,根据刹车轮胎印和监控画面,技术鉴定部门做出了三维动画模拟,结论是,事发当时,宾利车出现了四轮同时抱死的急刹,车身漂移滑行,方向完全失控。至于随后追尾和相撞的途观与东风天龙,则是正常行驶,只是限速80公里每小时的环道上,途观开出了100公里的时速,可见当时宾利时速也超了。
拿着这份报告,司徒笑找到了还在解剖宾利车的王文虎。
王文虎看过报告,迟疑道:“从刹车印痕和监控分析,四轮同时抱死急刹,这很奇怪,现在普通车都装有ABS防抱死系统,像宾利这么高级的轿车,不可能出现这种故障吧?”
“你查出什么问题来没有?”
“没有。”王文虎回答得很干脆,“底盘、发动机、电控系统我都检查过了,车身损毁比较严重,但是有问题也不该是车身造成的啊。”
“嗯,那么出现四轮抱死的急刹,有没有可能是受到什么干扰或人为操作造成的呢?”
“人为操作?这防抱死系统,制动力分配这些就是为了防止人为操作失误才特意添加的,它……”见司徒笑盯着自己摇头,王文虎反应过来,“你是说不是车上的人操作,而是在别处的人为操控?”
“对,就像以前那些剪断自行车摩托车刹车线,破坏真空泵,放刹车油让刹车失灵的手段,有没有什么手段可以让汽车自行四轮抱死?”
王文虎又看了看车的底盘和制动系统,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倒不是不可以,现在的车载智能系统越来越高明,就拿前段时间的电子锁来说吧,小偷在远处用电子干扰器,车主关门后用电子钥匙锁车门,车门也叫,也闪灯,但其实根本没关上,小偷拿了东西就跑,或者把车也开跑。而那种电子干扰器做工简单,网上都有售卖。不过要想影响车内的电子辅助系统,就得攻克车载智能系统,而且无线干扰恐怕还没这种技术吧,它只能是进行内部的改修,这个还得找电子系统的人来帮忙。你等等,我去找王克生。”
王克生,这位体长干瘦,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电子警察可不仅能抓捕网络黑客,他学的是机电自动化专业,两人齐努力,没多久真找到点线索。
“在这里!”王克生扯出两截被破坏了的接头,看起来就像断掉的电线,“这是数据线,车载智能系统的数据通过它传输,虽然车祸导致断掉的线路很多,但这么中心的线路不应该断掉,通过并联干扰器,再加一个信号发射装置,就能进行远程遥控。比如刹车,或是令刹车失灵,或是改变各轮胎间动力分配,如果干扰器中装载的软件芯片够强大,而这辆车又有电子遥控系统,那他甚至可以进行远程操控,让车上的驾驶员完全失去对车辆的控制。”
司徒笑眉头一皱:“那不是说,凶手想让车怎么出车祸,就能怎么出车祸?”
王克生笑道:“那也不是,我说的那个情况以后可能会发生,现在的车载智能还没那么先进,比亚迪的遥控技术是限速的,而且各汽车生产厂商对自己研发的汽车遥控技术都会严格保密,要破解干扰遥控得在车身动手脚,费很大的劲。像这个数据线,加上接头的话,干扰器大概只有这么大。”他比了个火柴盒大小,“这么小的干扰器,对数据流要分析过滤,还要接收无线信号,顶多也就是刹车或让刹车失灵,不过危害也很大,而且太隐秘了,不是专门寻找谁能想到,一般的汽车修理师傅都不可能会弄这种玩意儿,这得是自动机械化的高手才行。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连死法都这么高级,这应该是我们海角市第一起高科技杀人案吧?”
“你是说,这玩意儿得遥控?不能设定一个智能程序,让它在某一时刻,或是车速超过多少就自动起效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一来程序设定要解码加码很麻烦,而且自动起效哪有遥控来得方便,什么时候车况最复杂,什么时候车速最快,干扰器截留数据传输过来,远远地一按,就跟引爆定时炸弹似的,嘣……特效电影都没这么精彩。”
“这遥控范围会有多远?”
“这么小的干扰器,最多传两百米,你知道比亚迪遥控汽车有效距离是多少吗?十米。”
“干得非常好,你们两个这次帮了大忙,回头请你们吃饭。”司徒笑似乎已经有了线索,急匆匆走掉。
王文虎道:“要是就是车祸导致这数据线断掉呢?你在那里信口开河。”
“不可能,”王克生拿着数据线道,“这些数据线都是固定住的,你看这里不仅是断掉,而是短这么一截,要想将它们扯……扯在一起,你瞧,我费这么大的劲都扯不拢。”
“茜姐,监控录像,把伍文斌和卓震出车祸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另外和交通系统说一下,当时伍文斌和昨晚卓震经过的路线,沿路的监控我都要。”
遥控事故,不可能是定点观察,要了解路况和车况,捕捉最佳时机,必须一路尾随,就这一点而言,与那个变态凶手跟踪他的被害目标倒是极其相似。不过想尾随性能极佳的豪车,自行车跟不上,摩托车操控不便,只能开车尾随,城内到处都是天眼系统,只需查一下有没有车从伍文斌和卓震出事前,一直跟到出事地点就清楚了,再狡猾的罪犯,也会留下破绽。
又一次全组人员齐发动,大家盯着电脑屏幕两眼通红,不过这一次比找到那位蛤蟆先生要容易多了,大家又有了经验,很快就锁定两辆车,事实上,只有这两辆车是在伍文斌和卓震出事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直到出事地点的。
一辆君越,一辆丰田凯美瑞,如果王克生说的属实,那么车上没有发现干扰器,要么是车祸发生时撞掉了,要么,是凶手事后取走了,所以司徒笑还想看看,从这两辆车中出来的是不是同一人。
可惜宾利车被撞到了桥下,那里是监控死角,那辆凯美瑞也消失在监控之外,倒是伍文斌死的时候,监控拍到君越车内走出一名男子,就像其他发现事故的车主一样,一面打着电话,一面靠近翻倒的北京现代,那手机遮住了脸,又是背对着监控,看不出什么有用信息,而且行为也和别人一样,试图救出现代车内的司机,但人有好几个,那人只能绕着车转了一圈。
卡宴当时应该已经起火燃烧,那人没靠近卡宴看起来是人之常情,司徒笑并未想过北京现代有何不妥,他甚至一度认为,那个人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凶手,因为一切反应都那么自然。
直到章明他们查出那两辆车的信息,两辆车都是在租车行租赁的,分别从神州租车和海角租车租来,电话预约,送车上门,两个不同的号码,两个不同的身份,而身份显然是套用了他人,一个是石家庄的农民,另一个则是查无此人,而反查两辆车的出行线路,最终也只能查到没有天眼监控的死角,线索到此全部中断。
但司徒笑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可以确定,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蓄意谋杀!
