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没有说话。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根本什么话也说不出。
爱到如此,我还能讲出什么。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篡位,破坏。
现在也都不必问了,我想起他看到我再度出现时,脸上的笑容。
一个人为了所爱之人谋求幸福。
他的托付需要心安。
同样的,他选择离开。
而不是病死在她面前。
我不想从头到尾没有被爱,最后却只得到同情。
他对我说。
我离去的时候,久久望着他。
他的笑容里竟然有祝福。
两天后,我去了秘书那里。
我把一切都告诉她。
我以为她会有所动容,没想到只是淡淡听着我说。
我相信我走后她会难过。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天没亮我就被闹钟吵醒。
坐起来,呆呆地看着窗外渐渐变亮。
七点的时候,我起床,开始整理屋子。
我理出了很多不再需要,或者不再敢于逼视的东西。
把它们全部打包。
我想放在屋子某处。
但想了想,还是果断地扔掉。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去了超市。
买了速冻的鸡翅回家,路过碟片店,我又去买了一些韩国的影碟。
回到家后,我把这些全部放在合适的地方。
然后环顾了一下。
装作时光倒流,女儿站在我面前。
中午,我喝了一杯咖啡,坐了一会。
下午三点,我去了动物园。
女儿和他三点一刻出现在门口。
那是市内一个很大的动物园,由于是礼拜天,游人很多。
当时是下午三点一刻,他抱着孩子,女儿走在他边上,他们并肩从动物园门口走出来。
像一幅画。
他们说笑,她挽着他,走到马路边等车。
在街沿,他突然转头对女儿说了句什么。
女儿接过孩子,朝他点点头。
笑着拍拍他。
快点回来。
他微微一笑,朝马路对面走去。
他转身的时候朝我看了一眼,或者仅仅是朝我这边转身。
视线移过我,又自然地投向马路对面。
仅仅是一瞬间,完成了交接。
我知道,他会消失在车流中,然后选择一家乡村的小医院。
在病床上等待那一天。
我会去看他,告诉他女儿的现状。
那是一条非常宽的路,可以同时开六个车道
我看着他慢慢隐没在车流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也只有几秒钟。我深吸了口气,一步步朝女儿走去。
心跳越来越急促。
她看到我的时候我距她只有两米。
一瞬间,她呆住了。
我们安静地对望着。
她长发披肩,在下午阳光中熠熠闪光。
我先笑了笑。
嗨。
她也放松下来,好像被我启发,笑拍胸脯。
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你啊你的,没礼貌。我鼓起笑容,笑斥。
她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嗤……
然后鼻子轻轻皱起来,眯起眼睛笑起来,那该叫你什么啊?
我想努力笑,但不再成功,转头看孩子,孩子好像还记得我,张开嘴朝我笑。
她似乎意识到,紧了紧孩子,含笑道。
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一言怎尽。
难以回答,只得反问。
你呢?还笑着,撑尊严。
她眨了眨眼,很好呀。
我们默默站着。
那段共同生活的日子又在彼此脑中呈现,只彼此笑笑。
只是彼此笑笑。
过了会,她好像想不出什么话,用手指了指马路对面,嗯——嗯,买水去了。
这个动作在我记忆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用一个谎言离开。
她全无知晓,伸出手,有些调皮,有些满足地伸手朝马路对面指去。
当时下午的阳光照在她的笑脸上,还有伸出去的手。
突然有很奇怪的感觉。
我明知女儿毫无心机,恐怕是为了配合她,我依然顺着她的手指往那边看。
同时,一声巨大的刹车声扑面而来。
我呆呆地看着女儿,女儿怔怔地看着我,我们都有些错愕,女儿的手僵硬在半空。
手指神经性地微微一颤。
两秒钟后,我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拨开人群。
往那边冲去。
一辆卡车停在其中一个车道上,司机一脸惊惶地站在车门边,身后许多车都安静地排着。
人群慢慢围过。
他躺在车前的柏油马路上。
我慢慢朝他走进,蹲下来看着他。
他尚有余温,看着我,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胸膛起伏。
朝我伸出手来。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面试时,到我公司来,在办公室看到我的情景。
还有他和我在一起工作。
后来残忍的微笑,很多场景突然一下子涌到面前。
我闭眼,再睁开,终于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终于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那时他早已失去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