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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飞船沿着亚轨道弧线接近澳洲大陆时,他们立刻就发现下面的情况有了很大不同。信号并非来自东南部的海岸城市,过去数十万年似乎发生过什么席卷大陆的灾难,从轨道俯瞰,地面上除了灰烬和熔渣之外一无所有,地面升起的伽玛射线组成了巨大光环,植物都已完全不知去向。

“信号是从东北方向来的,”阿洛说,“源头接近澳洲的地理中心。”

接着她侧转飞船:“系紧安全带,准备从轨道下降。”

由于知道了前方的情况,使得下降比上升容易很多。一阵振动翻滚之后,飞船滑进了低层大气,目标一目了然:那是一块两英里高、银色匕首般指向天空的方尖碑,周围的地面则是一整块失去光泽的金属。

他们旋转着在这个两百英尺见方的基地着陆,然后顺着舷梯走下了飞船。空气又热又稠,充满一股灰烬的气味,

阿洛摸了摸金属碑身:“铂的,为了传世才造的。”

“能读懂吗?”玛莎问。碑身上刻满了图案,一直延伸到比眼睛还高的位置,图案弯弯曲曲,显然是种文字。

“还不行。我已经派了个探测器去记录和分析所有的图案,这座建筑上布满了这些。”

“有门吗?”马特问。

“现在还没找着呢,有的话也未必能进去。”

几分钟后阿洛说:“我明白了,另一面是数学的罗赛塔方尖碑。”

“我听说过死海文书,”玛莎说,“可罗赛塔方尖碑和数学有什么关系呢?”

“它和语言有关,”阿洛说,“数学是通用语言,你可以从逻辑运算和加减运算出发构造出类似自然语言的系统,然后,只要把它加到眼前这种高科技物品上,那么任何使用高科技发现这物品的人都应该有能力解读上面的语言。”

“要读多久?”

“可能几千年,也可能儿分钟。你们可以先回去做个三明治。”

马特说了声“我来”,主动请缨的部分动机是防患于未然,因为玛莎脑子里的“三明治”相当原始。他沿着楼梯走进了飞船。等他做完了三明治,把肉、奶酪和调料放回冰箱时,阿洛和玛莎也跟着走了进来。

“它来自未来!”玛莎激动地说。

阿洛说:“也许。但它的确是一个时间旅行者带来的,那人性别不明,碑文上面也没说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连是不是地球人都不知道。”

“那澳大利亚怎么了?”

“上面没说。按它的记载,这颗行星曾经是人类唯一的栖息地,但现在已经没人了。在它所谓的‘真理战争’和‘大流散’之后,行星上已经没了任何‘自然’人类。”

“那什么是非自然的人类?”

“没有说,可能是像我这样的吧,也可能是机器人、吸血鬼、狼人。总之,它说它将要前往天鹅座61号双星,比我们能去的地方远多了,大约在11光年之外。所以,这东西至少也是来自我的未来。”

“但迄今为止,可能还是只有正向时间旅行者。”阿洛耸了耸肩说。

“你们看月亮。”玛莎说。

月亮刚刚升起,几乎满满一轮。但它的表面仿佛小型地球,蓝黄相间,两极雪白。

“被地球化了。”马特说。

“改造成地球的样子了?”玛莎问,“也许人们都去了那里吧。”

“不可能,”阿洛说,“要是上面有人,那么造方尖碑的人就不会去远上一百万倍远的天鹅座。”

“改造月球可能比打造方尖碑晚,”马特看了看方尖碑,又看了看月亮,“比方说,人类后来回来了,可又不想在地球上生活。”

阿洛点了点头,说:“如果地表都和这一带一样的话,那么地球的辐射就实在太高了;短期暴露没有害处,可要是定居下来,繁殖就是个问题——这会造成不孕,至少变异频率会很高。”

“所以我们该考察一下月球,”玛莎说,“你能飞那么远吗?”

“轻而易举,太阳系内我都能飞,但最好还是先考察一下地球上的其他地方吧。我们先四处看看。”

他们进入近地轨道,沿着加利福尼亚到缅因一线飞越北美,底下一片荒芜。接着他们又飞过非洲上空,下方只有银白色的冻土。别处的辐射没那么严重,但也同样没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他们升上了更高的轨道俯瞰地球全景,但还是没找到城市或者明显的港口道路。伽玛射线在非洲和亚洲的大部都减弱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但那里也还是没有人类的迹象

“还是到月球上找找看吧,”阿洛说,“我们可以半路加速,然后减速,这样几小时就能飞到了。但为节能起见,我想还是先喷发几分钟,然后在失重状态下漂行一天左右吧。你们觉得行么?”

“好!”玛莎抢在马特前面说道。

他们加速了几分钟,然后朝着月球自由下坠。“你们还是去歇会儿吧,”阿洛说,“等饿了再出来。”

玛莎比马特更擅长在零重力中游动。她先进了房间,半坐在一张椅子上等着马特。

“真好玩,”她说,“家具都用不到了。”

马特攀住床沿,以怪异的角度躺了下去,然后哈哈大笑说:“要睡觉的话,我看就得钻到床单下面,指望它把你固定住。”

“至少不会掉出去了呀,”玛莎在背包里翻了几下,掏出了色情笔记本,然后看着它皱了皱眉。“比较接近真实成人礼的也就剩这个了吧,能边看边解释给我听吗?”