案子报上去,刘显和看得唉声叹气,难道这个司徒笑是灾星降世?走一路黑一路?好端端的一起普通车祸,硬是被他查出一个什么高科技车祸谋杀案,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而且这次死的伍家人也算海角贵族,这个案子,未必就比那变态凶杀案小了。
司徒笑找到高风,询问他那里查到什么有用线索没有,却意外发现高风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一米七不到,浓眉短发,面相憨厚,正在高风的指导下一丝不苟地做着实验。
“嚯,有新人啊?”
“怎么,只许你们组收新队员,我就不能有个新帮手?”高风给两人做了介绍,小伙子叫刘一凡,八月底刚过来,随后两人就聊起了正事。
线索方面,高风说车祸的痕迹学检验和运动模拟不是他负责,而现场当时又有许多人围观,有什么线索都被破坏掉了,普通老百姓哪里会去想车祸与谋杀能扯上什么关系。
司徒笑愁眉不展道:“高风,我们碰上大麻烦了。”
“哦?怎么回事?”高风还不知道司徒笑他们查到些什么。
司徒笑叹道:“雇凶杀人,我怀疑是杀手干的。”
“啊?”高风两眼一瞪,“那,那不就是……”
司徒笑无奈地看着高风,说出高风想说的那个词:“职业杀人案。”
永远位列警界三大疑难罪案之首,职业杀人案。
与变态凶杀案的难点在随机性不同,职业杀人案最大的难处就在于凶手的职业。
这里的职业通常指三种人:第一种,杀手,一枪致命,漂洋远遁,与死者没有直接关联,你找线索找不着,而且那些杀手满世界游荡,根本无迹可寻;第二种,特工,这种更麻烦,他们本身就精通杀人和各种侦查鉴定学知识,有部分甚至是司法鉴定学知识的传授或编撰者,老祖级人物,他们杀了人,想让你没线索,你就找不出线索,想让线索指向哪里,这些学鉴定和侦破的后辈,就只能乖乖地顺着线索找到那里;第三种,相关职业者,包括医生、法医、警察等,他们本身属于这个系统,又具备一定的相关知识,他们若是违法犯罪,那查起来虽然没有前两者那么令人绝望,同样是难上加难。
高风同情地看了看司徒笑,建议道:“你最近犯什么冲,要不要去庙里挂个红,烧支香解解签什么的?”前一个月才刚刚碰到那至今也未能侦破的变态凶杀案,转过头来,居然惹上了位列三大疑难榜首的职业杀人案,这倒霉催的。
司徒笑白了高风一眼:“你心情好像不错啊?这一次,你的情敌嫌疑很大,真被我给说中了,你在偷着乐吧?”
高风正色道:“绝无可能,我们不谈这个,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只能分两步走,第一,看凶手的目标到底是卓震和他父母呢,还是卓思琪,如果是卓思琪,那么收钱办事,他还会想办法下手,我们就仍有可为;另一方面,就得从雇主下手,我得搞清楚,究竟是谁雇用了这个杀手,是不是一凶两杀,为什么要雇凶杀人,伍文俊、卓思琪,包括卓震,他们三人在这起案件中究竟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个案子疑点太多,每个人的背后都藏着秘密,尤其是这些有钱人,或许,杀手的逼迫,是我们打开他们防线的好机会。”
高风疑惑道:“这两起车祸都是同一个杀手做的?你们查出来了?”
司徒笑摇头:“我只有七成把握,跟踪受害者,尾随汽车,制造车祸,手法是很相似,但不敢确定是同一人,还有太多线索需要查证,好了,我就是路过和你说一下。”
“要不要找晓玲帮忙?”
司徒笑犹豫再三:“还是算了吧,避嫌原则。”
高风支吾道:“他们的关系,其实,没你想象得那么亲密啦。”
“恰恰相反,我看他们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还亲密得多。”司徒笑临走不忘打击高风。
回到电脑旁,又看了一遍监控录像,司徒笑揉着眼内角,一晃一天就过去了。天色渐晚,其余同事都陆续下了班,朱珠收拾着东西抱怨:“还有两天就国庆了,中秋国庆八天假啊,该不会又要泡汤了吧?”
李开然则打着电话:“喂,老婆啊,去北京的机票取消了吧,我国庆可能加班。要不,你叫上希梅她们一家?我知道,唉,不说了,回来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