马特设想的初次约会可不是这样的,但这肯定会很有趣。玛莎模糊地知道一些受孕方面的知识,蜜蜂啦花啦什么的,但具体的机制还没人教她。别的姑娘跟她说男的会在女的里面尿尿,再多她就不知道了。

“他们说的强奸就是这个吗?”

“如果女人不愿意,那么是的。女人太小也算强奸——我的时代是未满十八岁的话就算。”他喜滋滋地补充道。

“修女们提醒我们要提防强奸,但她们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当然了,因为她们全是处女,都没见过……见过我们刚才看的东西。但这看起来不疼啊。”

“也是会疼的……如果是强奸就会疼,强奸的目的在于伤害和主宰。但他们干的不是那个。”

他们看了几场表演,重复的部分快进跳过,他解释了哪些行为会导致怀孕,哪些又是为了取乐。

他那件贴身的超级英雄装自然没能掩盖住他的身体对表演和观众的持续反应,她自然也注意到了。

“我能看看吗?”他任她褪下了自己的裤子。“哦……如果你接受过割礼,这里就会——”她只碰了一下,他就受不了了。

她刚见识了几例射精,但失重环境下的还没见过。半为本能,半为观测,她握住马特的器具上下捋了几下,结果仿佛是黏黏的蜘蛛网在三维空间扩散开来。好在床头柜上有纸巾盒,他们抽出几张,哈哈大笑着一起追捕那些乱飞的液体。

他惊讶于她自然的态度,但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她来自一个不同的文化背景。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自打第一次勃起射精时,就对性事多少有些沉迷,玛莎却直到刚才都没怎么想过这个,对她来说,这只是个过程,而不是执念。

他试着把自己擦拭干净,然后把该穿的都穿上,但他同样没有在失重状态下穿过超人紧身衣。结果他四下摸索着缓缓旋转,脑袋朝下冲她露出了屁股,她见状又发出了一阵咯咯的笑声。

最后,他终于一脸正经地半躺到了床上,尽管他也清楚,自己再也不能在她面前作一本正经状了。不过,这大概也是件好事吧。

“这个多久来一次?”喘过气的她问道。

“但这没有紧迫感吧?不是尿尿那样的?爷爷们可一辈子都不这样呢。”

他过了一阵才闹明白她说的是神父们。“这个不太好说,遇到你之后我就没来过——”其实来了一次,“——和尿尿完全不同,多少是自发的吧。”

她攥着张纸巾浮在半空,表情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干吗不说清楚。”

“我……想说的,可是……好吧你是对的。”

“这个我明白:你想把你的东西放进我的里面,做图画里的男人做的事,对吧?”

他想在着重肯定之外另外找个答案,“想是当然想的,但……我们认识还没多久。”

“而且还要先结婚,但这里好像又没有神父,”说着她又捧起盒子,端详起了里面上演的体操动作,“这些人肯定都没结婚——你们那会儿没有两男一女结婚的吧?”

“没有,我怀疑这些图片里的人相互之间都没结婚。”

她点头说:“他们好像彼此都不怎么了解呢,都是演员吗?”

“也可能就是街上找来的,或者是摄像师的朋友。我看雇这些男的花不了几个钱。”

“那他们是在犯罪,会不会下地狱?”

“我怀疑他们根本不信那个。”

“你也不信,”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压根就不信上帝,对吧?”

他顿了顿,说:“不,不太信,这个宇宙——”

“连我都好像不再信了呢。自出生以来,好像都是他们在告诉我要相信什么,他们让我看的、读的,都是符合他们想法的东西,直到遇见你才有所改变。这么平常的事,他们却连一句暗示都没有。我觉得……我觉得很生气!”

“而现在,我们坐上了这台机器,正朝月亮飞去。驾驶飞船的是个神一样的幻影,可她说自己也是机器。月亮就像是颗小地球,地球也不再像地球了!”说到这里,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接着又俯下身子把脸埋进了他的肩膀。

他笨拙地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脖子,心里盘算着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我们还有彼此啊,玛莎。我信任你,你也可以信任我。”

“我是信任你的,”她抬头望着他,先扮r个鬼脸,继而绽出了笑容,“这鬼地方连哭都不行,眼泪都不会流走。”

她用手掌侧面擦了擦眼睛,几滴泪珠在半空中闪着光飞走了。

“你真是善良,”她说,“我什么都不懂,你本来可以占我便宜的。”马特听了觉得脸上发热,实际上他一直想就占便宜的事向她道歉。刚才光着下体一泄而出的行径,碰上保守的法官和陪审团,就会让他以裸体猥亵的罪名坐牢。

她挪到了他的旁边,扭了两下钻到了床单底下,床单似乎的确是用来在失重条件下固定船员的,但在睡梦中撞到什么开关就糟了。

“我要听阿洛的建议休息会儿,可能还要做个祈祷,”她边说边凝望着他,“也许会在梦中见到基督的吧。”

“可能吧。”他在她身边钻了进去。她在床单下牵起他的手,捏了一下。

“即便真的找到逆向时间机,我也不愿意回到我自己的时代了,”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那太好了。”他答道。然后他就这么躺着,好一阵没睡着。

好不容易睡着以后,耶稣和他的同伴又出现了。这次有六到七个,大多面目模糊,有几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

“我们觉得能帮上你们,但你们得认真听好。”

“不是这站就是下站,她会强迫你不断按下按钮。你按得越慢越好,尽量拖延时间,我们会赶上你们的。”

“必须赶上,”一个脸部狭长,形如一枚倒置梨子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你们要是在这儿死了,我们也将不复存在。”

耶稣点了点头,一众人消失在了沉睡的黑暗中。